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宅门似锦 作者:天幻雪 【作品简介】: 当未婚少女穿越成宅门少奶奶, 当女大学生穿越成超级女包子, 古代权谋对上现代智慧, 女包子能否逆袭成功? 千古真理, 女人美貌不可靠,胸大不可靠, 只有智慧才是王道! 作者标签:豪门世家 重生宅斗 ================== 正文   第一章 穿越而来   轰隆隆的雷声带着震耳的威势破空直下,耀目的闪电欲撕裂天际般划破长空!这雷声电势以慑人的威压,盘旋在林府的大宅之上。偌大的林府在这天地的威压下,静寂无声。这林府占地极广,前后足有十几进的院子。朱红的正门前两只威武的石狮昂首向天,四盏朱红风灯被狂风吹的互相乱撞。   忽的又一道闪电裂空划过,亮如白昼!紧跟着雷声大做,震耳欲聋,天空中乌云翻滚,狂风席卷,仿佛要将大地撕裂一般。   张亦汝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眼前好像有一层蒙蒙的雾气,耳边有人不断叫着:“少奶奶,大少奶奶,您可听见?”   大少奶奶,张亦汝模糊的想着,是电视吗?   “水,水,”张亦汝从干涩的喉咙间挤出几个字。   “大少奶奶,您醒了?您真的醒了?”耳边的声音带着惊喜,旋即一双手从身后轻轻托起她,靠在了床头。一盏热茶随即送到了嘴边,亦汝贪婪的大口吞咽着。   “您慢点,当心还热着。”亦汝喝了几口茶,只觉得精神一震,眼前的雾气也消散了。一个人影笑容满面的站在身前“老天爷保佑,少奶奶您果真是醒了,我就说少奶奶您福大命大,果然老天有眼。”声音到后来已有些哽咽。   少奶奶?福大命大?亦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软软的往下一溜,心里却极度明晰起来,一股陌生的记忆从脑海里急涌而出——江西景德镇,经商瓷器,林家长媳,韩展眉……“少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焦急的声音唤回了亦汝的神智,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没事,银月,不必慌张,扶我坐起来吧。”亦汝自然的叫出了眼前丫头的名字。   “您病了这么久,刚起来必然有些头晕,不碍的。”被唤作银月的丫头细心安慰道。   亦汝倚靠在床头,已然明白电视剧的狗血情节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穿越了!!自己怎么会被穿越?亦汝努力回想穿越之前自己做了什么?考古系的研究生,陪同导师到景德镇研究一具出土不腐的清朝女尸。八卦镜!亦汝慕的坐直身子,是了,自己最后的记忆是查看女尸身上佩戴的饰物,见其中有一面八卦镜,纹饰并不像是清代所有,拿起八卦镜后就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已经到了这里!想必那具女尸就是丫头口中唤做的大少奶奶了,难怪自己有她全部的记忆。   亦汝急急向手上看去,手心中可不正是那面八卦镜。果然贴身随自己带了过来。只是不知八卦镜为何会将自己与她连结在一起?   “少奶奶,您还好吧?可是有些饿了。奴婢给您准备些吃食可好?”银月一脸担心的望着亦汝。   亦汝定了定神,现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应付了眼前要紧。是啊,自己今后的身份是韩展眉了,林府的大少奶奶,自己暂时要以展眉的身份生活了。   “不用了。只把那茶拿来在给我喝几口好了。”展眉喝了几口,银月乖巧的接过茶碗,放在了床边的高几上。展眉打量着眼前的丫头,生的干净俏丽,只是身上衣裳破旧不堪,还打了几块补丁,想是穿了许久。在看看自己身上所盖锦被,也是陈旧之极。抬眼向房里望去,只见这屋子子极大,分为外室与内室,中间隔着碧纱橱。只点着一只蜡烛,光线朦胧,也看得出房间里空荡荡的,极是简陋。   银月随着展眉的目光在屋内打了个转,知道展眉的心思,强笑道:“少奶奶您病了这些日子,家下人等都不过来,有些疏漏也是在所难免在。少奶奶不必介怀,明儿早我回了老夫人您现下醒了,老夫人必定欢喜。”   “我怎么了,得了什么病?怎的家下人等都不肯来呢?”展眉轻声问道没想这一问,银月两眼含泪跪倒在地上道“少奶奶您自三个月前就惊悸不安,神智不清,每到夜间便高烧呓语,从上个月开始,就昏迷不醒了。请遍了城里的名医,都说不象病症,从末见过。大少爷自从您昏迷不醒,一直在您身边陪伴照拂,半个月前也和少奶奶的症状一样,人事不知了。老夫人说咱们这间房里不干净,想是有脏东西作祟,请了和尚来做了几场法事,均无起色。老夫人便把大少爷挪到内书房去调养,只是到今儿也没醒。二少奶奶借机,把房里的一应玩物器具皆收走了,又把院门关上,不许旁人进出。只有大少爷的小厮李贵还念着旧情,偷偷送些衣服吃食,少奶奶您又病着,奴婢心急如焚,日夜不安。老天有眼,少奶奶您此后必定大好了。”   展眉心中了然“快起来,别跪着了。我病着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一直在我身边照顾着,如今我好了,必然不肯让你白受这些煎熬。”   “大少奶奶折煞奴婢,奴婢和玉镜是您的陪嫁丫头,从小和少奶奶您一起长大,奴婢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看我,少奶奶您刚刚醒来,奴婢就说了这些让少奶奶您烦心的话。奴婢是太高兴了!”银月拭了拭眼泪。站起来将蜡烛拨亮了些。   展眉只闻到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闻之使人头脑一眩“是什么如此奇香?可是你熏香了吗?”   “不是奴婢熏香,少奶奶忘了吗,是这蜡烛,府里的蜡烛都是自己特制的,不过属咱们房里的香气最是浓郁。”银月抿嘴微微笑道。   “我闻着这香气特异,你拿来我瞧瞧。”展眉吩咐道银月将蜡烛端来,展眉仔细看了看,蜡身微透些青色,看不出什么异常,又拿近闻了闻,冲鼻一股异香,馥郁浓烈,展眉只觉头脑一滞,胸中烦闷做呕。   展眉心中大惊,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物:曼陀罗花!这香气是曼陀罗花特有的香气,曼陀罗花本身无毒,若制成花汁精油,经过加热,便会产生香气,适量可提神,过多便会中毒。因其花汁有兴奋神经中枢的作用,故可产生兴奋作用,并可出现幻觉。难怪银月说自己神智不清,狂乱呓语。   可这花汁怎会掺杂在蜡烛之中?银月说大少爷也神智昏迷,想必是日夜照顾自己,也闻了这香气的缘故。   展眉强自镇定心神,问向银月“这蜡烛倒有趣,只是这蜡烛是每房都一样,还是单单咱们自己特制的呢?”   “每房里都一样,都是府里杂役处统一制好了。分送到各房的。想是大少奶奶平素不喜熏香,空气清冽,所以显的香气格外浓郁些。二少奶奶硬说咱们的加了香料,还呕了几场气呢”银月声音清脆的道展眉柳眉轻皱,心中暗暗度算:银月以前必定是每晚在下人房中,闻得香少,所以未出现中毒之状。蜡烛中掺入花汁,使人发疯狂乱而死,又无任何痕迹,此事定是有人设计,必要置人于死地。展眉心中打了个寒战,究竟是何人下次毒手?此人如此大费周章,心思之细密,手段之毒辣,真真叫人害怕。   银月瞧向展眉脸上有不郁之色,轻声道:“少奶奶今儿才刚醒,不要太费神了,夜也深了。奴婢服侍少奶奶睡下吧。”   展眉点点头:“好,把这蜡烛熄了吧,我才好,这香气太浓了。明儿你去回老太太,顺便把这蜡烛全换回白蜡,咱们以后不要再燃这蜡烛了。”银月点点头,吹熄了烛火。服侍展眉睡下。   展眉合目假寐,脑海中思绪翻滚。听银月悄悄行至外室,合掌跪在窗前,遥向月亮喃喃叩首道:“求菩萨保佑大少爷大少奶奶身体康健,从此无病无灾。保佑玉镜在外诸事平安。信女银月给您磕头了。”   展眉心中微微感叹,倒是个忠心的丫头。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身边有个可信之人总是好的。   只是这下毒手的究系何人,又所为何事呢?银月说这蜡烛各房里都一样,只有自己昏迷不醒,想必是被人做了手脚。韩展眉生性懦弱,结仇的几率不大。如若不是结仇,又究竟所为何事呢?如若是想取自己而代之,不应将夫君林悠远也一起毒害啊!   展眉沉思数度:这林家烧瓷之术天下闻名,且家资巨富,难保会有人生起觊觎之心。自己孤身穿越至此,也不知现代的自己如何了。虽然父母均已早逝,牵挂无多,终归是自己生长熟悉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陌生而冰冷,刚刚至此已有这杀身之祸,前路还有多少未知的凶险!思之令人胆寒。   展眉轻轻咬了咬嘴唇,心中升起一股倔强之意:既然自己已经变成韩展眉,绝不能再象展眉一般任人欺凌。即使这锦绣丛中危机重重,也要凭一己之力保全自身!   心意已定,展眉心中不安减少了大半,神思放松,渐渐合目睡去。   第二章 杀身之祸   次日清晨,展眉睁开眼睛,只见满目阳光,照射在厅堂之上。透明的阳光下,更显的屋内陈设粗陋,萧索不堪。展眉摸了摸脸颊,心中喟然长叹了一声,原来不是做梦。昨晚的一切皆是真的。   银月听见屋内响动,忙赶了过来:“少奶奶您醒了,奴婢今儿早起已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很是高兴,连说大喜,午后就要来看少奶奶呢。”   银月一边说,一边上前扶着展眉道:“您即起来了。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吧。”   展眉轻扶着银月,在妆台前坐下,望向镜中的自己,肤色白皙,柳眉纤口,倒真是个美人。只是一脸病容,神色忧郁。展眉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以手抚脸,肌肤的触感温暖而真实。   银月站在身后,用梳子轻轻替展眉整理梳妆:“只盘个家常的髻子吧,少奶奶反正也不出门。”展眉颔首:“随你吧,只是我要去内书房看看悠远,你昨儿说他至今未醒,我担心他的身子。”   银月张口刚要说什么,只听院门哗的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声纷乱的响起。银月忙推开房门,展眉侧首望了望,只见院中几个小厮,并几个中年仆妇,手里拿着洒扫的用具,由一个着红衣的丫头,领着进了院门银月忙脸上带笑,招呼道:“怎么劳烦丹桂姐姐亲自来,不在二少奶奶身边伺候着?”   那红衣丫头名唤丹桂的,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敢当你的姐姐,别带累了我一身晦气。我命苦,谁都不派,单单派了我来干这差事。也不知这地方干净不干净。”   银月忙回道:“我家少奶奶已经大好了,老太太午后还要过来的。这地方久不打扫,丹桂姐姐最是能干,想来二少奶奶才差了你来。”   丹桂冷冷一笑:“不敢当,你家奶奶病了好几个月,把大少爷也连累病了,只有咱们老夫人心善,才敢不避讳前来,要我说大少奶奶也该自重才是,别自个晦气,带累了别人。”声音极大,有意让展眉听的清楚。银月急的两眼是泪,却不敢回嘴。   展眉起身走至门边,淡淡的道:“我晦不晦气,自当别论,二少奶奶差你前来,你却抱怨,想来是对你家奶奶有所不满,等下二少奶奶来了。我自当替你回明了。也免你受委屈。”   丹桂一脸悻悻之色,不敢在说什么,只大声呼喝院中诸人:“你们这起懒贼,二少奶奶素日事忙,一时看不到,你们便躲懒,还不快快打扫了离开这!也想发痴发狂,死在这里不成!”   展眉以手扶门,望向院子里,若这屋子里只是简单粗陋,这院子里就是荒凉破败了!落叶委地,枯草丛生,根本不象有人居住的样子。心中轻叹了一声:连二少奶奶身边的一个丫头,也敢口出恶言,韩展眉在家中的地位,可见一斑了。   银月扶住展眉,眼中含泪劝道:“大少奶奶回房中歇息吧,这里风大,仔细吹着了。”   展眉摆摆手:“你扶我去园中走走,这几个月躺的浑身无力,走动走动也好。这里让他们自去弄吧,反正我房中,也无甚可以打扫的。”   银月生怕丹桂在说些什么,扶着展眉出了院门,向园中走去。   林府的园子极大,走了片刻,展眉便有些微微气喘,示意银月扶她在亭中坐下。时值盛夏,园子里的花草开的极盛,佳木葱茏,繁花似锦,一脉清流从花木深处,环绕着园子,流出矮墙外。碧青的天空下,掩映着庭院楼阁。飞檐斗拱,雕甍绣栏,极是富丽繁华。   展眉见四下无人,对银月说道:“你也坐下,只有咱们二人,不用立规矩,我有话要问你。”银月依言,侧身坐下。展眉问道:“今早你去回老太太,还有谁在吗?”   “还有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在,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听我回少奶奶您醒了,说是要我小心伺候着,她念完佛经,午后便来看您。要不怎么二少奶奶这般殷勤,差人来给咱们打扫庭院!必是怕老太太来了看着太不像,怪责她疏于照顾。”   展眉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蜡烛的事你回了老太太吗?”   “这个倒没,只需跟管家的胡大娘说一声便行了,我就没回过老太太。少奶奶,有什么不妥吗?”   “先不说这个,我且问你,玉镜呢?怎么不见她来伺候,你昨夜对天祝祷,保佑她在外面一切平安,她可是出什么事了?”展眉轻声问道银月脸一红,道:“奴婢见大少奶奶大好,心里实在高兴,叩谢菩萨保佑,不想扰了奶奶的睡眠。奴婢该死”   “无妨,你待我一片真心,我心里清楚,只是玉镜现下在哪里?究竟怎么了?”展眉轻拍了拍银月,示意无妨。   “回少奶奶,”银月侧过头,拭了拭泪,轻声道“只因当时大少爷和您当时相继发病,老夫人说咱们院内怕是有脏东西作祟,做了几回法事超度皆无效验,老夫人就亲去大相国寺求了尊菩萨前来供奉,谁想那日经过园中,正遇着二少奶奶带着小少爷。小少爷看见红布遮着的菩萨,非要打开来看看,玉镜躲闪不及,被小少爷撞倒在地,菩萨给跌的粉碎。二少奶奶偏说是玉镜自己不小心,还要诬赖小少爷。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大怒,将玉镜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府去了。玉镜本就伤心自责,又兼受了伤,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奴婢从小和她一同长大,一同服侍少奶奶,如今真是急的不得了。”   展眉闻言沉思了一会,又问道:“这半个月来皆是你在我身边日夜服侍,你可觉得有身体有什么不妥吗?”   银月脸色微白:“回少奶奶,奴婢不敢隐瞒,奴婢只觉得时时头晕,最近更经常神思倦怠,浑身无力。奴婢不敢对人说起,怕老太太将奴婢遣走,奴婢万死不足惜,只是奶奶身边无人伺候。奴婢是万万不肯走。”   展眉点点头:“好银月,委屈你了。只是你有所不知,我并非是因病不起,而是有人在蜡烛里下了有毒香料,每次点燃蜡烛时,那香气闻久了便会使人神智不清。大爷和你,皆是因此香才会出现种种异常。”   银月大惊失色,站起来倒退了半步,颤声连道:“少奶奶,此事可是当真吗?我虽疑心,少奶奶一向身体健壮,怎的就病到如此地步!可万万不敢想到是有人加害!这下毒之人心肠也太狠毒了。少奶奶您一向性情谦和,与人无争。是谁要下如此毒手!连大少爷也不放过,这是要灭咱们满门啊!!如果不是奶奶您发现,咱们死都死的不明不白!咱们,咱们还是去回老太太,求她给咱们做主啊!!!”   展眉皱眉摇头:“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这下毒之人设计如此周密,想来老太太也查不出,我又无真凭实据。若贸然声张出去,那人知道我们有防备,必定想出更毒辣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你我在明处,就更不容易防范了。你只当全然不知此事,等我慢慢查明此人是谁。在做计较。等下老太太来了,你只需随我言语行事就好了。”   银月瞪大双眼,惊疑的问道:“少奶奶此次醒来,性情,性情怎的同以往不大一样?少奶奶以前常被二少奶奶欺负,只是躲起来哭会子便完了。”   展眉淡淡一笑:“我此次转醒,已是再世为人,定然不会再任人欺凌!”   看到银月满眼敬服,展眉话锋一转,站起来道:“出来这些时候,想来他们已经打扫完了。扶我回去吧。说了这会子话,略有些乏了。”   主仆二人转出园子,还未至院门,就听见丹桂尖锐的叫声:“李贵,你给我站住,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当姑娘我眼瞎了吗?你平日里无事也要来个三五七遭,二少奶奶事忙,懒的理你,今儿当着我的面,还敢往里夹带东西,你倒仔细你的皮!”   李贵恭身赔笑道:“我怎么敢欺瞒丹桂姐姐,不过是些大少奶奶平素用的旧物,想来也无甚大碍,所以就没回明姐姐。”   话音未落,丹桂抬手狠狠的朝他脸上扇了一记耳光,怒斥道:“还敢回嘴!你别以为大少奶奶今儿醒了,你就有倚仗了,赶不及的来献殷勤。告诉你,大少爷还人事不知呢!就凭她那晦气,别看她今儿醒了,明儿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等我回明了二少奶奶,有你好看。”   李贵抚着脸,一声儿不敢言语。   展眉行进院门,冷冷的看向丹桂道:“收拾完了吗?收拾完了就快出去。我乏了,要歇一歇。在这院子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温言又向李贵道:“你把东西放下也去吧。等我回了老太太,你再过来伺候。”   丹桂撇了撇嘴,转身带着众人离开院子,自去不提。   第三章 曲意周全   展眉打量院子,只见落叶枯草均已清理干净,又多数本花草,几只雀鸟,即刻便显的生机勃勃。屋子里也陈设完全,桌椅地毯,皆已齐备,碧纱橱内的床帐窗幔,床上铺就的锦被坐褥,引枕靠枕,一色崭新。   银月扶着展眉坐在靠窗下的镂空雕花贵妃椅上:“走了这一上午,少奶奶也饿了,我去给您端些早饭来,您靠在这略歇歇。”   片刻银月手里端着一个朱红填漆的食盒,从盒内拿出一碗碧梗粥,便在无其他。   银月强笑道“少奶奶您先吃些,咱们今天去的晚了。厨子里头说不知道您大好了,上头没吩咐您的饭,只剩这一碗粥了。您先充充饥。”   展眉接过匙子,问道:“你呢,你可吃了?”   银月只说:“奴婢不饿,等中午放了饭,奴婢在吃也不妨。您吃了快躺下歇歇,走了这一上午,想是累了。别理那起子小人,少奶奶您只保养身体要紧。”   展眉就着银月手中,吃了半碗,便推说饱了:“我且略眠一眠,午后老太太过来,你提早叫醒我。”   至午后,林老夫人果引着一群媳妇丫头,来到展眉院内。   银月早迎出去,躬身赔笑,引着老太太走进房内。展眉早立起身,见一位鬓发半白,相貌威严的老夫人含笑望向自己:“昨我听银月来回,说你已大好了。你病了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不得安生。”   展眉尚未来得及回话,早有一人从后面赶上来,身上金线彩绣,银罗裹裙,满头珠翠,鬓插红花。远远瞧去只觉光彩炫目。展眉认出是二少奶奶李星儿。   李星儿扶着林老夫人,笑声道:“老太太且慢些,再疼嫂嫂,也要顾惜身体为上。”又回头吩咐众人道:“还不快把老太太的坐褥捧上来,怎么如此没眼色!”   两个婆子早抬了一把楠木福寿流云纹的太师椅放在上首,李星儿亲将坐褥铺陈,又回身从丹桂手中接过一个荷叶式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郎窑折枝梅花茶碗,亲捧与老夫人:“这是清明前的雨前龙井,我特为挑了最嫩的叶尖,老太太可尝尝,合不合胃口。”   展眉立在当地,向林老夫人敛衽下拜:“请娘亲的安。媳妇不孝,不能在身边服侍伺候,反累娘亲为媳妇费心。”   老夫人点头道:“你身子素来虚弱,虽是好些了,也要注意保养。快起来吧,你才刚好,不用行这大礼了。”   李星儿又抢步上前,对着展眉福了一福:笑言道“还未给嫂嫂道喜,嫂嫂可大安了?”   展眉回了半礼,淡笑道:“劳弟妹记挂着,弟妹每日事务繁杂,嫂嫂不能为你分忧,还累你格外照拂,可真是辛苦你了。”   “嫂嫂说的哪里话。”李星儿挑眉笑道:“我生性粗苯,不过是老太太,嫂嫂不嫌弃罢了。只是嫂嫂这病奇怪,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前几日还听丫头们说人事不知呢,谁想昨儿就突然好了,可别是有什么作祟,嫂嫂若有不妥的地方,可尽早说出来,别惊着了老太太。”   展眉心中怒气暗升,这李星儿明明是暗指自己不祥,若被这话坐实,今生还能出这个院子吗!当下只做不懂。只对林老夫人道:“媳妇这些日子昏昏沉沉,虽口不能言,却也不是完全不省人事。昨夜昏沉之中,忽觉额头一阵清凉,睁开眼,却见观音菩萨手持净瓶,端坐在莲台之上,口传仙音,言说我林家世代礼佛,老夫人更是笃信虔诚,菩萨感其诚意,特赐净瓶之水,为我消灾解讳,又赐金光加持。媳妇只觉周身一阵轻快,灵台清净,即便转醒过来。想来是娘日夜焚香祷告,诚心感动了菩萨。媳妇给娘亲扣头,多谢娘亲怜惜媳妇之心。”   林老夫人闻言,尚未开口说话,那李星儿已含笑开口道:“怪不得嫂嫂好的这般快,能得菩萨施恩,想来嫂嫂也是有福之人。只是嫂嫂福气这般大,怎不分些与夫君呢,大哥为了照拂嫂嫂,现下还昏睡不醒,嫂嫂可是自己占了福气,却把这晦气…”李星儿似笑非笑,却把这下句咽了回去。   展眉正色道:“弟妹即使是玩笑,嫂嫂我也禁不起。我正要回老太太,菩萨已赐金光加持,这房中有佛光护持,还请娘把悠远接回房中,菩萨显灵,必也泽及悠远。”   李星儿还待说什么,林老夫人早神思激动:“真如你所言,悠远也必能转醒!悠远自小心肠慈软,福缘深厚。断不会中途夭折。今番菩萨显灵,正应了我林家是积德行善之家。”   “媳妇怎敢欺瞒娘亲,昨夜之事,银月也有亲见,银月?”展眉回身唤过银月银月乖巧的对林老夫人一施礼:“大少奶奶所言千真万确,昨夜奴婢在碧纱橱外伺候着,三更时分,忽然满室白光,片刻一道金光,满室生香。奴婢赶快进去查看,只见大少奶奶已经醒来,奴婢听大少奶奶言说此事,心中欢喜。今儿早起就赶快去回了老太太了。”   林老夫人欣喜不已,一叠声的吩咐道:“星儿,着几个得力的小厮,把大少爷即刻抬回房中。在这院中多派些人来伺候。我看这院中花草树木还好,只是太空了些,在指四个粗使丫头过来,洒扫庭院”。回头又对展眉道:“你怎么还在当地站着,你现刚好,不用太周全礼数。需要什么,只管打发丫头去说。悠远若清醒了,即刻去回了我。不必理会时辰。”   李星儿目露愤愤之色,脸上却堆笑道:“正是呢,可是恭喜嫂嫂大哥一家团聚了。嫂嫂缺什么尽管来告诉我。下人们不听使唤,也只管来对我说。嫂嫂刚好,也别太过劳神了。娘,我扶您回去吧。”虽是对展眉说话,眼睛却只瞧着林老夫人神色行事。林老夫人点头称是。   展眉忙躬身道“媳妇没事,已经歇过中觉了,伺候的人够用了,不用在添了,也怕人多,冲撞了菩萨灵光,只是悠远身边的小厮李贵,服侍悠远久了,只将他叫过来尽够了。”   林老夫人点头答应,一一吩咐李星儿照办,又不许展眉送出房门,自扶着李星儿回房去了。   银月见林老夫人走远了,忙放下帐子,伺候展眉躺下,自己在旁边拿了美人拳替展眉捶腿:“刚才三少奶奶的丫头来过了,见老太太在房里便没敢进来。让我告诉您,三少奶奶听说您大安了,心里着实欢喜,本想亲来给您请安。老太太早吩咐下去,不许她来咱们院子,她不敢前来,让少奶奶您别多心。”   展眉轻叹道:“三少爷迁远乃是妾室所生,老太太自然不喜,眼下这个时候,自是不肯让他们过来的。”   展眉又道:“今儿我病愈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下毒之人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又会想法子来害咱们,今后进出往来,可更要加倍小心了。”   银月脸色微白,担忧道:“这可怎么是好?我瞧二少奶奶平素最恨咱们,会不会是她下的毒手?”   展眉沉吟半响道:“这倒不好说,只是我思量着,李星儿性子虽骄横跋扈,却心机不深,今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就直接抢白与我。不象行事曲折周密之人。她即便是有害我之心,恐怕也等不得费这许多时间精力。此人应是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又兼精通药理”   “这样的人?奴婢可真猜不出是谁??”银月低头思索一番,还是摇了摇头。   展眉失笑:“若连你都看得出来,这人还能叫做工于心计吗!”   银月皱眉道:“少奶奶还有心思取笑,奴婢可是要急死了!”   展眉展颜一笑:“无妨,府里和咱们有切身关系的,总共也没几个人,他即害咱们没得手,必然还会再算计。只要咱们多留心防范,总会让他露出破绽。你也伺候一天了,去歇歇吧。我有事自会唤你。等下悠远回房,还有得忙呢。”   银月点点头,轻轻退出去,自去歇息。   天将傍晚,果见几个小厮由李贵引着,抬悠远进了院门,又几个中年仆妇接了,直接抬到碧纱橱内,银月早将帐子放下,几个仆妇将悠远放在床上,退了出去。   展眉站在床边,凝目望去,林悠远闭目昏迷不醒,面色苍白,脸上有几许潮红,呼吸急促。以手探额,甚是燥热。果然是曼陀罗花香气所导致的症状。   “银月,打盆凉水来。”展眉沉声吩咐道。   银月将凉水放在高几上,又取了几只白蜡点上,展眉将手巾打湿,敷在悠远额上,嘱咐银月每隔半个时辰更换一次。   主仆两个,从傍晚直忙到三更天,展眉抚摸悠远额头,只觉得热度已经降了些。才松了口气。   银月焦急道:“少奶奶,都三更天了,您也该歇息了,熬夜最是伤神,这里让奴婢伺候着就行了。”   第四章 调养生息   展眉轻揉了揉额角,低声道:“不用了,热度已经降下来了,明儿早起请大夫来开几剂安神清泻的药,这香气虽毒,所幸只要不持续吸入,倒也不会加重。悠远身子又比我健壮,过几日便会转醒。”   银月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水盆杂物,铺好床:“少奶奶也该睡了,奴婢就在外间。明儿清早我就让李贵请大夫来。”   “叫李贵别请咱们府里常来常往的大夫,去请个陌生的,不用说是给谁瞧病,只带了来就行。”展眉叮嘱着。   银月答应着放下帐子,在悠远身边展开一床夹纱被。悄悄的退了出去。   展眉合身躺下,见身旁躺着的悠远,忽然脸上微微一热,这可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呢。借着烛光,瞧了瞧悠远的脸上,虽然脸色苍白憔悴,却也难掩英气勃勃。身上更是一股男子热气阵阵传来。展眉翻身向内,心跳加快!这男子是韩展眉的夫君,可不是自己的,这关头还在胡思乱想!展眉心中暗骂了自己两句,稳了稳心神,也觉得一股倦意袭来,眼皮渐渐沉重,不由得沉沉睡了。   这一觉好香甜,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展眉先急急看向悠远,见悠远呼吸平稳,已不象昨日那般呼吸急促。脸色还是透着潮红。展眉欲待起身,却见悠远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胸前,展眉立时脸如红布,慌忙推开手臂,忽的一下坐起身来。   银月在碧纱橱外听见声音,知是展眉醒了。忙赶过来挂起帐子,又伺候展眉下床:“少奶奶可是觉得热了,怎的脸色如此红润?”   经银月一说,展眉更觉脸热如火,用手扇了扇掩饰道:“是啊,正是六月仲夏,暑热天气,晚上不要放那帐子了,闷的透不过气。”   银月乖巧的点了点头,伺候展眉梳洗过,又端来一碗碧梗粥,四个银丝豆面卷,又有四样小菜:“我伺候奶奶吃饭吧,赶凉了伤脾胃。这饭是我早起看着小厨房里做好,又直接端回房中,少奶奶请放心用。”   展眉将每样各拨出一半,招呼银月:“你也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银月连连摇头:“奴婢怎能和少奶奶一起用餐,奴婢不敢。”   展眉温言道:“人前你我是主子奴才,咱们在一起时,只叙姐妹之情,我此次身损神伤,全仗你日夜细心照顾,我心里早已当你是亲妹妹,你尽管坐下,不要理那些规矩。这府里看起来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危机重重,我们三人若不互相依仗,还有谁可以依靠。你只不要多心,免得生分了”   银月眼圈潮红,口中哽咽不能言。展眉只做不见,拉了她坐下,主仆二人将饭菜打扫一空,相视一笑。   从苏醒过来直到现在,展眉才觉得心中略略安定,毕竟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府中,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了。   李贵在门外通传,大夫已经请来了,展眉先将李贵叫进来细问道:“哪里请的大夫?可按我的吩咐办了?”   李贵给展眉行了礼,回复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小的听银月姐姐的吩咐,天刚亮就起来赶到城南的知药斋,请了这位黎大夫来,照大少奶奶的吩咐,不曾提府上是哪里,这黎大夫小的也打听过了,医术高超,亲贵大臣们府里也是常走动的。人也极老成,郡主娘娘小格格们,也是常见的。一向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很是靠的住。”   展眉听他说的详细,办事也想的周到,不禁微微笑道:“起来吧。辛苦你了,我生病的日子,听银月说,多亏你照顾着。我还未谢过你。昨儿的事你很能忍耐识大体,今日办事又这般上心。等大少爷醒了,我必转告他,让他重重赏你。”   李贵听了,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磕头不已。银月捂嘴笑道:“少奶奶夸你几句,瞧你高兴的。还不快将大夫请进来,只跪在这里,是要讨赏钱吗?”   李贵听说,自己也咧嘴一笑:“小的只顾高兴,小的这就去。”话未说完,人已一溜烟的跑出房去。   展眉瞧见这情形,心里忽然一阵轻松,这未来的路,好像也不那么艰难了!   李贵银月引着黎大夫来至内房床榻边,悠远闭目只是昏睡不醒。黎大夫以手翻开眼皮查看,又按悠远左右手轮流号脉。   展眉隐在帘子后面。过了一盏茶时分,黎大夫抬起头,皱眉不解道:“看大少爷这个样子,只怕已经昏迷的有些日子了吧。”   展眉在帘后道:“已有半个月左右。”   黎大夫点点头:“大少爷的病状十分奇怪,据脉象看,象是中毒。可是眼睛肌理却又没有中毒的症状,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此等怪事。”   展眉只道:“我家相公乃是误吸入了一种奇花所产香气,导致如此。此花十分罕见,见过的人不多,是以多半不识。”   黎大夫点了点头:“即知是何种原因,那便好办了。我先施针灸之术行通他经络,在开几贴安神去热,清毒泻火之药,如无差错,三五日后,应见效验。”   展眉在帘后暗暗点头,这李贵请的大夫果然高明,和自己所想一致。   “还请黎大夫在府里歇息几日,每日为相公行针。医药钱自不敢少,更有厚礼相赠。”   黎大夫为悠远施行针灸之术后,自被李贵引到外书房中开方下药。   稍后,李贵将黎大夫的方子递了上来,展眉看了几遍,因自己并不通医理,毫无头绪。细吩咐李贵道:“你先将这方子,多跑几个药房看看,瞧这方子可有什么不妥,如无不妥,将这方子分开,每个药房里只抓两样药,凑齐了直接拿进咱们院子里,留神着别让人瞧见。”   转头对银月道:“去拿些银子来给李贵。”   银月满面焦急答应道,只是用手绞着手帕,却站在原地没动。展眉微微一怔,随即心下了悟:“可是没有银子了?”   银月点头低声道:“自从您和大少爷病了,玉镜又被逐出府去,二少奶奶说咱们院子里人少,又没有人出入,吃用都算在官中的帐上,月例银子就停发了。少奶奶您病着又不能吃她放的那茶饭,我托李贵当了几次衣服,可咱们房里本也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是,小的替银月姐姐当了几次银子,小的每月只有五百钱的月例,家内还有老母亲供养,实是有心无力。小的真是没用,不能为大少奶奶分忧。”李贵含愧说道。   展眉轻笑道:“无妨,不过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前天不是送来了些锦被坐褥来吗?现下天热,也用不着,找两床当了先用着。想必大少爷身上会有些银子,到时再赎回来就是了。”   当下银月找两床锦被包好,交与李贵,李贵悄声问道:“怎的大少奶奶如此小心,可是有什么事?”   银月摇摇头:“你只按少奶奶吩咐就是了,快去快回。”   李贵应了一声,自出去办差。   至晚上,林老夫人打发了人来问悠远可有好转?展眉吩咐银月在家看着熬药,万不可离开。自己随了来的丫头,一路来至老夫人上房中。   “媳妇给娘请安。”展眉敛衽施礼。   林老夫人正坐在凉榻上,身后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摇着芭蕉扇子,见是展眉说道:“你怎么自来了,不拘打发哪个丫头来回声便罢了。”   展眉抬头笑道:“怕丫头们回的不明白,使娘担心。晚上天气凉爽,媳妇本也想出来走动走动,总躺着也头晕的很”   林老夫人徐徐颔首道:“说的很是,你素来身子虚弱,便是不常肯动,如今好了,也该多活动活动。悠远怎样了?可有清醒了?”   “娘见教的是。昨日傍晚悠远回房,人只是昏睡,身上高热不退,三更的时候便退了热。今日早起,我打发了李贵去请了城南知药斋的黎大夫,医术最是老道的。他来瞧过了也说大有好转。我如今留了他在府里,用针灸加上安神的汤药,说是三五日内,必能转醒。”   “知药斋的黎大夫?你当时病着的时候,我也打发人请他,赶巧王府里的小格格身体不适招了他去。如今他即如此说,想来是有些把握。悠远可曾进过些什么?”   “进了两碗红枣小米羹,我思量小米虽然廉价,但却最是养胃,又兼安神醒脾,最是适合久病卧床之人服用,若只是一味进些人参肉桂,却又太补火气也大。”   林老夫人点头笑道:“你想的很是周到,你平日里虽不能言善道,却最是心细体贴。如今这病好了,说话也愈发伶俐了。”   展眉躬身回道:“娘不嫌弃媳妇粗苯就是了。”   林老夫人摆摆手:“你也回去吧,这会儿天晚了,悠远身边也要有人照应。福子,你点上灯笼,送大少奶奶回房”   展眉屈膝行礼,扶着福子的手臂,回至房中   第五章 大病初愈   展眉刚刚进得院门,银月忙迎了上来:“少奶奶怎的去了这么久,奴婢看着药不敢离开,刚要打发李贵去看看。”   展眉温言道:“老太太打发福子跟我过来,无需担心。去拿一百钱来。”转身笑着对福子说道:“这大晚上的累你过来,这点钱你拿去打酒吃吧。”   福子朝上磕了个头:“谢大少奶奶赏赐。”欢天喜地的接过钱去了。   银月微微有些心疼:“少奶奶您今儿才自己当了东西,怎的出手还这么大方!”   展眉轻轻点了点银月额头:“不值什么,她是老太太的人,不可慢待了。我们自己俭省些就罢了。药可熬好了?”   “熬好了,小火在风炉上温着呢。”   “端过来吧,把这剂药服了,看可否能有些起色。”   展眉接过药碗,银月轻抬起悠远的头颈,展眉细心的将药用匙子一点点喂进去,又用罗帕掩了掩悠然嘴角。   主仆二人不敢远离,皆守在榻旁。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悠远额头渗出了汗水,须臾全身也是大汗淋漓。银月端来盆热水,将汗一一擦净了,展眉将帕子在烛光下仔细的瞧了瞧,见刚擦拭的汗水发出些微的青色,如不是事先知道,绝无可能瞧出。   展眉松了口气:“这药倒是有效,这汗水里微带青色,想是那毒随着汗水发泄出来。”   银月喜色道:“那大少爷可无大碍了?”   展眉点点头:“你唤李贵进来,悠远的小衣皆湿透了,寻套干爽的换上。”   银月大奇道:“少奶奶不亲自换吗?大少爷的衣物一向是您料理的。”   展眉脸颊如火,所幸烛光下看不分明,掩饰道:“我现刚好,身子也还虚弱,不敢使力。你速去将李贵唤来,耽搁久了怕是会着凉。”   银月一屈膝:“是奴婢粗心,奴婢这就去。”   银月引着李贵前来,李贵替悠远换好衣裤,对着展眉施礼道:“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现下二门要上锁了,再晚奴才就出不去了。”   展眉摇头道:“你也忙了一天了,去歇着吧。如晚了被那些老嬷嬷看到,又要起是非。”   李贵出了院门,展眉吩咐银月将院门好生锁了。自去碧纱橱外的便榻上歇息。   如是过了三天,展眉吩咐李贵,家下人等有来请安的一概不见,只说大少爷需要静养,不宜打扰。自己带着银月每天守着悠远,吃饭均由银月看着厨房做好了端回房中自用。   悠远虽尚未清醒,神智却慢慢恢复,偶尔睁开双目,随即便又沉沉睡去。到得第五天中午,黎大夫又行过针灸之术,喝了药后,展眉方靠在便榻上歇息。   刚要合目睡去,却听见碧纱橱内有微微响动。展眉心中一动,急忙起身来至床前,只见悠远双目睁开,嘴唇微微启动。展眉以手探额,一片冰凉。刚要收回,却被一只大手握住,展眉大喜,轻声唤道:“夫君?”悠远以手示意。   展眉回身唤道:“银月,银月,快拿水来,大少爷醒了,大少爷醒了!”声音中充满喜意。   银月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盏热茶,悠远就着展眉手上喝了几口,唤道:“眉儿?”声音干涩沙哑。   展眉虽是初次才与悠远交谈,心下其实全然陌生,但见他转醒唤出自己名字,也不由得泪盈于睫,柔声说道:“夫君,是我,眉儿。”   悠远握住展眉双手,神色惶急。展眉柔声安慰道:“相公且请宽心,我已大好了,七日前就已转醒。相公无需担心,只保养自己为上。”   悠远听说,神色方略略转安。向周围望去。银月以袖拭泪,脸上且喜且泪,跪地道:“给大少爷道喜,给大少奶奶道喜,大少爷,您可醒了!少奶奶日夜牵挂,不得安枕。这下可终于好了!奴婢,奴婢这就给老太太道喜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展眉唤了几声,均没听到,只好摇首笑了笑。   展眉见悠远嘴角启动,想是有话要说。便安慰道:“我知你心内有许多疑问,只是不必着急,银月去回老太太,娘怕是即刻就到。你先养好身子,等你好些了。我必慢慢细述给你听。”   悠远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神色。展眉用手帕轻轻的替他擦拭额上的汗珠。   只片刻功夫,林老夫人只带着李星儿并两个丫头,打着轿前来。   展眉在门口迎下老夫人。林老夫人一行走,一行口里头问着:“悠远可是确实清醒了?我听银月来回我。可有说话?可进了什么吃的?可缺什么?你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太少,银月去回我,单你一个在这里,总是不够周全。”   话未说完,人已至悠远床前。   悠远低唤了一声:“娘。”声音哽咽道:“您的白发都增多了。”   林老夫人纵然平素威严自持,如此情景之下也再难控制,忍不住双目垂泪:“悠远我儿,娘总算盼你醒来了。”   当下房中众人无不悄悄试泪,展眉心中一阵酸楚!虽是这陌生的时空,陌生的亲人,但这母子对泣之情,实在让人动容!   李星儿瞧着这一幕,忍不住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锦帕,上前道:“娘,大哥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应该高兴才是,若是哭坏了身子,大哥就是躺在床上,也不安心啊。”   又满脸堆笑的对着悠远一礼:“弟妇给大哥问安了,大哥这一病,可把笑远急坏!吩咐我只许吃素,连敏行也知道说要吃素给大伯消灾呢。笑远早就想来探望,只是您这一病,商行的事儿可就全落在他身上了,忙的他每天起五更,爬半夜的。连我也不常见他。娘为了你们夫妇担心,笑远必要将商行打理的好好的,不让娘操一点心。如今大哥大安了,也不枉笑远素日尊兄敬长,孝心虔诚!”   展眉听罢只淡淡一笑,李星儿邀宠之态实是太过急切。   林老夫人试泪道:“星儿说的不错,家里一切皆好,你不用记挂,你只静养身子,需要什么即刻去回我。虽说现下好了,可也不要劳心费神,倘若日后留下病根子,可不是好玩的。”   又回身对展眉道:“悠远醒了,难为你伺候的好。你身边去了个贴身丫头,只有银月一个怎够用!需多添些人来。一来这院子太大,人少了太空。二来你是大少奶奶,使唤的人少,外人瞧着也不象。你的这几个小妯娌,就更不敢添使唤的人了。”   展眉行礼道:“娘教训的是。原只是怕人多冲撞了菩萨。现下菩萨显灵,悠远也好了。一切但凭娘吩咐。”   林老夫人点点头,吩咐李星儿道:“你挑两个伶俐的丫头进屋伺候。院子里放四个粗使丫头负责洒扫,并两个老嬷嬷往二门上传话要东西使。”   李星儿强笑道:“老太太您放心,人早就预备下了,只吩咐一声就行。”   言罢对着展眉,酸溜溜的道:“嫂嫂好福气,瞧娘多疼你。您这一病,倒病出了许多好处来!赶明儿我也要学学嫂嫂,好让老太太也多疼我些。”   林老夫人闻言笑道:“你这丫头,惯会争强好胜。病也是好学的?”   李星儿忙换上笑脸:“不过是开个玩笑哄老太太高兴罢了。怕您刚才伤心伤了身子。我看大哥大嫂也累了,我吩咐小厨房里特给您炖的山参野鸭汤想必也快好了。”   林老夫人站起身来,扶住李星儿道:“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悠远哑声道:“怎可劳动娘每日前来。儿子好些了自去给娘请安。”还待说些什么,身上毫无力气。展眉忙上前扶住。   林老夫人摆摆手,让展眉不要相送,带了众人出了院门回房去了。   悠远还欲说些什么,只是精神实在支撑不住,不由得又合目睡去。   展眉扶着银月,来到院中的石桌处纳凉虽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天气却还是闷热,所幸石头旁一棵百年垂柳,枝叶繁盛,绿意喜人。且兼院子里宽敞,凉风习习,倒也十分受用。   展眉拉着银月坐下道:“现下没人,你怎的还立这些规矩?”   银月侧身坐了,抿嘴笑道:“虽是少奶奶爱惜奴婢,奴婢可也不能太过放肆。”   展眉轻叹声,摇摇头道:“你的性子我知道,怎会多心。只是等那些下人们过来,咱么就没有这样自在说话的时候了。”   银月也担忧道:“这些人都是二少奶奶早就挑好的,只怕都是靠不住的。少奶奶您性子慈软,奴婢又不中用,若是玉镜在就好了。她口角伶俐,性子也刚烈,总能护住您周全。”   展眉问道:“她出府后,可有托人带过消息没有?”   银月摇摇头:“她是被老太太赶出府的,府里没人敢和她有些许联系。我倒是让李贵平日无事时出去打听着,可也没半点消息。她摔碎了那尊菩萨,虽不怨她,可以她的性子,肯定恨死了自己,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好过的。”   第六章 投石问路   主仆二人正议论着,只听院门一阵声响,管家娘子胡大娘引着几个丫头并两个婆子走进院来。   银月忙立起身来,搬了个小杌子放在阴凉处,招呼道:“胡大娘,这大热的天,您怎么亲自过来,快坐下歇歇。”   胡大娘冷哼一声,眼睛看都不看向银月一眼,锐声说道:“怎么大少奶奶没教你规矩吗?主子面前丫头也敢坐着。我看就是大少奶奶平常疏于管教,先有玉镜那贱丫头砸了菩萨,如今又有你放肆没规矩。让外人瞧见了,不说大少奶奶心肠太软,倒说是二少奶奶治家不严!都是你们这起子人,带累了二少奶奶的名声。”   展眉心下暗怒,这胡大娘明里是教训银月,却实是暗中骂她。   展眉心中动怒,嘴上却淡淡的道:“胡大娘所言极是。只是胡大娘这般懂规矩,怎不知道先给主子请安?”   胡大娘听了展眉一番话,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冷笑道:“奴才得老太太怜惜,奴才的腿不好,除了老太太,是一概不用请安行礼的。想来大少奶奶不得在老太太跟前当些体面差事,自然不知道如何治理下人!大少奶奶如得闲了,倒真应该跟二少奶奶学学如何当家主事的”   展眉并不动怒,只偏头轻笑道“这话是胡大娘自己的意思,还是二少奶奶的意思呢?若是胡大娘自己的意思,我倒要去问问老太太,这世上可有奴才训斥主子的道理!若是二少奶奶的意思,我倒替胡大娘担心了。胡大娘想是对二少奶奶有所不满,居然将这不敬长兄,以庶犯嫡的罪名给安上。”话说至此,展眉将笑容一收,沉声说道:“老太太许你不必行礼,难道也许你连问安也不必吗?你不思老太太怜你之情,却站在这院内大声教训丫头。纵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不知道大少爷病着,不能惊扰吗?”   胡大娘眼中闪过错愕之色,展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被人顶撞冒犯只会自去垂泪,是以从不将展眉放在眼里,如今忽被展眉这般教训,实是惊愕万分。   当下只得冷笑一声:“这是老太太吩咐过来的下人们。奴才将他们带过来。大少奶奶自己仔细查问吧。奴才还有别的差事,奴才告退。”   说完也不等展眉吩咐,转身扬长而去。   银月满脸涨红,眼中含泪,上来扶住展眉说:“少奶奶别生气,胡大娘的脾气一向直爽,不是有意冲撞的。我扶您回房去吧。”   展眉点点头,对着众人道:“都随我进来,我有话吩咐你们。”   众人随着展眉走进正室,银月扶展眉在上首坐了,自立在展眉身后伺候。   室内众人向展眉跪地磕头行礼:“请大少奶奶安。”   展眉目光并不看向众人,只瞧着手上的茶,徐徐喝了两口,才道:“都起来吧,你们被指到我这,也算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众人又齐声道:“谢大少奶奶。”又朝上磕了头,皆站了起来。   只见两个丫头,一个穿黄,一个穿绿,都是府里二等丫头的穿戴穿黄色衣服的满脸带笑道:“请大少奶奶的安,奴婢采萍,这是奴婢的亲妹子采莲,原是服侍三少奶奶的。因三少奶奶不喜人多,二少奶奶便让我们来伺候大少奶奶。奴婢一定尽心竭力,还请大少奶奶多多教导。”   说着两人蹲身一福。   展眉淡淡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大少爷病着,不喜人打扰,我贴身裙钗盥洗,还是由银月伺候便罢。你们两个只每日在这外间伺候。不用进内室。其余的就听银月吩咐。我乏了,你们出去自歇了吧。”   银月见众人出去了,轻声劝道:“您的身子刚好,最近又为大少爷日夜操劳,自己也要小心保养,犯不着为了他人让自己气恼。何况那胡大娘又是老太太的远亲,实不必为了此事与她怄气。”   展眉淡淡的道:“我并不是与她做口舌意气之争,老太太身边的福子我尚且小心对待,怎可能因一时之气与她结怨。只是你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她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与咱们故意争执,只是替李星儿投石问路罢了。如若你我二人皆不做声,任她刁难,她和李星儿就真正的要越发为难咱们了。”   展眉喝了口茶接着道:“即使我着意敷衍笼络她,她也断不会与咱们为善的。她平素为人便是极为投机取巧,贪财爱小。现今府里是李星儿当家,她怎肯与咱们结交。况且还有这些下人在,今番被她压制住,以后就无人听咱们差使了。”   银月满脸佩服之色:“还是少奶奶想的周到,奴婢愚钝。”   展眉轻笑道:“你怎是愚钝,只是你平素心地纯良,与人为善惯了。怎会想到人心险恶。”   银月轻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展眉笑道:“可是又想到玉镜了?”   银月点点头:“奴婢的心思瞒不过少奶奶,我才是想,要是玉镜在,必能管得住这些下人。”   展眉道:“你别急,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对老太太说了,现在只要找到玉镜就行了。采莲和采萍这两个丫头的来历我想没那么简单,你出去打听清楚她们的底细,先不要让她们做什么,只让她们随意便罢了。我和大少爷的一应起居饮食,皆不要她们参与过问。”   银月点点头,自按展眉的吩咐去做了。   展眼又过了三五日,悠远的身子恢复了大半,林老夫人来看了几次,皆是满意而归。   展眉虽与悠远有过几次闲谈,却并未将实情相告,以免悠远病床上担心。她也察觉到,悠远虽与展眉夫妻情重,却并非倾心相爱。想来古时之人也皆是如此,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才是正常。   这日清晨起来,银月伺候着展眉夫妇用完早饭。展眉笑着对悠远道:“夫君可要到园子里走走,且喜今日天气凉爽,总呆在屋子里,也怪闷的,且也不是保养之道。”   悠远点头应允。两人慢步向园子里走去,银月跟在身后十步之外伺候着。   此时园内百花盛开,绿树茵茵,草叶上的露珠尚未蒸发,时有几只松鹤剔翎而啼。景致着实清新诱人。   悠远容色开朗,脸容带笑,时时停下来观赏一番。展眉在旁笑着道:“走了这大半个时辰了,去亭子里歇歇可好?”   悠远笑道:“你可是累了,躺了这大半个月,也真是憋闷。”   展眉陪他到亭子里坐下,轻声道“累倒是不累,只是有些话想和夫君说。”   悠远笑道:“你怎么倒与我生分了,家常没人,叫我远郎便好了。”   展眉脸色一红,随即正色道:“远郎,你可知道我因何患病吗?”   悠远摇头道:“我请了大夫来瞧了几次,皆说病症奇怪,不曾见过。只是你病的重,却先于我好了?我听娘说你梦中得遇菩萨,故此醒来。此事可当真?”   展眉脸色凝重,敛衽一礼道:“远郎请恕眉儿不实之罪,此事确有,却不全然属实。”   悠远讶然道:“这是为何,你可有什么难言之处吗?”   展眉并未回答,只是问道:“远郎可听过曼陀罗花吗?此花颜色绚丽,如碗口般大小,瓣呈五角形。百花多长于枝头向上,它却花朵朝向地面生长。十分罕见。”   悠远沉思道:“你说的可是酒醉花,花香扑鼻,闻之欲醉。”   展眉道:“正是此花。此花本无毒,若是将其花瓣捣碎,取其花汁,加热后香味浓郁。有提神之效。但若长时间大量吸入,便会导致神思倦怠,渐后狂乱呓语,神智不清。最后便会昏迷不醒,致人于死地。”   悠远悚然道:“你是说你我的不明怪症,皆是由此香所起?”   展眉点头道:“有人在咱们房里的蜡烛做了手脚,加入了那花汁。你先时因为时常睡在内书房,所以无碍。后来照顾我日夜不曾离开,便也一病不起。若不是老太太将你挪到内书房中调养,恐怕你至今也醒不过来。”   “那你呢?你是如何醒来发现此事的?”悠远追问道。   展眉顿了顿,掩饰道:“至于妾身,那倒确是一段奇缘了。神佛之事,实有不能说破之苦衷。为免冲撞神佛,还望远郎体谅。我母亲早年未逝前,极喜研制香料。这曼陀罗花之事,便是她在一本制香的古书上见到的。”   悠远脸现怒色,沉声问道:“眉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确实了?”   展眉点了点头道:“此事眉儿不敢妄加猜测,远郎也瞧见我近日行事倍加小心,饮食起居除银月外一概不假手他人。”回身对银月唤道:“咱们府里燃剩的蜡烛,取来给大少爷瞧瞧。留神别让人瞧见。”   银月应了一声,不消片刻功夫便回来,从手帕中取出一截燃剩下的蜡烛。   悠远接过蜡烛,细细查看。只见蜡烛泛出淡青色,阳光下却比夜里看的清楚。   第七章 烧香还愿   展眉道“远郎闻闻看,此时蜡烛未燃,倒无甚大碍。”   悠远凑近鼻端,用力一嗅,果然一股异香,令人闻之烦闷做呕。   悠远怒极,将蜡烛重重向地上一摔:“此事究系何人所为,敢下此毒手,必要将他拿住重重法办!”   银月忙将地上碎蜡捡起,重新包入帕中。   展眉低声道“远郎切勿动怒,须知气大伤身。此人行事如此周密,不是一时半刻能查找出来,还望远郎能暂且隐瞒此事,容眉儿细细查访。”   悠远怒道:“难不成就这么呆呆等着,这府里少说也有上百人,如何查得?”   展眉温言道:“这府里虽人多,却不能无故来害咱们。二弟笑远油滑惧内,李星儿蛮横无行。三弟迁远不得重视,只求读书考取功名,采青内向软弱,谨小慎微。皆不象是行此事之人。也或许是咱们苛待了下人引他们起了愤恨之心。只是别叫娘知道了,又要累娘为咱们平白操心。也免闹的府里鸡犬不宁。”   悠远闻听展眉此言,不由纳闷道:“你怎的此次病好,同从前大不一样,若是以前,不知要哭成什么样!”   展眉展颜一笑道:“娘不是说了嘛!妾身喝了菩萨净瓶之水,自然灵台清明,脱胎换骨了。”   悠远也知展眉戏言于他,尽管心情沉重,也不由得笑出声来。见阳光下展眉笑颜灵动,全不似以往木讷愁苦,心内不禁微微一动。   展眉见悠远展颜一笑,心下放松了许多,又道:“此事今日在园内,只有你我三人知晓,还望远郎日后在房内不要提及此事。需防隔墙有耳。”   悠远心思沉重的点点头;“只是难为你了眉儿。”   展眉笑道:“远郎哪里话。也出来这么久了,还是回去吧,被老太太知道,又要责怪丫头们不尽心了。”   悠远望着展眉的身影,有些微怔:自己与展眉夫妻已有三载,展眉为人寡言木讷,安分随时,从不曾象现在这般活泼灵动。虽然平素服侍自己体贴周到,却并未让自己倾心动情。反不如雪环…悠远心下惨然一笑,怎会想到这惨痛的往事,罢了,罢了!长叹一声,随着展眉。二人踱回院中。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悠远身子已恢复大半,每日往老林老夫人房中问安。林老夫人只命他细心调养,不许去商行操劳。悠远本就志不在此,只在内书房勾画瓷器绘图,或在房中与展眉谈笑解闷。   这日清晨起来,窗外碧空如洗,鸟语清脆。展眉坐在妆台前由银月伺候着梳洗,对银月道:”今日要去庙里进香,太过随意了不好,就梳个飞天髻吧。”   银月乖巧的应了一声。   展眉又问道:“采莲和采萍的底细你可打听过了。”   银月手上不停,嘴里回道:“回少奶奶,奴婢打听仔细了,她们俩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只是喜搬弄是非,不得老太太喜欢。三房里人少,老太太就指给三少奶奶了。三少奶奶平日也不大使唤她们,只随她们俩个自便罢了。”   展眉微一沉吟,淡笑道:“原来如此,倒不曾想她有如此心计。”   银月奇道:“少奶奶是说谁?”   展眉淡淡道:“二少奶奶李星儿,她将这两个丫头指了过来,果然是别有用心。因是她指过来的人,我必然不肯信任,总要想法子赶了出去才是。这岂不正随了她的心愿。一则伤了老太太的脸面,毕竟是老太太用过的人。二则显的我挑剔不容人,惹府里的下人们议论。”   银月点头悟道:“原来是这样。真不知二少奶奶为何如此恨咱们,您对她一向忍让退避,从未得罪过她。”   展眉道:“不过是为了这家业罢了,悠远是长子,她岂能不防。只是未免太过小人之心了。且不要与她多做计较,你只着意提防采莲姐妹,一应近身事宜皆不要她们插手,只让她们在外间做些杂事就好。”   银月点头道:“奴婢记下了。今日出门,少奶奶还需盛妆才好,奴婢去寻件鲜亮颜色的衣服吧。”   展眉点点头。银月自去取出一件朱红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蓝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下摆满布金纹百花穿蝶图案。端的是瑰丽繁华。   展眉摇首笑道:“如此盛装,未免太过了些。”   银月劝道:“老太太有年纪了,喜欢看些鲜艳颜色。你看二少奶奶平日穿的衣裳,哪一件不是描金绣银的。”   展眉以手轻点银月的额头,笑道:“随你吧,就这件好了。”   银月服侍展眉梳妆完毕,跟随展眉一径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展眉俯身给林老夫人请安道:“媳妇给娘请安了,昨日夜里凉爽,娘睡的可好?”   林老夫人点头道:“倒是睡了个好觉。笑远孝敬了一领芙蓉簟,说是什么暹罗国带过来的,很是罕见。我睡着倒是比那蚕丝锦被凉爽些。”   展眉笑回道:“二弟素日是最孝心的。听人说芙蓉簟色如白玉,触手生凉,是解暑的佳品。现下虽然天气炎热,娘也不宜过分贪凉。这热气不得发散出来,是最伤身体的。”   林老夫人笑道:“你心细体贴,我是知道的。你前日说要去庙里进香还愿,可准备妥当了?”   展眉回道:“回娘的话,均已准备妥当。三日前已斋戒沐浴。等请了娘的示下,就通知二门上预备出门。   林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展眉一番道:“你家常太素净了些!今儿这衣服虽好,妆饰却是太少些,年轻的小媳妇子,还是应该打扮艳丽些才是。”   回身叫道“双喜,去把那套赤金点翠蟠缡璎珞并那一只点凤钗拿来,再把那五彩串珠孔雀如意绦也取来,一并给大少奶奶送来换上。”   双喜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内室走去。林老夫人又问道:“跟你出门的都是谁?”   展眉屈膝福道:“娘亲厚赐,媳妇愧不敢当。只通知了一辆车轿,两个跟着出门的嬷嬷。”   林老夫人摇头道:“虽是省事,可也不能过于俭省了。”   吩咐地下的胡大娘道:“你去,传一辆朱樱八宝翠盖车给大少奶奶坐。在多带些个小厮跟随,除了跟着的贴身丫头,在传四个跟着出门的管事娘子们。”   胡大娘一改那天的形容,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道:“奴才这就去办。老太太素日最疼儿子媳妇们。今日随便赏的这些,也有几千银子了。能做了老太太的媳妇,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又回头对着展眉道:“不是奴才多嘴,大少奶奶到底是年轻些,思量事情不周到。大少奶奶虽愿意俭省,博得个好名声儿。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规矩,叫外人看着也不象,背地里嚼舌根子,议论老太太苛待了家下人。”   展眉看了胡大娘一眼,淡淡道:“听胡嬷嬷这么说,想是听见下人们议论了?若听见了,怎不当众教训一番,赶出府去,这等妄议主子,无法无天的奴才留他何用!倒显的二少奶奶治家不严。若是胡嬷嬷未曾听见,那便是胡嬷嬷自己有这等想法了?”   胡大娘一怔,正待分辨。林老夫人道:哪里来的这些子糊涂想法。她素日就是个省事的,只是出门不比家常相处,说给她就完了。”   胡大娘不敢在说。脸上挂着讪笑道:“是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准备着。”   林老夫人又向银月道“伺候你家奶奶去内室把妆饰戴上我瞧瞧。”   银月跟随展眉进入内室,就见双喜手里捧着几个螺钿楠木雕花匣子。银月忙上前接过道:“怎劳动双喜姐姐亲自动手。双喜姐姐侍奉老太太身边,最得老太太喜爱。老太太日日口里念着,若我们都能象双喜姐姐这般伶俐仔细便好了!”   双喜闻言一笑道:“你这小鬼头儿,惯会讨人喜欢的。你伺候你家奶奶最是周到,想来大少奶奶必不亏待你,将来必给你配个好女婿。”   银月闻言脸色大红,追着双喜连声不依。展眉见此情景也忍俊不禁,见银月定是要拉住双喜呵痒,才笑劝道:“老太太还等着呢,等得了空儿再不饶她可好?”   银月双喜闻言,两人才做罢,拿出那璎珞凤钗给展眉装扮起来。只见那蟠缡璎珞雕工繁复,颜色澄黄,五色宝石镶嵌其上,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宝光流转,观之令人目眩。   银月小心的为展眉簪上,细瞧道“这璎珞大少奶奶您戴起来真好看,老太太还是疼您,都没赏过二少奶奶。”   双喜噗嗤一笑道:“想来二少奶奶想必也没有地方再来戴这些,你瞧她每日穿戴,可早耀花了人的眼睛呢!”   展眉无奈摇摇头道:“当心叫人听去,恐又要横生是非。背后议论主子,总是不该。”   双喜闻言只是抿嘴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展眉理了理鬓发,出去给林老夫人瞧了。林老夫人笑道:“这才是个大家媳妇的样子,快去吧,晚了街上车马多,对菩萨也是不敬。”   展眉又谢过林老夫人赏赐之恩,带着银月,采莲采萍来至二门上。   第八章 巧布安排   展眉主仆出了二门,便见李贵引着八个小厮在门外侯着。   李贵上前来施了一礼:“大少奶奶,车轿均已预备好了,可要吩咐下去起身了?”   展眉点头道:“吩咐下去吧。我前几日让你将我去进香的消息传出府去,你可办妥了?”   李贵笑回道:“回大少奶奶,小的俱已办妥。小的寻了些街上的孩童,每人给了一把松子糖,如今满镇上的人都知道大少奶奶病愈,去给菩萨进香还愿之事了。”   展眉闻言失笑道:“你这差事办的极好,主意也妙。难为你想的周到。”   李贵听说,只是双手互搓,憨笑连连。   银月忍不住笑道:“看你平日行事最是机敏老道,怎么几番见你便只会傻笑。现下可是能起身了,李贵大爷??”   李贵自也觉得好笑,忙唤过小厮将车拉过来,银月扶展眉上了车。自在车旁围随出了府门,车夫方套上驯马,坐在驾辕处,四个小厮骑马在前引导,银月,采莲采萍并四个管家娘子在车旁步行围随,李贵骑马尾随其后,另有四个小厮在后带着衣服坐褥包袱骑马相随。   一行人离了巷道,转入正街。展眉从车帘内向外望去,只见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街市以青石铺路,两边商铺林立,街头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车轿纷纷,时有轻裘宝带的青年公子带着小厮打马而过。也有女子行商贩卖,只是不多。   展眉瞧这景色也颇觉有趣。从醒来到现在已过月余,每日只是在房中或园子里,心中早感憋闷已极。不禁将帘子又掀开些,向外张望。   又行了一箭之地,展眉一路留神向后张望,隐觉有人在后远远跟随,只是隔的远了,看不清面目。   展眉在车内嘴角微扬轻笑道:“银月,唤李贵过来,我有话吩咐。”   银月点头称是,回首对李贵示意,李贵忙打马上前问道:“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展眉只道:“你且去前头找个僻静的地方站了,等我们行过去后,认清楚跟着我们的人,切记不可声张,万勿惊扰于他。你自去庙里回我便是。”   李贵点点头,打马向前奔去。   银月近前悄声问道:“少奶奶可知是谁吗?要不要吩咐小厮们暗中提防?”   展眉摇头笑道:“不必惊慌,如我料的不错,此人应是玉镜。”   银月急问道:“少奶奶怎知道,可是瞧见她了?”   展眉轻笑道:“相隔甚远,我不过是猜想。玉镜在外必定会时时留心打听我的消息,如今我着李贵大肆宣扬,她岂会不知,总要看到我平安才肯安心”   银月闻言不禁满脸喜色:“这丫头又闹鬼,为何不出来与咱们相见,倒要在后头跟着。”   展眉道:“她心内愧悔,又怕连累于我。何况这里人多口杂,也不是相见的地方。你且不要声张,我自有办法引她露面。”   银月点点头,默默退后一步。一行人径直来至大相国寺。   小厮们挽着车马皆在门口等候,展眉带着丫头自去烧香礼佛,三叩九拜,净手焚香后,又为林老夫人请了一串檀香木佛珠。见李贵已在殿外等候。   李贵上前道:“回大少奶奶,小的按照吩咐,已将来人看的仔细。就是大少奶奶先前的丫头玉镜。现也跟着进了庙里。小的不敢惊动,先来请大少奶奶的示下。”   展眉微微一笑:“极好,不枉费我一番心思。你且去偏殿外候着,我随后就到。见到玉镜前来,你便将她带入殿内,守在殿外别让人进来。”   李贵答应一声,自往偏殿去了。   展眉将采萍采莲几人唤过来道:“我要去偏殿为老太太诵经祈福。这大热的天儿,一路跟着很是辛苦。这里有一串钱,你们几个且在庙里逛逛,买些果子吃。我身边有银月伺候。你们两柱香之后去偏殿寻我便是了。”   当下几个人欢天喜地的接过钱,皆自寻方便去了。   展眉领着银月,至偏殿内等候。过不多时,便听到李贵笑声道:“大少奶奶已等候姐姐多时了,特别吩咐小的在此等候。”   随着殿门吱呀一声,玉镜还待挣扎,早被李贵推进殿内。   展眉站起身,细细打量玉镜。只见玉镜头扎青布包头,身上蓝色布衣已洗的泛白,脸容憔悴,满面风霜之色。手里挽着一篮糕饼,想是离府后便以此为生。   银月早已上前颤声道:“你这死丫头,去了这么久也不带信进来,我都要为你急死了!少奶奶日夜惦记你,你还不快去给奶奶磕头认错。”   玉镜噗通跪倒在地,掩面泣道:“给大少奶奶请安,奴婢没脸见少奶奶,奴婢没用!少奶奶若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要活了。”   展眉亲上前扶起玉镜,温言道:“快起来。你何苦如此自责,我本是生病,与你无干。你与银月自幼随我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如我亲生妹妹一般。我已听银月说过那天之事,并不是你的错失,你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   玉镜痛哭道:“奴婢在外面日夜挂念您的身子,纵然您不计较,奴婢也实在没脸在回来侍奉。夫人临终前嘱咐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可奴婢不仅没用,还闯下这等大祸。奴婢真恨死自己了银月在旁拭泪道:“你怎的不回来伺候,你难道不知府里人如何对待咱们。少奶奶性情和顺,我又不中用,你只为自己懊悔,不想着少奶奶的处境艰难吗?你可知少奶奶此次生病…”   展眉打断银月道:“别提这些不快的事了,不管怎样,见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起来我瞧瞧,怎么月余不见,你憔悴成这个样子!你现住在哪里?”   玉镜站起身来,口中仍哽咽不已:“奴婢没什么,每日贩售糕饼,日子很是过得去,并未吃苦。只是心内记挂着您和银月。奴婢在城外赁了一间房子,少奶奶不需挂念奴婢。”   银月掏出帕子给玉镜,两个又在一起抱头痛哭。   展眉劝道:“咱们三人相见乃是喜事,怎的反倒啼哭不休?待我回过老太太就将你接回府中,快不要难过了”   玉镜哽咽道:“今日能得见少奶奶,奴婢再无牵挂。奴婢是老太太太亲自吩咐赶出去的,少奶奶万万不要为了我触怒老太太。二少奶奶平日就总是寻你的错处,如今怎可为了奴婢再落她话柄。”   展眉笑道:“无妨,此事我自有主张。现下不是细说的时候,你且先回住处,无事不要外出。三日后我必遣人接你。”   玉镜还待劝说,银月摇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回去等候,少奶奶与以往已大不相同,必有主意保咱们周全。今儿跟来的人多,怕是说话就要到了,等你回来我在细说给你听。”   玉镜只得咽下满腹话语,复又跪地叩首,眼中含泪而去。   展眉唤道:“李贵,你且跟随玉镜,将她送至住处。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李贵忙点头应承,转身跟着玉镜自去不提。   展眉一行回到府中,至晚上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奉上佛珠。   林老夫人见那佛珠雕工精细,木质细腻芬芳,甚是喜欢。   展眉乘兴进言道:“这是大相国寺老方丈在佛前供奉之物。老方丈闻得菩萨降福之事,极是赞叹娘亲礼佛之诚,特将灵物相赠,庇佑我林家世代繁盛。”   林老夫人闻言甚喜道:“我正因前些日子玉镜冒犯了菩萨,恐惹佛祖怪罪。老方丈如此说,想是无碍了。”   展眉道:“正要因此事回娘。老方丈闻知此事,连叹罪过罪过。万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菩萨因我而请,因她而碎。需在我房中香花净果,由我二人亲自供奉,每日在佛前焚香叩拜,念经消业。”   林老夫人闻言沉吟道:“既是方丈有此言,也只好如此了。只是玉镜那丫头着实可恨,现下也不知流落何处。”   展眉摇头道:“媳妇也不知晓。只是方丈既有此言,想必冥冥中自有安排。也是媳妇平日疏于管教,宽纵下人,还请娘亲恕罪。媳妇今后必当严加管教,绝不姑息纵容。”   林老夫人点头道:“咱们家虽一贯积德行善,对下人太严了纵是不该,太宽了也不是治家之法。她是你的陪嫁丫头,自然也有你的不是。她此番惹下祸端,实不该在容她回来伺候。只是一则需由她供佛消灾,二则也为顾全你的颜面。明儿就让人出去寻她回来罢了。”   展眉躬身道:“多谢娘体恤媳妇,媳妇一定谨记教诲,不敢在有错失。”   林老夫人道:“也说不上是教训,不过嘱咐你几句罢了。你出去一天想是也累了,回房好生歇着吧。”   银月跟随展眉出了老夫人上房。禁不住满面喜色。只是不敢声张。   展眉见过李贵,吩咐他先假意出去打听玉镜的下落,三日后带玉镜进府。   主仆二人回到房中已是掌灯时分,采莲来回过悠远自去外书房内歇息了,展眉点点头,并不以为意。二人虽然病愈,却并未在一起同房,悠远皆在内外书房中歇息调养。倒也免了展眉尴尬。   第九章 探询究竟   银月服侍展眉卸去梳妆,采萍进来回道:“三少奶奶采青在门外问候,怕大少奶奶劳累,先遣奴婢来问问可见不见?”   展眉略一思索道:“去请进来。银月,你去将以前那蜡烛点上一支。”   银月会意,将那掺有花汁的蜡烛取出点亮,放在下首的高几上。   采青进得房来,银月满面笑容迎上前道“许久不见三少奶奶了,大少奶奶时常挂念着。只是病中不宜见人。刚刚还吩咐奴婢提醒着,明日差人去看您呢。”   采青对着展眉深深施礼道:“劳大嫂记挂着。娘吩咐下来,您病着不许人来打扰。我时刻想来探望伺候,却不敢违了娘的吩咐。直到今日才来相见,万望大嫂不要怪责妹妹。”   展眉温言道:“你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我怎会多心。你这一向可好?”   银月让着采青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又斟了一杯茶奉与采青。   采青忙站起来,怯生生道:“怎么劳动银月妹妹亲来奉茶,我自己来就是。”   展眉见采青只穿着家常衣裳,头上除一只银簪外再无其他,通身十分朴素,心知她不得老太太宠爱,李星儿必也时常为难于她。不禁心生怜悯。   轻声说道:“你是主子,她伺候也是正理,快不要如此客气。”   采青听说,方坐下道:“银月是大嫂的陪嫁丫头,与大嫂的妹妹无异,我怎可在她面前行主子的款。还未给大哥大嫂道喜,我虽忧心,却恨自己不能略尽绵力。”   说着脸上一红,取出一个小小荷包道:“这是我绣的,里面有我为哥嫂求的一张上上签。大嫂如不嫌弃,留下取个吉利可好?”   银月接过递给展眉,展眉留神细看,虽是小小荷包,却也绣的精致异常。抬头一笑道:“多谢你费心,这荷包绣的如此精致,我很是喜欢。”   又对银月道:“将蜡烛拨亮些,我瞧这上头的绣工如此精巧,必是费了你许多心思。“银月用剪刀剪了剪烛芯,一股香气随即散发出来。展眉留神望向采青,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半分异常。   展眉心内暗思采青如此镇定,如若不是全然不知,便是城府极深,还需在试探一番。寻常女子家中所佩之物,无非也就是荷包与香囊。却要看看她所用何香。便将荷包收起,不动声色的微笑问道:“三妹妹绣工如此精巧,可还有别的让我一观?”   采青脸现羞涩之意,从袖中取出个香囊递给展眉。   展眉接过来,见香囊虽只绣了喜鹊栖梅图案,却十分精致。颜色微有些泛黄,想是用了许久。   采青轻声问道:“大嫂若喜欢,我为大嫂绣一个可好?”   展眉闻了闻香气,十分普通,似是寻常干花一类。便道“我虽喜欢,却不敢佩戴,若戴久了便头晕。只是三妹妹这香囊虽精致,香气却十分清淡,难道也不喜香吗?”   采青低声道:“便是将茉莉晒干研碎的。我虽喜欢,却也不便多要。二嫂说今年香料奇贵,家常不用也罢,今年还未曾发放过。我这不过是小巧,取个意思罢了。”   展眉温言道:“我闻这个也很好。香气清新淡雅,倒比香料制成的浓香闻起来舒服,你瞧这房里的蜡烛,香气便太浓了些,每每让人头晕。”   采青温婉一笑:“我房里的也是这样,我闻惯了倒不觉得。想是大嫂病后初愈,身子还虚弱,头晕神乏也是有的。大嫂不如换些有提神之用的香料试试,许会好些。”   展眉轻轻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只是我素来不喜熏香,对香料之事一无所知。三妹妹可懂制香之术?可知有什么香气能提神醒脑的?”   采青轻声道:“我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不曾学过些什么。连字也认得不多。实在不通此术。我回去问问笑远,在来回过大嫂可好?”   展眉心内微觉怜惜,劝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知不知都没什么。只是却惹的你伤心自责,是我说话不当心,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采青忙站起来道:“原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些陈年旧事。大嫂今日去庙里进香,又与我说了许久,大嫂必是有些乏了。大嫂若不嫌弃,我改日再来陪伴可好?”   展眉微笑道:“我怎会嫌弃,只怕你不来。咱们一起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夜已深了,你可带了丫头来?可要打发人送你?”   采青摇头道:“我带了丫头来的,就在院中候着,恐人多惹您心烦,就没叫进来。多谢大嫂费心惦记着。”   展眉还要起身相送,采青连忙劝阻,又对展眉敛衽施礼,方带着丫头回房去了。   银月见采青走出院门,连忙将蜡烛熄灭,重又换上白蜡,望向展眉道:“少奶奶您没事吧,可是有些头晕?”   展眉摇首道:“我很好,并无不妥。”   银月又道:“少奶奶可瞧出来些什么吗?”   展眉沉吟道:“现下还不能断定,我几番试探于她,她皆未有丝毫异常,言语之间也并无破绽。”   银月满脸疑虑,忧心道:“许是三少奶奶果真不知。我瞧她平日对人都很好,不象是害人之人。   展眉道:“她平日在府中并不得宠,言语对人自然谨慎小心。倒也不能断定不是她所为。多提防些总是好的。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主仆二人又议论一番,银月服侍展眉歇下,自也歇息不提。   次日清早起来,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完毕,回来见悠远正在房中等候展眉微微一福,微笑道:“远郎怎么进来的这般早,这时辰露水未散,还是有些潮热,怎不等露水干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悠远道:“我赶着过来和你吃早饭,这几日绘那青瓷方尊,始终不得空陪你。”   展眉低头一笑,吩咐银月去将早饭端来,夫妇二人对坐,银月在地下伺候。   悠远问道:“这些日子你去请安,可遇着笑远夫妇?”   展眉道:“未曾遇到。我皆是赶她不在的时辰前去请安。她素日爱使些小性儿,若是不小心招惹于她,在娘面前失了和气,岂不是让娘烦心。   悠远点头道:“我知你对她一直忍让,只是她每常寻你的不是,着实让人气恼!”   展眉停筷问道:“远郎如此说,可是听到什么?”   悠远皱眉道:“今儿早起,笑远寻到书房,拉住我唠叨不停,说李星儿在家中吵闹不休。你可是教训过胡大娘?那胡大娘在李星儿面前进言:说你几次三番在老太太面前派李星儿的不是,暗指她治家不严,不能管束下人。”   展眉轻声道:“那胡大娘确实几次冲撞于我,但我怎会与她一般计较。更无从谈起说星儿的不是了。”   悠远道:“我自是知道。便教训了笑远几句,他虽不甚服气,却也没在分辨。你性情和顺,虽是妇人本分,可也要学会自保。切记前车之鉴。”   展眉眼波流转,站起身来学丫头施礼道:“多谢大少爷关怀体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粥代酒,谢大少爷怜惜之情,不知大少爷肯赏光否?”   悠远失笑道:“顽皮!怎的如今性情如此活泼。快坐下吃饭吧。等下凉了又伤脾胃。”   展眉躬身施礼道:“是,奴婢谨遵大少爷教诲。”   两人相对大笑,一餐饭吃的其乐融融,将先前的不快都尽抛其后。   用饭完毕,悠远自回书房内整理事务。   展眉着采莲采萍将房中打扫干净,自带着银月向园中走去。   此时阳光耀目,天气十分炎热。展眉以手拭额,对银月说道:“你且带我去花房寻花匠问问,昨日采青前来,并未探出有何异样。如今只好到花房里查查,这曼陀罗花究竟从何而来。”   银月细心引着展眉在树荫中穿行:“少奶奶何不等傍晚天气凉爽些在去,暑热天气,小心身子为上。”   展眉微笑道:“便是趁这天气炎热,都不出来走动才好。人多口杂,难保不让人起疑。”   二人且言且行,来至花匠处。   花匠名唤张禄,见展眉二人前来,忙上前作揖道:“给大少奶奶请安。”   银月笑言道:“这大热的天,张大哥可辛苦了,我们奶奶来园子中逛逛,走得乏了,可有阴凉处歇息一阵?”   张禄忙点头道:“有,有。大少奶奶随我来,前头有奴才扎的秋千,绿树底下,又凉快又清净。”   展眉随张禄来到秋千处,只见一颗大梧桐树下,吊着几只秋千,浓荫蔽日,凉风习习。实在是消暑的好去处。   银月将帕子铺在秋千上,扶展眉坐下,自己立在身后伺候。   展眉温言对张禄道:“这园子极大,花草树木繁多,却开的这般好,想是你十分尽心。”   张禄闻言大喜道:“多谢大少奶奶夸奖,不过是尽小的本分而已”   展眉问道:“这府里的花草,可都是你培植的?我不喜寻常的茉莉菊花等,可有稀罕些的与我瞧瞧!”。   第十章 别有内情   张禄陪笑道:“寻常花草皆是小的自行培植,名贵些的花草都是几位少爷在外面集市上自行买来,左不过是些兰草,牡丹等。若论奇异少见,只有今年商行的程管事进了两盆酒醉花,咱们这里是不产的,好像是安南所长,倒是很稀罕。”   展眉心内一喜,脸上淡淡道:“哦?现在哪里,我倒想瞧瞧。”   张禄摇头道:“进了一盆给老太太赏玩,下剩一盆在小的这里繁殖培育。只是这花十分难养,咱们这里气候湿热,与那花不相宜,不多时日便皆枯死了。”   展眉心内一沉,想想又问道:“可曾见它开花,虽不得见,能听听也好。”   张禄笑道:“程管事进上来的时候就是开着的,果真十分好看,花朵比寻常的都大,最稀奇的是朝下开花,惹的府里的太太奶奶们都来瞧过。”   展眉笑笑道:“真是可惜了。我恰恰病着,不曾得见。即如此,便挑两盆清淡些的兰草,让小厮们抬到我房中吧。”   张禄点头答应,自去花房里挑选兰草。展眉在秋千上沉思良久,半晌抬起头道:“想来这里也问不出些什么,我虽料到,却也不想此人如此不留痕迹。”   银月道:“不是说老太太房中曾养过吗,问问双喜姐姐可好?”   展眉苦笑道:“老太太房中最是人多,怎会有人留意区区花草之事。这花房中每日奴才,丫头来往频繁,两处皆是无从查起。”   银月也知事情棘手,急急道:“这花是程管事所进的,会不会和他有干系?”   展眉摇首道:“应是不会,他只是商行的管事,与咱们毫无冲突,他又不在府中,如何下得手。不过多问问想也无妨。过几日悠远去商行,我跟去瞧瞧便知。”   银月低首沉默不语,展眉知她心中担忧,温言宽慰道:“我也猜着此番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碰碰运气罢了。此事须急不得。”   银月点头道:“我伺候您回房吧。至正午这天儿就越发热了,留神中暑。”两人起身,两个小厮捧着张禄挑出的两盆墨兰,跟在展眉身后。   刚绕至假山下头,正遇着李星儿带着一群婆子丫头,乌压压一行人迎面走来。   展眉只好在路旁站了,李星儿一脸假笑,高声道:“这不是大嫂吗?这大热的天,怎么不在房中养病,倒在这园子里乱转。哦!我明白了,想是大嫂前次生病,惹老太太大为怜悯,近些日子不得老太太喜欢,又打量着生场病痛,好求得老太太关心。”言下大为得意,底下丫头婆子们也皆掩嘴而笑。   展眉只淡淡道:“这日头这么大,二妹妹不去忙些正经事情,倒有心情打趣于我。”   李星儿冷笑道:“我哪儿敢跟大嫂比清闲呢,我天生是操心命,老太太又偏偏抬举我,将府里的事物皆托与我打点,不肯放手半点交给大嫂。我但凡要是象大嫂般无用,连个身边的丫头也管不住,想来也能享享清福。好算计算计老太太的东西要紧呢”   胡大娘一步跨上前来,奉承道:“二少奶奶素来能干,阖府人等都夸赞二少奶奶虽年轻,却将这府里管的井井有条,最是能为老太太分忧解难。饶是这样辛苦劳累,还有人在老太太跟前说三道四,拨弄是非”   李星儿眉毛一立,眼睛倒竖,冷笑道:“正要为此事赶问大嫂,我如何的不管下人,如何的治家不严了,即便我有不是,如何又不当面说得,只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子。行此无耻之事,就不怕报应吗!焉知前次生病不是平日太过缺德之缘故”   银月欲待上前争辩,展眉轻轻摆手,开口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二妹妹可是亲耳听见我在老太太面前如此说?”   李星儿怒道:“你还抵赖,我即不是亲耳听见,又怎样。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不过是仗着大嫂的名头,处处压在我头上!我便是诬赖于你,你去老太太面前告我啊!”   展眉听到此处,却是不由一笑道:“二妹妹何苦生这么大的气,没的伤了身子。我又怎会去老太太面前说这些惹娘心烦。你生我的气,不过是听了小人们的挑拨。二妹妹倒请细想想,我若在老太太面前派过你的不是,怎的老太太不教训于我,反倒教训胡大娘多嘴,尽是些糊涂想法呢。那天也不只胡大娘一人在场,随便找几个人问问便知。”   胡大娘争辩道:“大少奶奶倒把不是推到奴才身上,奴才被老太太教训,不也是大少奶奶之功吗。你平日里只在老太太面前邀宠,哄的老太太成千的银子赏给你,奴才替二少奶奶美言几句,有何不该?”   展眉将脸一沉,喝斥道:“我自与二少奶奶说话,可有你插嘴的余地。对主子说话,开口便称你,连自己的本分也忘了吗!都是你平日里行事说话不知检点,否则哪来今日之事。想来二妹妹你也亲耳听到了,都是这胡大娘带累于你,才传出这不堪之语。”   李星儿横了一眼胡大娘,冷笑道:“她即不知检点,也不需由大嫂来教训,我的奴才,我自己会管。倒不要旁人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展眉淡淡一笑道:“却是我多嘴了。”回身对身后的小厮道:“将这两盆玉簪送与二少奶奶院中,算是我给二妹妹赔罪了。”   李星儿冷哼道:“我可不敢当,我想要什么没有,就这两盆寻常破花,只有大嫂当成宝贝,我倒怕别人笑话我寒酸呢!”   展眉眼光微动道:“二妹妹有所不知,这两盆玉簪是花匠新近培植,与寻常的大不相同,香气清幽淡远,有宁神安眠之效。我瞧二妹妹事忙烦躁,用来清心降火也好。”   李星儿低啐了一口:“我可不领你的情,我也无火气好降。背地里算计我,当面却又买好于我,我可瞧不上你这样子。我正事且忙不过来,还有心思识得金簪玉簪呢!”   说毕带着众人扬长而去,望也不望展眉一眼。   银月双手颤抖,脸色涨红,只是不敢出声,怕添展眉烦恼。倒是展眉神色自若,着小厮们将花草送入房中,自也在窗前坐下歇息。   银月斟了杯茶送过来,颤声开口道:“少奶奶喝杯茶,莫要生气,为了这起子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展眉接过茶,微微一笑道:“我怎会因此事生气,她如此对咱们也不是头一次。我反倒有些高兴呢。”   银月委屈道:“高兴?奴婢恨不能代您受辱。您不与她计较也就罢了,何苦还赔不是给她呢!”   展眉微笑道:“我自是不会平白任她侮辱。你仔细想想,我为何要将花草送与她赔罪呢?”   银月凝神寻思道:“大少奶奶可是借机试探?”   展眉点了点头道:“正是。我不惜示弱于她,一则是想让她轻视于我,对我不存戒备之心。二则我故意将墨兰说成玉簪,又说玉簪有宁神之效,稍懂花草之人都会察觉。她却丝毫不知,倒解了我的心疑,这下毒之人想必不是她。”   银月眼圈泛红道:“大少奶奶为了此事费尽心思,奴婢急在心里,又帮不上忙。好在玉镜就要回府。多少能为您分忧。”   展眉正色道:“我正要嘱咐你,此事不要告诉玉镜,她性子冲动,不能忍耐,容易闯出祸端。何况让她知道也无济于事,反让她担心牵挂”   银月点头不语。展眉自在贵妃椅上乘凉消暑,银月在旁为展眉打理贴身衣物。   到得第三日清早,李贵便来回道:已将玉镜接回府中,现在门外候着。   展眉忙将玉镜唤进来,银月与玉镜此番相见,俱又痛哭不已。   展眉也不加劝解。足足过了一盏茶时分,两人才止住哭声,彼此说笑起来。   展眉这才微笑开口道:“两位小姐可啼哭完了?倒叫我想起小时你们彼此争吵,也是这般又哭又笑的情形。”   银月脸色微红道:“少奶奶怎么想起这等陈年往事。若不是一起长大,她这般心狠,一丝消息也没有,我真不再理她了。”   玉镜抿嘴笑道:“你每常与我生气,都说在不理我,这次想必是真的了。只是你不来理我。我倒偏要跟着你,让你非理我不可。”   展眉摇首笑道:“都这般大了,还是喜欢斗嘴。快去洗漱换身衣裳。你此番回来,还需去给老太太磕头谢恩的。”   银月噗嗤一笑,陪着玉镜沐浴更衣完毕。三人径直来至林老夫人房中问安。   此时家中人等都在林老夫人房中陪侍说话。见展眉引着玉镜进来,李星儿先开口道:“大嫂何时将玉镜唤回来了,怎的我丝毫不知。可知玉镜闯了大祸,是老太太亲自吩咐出去的,大嫂是连娘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吗?”   展眉只做听不见,推玉镜上前磕头道:“奴婢给老夫人请安,奴婢自知犯下大错,原不配再回来伺候主子。如今得老夫人垂怜,奴婢来世当牛做马,以报老夫人大恩。”   第十一章 初次交锋   林老夫人沉声道:“你所犯之错原不可恕。此番既然回来了,前事就不用提了。你从今往后,须得谨言慎行。你可记住了?”   玉镜叩地有声道:“奴婢记下了。奴婢回去日日烧香诵经,为主子们祈福。”   李星儿冷笑道:“大嫂又想的什么法子,哄的老太太回心转意。虽说是大嫂的丫头,可这府里进出人口,总要知会我一声。多出一个人,便有许多杂事要添,月例银子,四季衣裳,都需额外吩咐,难道大嫂不知道吗?”   林老夫人道:“你现当着家,每日事情繁杂,你大嫂恐你劳累,就只先回了我。你又何必见怪?自家妯娌,总要和睦为上。”   李星儿虽还想在说什么,顾忌林老夫人,终是将话咽了回去。满面笑容对林老夫人道:“我吩咐厨房给您做的凤尾群翅羹,炖了足足有六七个时辰,可还合胃口?”   林老夫人点头道:“早起丹桂那丫头给我送过来,我吃了倒也受用,你素日伺候我格外用心,足见你的孝心虔诚。”   胡大娘上前奉承道:“可是呢,二少奶奶的孝心,合家上下没有不赞叹的。这府里每日的大小事情,少说也有几十件,哪一件不料理的妥妥贴贴。每常劝二少奶奶保养身体,她哪里肯听呢,总说宁肯自己辛苦,也不能疏忽了老太太和家下人。”   林老夫人点头对李星儿道:“展眉身子不好,采青又不中用,也亏了你每日里打点内外。只是你也不要太过逞强,我想吃什么用什么自会打发人跟你说,不需在我身上费心太过。”   李星儿满脸得意之色,笑声道:“娘说的哪里话,媳妇只恨事情太多,伺候娘不够尽心呢,怎能让娘自己来操心这些琐事。”   展眉心念微转,对林老夫人道:“听二妹妹如此说,真叫我这做嫂嫂的无地自容。我虽没有才干,却自忖还算细心,不如将这每日饮食之事交与我。一则免了二妹妹诸多劳累,二则也能尽尽我的孝心。三则悠远身子还未痊愈,饮食上也方便些。”   李星儿面色一变,冷哼道:“大嫂想的简单,厨房里头事情最是繁杂,可不是细心就能办好的。虽有心孝顺,可也要量力而行。”   展眉淡淡一笑,并不与她争辩。心知涉及到悠远,老太太必会应允。   果见老夫人沉吟道:“若是照顾悠远,确是由你来办最好。有不懂的,多去问问星儿就罢了。迟早总是要自己当家的。”   李星儿心中愤恨已极,只是不敢表露出来,陪着林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推说照顾敏行回房了。   展眉也辞出,带着玉镜银月自回房中。玉镜将采莲采萍打发出去伺候,自己回身一笑道:“今儿可算解气,瞧二少奶奶脸上那神色,可真是精彩的很呢。”   银月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发愁道:“大少奶奶何苦揽这差事呢,厨房里都是她得力的人,必要为难咱们。”   展眉叹道:“我也是不得以,饭菜上最容易被人动手脚。总不能你每天都去看着放茶饭。即使辛苦些,也总比现在坐以待毙要好。”   玉镜问道:“可是有人要加害咱们,这样子小心?”   展眉微笑道:“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哪里有这种事。等用完了中饭,还得去厨房里头核算下米粮,炭火,菜蔬。可还有件难办的事,需去李星儿那里取对牌,才能去账房上支银子。”   三人互相对视,均知此事难办的很。李星儿今日恼怒而去,必会百般刁难。   展眉沉吟片刻,开口道:“玉镜口齿伶俐,随我去厨房里头核算账目。银月性情和顺,去李星儿处领对牌最好。只是记住一点,无论遇到何事,均不要顶撞冲突,来回我便是。”   二人点点头。   至午后,展眉领着玉镜来到厨房。厨房管事李大娘迎出来道:“给大少奶奶请安。上头已吩咐下来,就请大少奶奶自行查看吧。奴才火上炖着给老太太的参汤,不能相陪。”   玉镜接道:“你是这厨房里的管事,那参汤让婆子们看着便罢了,你不相陪,大少奶奶有事问谁去?”   李大娘冷笑道:“姑娘这话没的叫人笑话。老太太的东西岂能不精心。二少奶奶早吩咐过,须得奴才亲自照管。”   玉镜还欲与她理论,展眉摆手道:“你自去忙吧,只把账册拿给我就好。”   李大娘冷声道:“账册不在奴才这里,都交到二少奶奶处。”   玉镜闻言气的满面通红,指她道:“你这话可是抵赖,这厨房每日银钱琐碎,难道花一分银子也要去二少奶奶处记账?”   李大娘冷笑道:“姑娘说的正是呢。二少奶奶素来行事细致。姑娘若不信,自去问就是了。”   展眉淡淡道:“既没有就算了,你自去忙吧。”   李大娘屈了屈膝,径直向灶房处走去,玉镜恨的连连跺脚。   展眉叹道:“你这毛躁的毛病总是不改,你既知她故意为难,何苦与她分辨。这府里的下人们之间都有牵连,得罪一人便是得罪众人。将纸笔取出来,咱们自己录一份也就是了。”   玉镜不在做声,随展眉将厨房内的物品一一记下,只有数担米面,两百斤炭火,另有一些时令菜蔬,几吊猪肉并数只鸡鸭家禽。   展眉皱眉道:“这些也只够府里两日所用罢了。银月若领不回对牌,便要行无米之炊了。”   主仆二人回至房中,见银月已在房中等候,满面愁容。   展眉见此情景,便知情由,温言问道:“可是白去了一趟?”银月只是低头不语。   展眉见银月如此神情,知她定是受了委屈,便宽慰道:“不妨事,今日你也累了,明早在去也不迟。”   次日清早,展眉带着玉镜去厨房里吩咐各房茶饭,银月自去李星儿处等候。   时近正午,银月才回至房中。玉镜迎上前急道:“怎么去了这大半天,等得人急死了。可是领回来了?”   银月摇头低声道:“没有。”   玉镜急道:“没有怎么还去了这么久?”   银月轻声道:“二少奶奶正在梳妆,吩咐我到厢房等候,等了这许久,丹桂才进来说曹家娘子做生日,请了二少奶奶去吃酒,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玉镜恼道:“这可怎么是好,厨房里的吃食不够,明日便要断炊了!”   展眉从内室行出来道:“等了这半日,你也累了。先歇歇在说。不必着急,等下让李贵将首饰拿出去当几件先用着。”   银月忧心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呢,咱们即使把房里东西都当了去,也不够使几日的!不如去求老太太做主”   展眉扶额道:“即便老太太亲自吩咐,她借口事忙推脱,也是无法可想。总不能再三的问老太太去要。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去把李贵唤来,我有事吩咐”   银月去将李贵唤来,展眉吩咐道:“你去书房里回大少爷,请他明日不要出门,我有事与他相商。”   李贵领命自出去回话。   次日清早,悠远回到房中。银月与玉镜上前请安奉茶。自去门外候着。   悠远询问道:“你昨儿差李贵说有事与我相商,可是有什么为难?”   展眉微笑道:“确是有事。只是要为难远郎假作生病,骗老太太前来。”   悠远讶然道:“这是为何,好端端的骗老太太做甚?”   展眉露齿一笑道:“远郎可信得过眉儿?”   悠远迟疑道:“我自是信得过你,只是事关老太太…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展眉上前一步,拉住悠远袖口,软声央求道:“不过是些女人家的琐事,远郎男子汉大丈夫,想必不屑于参与其中。只求答允我便好。”   悠远低头望向展眉,但见阳光下展眉眉目如画,表情且喜且嗔,心中微动,无奈道:“我知道了,必是李星儿为难与你,你骗了老太太来为你解围。”   展眉笑道:“远郎实是料事如神,眉儿自愧不如。”   悠远摇首笑道:“你无需使好话哄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展眉掩口一笑,将银月玉镜唤来,细细吩咐所办事宜。   至晚间用膳时分,玉镜自去厨房端回两碗糙米粥,放在床边的高几上。   采莲采萍在外间地下伺候。悠远行至碧纱橱内,忽的一跤摔倒在地。银月玉镜吓的连声惊呼,又忙乱着唤小厮进来抬人。   悠远只是闭目不语。采莲向室内张望,玉镜大声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回老太太传大夫进来。”   采莲一溜烟跑到林老夫人上房,李星儿等一众丫头婆子都在上房内伺候用饭。林老夫人闻听大惊,急急带着众人来至展眉房中。   李贵带着两个小厮,正将悠远扶回床上。林老夫人惊问道:“昨儿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如此了?”近前探视道:“怎的脸色如此难看,远儿?远儿?”   悠远缓缓睁开双眼,呻吟道:“儿子没事,不过是有些头晕。”   第十二章 包藏祸心   林老夫人回身怒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昨儿还好好的!”   银月与玉镜跪倒在地,不敢言声。展眉告罪道:“是媳妇照顾不周!”   李星儿看在眼里,心中极是得意道:“娘且别急,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就说厨房的差事不易,大嫂别逞强。我管着的时候,大哥不是都好好的。”   林老夫人闻说,目光落到了高几上的糙米粥,疑问道:“这是府里粗使杂役们所食之物,摆在这里做什么?”   展眉面上露出迟疑之色,却并未开口。林老夫人瞧见,怒声道:“悠远可是进过这个?”   林老夫人怒气更盛,指着地上的玉镜喝道:“你说!”   玉镜磕头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并未进过,这粥是给大少奶奶进的。”   林老夫人惊异道:“好端端的,你喝这个做什么?”   展眉瞟了一眼神色得意的李星儿,方开口道:“府里的上等米已用完了,只有下等糙米,媳妇想着应付几餐也无妨。”   林老夫人追问道:“即用完了,怎不知道叫人出去买。”   李星儿咯咯笑道:“想是大嫂初次料理,忙不过来,给忘了。今儿自己吃这个,明日想必大家都要吃这个了!”   展眉目光冰冷的看着李星儿,忽的展颜一笑。李星儿奇道:“大嫂看着我笑什么?”   展眉淡笑道:“不是我事忙忘记了,却是二妹妹事忙,给忘记了。厨房的账册收在你处,银月两次去领对牌,皆不得见二妹妹。我虽有心记着,却也难为无米之炊。”   李星儿脸上一怔,随即醒悟,自己被展眉设计了。   展眉只悠游自得的看着李星儿不语,眼中露出戏谑之色。   林老夫人回身望向李星儿,皱眉道:“你怎么如此粗心。都两日了,怎连账目都没交代清楚。”   李星儿强压怒火,勉强笑道:“前儿敏行不舒服,昨日曹家娘子请吃酒,均不得空。我吩咐了丹桂将对牌送过来的,想是她给耽搁了。”   李星儿转头看向丹桂,厉声道:“我吩咐你把对牌账册送过来,你怎么当的差事,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丹桂吓的跪倒在地,连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您何时吩咐过奴婢?”   李星儿大怒,上前一个耳光扇在丹桂脸上,喝斥道:“你还敢强嘴,都是我素日放纵于你,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去将东西送过来!”   丹桂以手掩面,站起身来痛哭而去。   展眉心中暗快,只脸上微笑道:“二妹妹何苦如此动气,丫头们不听话,回去责骂几句就是了,悠远现还病着,莫要惊着才好。”   李星儿回身怒视展眉,欲待反唇相讥。展眉早俯身看向悠远问道:“头晕的可好些了。”   悠远低声道:“现下好多了,不必请大夫了。我想好好歇一歇。”   说毕飞快的冲展眉眨了眨眼,展眉心中暗笑,面上仍做忧色。   林老夫人还要请大夫来看,被悠远劝阻,只得吩咐众人小心伺候,回房去了。   展眉送林老夫人出了房门,来至李星儿面前。李星儿怒视道:“你好毒的心思,此事我绝不善罢甘休!”   展眉敛去笑容,冷道:“我对你数次忍让,你一再为难,今日之事给你个教训。你若就此作罢,咱们还是妯娌。如若不然,那便拼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吧!”   李星儿看到展眉眼中寒光,心中一凛,冷道:“谁还怕你不成!”转身拂袖而去。   展眉吩咐丫头们自去梳洗沐浴,回至房中。悠远从床上坐起,长舒了口气道:“这装病的滋味还真不好过,只是如此一来,她必更加与你为难。”   展眉皱眉沉声道:“我对她愈是忍让,她倒更加变本加厉。不如此,她更无顾忌。”   悠远点头道:“你也要自己小心,有为难之事尽管对我说。女人之事我无法可想,装病这种小事,倒难不倒我。”   展眉闻言不禁一笑,与悠远目光对视,只觉心中一暖。   李星儿自回院中,见笑远在房内饮酒,不禁更是气恼。上前将酒杯重重一夺。大声道:“你还有心思喝酒,你知不知道,我今日被韩展眉那贱人设计,在老太太面前大失颜面!”   笑远急站起来道:“你低声些,留神叫人听见。”   李星儿瞧笑远那胆小的样子,更加气恼,恨声道:“我还怕她听不见呢!惹急了我当面便叫她贱人,看她能怎样!”   笑远摇首顿足道:“我的姑奶奶,你说说气话也就算了,她是长子嫡嫂,你就算不怕她,也要顾及大哥!”   李星儿啐了一口道:“你也知道你上头有个大哥,他是长子,你这辈子就被他骑在头上,就将这家业就拱手送与他。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敏行想想!他是长孙,就因为你是次子,将来也要象你一样,处处为那贱人生的孽种卖命!”   笑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默不作声。李星儿眼珠一转,却笑了。吩咐奶娘道:“去把小少爷抱来,今晚在我房里跟我睡。”   李星儿回身对笑远恶狠狠道:“你自去书房睡吧,我倒要看看老太太是疼媳妇,还是疼孙子!”   次日清早,展眉打发李贵领了银子送去厨房,让厨房采买原料。又吩咐了各房的茶饭,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得回房。   午饭刚过,展眉正要歇中觉,就叫双喜急匆匆的赶来,急声说道:“刚刚二少奶奶差人来回老太太,小少爷敏行腹中疼痛,呕吐不止。我听其意思,倒象是冲着您来的。老太太现已过去了,大少奶奶您可要有个准备。”   双喜说完,匆匆又告辞而去。展眉柳眉微皱,唤来银月道:“你且随我去二房中看看。玉镜你自在房中等候,不要出门。”   银月也知事情不妙,急忙随着展眉来至李星儿房中。   只见地上黑压压站了一屋子人。李星儿正搂着敏行大哭。林老夫人坐在房中上首,满面恼怒着急之色。见展眉进来,也不待她见礼,劈头问道:“今日各房的茶饭,可是你吩咐的?”   展眉点头道:“是,早起我在厨房里吩咐的,可是有何不妥?”   李喜儿抬头,指着展眉恨声道:“有何不妥,你还假作不知。你就算恨我,也不该在朝敏行下手,你也太毒了!”   展眉皱眉道:“二妹妹这话是从何而来?”   李星儿哭道:“今儿早起,敏行吃了厨房里头送来的枣泥栗子糕,便腹中疼痛,呕吐不止,现厨房是你管着,昨日又与我争执,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   说罢偷眼瞧向林老夫人,跪倒在地哭道;“娘,您可只有敏行这一个孙子,您要为他做主啊!”   林老夫人沉声说道:“事情还未查明,到底是生病还是中毒。你这般哭哭啼啼做什么,叫人去催催,怎么这大夫还不来?”   下人等早已出去催促,过不多时,府里常年走动的伍大夫由婆子们引着进来。伍大夫还欲打躬问好。林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免了。   伍大夫忙翻翻敏行的眼皮,又左右手轮流诊脉。末了从药囊中取出一枚银针,扎向敏行左手虎口,敏行吃痛,更大声啼哭起来!   林老夫人心痛不已,伍大夫站起身回道:“小老儿医术不精,瞧小少爷脉象虽未有中毒之象。银针探穴,却针尖发黑,想必是毒药所致。”   林老夫人身子向前一探,沉声问道:“可当真?”   伍大夫满头大汗,颤声道:“是,是的。不过所幸吃的不多,倒没性命之忧”   言罢就在房中开了方子取药。林老夫人着人马上去熬药,又看敏行哭闹不止。   心中怒极,重重向案上一拍,问向展眉道:“你还有何好解释的?”   展眉心头一沉,跪在地上。李星儿搂着敏行,心肝宝贝的唤起来,痛哭不止。   展眉跪地回道:“媳妇不敢辩解不是我所为,只是请娘详查。我若真有害人之心,怎会再饮食上动手脚。一来厨房现是我管事,若有问题第一个便是怀疑我。二来厨房里人来人往,各房的丫头小厮们都是常去,二妹妹管理下人,难保会有人心怀不满,借故下毒。”   林老夫人闻言不语,李星儿见状,指着展眉大声道:“我管这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的早没人下毒,偏偏你管了便有人下毒。”   又唤胡大娘道:“你去,把厨房里管事的李大娘叫来,问问清楚。”   李大娘早在外间候着,听到召唤,忙行进里间。   林老夫人问道:“今早二房里的糕点是谁做的?”   李大娘磕头行礼道:“不是奴才的错,那糕点是二房里吩咐下来,我看着人做的,做好后就搁在外头的食盒里,和其他的饭菜放在一起,二房里来人自己取回来的。”   李星儿紧问道:“当时厨房里头还有谁在?”   李大娘回道:“没有旁人,只有大少奶奶和银月姑娘在看着放茶饭。”   第十三章 燃眉之急   林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展眉,沉声说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说,我一向瞧你温柔稳重,却不想让我如此失望。”   银月跪地磕头泣道:“还请老太太明查,大少奶奶绝不可能做此事,奴婢愿以性命担保!”   李星儿怒喝道:“老太太问话,可有你插嘴的余地,来人哪,将她拉出去掌嘴!”   展眉柳眉一挑,眼中寒光一闪,冷喝道:“谁敢!!”   正闹的没可开交,只见采青进来,向林老夫人行礼道:“给娘请安了,听丫头们说敏行病了,媳妇放心不下,赶过来看看。”   林老夫人冷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你且先下去吧。”   采青深深一躬道:“没得娘的吩咐,本不敢擅自前来。只是做这栗子糕时我也在,怕娘有事询问,所以便来了。”   林老夫人探问道:“今早你也在,你去做些什么?你可看到些什么,说给我听。“采青望了望李星儿,轻声道:“媳妇想去厨房帮大嫂料理料理,那栗子糕在笼里蒸出来,媳妇一起兴起,拿着尝了一块,觉得味道还好,也捡了几块留着吃,剩下的让丫头们拿过来了。”   回身唤道:“如意,把我吃剩下的栗子糕拿过来给老太太看看。”   如意早将一碟栗子糕呈了上来。   李星儿冷道:“三妹妹如此袒护大嫂,不知得了些什么好处。即使你吃的无毒,也难保敏行所食无毒。”   采青怯生生的道:“二嫂切莫生气,我只是说我知道的,并无袒护之意。”   李星儿不在理她,对着林老夫人道:“娘也瞧见了,大嫂如此蛮横,还请娘请出家法教训才是!”   展眉冷然道:“非是我蛮横无理,只因我确实未曾做过,实不必心虚理亏。你心急怪罪在我身上,我不恼你。你要责打我的丫头,却是万万不能。”   林老夫人正待开口,只见门口处一阵喧扰,悠远大步踏了进来。   展眉见是悠远,心中稍觉宽慰,自己虽然表面镇定,实则深知今日之事凶险已极。悠远给林老夫人请了安,温言对展眉道:“委屈你了。我知道的晚,来迟了。”   李星儿尖声道:“大哥是要袒护大嫂吗,她行此恶毒之事,便是老太太饶她,我也定要将她告上官府,治她这下毒害人之罪!”   悠远负手站立道:“以展眉为人,必不会做出此事。她是我的妻子,她无论做出何事皆由我负责。你如能证实此事确是眉儿所为,我自去官府领罪!”   林老夫人沉声道:“你且莫做这负气之语。大夫已经瞧过,确是中毒之状。做这糕点之时,她也确是在场。若说不是她所为,实难让人信服。”   悠远斩钉截铁道:“还请娘恕儿子不孝。儿子愿以性命担保展眉!她若有事,我必不独活。”   林老夫人皱眉不已,只见李贵走上前来,对悠远轻声说了几句。悠远眼睛一亮,道:“事关重大,儿子请了黎大夫来,总不能只听伍大夫一人说辞。”   李星儿闻言一惊,结舌道:“何必在看,伍大夫不是已经验过了,敏行,敏行身体还弱,不宜过多折腾。”   林老夫人道:“多个大夫瞧瞧总是好事。不过诊脉而已。请黎大夫进来。”   黎大夫走近床前,按脉诊断了一番。李星儿目光游移不定,只是不便开口。   良久,黎大夫开口道:“老夫人无需担忧,小少爷并非中毒,不过是吃了两种不相宜的东西,引起腹痛。”   林老夫人紧张道:“便是进了这枣泥栗子糕。可拿得准,刚伍大夫银针探过。可说过是中毒之状。”   黎大夫微笑道:“小老儿行医数十载,这一点把握还是有的。我刚闻过小少爷口中,有生牛乳的气味,若是又吃了栗子糕,便更加对了。牛乳与栗子食性相克。一起进食便会呕吐。至于伍大夫所言,想必是一时不察之故。不必煎药,只需多喝些清水便可”   李星儿浑身一软,瘫坐在床边。林老夫人大喜,连声唤人伺候喂水。果然半个时辰后,敏行腹痛渐止,沉沉睡去了。   众人将目光看向李星儿,李星儿勉强开口道:“媳妇也不知这食物相克之事,误会了大嫂,都是太过心急之故,还请娘责罚。”   林老夫人不看向她,只温声对展眉道:“快起来吧,我一时情急,错怪于你,你别放在心上。”   采青扶展眉站起,展眉冲她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之情。   悠远还要将伍大夫提来问罪,林老夫人挥手阻止了,目光盯着李星儿道:“你今儿也闹够了吧?”   李星儿面色一变,欲张口解释,林老夫人已站起身来,淡淡的道:“你也不必多言,你的心思,我知道。念在你平日还算孝心,且敏行还小,不能离开亲娘。这次的事就算了。你暂且别出门,就在这房中好好想想吧。”   目光一扫众人,沉声吩咐道:“今儿得事不许在提。把伍大夫赶出府去,以后不许他在上门。”   复又安慰展眉道:“你也累了,回房去歇着吧。我改日在让她给你赔罪。”   展眉柔声说道:“既然是误会,也不怪二妹妹,赔罪就不必了。”   林老夫人点点头,自带着人回房去了。   展眉瞧了瞧李星儿,目光中寒意大盛,冷冷开口道:“二妹妹真是好兴致,下次你若还有如此雅兴,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帮你谋划谋划,别象今日这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星儿眼中恨毒,恶声道:“你且别得意,今日之事是我疏忽,咱们来日方长。”   展眉嘴角微扬,轻笑道:“从今往后,二妹妹可要小心了!”说罢从衣角上撕下一片衣襟扔到地上,森然道:“古人讲割袍断义,我与你从此妯娌之情断绝!你昔日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皆要一一回报于你,让你也尝尝这被人欺辱的滋味!!”说毕转身便走,看也不看软瘫在地的李星儿与一众丫头婆子。   玉镜正在房中焦急等候,见展眉悠远等进房,忙迎了上来,嗔怪银月道:“你怎么也不着人带个信给我,少奶奶不许我去,我要急死了。”   银月捂嘴笑道:“实是当时情急,顾不上。你没见二少奶奶那狼狈相,你若见了必定开心!”   展眉淡淡一笑:“你们两个小鬼,还有心思玩笑!今晚着实凶险,没想到她为了害我,连自己儿子也下得去手,还买通了伍大夫,心计实在恶毒!”   悠远近前凝视展眉道:“跪了那么久,膝盖可还好。让玉镜为你捶捶。”   展眉只感觉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悠远热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脸色羞红道:“还未谢远郎替眉儿解围,若不是你请来了黎大夫,今日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悠远握住展眉双手,轻声道:“你我夫妻,何必客气。不要说我信得过你,便是你真做了,我也愿为你一肩承担!”   展眉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前世只专注于读书,相貌也不出众,对男女之情实在陌生。如今只觉脸红心跳,细声道:“远郎厚爱,我无以为报。”   悠远见展眉满面羞色,与以往大不相同,倒象是初次相见一般,大起怜惜之情,轻轻揽过展眉搂在怀中。   银月与玉镜相视一笑,早退出房中自去议论今日之事。   展眉靠在悠远胸膛之上,只觉浑身软融融暖洋洋,无比安全熨帖。悠远浑厚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眉儿,你我成婚以三载,我对你本只是夫妻之情。只是你此次病愈之后,我觉得好似与你初相识一般,心里总是想着你。”   展眉只觉脸如火烧,埋在悠远怀中,不敢抬头。   悠远轻抚展眉长发,察觉展眉羞涩之意,不再言语。二人依偎良久,悠远方唤银月玉镜进来伺候。   玉镜将茶奉上来,悠远喝茶道:“自你我病好,总是不得空闲,过两日我去回过娘,带你出去走走,免的在家中烦心。”   展眉抬首问道:“老太太可会允准?”   悠远看着展眉,面带戏谑,低声道:“我说带你去拜送子观音,娘必然允准。”   展眉羞恼不已,连声嗔怪不依。   悠远见她满面娇嗔,哈哈一笑。不在逗弄于她。开口道:“咱们便去窑里游玩可好?”   展眉大喜,自己所读便是考古,知道窑里是瓷器之源,茶之海,林之乡。   急忙询问道:“常听人说,窑里风景秀美,景色雄奇。既有流泉飞瀑、奇石洞天;又有千年樟群。集山、水、岩、林为一体,聚险、奇、峻、秀于一身,汇四季景色变幻为一时,是一处极佳的风景之地。远郎所说可是这里?”   悠远笑道:“眉儿倒是满腹诗书,只这几句话,便将窑里风光尽述了!”   展眉白了悠远一眼。两人商议已定,悠远自去书房内打点出行之物。   过了两日,悠远与展眉前去林老夫人处请安。悠远对林老夫人言说想出游之事林老夫人沉吟道:李星儿之事我虽不愿在提,只是府里如今无人照管。”   第十三章 结伴出游   悠远脸现犹豫之色。林老夫人瞧见,一笑道:“前儿你们受了些委屈,也该出去散散心。只是府里没人照管也不行,就还让星儿先料理着?”   林老夫人对着展眉说道。展眉自是点头称是,本也料到不可能凭借此事便能扳倒李星儿。   林老夫人见展眉能识大体,甚是高兴,嘱咐道:“你们去窑里游玩,顺路去看看那边商行情况如何,想着把我的凤尾雉鸡牡丹青花尊取回来。上回笑远说要拿去客人瞧样子,还未送回。”   悠远点头答应,林老夫人又嘱咐路上小心等语。二人拜别,自回房去打点出门行装。   次日清早,早有四辆马车在府门外等候。展眉自坐一辆,银月与玉镜共乘一辆,四个老嬷嬷一辆,下剩一辆拉行李细软。悠远自带着李贵等五六个小厮骑马相随。   展眉在车内瞧一路风光,至夜晚便在客店歇了。第二天中午,便行至窑里。   安顿好住处,悠远便引着展眉四处游玩。展眉在现代,哪见得如此青山绿水,每日观赏山水,十分尽兴。只是每到夜间仍与悠远分房而睡。悠远体谅许是展眉身体未愈,也不强求。   到得第五日,悠远与展眉才来至自家在窑里的商行。   只见临街一幢两层的楼宇,雕梁画栋,门上悬着巨大的牌匾,黑底金漆,林记瓷器行五个大字,十分气派。   早有伙计们赶着上前迎接。展眉第一次见到古代商行,好奇之下不禁细细打量。   只见进门处一架紫檀理石屏风,绕过去便见左右两边分列着檀木雕花架。架子上放着一溜瓷器,共有二十余架之多。最里处是几张百龄榆木桌,有十几个伙计在店内打扫,款待客人。   上得二楼,便见数十个伙计均在忙碌。展眉随意走了走,只见有账房算账,也有起草绘制图案的,其他人等往来奔走,均未注意到有人进来。   悠远正与总管闲谈,问及瓷器烧制情况,每日能得几窑,成品能出多少,客人指定要的瓷器还差多少未制好。   总管满头是汗,每问一样,均需打发伙计至楼上询问。楼上楼下乱成一团,有几个客人进来,也无人照管。   展眉暗暗皱眉,如此纷乱,实是没有半点规矩!   悠远直忙至下午方回到房中。展眉与悠远在窗边对坐,忍不住问道:“我瞧这里十分混乱,许是无自家人看管,总管懒惰之故,咱们老店也是如此情景吗?”   悠远道:“你有所不知。咱们一应所售瓷器,均是由这里烧制出来,送至家里老店贩售。若有大宗买卖,也皆是由笑远商谈好了,在交由这里负责烧制。老店里只负责买卖贩售。”   展眉大奇道:“那若有客人直接来此,该如何办?又这里所制瓷器好坏,原料采买所费,又如何知道?”   悠远笑道:“都是府里积年的老仆,应是信得过。往来的也皆是旧年的老客人。若有陌生客人,会告知笑远前来。两地相距不远,往来倒不费事。”   展眉闻言不禁失笑道:“怎的如此繁琐?何不直接在此烧制,在此贩售,既省了开销,又能减少成本。”   悠远喝了口茶,道:“向来规矩便如此,并无觉得不妥。”   展眉抿嘴笑道:“这规矩可十分不合理。”   悠远抬头望向展眉,笑道:“你又动什么鬼脑筋?”   展眉但笑不语,心内已是有所算计。   次日总管又来问安,回说老太太所要之青花尊已送回老店笑远处。   悠远算算两人出来已有六七天,也该是回去了。便与展眉打点行装回府。   展眉执意要随悠远一同去老店内,悠远无法,只得先遣小厮们将行李送回府中,带着展眉径直去了老店处。   只见这老店内摆设俱与窑里相差不多,只是更加宽敞气派,所用之物也皆十分华贵。   商行程总管迎上前道:“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   悠远问道:“笑远不在?”   程总管回到:“二少爷今日有事情出去了,大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悠远摇头,自去寻那青花尊。展眉留神瞧向程总管,只见他一身紫色绸缎衣裳,身型瘦削,容貌十分平常,只是目中时有精光闪动,显是精明强干之人。   展眉笑问道:“程总管每日打理商行,想是十分辛苦。我上次听说程总管进了两盆奇花与老太太,可惜我病着未得见,赶问程总管,可还能在得了?”   程总管拱手道:“那花原是安南的客人,顺路带来此的。我见十分罕见,要了两盆留下。现下路途遥远,若不派人去一趟,恐怕不能再得。”   展眉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想是我没福,不值当为了这点子事跑一趟。”   又笑问道:”老太太吩咐我,让我查查店内的花名册,还有账册,说你们办事勤快,要奖赏你们。”   程总管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出去吩咐了几句。只见账房先生捧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呈了上来。   展眉接过来,先将那花名册细看,只短短几页,便瞧出蹊跷。窑里的店铺她是亲见得,店内经营之人不过几十人。这名册上便开出两百名之多。纵是有不在之人,断然也差不出这么许多。更有那烧窑的工人千余人,俱都模糊不详,干脆直接写上人数,性命籍贯一笔俱无。   倒是总店这里,人数姓名俱全,想是就在老太太眼皮底下,不敢做假。   又翻那账册,更是让人头昏眼花,混乱不堪,一应欠款借据,开支进项,皆无凭据。   展眉将几本账册皆大致翻了翻,情况大多如此。展眉抬首问那账房先生道:“这账房里共有几人负责?”   账房先生陪笑道:“小的负责总揽,另有十五人负责记录。”   展眉不由啼笑皆非,就是现代的大公司,也用不上这么多人,何况还计算的一塌糊涂。只好问道:“你这里核算过了,最后交给何处呢?”   账房先生回到:“交给府里头的账房处,通用于府里的开支。”   展眉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且自去忙吧。”   那账房先生拱手,将账册收回。展眉心中计算道:若是交回府中,老太太也只看个总账结余而已,详细账目必还是由李星儿掌管的。笑远胡乱开销,李星儿隐而不报,这二人将林家经济大权握在手中,难怪有恃无恐。必要想法将商行的银钱与府里的分开才好,不可由着她夫妻二人任意行事,欺上瞒下。   展眉正想着,悠远已将那青花尊包好,过来唤过展眉,二人出了商行,径直回到府中。   展眉回至房中。略歇了歇,又将从窑里带回的各种玩器,文房用品,胭脂水粉等打点好。嘱咐银月送与林老夫人房中丫头们各人一份。又留一份送去采青房中。   送予林老夫人的自让玉镜拿着。安排完毕,展眉带着玉镜去给林老夫人请安。绕过园子,便见采青也带着丫头赶着去林老夫人房中,采青上前与展眉见礼,彼此正说笑着,只见李星儿从后面急匆匆赶过来。   采青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给二嫂请安。可也是去娘那里吗,我和大嫂也去请安,不如一起吧”   李星儿恨恨的望向展眉道:“才回来便赶不及的要去老太太面前造谣诬蔑吗?我岂能如你心意。”   说罢夺步而去,采青一脸愕然。展眉微微一笑道:“想是她误会我了。我虽去过商行,却怎会在老太太面前胡说。”   二人来至上房中,李星儿果在林老夫人旁赔笑侍奉。见展眉二人进来,一改往日颜色,笑着施礼道:“大嫂路上可辛苦,我原想着要差人去问候,知道你必先给老太太问安,就在这等候着了。”   展眉心中好笑,面上只笑道:“劳二妹妹记挂,我带了些玩意,已经差银月送过去了,二妹妹留着赏人也好。”   林老夫人见二人谈笑,甚觉满意,笑问道:“你出门可带回来什么好东西,玩得可还尽兴?”   展眉行礼道:“窑里风光秀美,媳妇甚是喜欢。倒是想着给娘带回个小玩意。”   从玉镜手中接过一个小小布包,林老夫人打开,却是个瓷制的小人,细看面目与悠远一模一样。   林老夫人反复赏玩,十分欢喜,笑道:“此物着实有趣,必是你想的鬼点子。”   展眉一笑道:“不过是点小心思,博娘一笑罢了。娘吩咐的凤尾尊,窑里那边已送至这里老店内。我与悠远已去取来,等下便送来这里。”   林老夫人问道:“你也去看过了,里头一切可好,那些个人可用心,这两年内,找咱们买瓷的虽未减少,可也并未有增加,我瞧着此事甚是不妥。”   李星儿紧张的接道:“大嫂并不懂经营之道,只怕也瞧不出什么。我常听笑远说,咱们现在规模已然不小,需得求全求稳,万不能只求利益,砸了自家招牌。”   展眉微微一笑,开口道:   第十四章 尽出风头   展眉微微一笑,开口道:“娘无需担心,笑远打理商行很是用心,两边皆是人员齐备,井井有条,伙计们均给您问安,都说月钱皆能按月发放,很是丰厚。”   林老夫人叹道:“你们不知,我并非不放心,只是经商这回事,如不思进取,便有如逆水行舟了。现府里虽说够用,却也所剩不多,终不是长事”   展眉回道:“还是娘想的周到,既然娘有这忧虑,不如将两行里的管事们都请来,一来他们积年辛苦,该褒奖于他们,让他们办事更加尽心。二来也可以商议商议商行事务,若有不足之处,大家商量着改改。”   李星儿见展眉并未为难挑拨,只道展眉对经营之事一窍不通。听展眉如此说,心中暗暗高兴,趁此正可在老太太面前替笑远美言,也可显示自己夫妻体面,当下附和道:大嫂所言极是,笑远也正有此意,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林老夫人点到道:“也好。我也多时未见他们,若不是他们卖力辛苦,咱们林家也没有今天这等富贵。”   遂对李星儿吩咐道:“你叫笑远传话下去,三日后在花厅宴客,凡是伙计管事,皆需前来。你准备三日后宴客的东西吧。”   见展眉微笑不语,复又言道:“你和悠远大好了,也应摆戏酒犒赏众人,便权当为你们庆贺,咱们府里也好久没热闹过了。”   展眉与李星儿心中皆是暗暗称快,两人各有心思,单等着宴请之日再行较量。   转眼间便至宴请之日,林府内外张灯结彩,大展其富贵之事。休说府内摆设宴席之精致,单只府外百十来桌流水席,就已有看出林府之阔绰。   花厅内,摆至十桌精宴,玉液琼浆,珍馐百味,说不尽的富贵风流。与坐之人皆是瓷器行的的有头脸的管事。林老夫人居于上首,右手边坐与悠远夫妇二人,左手边坐与悠然夫妇并敏行三人。席间却并未见与迁远与采青夫妇二人。   酒菜俱已上全,林老夫人持杯道:“我已年老,渐不管商行之事,幸得诸位尽心打理,悠远,替我敬诸位一杯。”   悠远起身,众人一片自谦之声,尽饮此杯。李星儿见林老夫人只让悠远代杯酬谢于众人,暗暗使眼色于笑远。   笑远无方,只得举杯起身道:有劳诸位历年辛苦,我年轻浅薄,多亏诸位扶持,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程总管起身恭敬道:“老夫人过奖了,我们本都是府内旧仆,多得府里照管,自当尽心竭力,匡扶两位少爷。”   林老夫人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说那些个客套话了。今儿请诸位来,一是大家多亲近亲近,二也是想同诸位商议商议,现虽然每年进项不减,却也无多,使唤的人逐年增多,开销渐大,我虽有心,却苦无良方。不知众位有何高见?”   厅上诸人均苦思不已,一片静默,也有那虽有想法,却碍于笑远不敢明言。   展梅见众人不语,款款起身道:“媳妇不才,倒有几句话想说,还请诸位看看可有理否?”   李星儿闻言一怔,双目紧紧盯住展眉,心觉不妙。   林老夫人笑道:“行不行都不值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展眉微微一笑,环视众人道:“商行里头事务虽多,却也无非是事无专执,临期推诿,需用过费,滥支冒领,事无大小,苦乐不均等几大弊端。”   林老夫人闻言惊喜道:“你且往下说。”   李星儿皮笑肉不笑,讥讽道:“这些不需大嫂说,我们也都知晓,只是大嫂别只挑出这些个毛病,倒是说些有用的来听听。”   展眉只做不见,扬声说道:“凡事只需理出头绪,便可一通百顺,先拿这账房来说。我昨儿听说账房中共有一十六名伙计,只是分工不明。可指四人专管库内存瓷,进出皆由他四人记录,如若缺少损毁,皆由此四人赔补。在指一人专管每日银钱进出,往来皆由他记录,每日清帐完毕,交与管事。在指两人专管往来应收之款,与需付之款。指三人专管每日轮流复核账目银钱。下剩之人专管核算所有支出,将其分列出来,平摊到成本之中。凡经手者,必签上姓名花押,哪一处乱了,便专找哪一处的人说话。管事负责每日揽总查看,我们只找管事问话。如此层层有序,上下分明。出了差错便也不怕了。”   林老夫人大喜:“亏你想的这个好方子,我每每看那账册便要头疼,如今这般,只需管事上来回话即可了。”   展眉微笑道:“正是这个意思,以往商行里的帐还要交到府里账房来核算,如今正好分开,府里的账房们只管咱们的开支,商行里的只需由管事每月进来一次,回复老太太即可。两处皆便宜”   李星儿听至此处,方知展眉提议宴请之用意,只恨的牙根紧咬,恨不能将展眉生吞活剥。   展眉侧目瞧见,偏看着她笑道:“二妹妹一直看着我,想是也赞同我所言之事?”   李星儿强压怒火,嗓音干涩道:“一切凭娘做主,我哪里敢赞同不赞同。”   林老夫人对她笑道:“也正好免了你许多操劳,今后只照管府里,可少了许多麻烦。”   李星儿强笑道:“麻烦自是不怕,只怕大嫂这法行不通,若贸然采用,别出了篓子才真是麻烦。娘要不要在考虑看看?”   那账房先生已起身来至老夫人桌前,满面喜色道:“小的管账多年,虽无才干,积年的经验却也不少。大少奶奶此法十分方便,必然行的通,小的也能轻省许多。大少奶奶着实让小的长了见识“李星儿只气的满面通红,只是人多不便在言。恶狠狠的瞪着笑远,笑远只是不敢答腔。   林老夫人朗声笑道:“就依展眉所言,吩咐两边行里头皆按此行事。”   地下诸人见老夫人喜悦,皆齐声称赞。盛赞展眉锦心绣肠,慧心巧思。更流水般不断来为悠远夫妇敬酒恭贺,满堂皆是奉承之词,展眉夫妇被围在中心,往来逢迎,出尽风头,当真是荣耀之极。   是夜直宴至三更,众人方道扰而去,林老夫人已有几分醉意,自被人扶回上房安歇。   展眉回至房中,银月服侍展眉卸去梳妆,掩饰不住满脸喜色道:“今儿少奶奶可大出风头,在老太太面前十分得脸。”   玉镜嗤的一声笑道:“你没瞧见二少奶奶的脸都气青了。往年这些人来了只抢着溜须奉承她,今日她自尝到这滋味了。”   展眉伸了伸懒腰,慵懒道:“总算不枉费我这几日忙碌。只是才人多,没多瞧她,当真可惜了。”   玉镜扬眉笑道:“我可是瞧的仔细,脸也青了,眼也红了,喉咙中咯咯作响,倒象只鼓足了气的蛤蟆!”   银月闻言笑弯了腰,指着玉镜只道:“你这张嘴,可也太刻薄了些。”   展眉也笑的抚桌不起,三人嬉闹成一团。   良久,银月才强忍住笑,上前服侍展眉到床上歇息。三人正欲安眠,只闻砰的一声大响,房门已被人用脚踢开,一道人影怒气冲冲,如旋风般闯了进来。   三人一惊,却见李星儿立在当地,尖声道:“韩展眉,你这贱人,你行的好事!!!”   展眉起身,立在当地,沉声道:“二妹妹想是喝醉了,却跑到我这里大闹,不怕惊着老太太吗?”   李星儿指脊怒喝到:“你少拿老太太来压我。如今老太太睡着了,这满府下人都随我的眼色行事,你便去回,也没人肯为你说上一字半句。”   展眉冷冷道:“这满府下人皆是你的心腹,怎么你倒几次三番栽在我手上!”   李星儿恨恨连声:“你少得意,老太太可怜你,才抬举你几分。这府里,这商行还都在我手里呢,你以为你压过我去,你少做梦吧。你道你花言巧语,哄得老太太信了你的鬼话,老太太还有百年那一日呢。只要我还在这府里,这家产你休想得到一文!”   展眉回身往椅子上一坐,悠哉道:“你也知老太太现在信我,怎保老太太将来不更偏信于我。说不定哪天信了我的话,将你休出林家,也未可知!”   李星儿平生哪里受过这等气,怒极之下,将桌上茶杯抄起向展眉掷去。   玉镜一声惊呼,抢在展眉身前,茶水热辣辣的淋了一头一脸。玉镜本能的向外一推,正巧推在李星儿臂上,李星儿向后一退,正踩到茶杯碎片上,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银月吓的惊慌失措,跑上前来欲扶,李星儿大喊道:“了不得了,造反了,居然敢打起主子来了,来人哪,来人哪!!”   跟着的丹桂跑上前来,扶起李星儿,李星儿猛的一记耳光,扇在玉镜脸上,大喝道:“反了你了,居然对主子动起手来!”   回身对身后丫头们叫道:“还不快去叫胡大娘过来,将这眼里没有主子的小蹄子拿住打死!”   第十五章 大闹正房   展眉见此情景,心呼不妙。今夜定不能去打扰老太太起来做主。只怕自己也拦不住李星儿拿人。   果见胡大娘引着几个小厮,手里拿着绳子,进了房来。   李星儿指着玉镜道:“拿住,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胡大娘上前一声冷笑,正待动手,展眉挡在她身前喝道:“你想做什么,是我的人,要打要骂还轮不到你!你现下敢动她一根手指,明儿我去回老太太,玉镜虽不能饶,你也休想脱得干系!”   胡大娘面现犹豫之色,李星儿怒道:“你怕她怎的,这小蹄子以下犯上,将我推倒之事,你们都是亲眼所见,我惩治于她,老太太也没话可说。”又对着展眉冷笑道:“你不让我拿她,我正好去回老太太,让她瞧瞧你调教的好丫头,连你也一起,治你个包庇之责。”   展眉冷笑道:“我看二妹妹是醉糊涂了。哪里听出我欲包庇于她。她越了规矩,你拿她是正理,只是应交由老太太发落,岂有让奴才行私刑之道理。”   李星儿一窒,咬牙发狠道:“奴才打不得,我总打得吧!”   抢过绳子便欲抽打,展眉倒是笑了,只道:“你便打吧,你若不责打于她,明儿回了老太太,我倒无话可说,只能任你处置了。你快些动手,我们都等着呢,打的愈重愈好!”   李星儿手已高高抬起,闻言停顿到半空。展眉如果阻拦,她定是要下重手。如今展眉不阻反劝,却让她心存疑虑。   李星儿面色变了几变,终于冷哼道:“你想让我上当,我偏不遂你心愿。谅她也飞不出去!等明儿回了老太太,在慢慢整治!”回身呵斥小厮道:“将玉镜绑了,拉到柴房关起来。”   展眉内心焦急,面上只不动声色,看着众小厮们将玉镜用绳子绑了,拖出院门之外。   瞧见一干人出了院门,展眉方支撑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坐于椅子之上。银月上前搀扶,口中哭泣不已道:“这可怎么是好!奴婢瞧的清楚,并非是她推倒二少奶奶,是二少奶奶自己滑到的呀!”   展眉支额无力道:“你我的话怎会有人相信。老太太本就不喜玉镜,现下又出此事,我若去求情,只怕不仅救不了玉镜,连我也要受责罚。”   银月满脸是泪,跪坐在地捂脸痛哭。   展眉长叹一声,只道:“现今哭也无用,我刚使计让李星儿心有顾忌,不敢立刻下手,想来今晚应是无妨。你明早起来,让李贵去柴房守着,不许离开,有什么万一,立刻来回我。”   主仆二人草草睡了。五更时分,银月包了些点心,遣李贵去柴房处拿给玉镜。李贵闻听此事也吃惊不小,不敢耽搁,匆匆赶去了未等展眉进完早膳,林老夫人便差人来叫。展眉只得带着银月,匆匆赶往林老夫人处。   只见李星儿跪在地当中,哭的泪人一般,正对林老夫人说道:“我怕大嫂酒醉,放心不下,赶去看望,谁成想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大嫂,惹大嫂生气摔了茶盅。玉镜那丫头赶上来说我冲撞了她家奶奶,将我推倒在地。大嫂恼我我不怪,只是丫头推搡主子,我若不将她拿住,这府里以后可还有规矩。我先将她押在了柴房,求老太太为我做主。”   展眉听她如此颠倒黑白,心中怒极,心知眼下替玉镜分辩,正应了包庇下人之说。只跪地告罪道:“是我约束下人不严,请老太太责罚。”   林老夫人皱眉道:“怎么又是她,这毛躁的毛病还没改?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李星儿站起身来抽噎不止。   展眉并未起身只道:“玉镜性情急躁,我不能分辩。只是若说玉镜将她推倒,这却是绝没可能。我纵然在不懂事,也断然不能调教出这样的丫头。”   李星儿哭道:“大嫂是说我诬赖于她了。便是我一人说话不可信,这胡大娘和下人们,也都瞧见了。难道都是诬赖于她!”   林老夫人沉声道:“为了个丫头,争吵不休做什么,她既不好,就让她去杂役处做粗活好了。上次已将她赶出府去,此次再赶出去,必定让外人笑话咱们家太过苛待下人。”   展眉心中顿时一宽,李星儿见林老夫人只将玉镜罚去做粗活,心有不甘,还待开口相争。   林老夫人摆手道:“你不必再说了。我虽老,却并未糊涂。你的心思,还是多用在府里事务上吧,不要老是跟下人们计较不清!”   李星儿心中微微一惊,知道林老夫人对她所言并不全信,当下不敢则声。   林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展眉与李星儿辞出,出得院门,李星儿盯着展眉道:“你且莫得意,她若被赶出府,倒算是她的造化。她在这府里一日,你就瞧着我怎么整治她!”   展眉冷冷道:“你若能整治她,是你的本事。我若能保她平安,便是我的本事。大家走着瞧就是了,何必每天挂在嘴上,不觉得累吗!”   说罢拂袖而去,留李星儿在原地恨恨不已。   银月跟随在展眉身后,微觉宽心道:“还好老太太没有赶玉镜出去。”   展眉冷笑道:“她以为老太太糊涂了呢。她一向与我不和,怎可能怕我酒醉前去看我。老太太处置玉镜不过是为了保她颜面,毕竟只是个丫头。”   银月道:“老太太既知道二少奶奶扯谎,何不在求求老太太?”   展眉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老太太已是从轻发落,若在去相求,岂不显得寸进尺,惹老太太厌恶。”   如此捱了几日,李贵每日来回复玉镜境况,端的是不容乐观,那胡大娘每日尽是派些极脏极重的活路,又尽是送些馊饭咸菜。稍有不顺,便动辄打骂。展眉只得每日让李贵带些干粮点心偷偷塞与玉镜,嘱她凡事忍耐,不要心急。   又过的三五日,展眉均是愁眉不展。这日正在房内懊恼,采莲进来通传:三少奶奶采青前来拜访。   展眉忙请进房内。相互见礼毕,采青告坐道:“那日阖府盛宴,偏我身子不好,迁远只得留在家中照顾我,不能去给嫂嫂道贺,今日好些了,就赶着过来了。嫂嫂不恼我吧。”   展眉心知林老夫人并未邀请他二人,心生怜悯,微笑道:“三妹妹总是这样客气,不过是已为我庆贺为由,宴请商行里的伙计们。来不来有什么关系。你身子可好些了。”   采青细声道:“也没什么,玉镜妹妹的事我昨儿听说了,嫂嫂虽心疼丫头,也不要忧思过甚,莫要伤了身子。”   展眉温言道:“劳你记挂着,我瞧你进来时略有些不方便,可是伤了哪里吗?”   采青摇头道:“不过是风痹之症罢了。每到阴天下雨,便要发作,酸痛不已。”   展眉关心道:“找大夫瞧过了吗?”   采青羞涩道:“是积年的老毛病了,也吃了不少药,总没什么效验。总是我自己不中用。迁远倒常笑我,别的事不中用,倒是预知这阴天下雨,灵验无比。”   展眉心中已动,一个念头迅速涌入脑海,追问道:“三妹妹今儿腿疼,可是要下大雨了?”   采青点点头道:“这次疼的十分厉害,明日必有大雨。如若不灵,嫂嫂唯我是问!”   展眉心念飞转,将脑海中的思绪整理一遍,不禁喜动于色。采青奇怪的望着展眉。展眉察觉,微微一笑,掩饰道:“三妹妹上次绣的荷包我很是喜欢,总是舍不得用,烦你指点指点银月,可好?”   采青自然答应,自去与银月谈论刺绣之法。   展眉在旁观看了一番,又夸说了采青绣工精湛,又陪坐着说了一会闲话,采青怕展眉烦闷,便起身告辞了。展眉也不强留,着银月将采青送出房门。自坐在榻上沉思心事。   银月将采青送出院门,又瞧着她走远了,回房笑道:“您今儿怎么好生奇怪,刚还闷闷的,怎么听说三少奶奶腿疼便忽然高兴了。”   展眉喝口茶笑道:“我有法子救玉镜出来了。今晚咱们偷偷瞧瞧玉镜去。”   银月大喜道:“若万一被人瞧见怎么好,都已经忍了这些日子不去了。”   展眉笑道:“无妨,我有事情要当面嘱咐她。你去吩咐李贵,咱们二更时分到,让他将周围的小厮们引开。”   待得二更时分,与林老夫人道完安后,展眉带着银月,避开众人,悄悄来至杂役们的下人房,玉镜早得李贵带信,自在隐蔽处等候。   展眉顾不得叙些寒温,只低声吩咐玉镜,若是带她去见老太太,必要打扮得十分狼狈,若有人要她换洗梳妆,切不可答允。   玉镜虽不知何故,也知事关重大。点头不断称是。   三人虽有满腔话说,只是洒泪而别。   此日清早,展眉唤李贵进来,附耳细细吩咐,李贵不断点头称是。   吩咐完毕,李贵搔搔头,满面迷惘之色,自出院门办差去了。   第十六章 泄露身份   是日上午晴空万里,展眉在房内坐立不安。银月几次来劝她略歇歇,她只是摇头不肯。   谁成想中午用过午膳之后,天空中渐有云层,将阳光遮住,不消半个时辰,便黑压压的遮天蔽日,低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只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展眉站在院中,长舒一口气,方放下心来。银月道:“三少奶奶说的还真准,这上午还晴着呢,眼下便有雷雨了”   展眉微笑道:“还好她说的不错,若无这场雨,可真是白辛苦了!”   银月奇道:“您早起吩咐李贵去办的差,便和这雨有关?”   展眉笑道:“大有干系。趁现在还未下雨,你去找双喜,将这便笺交与她,你等她看完,立即将其撕毁,切记别让人看见。”   银月虽好奇,却也不在追问,忙去寻双喜,展眉自在房内等候。   至傍晚,便开始狂风大作,乌云汇聚翻滚,暗沉沉的天空中,不时有闪电划过,隐隐的雷声轰鸣。紧跟着一道道耀目的闪电破空掠过,亮如白昼,巨大的轰隆声串串响起。展眉扶着房门,紧张的望向林府东北角的佛堂所在。   又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只见一道电光亮起,接着一声巨大的轰隆之声,佛堂上闪出一溜火光,冲天而起,须臾大雨倾盆而下。   展眉凝神细听,不多时便听见众人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佛堂内起火了!”   展眉面露喜色,极目眺望。银月害怕道:“起火了,少奶奶,您快回内室吧,”   展眉笑道:“想是刚才雷击所致,无妨,如此大雨,马上就会熄灭。”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听到小厮们叫嚷着火已熄灭,佛堂被雷劈毁。早有人去飞报林老夫人,阖府大惊,下人们四下奔走,闹哄哄乱成一团。   当夜大雨未歇,无法查看清理。次日清早,风停雨住。展眉带着银月,前去佛堂查看。   只见房顶被击穿了个大洞,佛堂内满室焦糊,地上遍布残砖碎瓦,夹杂着残枝碎叶,景况十分骇人。展眉暗暗心惊,虽早知雷电之威,却也不曾想破坏力如此之巨。   展眉不多停留,自赶去林老夫人处。才一进门,便见阖府管事娘子都在房内。   林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上首,手持佛珠,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展眉不敢则声,自在一旁站了。   半响,林老夫人方开口道:“昨儿得事你们都知道了,我日日诵经礼佛,不想却招来佛祖降罪,罪过罪过。”   地下人等皆不敢接口。   双喜素来得老太太宠爱,见众人皆不敢出声,便笑着道:“老太太日日诚心礼佛,最是虔诚,佛祖若要怪罪,也是劈在咱们院子里。我瞧必是咱们府内有人行事太过,惹怒了佛祖,才会劈在佛堂以示警醒。”   林老夫人沉吟半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林家一贯积德行善,有何事会惹得佛祖如此震怒。”   双喜脆声说道:“老太太不问,我倒也不方便说。前儿我路过杂役处,见玉镜正在劈柴,那两手血迹斑斑,皆已化脓。这本是小厮们干的重活,她如何做得。杂役房的张婆子还骂她懒,命人掌嘴,又罚她跪在日头底下思过。后来听小厮们议论,晕过去几次,都被凉水泼醒,只说她装病,不许歇着。照如今看来,想是佛祖怪罪于此了。”   林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怒道:“可真有此事,来人哪,去将玉镜与那张婆子唤来。”   地下早有人出去传话,不多时,玉镜与张婆子便被带到林老夫人面前。   林老夫人唤玉镜上前,只见玉镜脸色黑红,嘴唇干裂,脸颊上掌印赫然。又见那手上伤痕累累,遍布血口,更有地方早已化脓淤血。手臂上也尽是条条血痕。   林老夫人只瞧了一眼,望向张婆子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滥用私刑,竟然将人打成这个样子!”   张婆子只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跪求道:“求老太太饶了奴才吧,奴才也是不得以。”   李星儿上前一步,截住她道:“你还有脸求饶,如今你惹下这滔天大祸,如何饶你,你就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家里人想想,你有何不得以?”   张婆子闻言浑身一震,软瘫在地,鼻涕眼泪俱出,只不敢在说。   林老夫人喝道:“这等刁妇岂能容她!将她赶出府去,终生不得进府!”   地下人闻听,上前将她拖走,张婆子口中呜呜咽咽,只是不能听清。   展眉急急向地上一跪,含泪说道:“玉镜虽有错,可错不至此,求老太太做主,便饶了她吧。”   林老夫人凝视玉镜半响,缓缓说道:“如今佛堂被毁,许是前番之事冤枉你了。你且养养身子,仍去展眉身边伺候吧。”   玉镜大喜,磕头谢恩不止。林老夫人欲言又止,只摆摆手说道:“此番折腾,我也乏了,你们都去吧。我要在菩萨面前诵经补过。”   当下众人纷纷辞出。李星儿内心惊惧,当真以为是天劫,又怕林老夫人对张婆子之话起疑,只匆匆带着丫头们自去了。   展眉也无心与李星儿在生口角,急急带着玉镜回到房中,又差李贵去请大夫来瞧。所幸玉镜都是些皮外伤,大夫开了几付方子,内服外敷皆有,又清洗包扎了伤口,玉镜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展眉与银月方放下心来,银月倒了杯茶呈给展眉,见李贵还在外间等候,奇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夫不是都瞧完了吗?”   李贵脸一红,嗫嚅道:“我想看看玉镜姐姐可无恙了。”   银月抿嘴一笑,李贵脸色更红,抓耳挠腮,大不自在。展眉看在眼里,暗自好笑。唤道:“你且进来,我有话问你。”   李贵忙走上前来。展眉笑问道:“我吩咐你去办的差事,可有人起疑?”   李贵回到:“奴才借口风大,各处房顶都需加固。加固到佛堂时,是奴才自己上去的,按少奶奶的吩咐,偷偷竖了几根铁棍。并无人察觉。昨晚佛堂着火后,奴才趁救火之时,已将那铁棍带了出来。”   展眉笑道:“你办事如此细心,我奖你些什么好呢?”   银月抿嘴笑道:“依我说,倒把玉镜奖给他最好。”   李贵闻言脸色通红,双手连摆,口中连道:“我怎配的上玉镜姐姐。不要胡说。”   银月与展眉瞧他大窘,皆不由得笑出声来。   李贵越发不自在,银月不忍在捉弄,忍笑道:“少奶奶立那铁棍做什么,可是和佛堂有关?”   展眉点头道:“若是雷雨天,将铁器放置高处,必能引来雷电。”   李贵奇道:“那雷电便是铁棍引来的?雷劈佛堂,原不是凑巧?大少奶奶怎会知晓?”   展眉胡乱敷衍道:“我父亲在世时说过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试试罢了。此事不可在提。你且下去吧。玉镜醒了,我自会告诉她你着实惦记她。”   银月掩嘴欲笑。李贵不敢在问,行了礼匆匆出去了。   主仆二人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只看护玉镜。玉镜本只是皮外伤,又兼劳累过度,歇了这几日,便已无大碍。悠远来看过几次,展眉皆不太得空,悠远自去书房内理事。   如是过得三五日,展眉见玉镜已完全痊愈,方放下心来。正巧这日天气晴朗,风清气爽。展眉心情大好,便带着玉镜,去内书房看望悠远,几日来皆不曾与他独处,确是有些想念。   小厮见到展眉,刚要屈膝问安,展眉摆摆手,示意噤声,自己悄悄走进房内。   只见悠远正在临窗的书桌上勾画瓷器图案,丝毫不觉展眉贴近。展眉忍住笑,悄悄伸手,将悠远手中毛笔一夺,悠远吓了一跳,见是展眉,摇首笑道:“怎的如此顽皮,害我一惊。”   展眉偏首笑道:“我站了有些时辰了,远郎画些什么,如此出神?”   悠远揽过展眉肩膊,笑道:“不过是些瓷器样子,赶着拿去商行里烧制。”   展眉靠在悠远臂弯中,细细看去。只见皆是些历史典故、人物故事,还有渔家乐、山水、八仙人、八仙庆寿、八宝等吉祥图案。色彩也皆是五彩添加金漆,涂色丰富亮丽,显得富丽堂皇。   展眉看罢笑道:“怎的远郎多喜富丽华贵之意?”   悠远轻搂展眉腰肢道:“当今皇上甚喜浓重、艳丽之色,是以多以金漆装点。”   展眉只顾凝神细看,随口说道:“当今皇帝虽然如此,只是新皇雍正却正与之相反,喜色泽柔和淡雅,花鸟山水之图,尤其钟爱粉彩。远郎应早作打算,”   话一至此,只觉腰间手臂一硬,展眉回身望道,只见悠远面色大变,浑身僵硬,凝视着自己,神情极其紧张。   展眉方要问他怎么了,忽地想起自己所说之话,心中顿时大急,自己一时放松,竟忘了年代身份。   展眉迎向悠远目光,勉强笑道:“远郎怎么了,眉儿不过是随口胡说,可还当真了?”   第十七章 祸起萧墙   展眉迎向悠远目光,勉强笑道:“远郎怎么了,眉儿不过是随口胡说,可还当真了?”   悠远沉声道:“我早觉你与以前大不相同,我只当你大病之后,性情大变,只是你刚才所言之事,是从何而知?”   展眉身躯微颤,僵硬的笑道:“远郎说什么,眉儿不懂。我不是猜想新皇心思而已。远郎何故起疑?”   悠远凝视展眉半响,手臂微松,说道:“当今圣上共有24子,并未立储君,你如何猜得新皇心思?你我夫妻原是一体,我早有言,你若有事,我必不独活。你难道信不过我?”   展眉低头沉默良久,紧咬下唇,决心道:“此处下人众多,不是说话之地。远郎随我回房可好?”   悠远知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株连九族之罪,不敢大意。两人只做随意谈笑,且谈且行回房中。   展眉进得房中,将院中丫头婆子们打发出去自便。吩咐银月与玉镜在正房台阶上守着,只说与大少爷在房中,任何人不见。   展眉关紧门窗,疾步走入内室,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一物,放到悠远手上。   悠远凝神细看,却是那面随展眉穿越而来的八卦镜,只见这八卦镜触手极重,纹饰古朴,四周布满天干地支,中间便是太极图案。若凝视久了,仿佛会旋转一般,使人头晕目眩。展眉用手轻轻拨了拨那中间的图案,异象顿生。只见那太极图案缓缓向两边移动,露出圆心光滑如镜,一层影像随即出现在镜中心。   悠远惊异之下,瞧那图案,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子,穿着打扮从未见过,手臂肩膀皆露在外面。正坐在一间极大的房间,房间内坐满了人,有一个人自己站在前面,背后一块巨大的黑色板壁,正在上面写些什么。画面一转,忽又转道一条大街之上,街上人来人往,中间有无数模样怪异的铁皮巨兽,快速的来回穿行。这大街上所出现之人,也均是与最开始那女子穿戴一样。那陌生女子一抬头,正是展眉穿越之前的自己,张亦汝!   悠远心内巨震,手上一软,八卦镜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咚的闷响。悠远双手直颤,嘴唇哆嗦,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静默了良久,悠远声音颤抖,指着展眉道:“你,你是谁,这是何物,那画面又是哪里?”   展眉低垂着头,瞧着手中的八卦镜,低声说道:“那画面里的女人就是我。我叫张亦汝,那是我生活的时代,比你们晚了300多年,已没有皇帝了。”   悠远双膝一软,跌坐在床头,不可置信的问道:“300多年,没有皇帝了???”   展眉点点头,说道:“没有皇帝,男女也平等。女子可以外出工作,读书,和男子一般无二。也没有大家族,纳妾等事。王法规定只能一夫一妻。”   悠远惊疑道:“那你是怎么来的,你怎么会进到展眉的身体?那展眉呢?”   展眉苦笑道:“我也不得而知,我当时正在陪导师考察一具古代出土的女尸,见到陪葬物品中有这八卦镜,我拿起来便失去知觉,等在醒过来,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见悠远满脸惊疑不定,展眉又补充道:“我醒来时,这八卦镜就在手,想来那女尸便是展眉了。展眉过去种种也皆在我脑海中,我并不是存心隐瞒,相处这些时日,你也应能看出,我并没有害人之心。”   悠远以手扶额,沉思良久,显是在消化此事带给他的震动。展眉不去打扰,只静静在旁等候。   又过片刻,悠远方睁开双目,看着展眉双眼,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这些日子我醒来,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你,我只认定你是我的妻子,其余的都不重要。”   展眉心下一松,随即双目湿润,心中温暖至极,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悠远轻轻揽过展眉在怀,两人一时皆沉默不语,这是二人首次真心相对,内心激荡,实觉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悠远轻抚展眉长发,接过八卦镜,那影像已经消失,又回复太极图案。以手轻拨,影像在度而出。   悠远轻叹道:“想来展眉已是被人所害,冤灵不灭,以致将你引来,以偿平生之愿。”   展眉轻声道:“我也是如此想,若不是我知道那曼陀罗花之事,只怕又多一条枉死的性命。”   悠远沉声说道:“将此物藏好,此事若被其他人知道,必是抄家灭门之罪。”   展眉点点头,将八卦镜重又放回暗格之内。正要说话,只听内室窗外,一声轻响,仿佛有人踩到什么。展眉脸色大变,疾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扇,此窗正对着院后池塘,只见树影摇动,并无人迹。   悠远跟过来,探头出去,仔细望了望,说道:“无妨,想是风吹叶落之声。伺候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想是你太过紧张了。”   展眉柳眉轻皱,并不答声,扬声唤银月与玉镜进来,询问道:“你们两个在前门守着,可见有人进来过?”   银月摇头道:“您将下人都遣出去了,我和玉镜皆未离开,不曾有人进来。”   展眉心下微松,婉言道:“没有就好,我与大少爷开玩笑,若让人听去了惹人笑话。”   玉镜与银月抿嘴一笑,不在多问,自进来奉茶伺候。   悠远瞧展眉始终有些忧心,陪展眉谈笑了一阵,至上灯时分方离开。   展眉见府中并无动静,忧心稍解,吩咐银月将院门早早关上,早早上床歇息。银月二人不敢则声,只在外室打点针线。   夜已三更,远处传来更夫的更声,展眉方要合目睡去,忽听得院门一阵响动,银月急忙出去查看,展眉忙坐起身,只见银月满脸惊疑,引着林老夫人走入内室。   展眉心中一沉,忙下床行礼道:“媳妇听到已过三更了,娘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连个丫头也没带?”   林老夫人沉声吩咐道:“不许出声,将房门锁上,你们两个出去,没我吩咐,不许进来。”   玉镜不敢做声,与银月反身出门将房门锁上林老夫人怒喝道:“跪下。”   展眉心内一惊,急忙跪倒在地。   林老夫人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   展眉勉强出声道:“娘所问何事,媳妇不懂。”   林老夫人将拐杖重重一杵,厉声道:“你还装作不知,你床下所藏何物,拿出来!”   展眉一颗心直沉道谷底,心知大事不好,必是被人听去了,连收在哪里都被人知晓,想是瞒不过去。   展眉急道:“求老太太听媳妇解释,”   林老夫人一挥手,怒道:“你不必辩解,你不拿出来,要我亲自动手吗?”   展眉无法,只得将八卦镜取出。林老夫人拿在手中查看,面色阴沉,用手拨动那八卦图案。展眉心中暗道糟了!   林老夫人见到那镜中景象,大惊失色,将八卦镜重重的摔在展眉身前,怒问道:“你还有何好解释的,你来我林家,就是要害我林家抄家灭族吗?”   展眉见事已至此,抬头直视林老夫人道:“我确不是这里之人,只是求老太太明鉴,我并无害人之心,我已是林家之人,若是有心加害,岂不是连我也要被砍头。”   林老夫人怒容稍减,沉声说道:“即便你无心害人,如被人知晓,林家也是断无生理。我不能留你,也不能放你出府,惹人怀疑。我只说你冲撞于我,犯下大错,将你关入祠堂,终生不得外出。你好自为之吧。”   展眉心知无望,不在相求,脸现倔强之意,站起身道:多谢老太太照顾之恩。只可惜我与老夫人相处时日太短,不能伺候报答老夫人素日怜惜之情”   林老夫人语气稍缓,说道:“事关整个林家,我实不能大意。你且去吧,我不会为难你,银月与玉镜也须得跟你进去。”又厉声说道:“采莲前来告我,我已找人将她捆了,卖与披甲人为奴。你如顾惜她们两个,今日之事,就别让她们知晓。她二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展眉思及悠远,内心痛极。双目直视林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且请放心。事关悠远,我绝不吐露半句”   林老夫人长叹一声。将八卦镜藏于怀中,转身走出房门。   银月与玉镜慌忙走进房门,展眉沉声说道:“无需多问,我触怒于老太太,罪无可恕,被罚入祠堂思过,终生不得外出。”看她们二人神色惊惧,展眉心中一酸,温言道:“只是连累你们二人要陪我一同受罚,我实在对不住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跪倒在地,玉镜道:“少奶奶数次救我,我的性命早已是您的,我生是少奶奶的人,死是少奶奶的鬼。”   银月双目湿红道:“玉镜说的不错,便是刀山火海,咱们也要与少奶奶一起。”   三人不在言语,房中气氛沉重已极。   第十八章 水深火热   次日清早,展眉被关入祠堂的消息就传遍了府里,府里如同开了锅般,各种猜测漫天乱飞。有说展眉得了恶疾的,有说是被林老夫人撞破奸情的,只是无人敢去询问。   悠远几次三番去见林老夫人,均被挡了回来。林老夫人放出话来道,如有人为展眉之事求情,便一同处置。   府内各人,有焦急的关心,也有观望看笑话的。最最得意的便是李星儿与胡大娘。二人虽不敢去林老夫人处询问,却也在府里耀武扬威了许久。   展梅三人当夜便被关入祠堂内,这祠堂在府里西北角上,是一进小小的单独的院落,与府中相隔极远。中间三问正房是供奉祖宗牌位,东西厢房长年累月的空着,因平时极少有人过来,只觉得空旷寂廖,有如在旷野中一般。展眉便在东厢房中安身,有几个婆子送了几床被褥衣服,几件简单家具,便将院门锁上,退了出去。门前自有小厮们看守。   展眉环顾室内,内心一阵酸痛,没想到这里便是自己终老的地方了。内心之苦无法言说,自己所经历实在太过曲折,莫名来到这陌生的时空,被人下毒暗害,被李星儿百般羞辱,明争暗斗,提防算计保全自身,好容易遇到倾心相爱之人,原以为新生活就要开始,却落得如此下场。饶是她在过坚强,也忍不住泪水盈眶,饮声悲泣。   银月与玉镜也是双目湿红,见展眉伤心,勉强笑着劝道:“少奶奶别灰心,老太太也是一时之怒罢了,大少爷必会想办法引咱们出去。若是伤了身子,岂不是辜负了大少爷的一番心思。”   展眉摇摇头,实在太过心灰意冷。翻身向草塌内躺下,面对着墙壁,只是不说不动。银月二人不敢在说,只默默陪在旁边。到了吃饭的时辰,自有两个婆子,抬着一只木桶,重重的放在院中,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银月将那食桶打开,冲鼻一股怪味,粥不似粥,饭不似饭,粘糊糊的搅拌在一起,便连猪食也不如。银月强忍难过,盛了一碗端给展眉,展眉只是不作声,也不起身。玉镜见那饭食太过粗劣,与银月也不强劝,自己吃了几口,也只皱眉放在一边,实是不能下咽。   如此过了两日,每日里皆有人来送吃食,都是粗制无比,银月几次打问悠远状况,均是一言不发,放下便走。想是林老夫人有命,不许他们与之交谈。   展眉每日只是躺在榻上,独自发呆,银月将饭端上来,她便吃些,完全不觉难吃与否。若饭食晚了时辰,也不知饿。   银月与玉镜极为担心,每日里用话开解,只是毫无回应。   这天已过了吃饭的时辰,还不见有人来,展眉仍是躺在榻上,木然不语。   玉镜几次隔门张望,直至傍晚掌灯,院内已黑糊糊一片,听见门处有小厮们做难声音,似是在劝解什么人,然后便听一声门响,两个人影已走了进来,银月极目望去,只见两个人披着斗篷,一言不发,直接进了东厢房。   玉镜见人来,问道:“怎么今天的饭送的这样晚,大少奶奶到现在还没吃呢!”   两人将斗篷解开,一人点亮手中的灯笼,银月一瞧,却惊的退了一步。却是李星儿与胡大娘。   胡大娘将手中灯笼放在高处,房内顷刻亮了起来,撇嘴笑道:“奴才不知道大少奶奶没饭,只以为大少奶奶没灯呢,只拿了灯,这饭嘛,就委屈大少奶奶少吃一顿吧。”   说完咯咯笑了起来。李星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道:“还是哪一门子的大少奶奶,现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   李星儿见展眉并未出声,恨恨道:“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呢,现在装死成哑巴了?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报应,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太给你几分颜色,就不知如何张狂才好,现下看你还得意不!你这贱妇,也敢与我争斗!”   展眉只如浑然未觉般,别说答话,连动也未动一下胡大娘好奇上前,想伸手推一推展眉,玉镜急忙拦在前头,急声道:“你怎可动手推主子,可还有规矩没。”   胡大娘大怒,抬手狠狠的朝玉镜脸上扇去,骂道:“瞎了心的小娼妇,以为你还是大少奶奶的贴身大丫头呢!她现是哪一门子的主子,我便没了规矩,打了你又怎样!”   银月见状,上前护住玉镜,口中只是赔不是,胡大娘装疯卖傻趁势又在银月身上踢打,银月只是不敢动,生怕她就势去推搡展眉。   李星儿自在一旁,满面得意的看着笑话,如此大闹,见展眉依旧头也不回,李星儿倒起了疑,冷笑道:“原是死人一个,自己的丫头被打,连个屁也不敢放,你们遇到这样的主子,却是被打也活该。我劝你别耍心计,你装出不死不活的样子,老太太也不会可怜你!你也别指望林悠远能来救你,他自己被老太太关在外书房,还不准出来呢。你就在这等死吧你!”   展眉便如木头人般,毫无声息,只有听到悠远的名字时,身子轻微的动了动。   李星儿见展眉并无反应,大感无趣,冷声道:“咱们先走吧,呆的时间长了容易惹老太太注意,明儿在来,反正这日子长着呢。”   二人重又披起披风,拿起灯笼走出房门。   房间内又回复漆黑一片,只有银月偶尔传出一丝压制不住的哽咽。   又过得几日,已近初秋,白日渐短,夜复更长,这厢房内白日不进阳光,阴冷无比,至夜晚又朔风刺骨,三人并无御寒之物,只得每夜挤在一起取暖。   银月玉镜白日里忧心展眉不说不笑,夜间又忧心李星儿再来侮辱。当真是心力交瘁。   这日又刮起了秋风,顺着门窗钻进来,嘶嘶做响。三人冻的瑟瑟发抖。听院门处哗啦一声,几个人走了进来,银月忙起身,只见几个婆子抬着两木桶水,放进祠堂之内。后面几人却是李星儿,胡大娘与丫头丹桂。   李星儿行进东厢房,见展眉仍是如此,只冷笑道:“要到中秋节了,老太太吩咐要将这祠堂打扫打扫,只是现今府里人手不够,只好委屈大嫂了。”   回头对胡大娘说道:“拉她起来,只躺着装死,白吃些饭做什么!”   胡大娘应了一声,上前拉住展眉手腕,玉镜欲要上前阻拦,早被丹桂扯住,银月跪地哀求道:“求二少奶奶发发慈悲,少奶奶现还病着,有什么您尽管吩咐我们”   李星儿看也不看向她一眼,撇嘴笑道:“凭你也配和我说话,她既放不下主子身段,我倒偏要让她尝尝做奴才的滋味,拉下来!”   胡大娘拉住展眉手腕一用力,展眉从床上直跌下来,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李星儿上前一步,抓住展眉头发提起来,将展眉的脸扬起来,盯着展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装疯卖傻,我告诉你,从今起,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展眉双目空洞,神色木然,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李星儿眉头大皱,怒气顿生,左手扯住展眉头发,右手狠狠的打在展眉脸上,将展眉脸庞打的一偏,李星儿并未住手,接连几个耳光又重又狠,才将展眉头颅重重一放,一行鲜血顺着嘴角徐徐流下。   银月大惊,痛哭着爬过去,被胡大娘一脚踢翻在地。   展眉伏在地上,头发被扯的凌乱,额头青肿,脸上一片指印红肿,嘴角不停滴着鲜血,形容实是凄惨到了极处。   李星儿等人瞧见,均大感痛快,得意大笑。   片刻后,只见展眉用手支起上身,缓缓坐了起来,眼神中空洞之色已无,只有一片冰冷至极的寒意。轻轻抚了抚面颊,又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瞧着自己身上灰尘和鲜血混成的污垢,展眉脸色冷然已极,站起身来。李星儿见展眉站起,倒吓的后退一大步。   展眉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目光从李星儿,胡大娘,丹桂三人面上扫过。三人与她眼光接触,心内均机灵灵的打了个寒战。那目光之中的寒意,犹似千年寒冰般,不带一点温度与感情。   李星儿被展眉看的心中暗惊,强撑着笑道:“你看我怎的,便是我打了你,我还怕你不成!”   抬手还要上前,被展眉目光盯着,心中发毛,终是没敢上前。   展眉瞧李星儿那色厉内荏的样子,冷冷的开口道:“人你也打了,威风也使足了,还不走,想闹出人命来,好在老太太面前邀功吗?”   李星儿微微一顿,胡大娘接口冷笑道:“还想拿做主子的款儿来吓人吗?如今府里多得二少奶奶支撑,老太太疼她还来不及呢,便是打死了你,也是白打!”   展眉目光中寒意大盛,轻蔑的笑道:“难怪你不得老太太重用,这话简直蠢的惊人。你们若将我逼死了。纵使老太太不重责于她,难道还能放过你吗?今日这黑锅,不是你背还能是谁!还是你以为,你为她出了力,她能为你与老太太顶撞?你身处危境还不自知呢!当真蠢的无可救药!”   第十九章 危在旦夕   胡大娘闻言一惊,若是真出事老太太责罚下来,自己当真是逃不了干系,恐怕二少奶奶还要将责任都推在自己头上。内心惶急,看向李星儿。   李星儿只是冷哼一声,也知将事做绝了,老太太那里必是交代不过去,也不看胡大娘。只冷笑道:“你若是个有骨气的,一头撞死了,倒真是我的福气来了。把这祠堂上下洗刷干净,若有半点怠慢,便叫你用舌头给我舔干净了。”   转身带着两人走出院门,将院门重重上锁。   玉镜忙扶起玉镜,二人见展眉嘴角不住滴血,将帕子沾湿,一边为展眉擦拭,一边哽咽。   展眉伸手自接过来帕子,在草塌上坐了,面色平静的说道:“不必难过,现下也不是难过的时候。我虽受辱,却也让我懂得许多事情。“银月二人虽不明白展眉所指,见展眉终于不在沉默,心下宽慰了许多。   玉镜呜咽道:“您这几天不说不动,吓死奴婢了。”   银月也泣声劝道:“眼前虽难,难保将来还有出头之日,大少奶奶千万不要糟蹋自己身子。”   展眉目光清冷,淡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绝不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展眉站起身,手扶窗棂,目光看向窗外,漫声说道:“我以前太过天真,总以为人心向善,经此一事,方知哪里都一样。对待恶人善良,便是对自己残忍。我不想在任人侮辱践踏,我要将我今日所受之屈辱,十倍百倍偿还回去。”   言及至此,展眉扶着窗棂的手渐渐用力发白,冷声接下去道:“我要他们身败名裂,人人唾骂!我要他们身无分文,颠沛流离!我要他们骨肉分离,不得相聚!我要他们夫妻相隔,不能团聚!我要成为这林家真正的掌权者,我要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在不受伤害!”   展眉霍的转回身,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二人道:“我已不是真正的韩展眉,你们若愿意跟随我,我必当你们是亲生姐妹对待,你们若觉得我变了,不似从前,等咱们出去后,可自行离我而去,我绝不怪罪。”   银月与玉镜对望一眼,不再多言,只是上前紧紧拉住展眉之手,三人用力互相握紧,言语已是多余,心便如紧握的手一般,在无人能够将之拆散。   良久,三人相视一笑,二人替展眉清洗伤口,重新梳洗一番。展眉冰了冰脸颊,与银月玉镜同去打扫祠堂。   二人连连阻拦,展眉微笑道:“岂有妹妹们打扫,姐姐端坐之理。不必拦我,我便要尝尽这滋味,等我出去才能牢记在心。”   迎着瑟瑟的秋风,沾着冰冷刺骨的井水,空旷阴冷的祠堂内,展眉默不做声,只拼命的擦洗,借此来抒发多日积郁的情绪。   三人直忙到天色朦胧,室内已昏暗朦胧时,方住手歇息。   展眉见四周洁净如新,一排排林家祖先牌位高居在上,庄严肃穆。心中一酸,跪倒在蒲团之上,默默祝祷道:林家列祖列宗在上,应知小女子绝无侵害林家之意,如祖先有灵,还望保佑悠远平安无事。保佑我与悠远还有重见之日。”   用晚饭时,依然是难以下咽,展眉却与玉镜银月说笑之间,足足吃了两大碗。   次日清早起来,展眉见双手红肿刺痛,知是昨日打扫之故,不去理会。只是见银月与玉镜双手,也是伤痕累累。展眉心下暗思:如此下去可不行,总得将必需之品备全了。想来如此苛待不会是老太太的主意,必是李星儿从中做鬼。还要想办法解决了才是。   正想着,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两个婆子抬着个木桶,行进院来,展眉前几日凡事不理会,今日便细细看了几眼,其中一个婆子低头正解担绳,另一个忽对展眉飞快的使了个眼色,展眉一怔,认出是老太太处打扫庭院的冯婆子。冯婆子又向桶底瞄了瞄,展眉会意。待两个婆子出去后,院门重又上锁,展眉急忙将桶底翻过来,见一张小小的纸条贴在桶底。   展眉心内一跳,展开来细看。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望吾妻善自珍重,我必想方救你出来,夫君悠远。”眉将这两行字看了又看,眼泪扑簌而下,抚摸着那字迹,便有如见到悠远那焦急的神情一般。展眉眼中含泪,嘴角带笑,将那字条珍重的放入怀中,贴心而藏。双手合十感谢林家列祖列祖在天有灵!   三人用饭完毕,展眉细问银月道:“那日我与大少爷在房中,采莲彩萍确实出去了吗?”   银月回想一番,肯定道:“确实不在院中,我亲眼见她们出了院门,往园子里去的。”   展眉沉吟道:“那想必偷听之人不是她,定是院子里有人并未出去,绕到后窗上听见了我和大少爷的谈话,又怕说出来老太太不会饶她,只告诉了采莲,让她去做替死鬼。”   玉镜问道:“采莲怎会任由这人摆布,叫她去就去?”   展眉淡笑道:“采莲素来就爱搬弄是非,又与老太太房中人都是旧识,见老太太极是容易。定是自己抢着去邀功”   玉镜恨道:“若是知道这人是谁,必定将她打死,害的咱们这般惨。”   展眉说道:“想来这人还有些心计,不是那么容易能查的到。   见二人面显忧色,展眉宽慰道:“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想法子让咱们在这的日子好过些才是。刚冯婆子偷带了张字条过来,我猜必是双喜所为,她自己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大的手段接近悠远”   银月与玉镜相顾大喜,追问道:“是大少爷给咱们带信了吗?”   展眉点点头,说道:“说他正在想法子救咱们出去。如今只得等到那冯婆子在来送饭时,将咱们的困境说与双喜,只要老太太知道,咱们的状况就不会这么难捱了。天冷了。咱们的冬衣棉被皆不够,手上的伤口也均需药物。这晚上越发长了,没有蜡烛也不是常事”   三人议定已毕,单只等着冯婆子在来送饭的日子,那送饭的每日轮换,足足又捱了七八日,也不见冯婆子在来。展眉内心焦急,只不好在面上流露出来。   这日清晨更冷,地上铺了一层寒霜,展眉让银月将棉被拆了一床,将就着缝在单衣里御寒。直等至掌灯时辰,两个陌生的婆子才抬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三人心中一阵失望。   玉镜打开食盒,银月惊叫道:“少奶奶您看。”   展眉听银月声音带有喜意,急忙过来查看,只见一大盒上好白米饭。另一盒内是一大盘肉羹。香气扑面而来。三人每日所食不是冷饭剩菜,便是糙米粘粥。   闻这肉香扑鼻,玉镜咽了口口水,笑道:“好久没闻过这么香的饭食了,我可馋的狠了。银月,快拿进房去。”   银月也是满脸笑意,将食盒抬进房去,先盛了满满一碗端与展眉。自己才与玉镜各自盛了半碗。   展眉凝神望向手中的饭食,对银月与玉镜说道:“等下,先别吃。”   二人抬头疑惑的看向展眉,皆是不解。展眉放下碗道:“这饭来的着实蹊跷。我总觉得不对。”   玉镜撅嘴道:“哪里不对了,少奶奶您又多心。”   银月推了玉镜一把,柔声道:“想是冯婆子对双喜姐姐说了咱们的处境,双喜姐姐特别照顾的。”   展眉凝神细想了想,摇头道:“不是这话。你们想,若是冯婆子对双喜说了咱们的处境,双喜必会先想到咱们的伤口和这天气,怎会一概不理,只单单拿了这肉羹来。双喜素来心细,绝不会如此行事。”   银月与玉镜心内一沉,知展眉说的有理。   展眉望向她们二人,温言道:“咱们现在处境危险,多留心总是好的。且先别吃,洒些在这屋子角落里。我听夜里有老鼠响动。”   二人盛了些洒在角落里。只静静的等待。至夜深,听见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老鼠行走之声,又有啃咬之声。忽听一串吱吱鼠叫声,房内极黑,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只得等到次日清晨。   这夜三人均未睡稳,天色刚刚发白,便去角落查看,银月啊一声惊呼,向后连退了几步,玉镜也大惊失色,展眉近前一看,只见角落里死着七八只老鼠,身体僵硬,四肢长伸,嘴巴大张,一股黑血流淌在地上,想是连挣扎都未来得及挣扎,就已死了,情景着实可怖。   展眉强压心惊,吩咐银月自去草榻上等候。自己与玉镜将那肉羹与死老鼠尽数用床单裹了,丢入院中的天井中。   忙乱完毕,打更之声传来,才刚刚五更天。展眉站直身子,只觉一阵恶心,呕吐出来。   银月忙进去打水出来,展眉只听见门前有人叩门,声音极轻。   展眉心中一凛,沉声问道:“谁?谁在那儿?”   银月玉镜屏住呼吸,不敢做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第二十章 与佛有缘   门外静默了半响,一个人细声道:“大嫂,我是采青。”   展眉心内疑惑,走至门边,贴着门缝向外瞧去,果见采青独自一人,斗篷连头脸遮住。   展眉方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会前来,守门的小厮呢?”   采青轻声道:“我一直不放心大嫂,这个时辰正是小厮们交班的时间,我偷偷过来探望,并无别人知晓。”   展眉急道:“你且去告诉双喜,有人在我们饭菜里下了毒,让她亲自照管饮食,还有御寒的衣物及药品。就只这些,你去了且别在来,被人知道了必然连累于你。”   采青沉默片刻,问道:“有人下毒,可知是谁吗,可有人中了毒?”   展眉催促道:“不知是何人所为,并无人中毒,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快去。”   采青点头,轻声道:“还望大嫂自己多加小心,我这就去寻双喜姐姐。”   忽听后面有小厮喊道:“是谁???别跑。”   展眉大急,门缝中只能看到两个小厮急急向前追赶,脚步声纷乱,也不知采青躲过去没有。   整整一天过去,除了送饭的婆子,在无人前来。展眉心中暗沉,想是采青被人发现,自身尚且难保,更无法兼顾她们了。   又过了三日,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展眉心中暗暗着急,银月已经着凉,每晚咳嗽不已,采青那头没有动静,如今只有指望冯婆子了。   至晚饭时辰,终于见到冯婆子进了门,展眉暗自欣喜,朝玉镜使了个眼色,玉镜会意,上前假做帮忙解开担子,挡住视线。   展眉忙将卷好的布条塞入冯婆子手中,那冯婆子面露犹豫之色,展眉大急,将怀里一直贴身带着的玉佩扯了下来,一并塞入她手中,转身离开,那解担子的婆子也站起身来。   冯婆子只得将两样东西迅速收好,一言不发,转身与那婆子去了。   至次日,只听院门大开,几个人抬着木炭,火盆,棉衣,送了进来,冯婆子跟在后面,见到展眉,露出满面笑容,虽未说话,却指了指那棉被,手朝上一翻。几个人放下东西,便都退出去了。   展眉忙将那棉被拿到草塌上,细细查看,只见并无异常,想起冯婆子双手一翻,展眉心中一动,将那棉被沿边角拆开,果然见里面夹着一幅白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展眉展开细看到,却是双喜所书,言书十分担心她们三人处境,大少爷悠远仍被禁足在外书房,等闲不得外出。老太太已经知道李星儿并胡大娘所行之事,十分愤怒,将二人教训了一番。采青前番探视之事已被小厮回过老太太,老太太已不许她外出,并未重罚。吩咐以后由她来照管展眉三人。安慰展眉不必烦忧,缺什么只偷偷告诉冯婆子带话就是。   展眉心中大宽,若是由双喜来照管自己三人,上次投毒之事便可无虑了。银月与玉镜自在地上生起火盆,立时暖和起来。三人皆有些喜色,那棉衣中还有一包药品,暂时倒不缺什么了。   这边冯婆子回复了双喜,双喜忙赶到上房内,回了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点头嗯道:“别亏了她们,缺什么少什么只送过去就是,不用上来回我。”   双喜点头称是,笑道:“老太太心里还是疼惜大少奶奶。”   林老夫人摇首叹道:“她一向是个温柔懂事的。只可惜…唉!”   双喜在旁劝道:“我瞧老太太这些日子忧心忡忡,吃饭睡觉都不香甜,老太太还应保养身子为重。若有为难之处,何不去求求菩萨?”   林老夫人出神道:“我这些日子确是心神不宁,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你出去传话下去,明日我要亲去相国寺拈香,求见住持大师,让笑远先去打点好了,悠远随我一同前去。”   双喜答应一声,自出去吩咐妥当   次日清早,老太太只带了悠远,双喜等几个亲近之人,并未张扬,悄悄的往相国寺去了至大相国寺,住持圆通大师出来见了,引几人至禅房中,林老夫人将其他人遣了出去,只留悠远在房内。   林老夫人从怀中取出八卦镜,缓缓道:“还请禅师看看,这是何物,禅师慈悲为怀,老朽全家性命,皆系在此物之上。”   圆通大师口念佛谒,接过来细看良久,林老夫人在旁沉默不语,悠远面容憔悴,目中尽是血丝,满面痛苦憔悴之色。   圆通大师抚摩良久,抬起头微微一笑,注视悠远道:“这画面中人,便是你的妻子吧。”   悠远身躯微震,两行热泪流下。   圆通大师连称善哉。正色对林老夫人道:“女施主无需多虑,此物并非不祥。”   林老夫人身子一探,急声问道:“禅师此话怎讲?”   圆通大师缓缓道:“此镜名为照骨宝。乃是秦时由一位异人所制,世人讹传能照出人体五脏六腑。其实在佛经中有过记载,并无那般神奇,便只是如佛家三生石般,能照出凡人前世今生。此镜又比三生石弱得很多,不过是沾染主人的气息久了,便能生出些幻象,并不是真实之事。”   悠远抬头,面露惊诧之色,欲要开口询问,圆通大师微微摇首道:“你心内疑问,不过是你妻子与此物相处久了,所生之幻象,不需多言。”   林老夫人紧张之情顿缓,复又问道:“如禅师说言,这东西不过是让人产生些幻象,并不当真?”   圆通大师点头微笑道:“世间一切法,皆是虚幻。老夫人何必当真。不过此物主人,我需随老夫人见见。能得此物者,与佛极是有缘”   林老夫人闻前言已是大喜,听得圆通大师与佛门有缘一说,更是欢喜,忙吩咐下人先行回府,准备净室供奉。   自己等圆通大师拜佛上香,又换过法衣后,跟随在圆通大师后回至府内。   待圆通大师在净室内蒲团上坐了,便着人去带展眉前来。   展眉正在房内与银月二人缝补衣裳,忽闻林老夫人召她前去,内心惊疑不定,只得吩咐银月二人无需担心,自己随着来传的丫头前去。   来至净室外,见悠远正在门前焦急张望,心中一酸,来不及叙话,林老夫人已满面笑容,吩咐她进内室,禅师正在等候。   展眉见林老夫人满面笑容,心下一宽,迈步进来,只见圆通大师坐在蒲团之上,满目慈悲望着自己展眉被这眼光一瞧,心内百感交集,双膝一软,跪在大师脚下,痛哭失声,多日来的担心与委屈,均化做泪水滚滚而出。   圆通大师以手加顶,连称善哉。   过得良久,展眉方渐渐止住哭声,圆通大师见状,从怀中取出八卦镜,递给展眉。展眉接过,不明所以,望向禅师。   圆通大师微笑道:“此物有颠倒乾坤,吸人魂魄之功效。你与这位韩施主之间,极有渊源,她乃是你前世,她身死之时怨念强烈,此物通灵,将你灵魂吸附前来。你且贴身收好,在不要示与人前。”   展眉脸上惊疑不定,圆通大师摆手笑道:“不需惊慌,此事林老夫人并不知晓。你并不是第一个转世而来之人,我师坐化之前,也曾有人持此物前来,我有幸随在师傅身边,也曾见过来人。”   展眉惊愕的双目圆睁,问道:“大师还曾见过,此人现在何处,可能见到吗?”   圆通大师摇头道:“他无法适应此地,十分痛苦,我师留他在身边,每日以佛法开解,他挂念前世家人,不能得见佛法,终是离庙而去,不知所踪。”   见展眉面现失望之色,圆通大师沉吟半响,又说道:“几年之后,有人来求见我师,我师其时已经坐化,来人便对我言道,说那人托他带信,已经回到所来之处,感激我师当年对他照顾之情。”   展眉颤声道:“他说他回去了,还能回去,还能回去?”喃喃自语了几句,展眉复又急声追问道:“如何回去,大师可知?”   圆通大师面现慈悲之色,叹道:“来人并不知晓,只因那人有恩于他,嘱他前来,他对此事一无所知。我劝女施主不要太执着了,须知万事均是因果循环,早已注定。我瞧女施主夫君对你情深意重,女施主与其想未来虚妄之事,不如珍惜眼前。”   展眉沉思道:“多谢大师指点。”   圆通大师点头称善,召唤林老夫人一同进来道:“此女佛缘深厚,慧根深种,与你林家极有渊源,望林老夫人善待于她,将来必有福报。”   说毕拿过禅杖,自行出府,林老夫人恭送至二门,方目送大师去了。   及至回房,见展眉还在净室内跪坐,林老夫人温言安慰道:“前番之事,因我一时不明,倒让你吃了许多苦头,事关林家上下,我不得不慎重,你且不要放在心上。”   展眉连连口称不敢。林老夫人满意而笑,吩咐下人们将好生伺候,将展眉送回房中。   第二十一章 华堂盛宴   展眉带着银月与玉镜,缓步向自己院中走去。一路行来,只见树叶以枯黄大半,时有飘落在地。展眉游目四顾,口中淡淡道:“离开时还是盛夏,在回来已是初秋。果真是在世为人了!”   二人与展眉心意相通,均泛起物是人非之伤感。   是夜悠远与展眉相见,说不尽的离情别绪,道不尽的重逢之喜。悠远当夜便宿在房中,与展眉缠绵良宵。   次日清晨,展眉见悠远还在帐内熟睡,悄悄走出外室,银月玉镜自来伺候梳洗。   展眉吩咐道:“挑件浅色衣裳,把老太太赏的点凤钗和五彩如意绦取来装饰上,去请安,若太素了,倒像是与老太太怄气似的。”   梳洗完毕,展眉对镜自览,额角淤青已经褪去,又施脂粉,头上朱钗衬的肌肤如雪,端的是荣光焕发。展眉点点头,带着二人一径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此时天色尚早,老夫人尚未起身,双喜迎出来,让到偏厅等候。   展眉含笑谢道:“前些日子多亏你照料,还不知怎样谢你才好。”   双喜福了一福,悄声笑道:“大少奶奶言重了,平日里多得您的好处,正无以为报。何况老太太都是知道的,不过不能明言就是了。”   展眉点头道:“老太太怜惜,我自是明白。”   双喜抿嘴笑道:“正是这话。下个月是老太太生日,年老之人最是喜欢热闹,大少奶奶可要留心,别被二少奶奶占了先”   展眉含笑点头谢过。里间丫头出来对双喜道:“老太太醒了,叫你进去伺候。”   展眉起身随双喜进入内室,林老夫人背对着众人,只吩咐道:“将漱盂拿过来。”   展眉忙亲手捧过漱盂,跪在榻前举至林老夫人面前。   林老夫人见是她,一怔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这些粗活让丫头们伺候就是了,快起来。”   展眉陪笑道:“这些日子未在娘身边伺候,心里不安。就让媳妇略尽些孝心,也不为过。”   林老夫人含笑潄了口,下床梳洗更衣,展眉一一亲自动手服侍。又陪林老夫人进了早饭。在外间陪坐说笑此时天色才大亮,李星儿领着丫头婆子来请安。见展眉正在房中谈笑,不由一怔。随即堆起笑容,与展眉道贺问好。展眉也回礼。二人皆不曾提起祠堂之事,表面仍是和气不过。   李星儿满面春风的对林老夫人道:“娘今儿起的早,我来伺候娘梳洗吧。”   林老夫人笑道:“你大嫂一早进来伺候,连早饭都用过了。”   李星儿笑容一顿,又笑道:“还是大嫂细心,我倒来晚了。下个月就是老太太50大寿,还请娘示下,如何操办。”   林老夫人只道:“不必麻烦了,你们平日里也辛苦的很,只咱们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便罢了。”   展眉忙抢在李星儿前面说道:“娘虽体贴我们,只是五十乃是整生日,又是耳顺之年,一应往来的世交好友与亲戚们也正该借此机会走动,阖府下人们也想借老夫人的寿呢,大家的意思是不光要办,还应风光大办才好。”   林老夫人闻言大悦:“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就是。星儿,去让账房里开出请客吃酒的单子来。”   展眉不待林老夫人说完,跪地一拜。林老夫人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   展眉含笑望向林老夫人道:“哪有自己给自己做生日的道理,求老太太将这事交给我,别操一点心,只等生日那天好好受用。”   林老夫人闻听,甚是高兴。李星儿急急往地上一跪,说道:“媳妇本也想如此说,不想被大嫂占了先,大嫂并没有经办过这些大事,还是我来的好。”   展眉却并未相让,只望着林老夫人道:“没办过有没办过的好处,倒可以与众不同些。这些大生日都有一定的规矩,我只照着行事,想必也出不了错,又可以新奇些。”   林老夫人大感兴趣,笑道:“既如此说,你便试试,如不能,在让星儿去办也不迟。”   展眉站起身来抿嘴一笑,趁着林老夫人高兴,又陪坐奉承了许久,直至林老夫人要诵经,才辞了出来。   李星儿紧跟其后,眼中恶毒之色尽现,展眉只做不见,对着李星儿微微笑了笑,不待李星儿开口,便带着丫头快步离开。   一路上玉镜撅着嘴,埋怨道:“她如此对咱们,不说找她算算清楚,反倒见了她就避开!”   展眉停步微微一笑道:“你的脾气便是这样。”又正色道:“便让她觉得咱们怕她又如何,我从前不懂隐晦锋芒,与她口角相争,可有什么好处?”   玉镜不服气,嘀咕道:“那她岂不要更加和咱们过不去。”   展眉声音冷道:“便是要她大意,和咱们过不去,才能捉住她的错处,不痛不痒的事情做来何用,要做,就要将事情做绝!”   银月会意,指着一只飞舞过的蜜蜂,道:“便象这蜜蜂,嗡嗡声实在讨厌,若只是呵斥驱赶,有什么意思,不如趁它落下之时,一击而死,才算干净。”   展眉赞许的点点头,看着那蜜蜂道:“一击而死,好便是好,只怕打的不准,让它逃了,倒不如先剪去它的翅膀,脚爪,让它在无能力反抗。”   二人均会意一笑,只玉镜茫然不懂。   展眉一笑,说道:“快回去吧。还有许多大事需要商量。”   三人快步走回房中,悠远早有小厮们伺候用过早饭。正在房中等待展眉。   见展眉进门,上前牵过展眉双手,柔声道:“怎不多歇歇,一大早就去请安。”   展眉面色羞红,推他道:“被人看到笑话。”   悠远反倒贴近了一些,存心逗弄她。展眉娇嗔道:“一大早便这般不正经,我还有正事与你商量呢。”   悠远放开手,笑道:“娘子可是又要我装病吗?”   见展眉跺脚不依,悠远大笑回身坐在窗前椅子上。展眉白他一眼,坐在下首椅子上。银月玉镜早奉上茶来。   展眉端起轻抿了一口,说道:“下个月便是娘的生日,我已经应了这差事,你需帮我拿些主意。”   悠远望着展眉说道:“你怎的倒有这般兴致,不过是摆酒,宴客,请几台小戏,杂耍而已,有例可循,并无甚难处。”   展眉摇头道:“如若这般,我何必与你相商,我倒是想有些新意,哄老太太高兴。”   悠远闻言不解,只望着展眉   展眉接着道:“我想着,咱们家虽然大富,却与官府来往甚少,自然算不上大贵。今年这生日,我想将这富贵二字连起来,若是能请来官府中人给老太太贺寿,尊贵体面,老太太定会欢喜。”   悠远沉吟道:“此事倒是不难,便交给我就是。破费点银子就是了。”   展眉又道:“杂耍,戏班子这些是必备的。两广地区舞狮献寿是极寻常的,咱们这里不常见,又新鲜又热闹,需派人去请一队过来。这个要让李贵亲自去办,请回来先不要声张,等寿日那天给大家个意外才好。”   悠远欣然点头,二人又商议细节,酒席等不能尽述。商议完毕,已过了正午。   展眉又将自己素日看中的,一些老实肯干,不偷奸耍滑的下人召来,这些人平日不善交际,向来不得李星儿重用,如今听说跟着大少奶奶给老太太办寿宴,均觉得十分体面,人人争先出力连日来展眉忙着安排各项杂事,悠远自去打点外间一应连络请客事宜,每日里回话要东西办差的人往来穿梭,展眉玉镜三人每日里忙的吃饭时间都没有,到哪里都有一群丫头婆子跟着。   李星儿处却是冷冷清清,背后几次与胡大娘咒骂,虽有心想为难,奈何展眉此次早有防范,使唤的下人们口风极紧,李星儿只能恨恨而骂,却没有半点办法。   有话即长,无话则短,直忙乱了大半个月,各色事情皆已齐备,李贵请的舞狮队也悄悄在府外住下。展眉方心中渐宽。   这晚在房中,与银月打点针线,见银月正在绣为老太太贺寿所用吉服,忽的想起一事,忙唤玉镜去请采青来商量。   不多时,采青与玉镜进得房来。展眉见采青颇为瘦削,眉目间似有愁色,询问道:“你怎的又瘦了这许多,可是因上次去看我,被人为难?”   采青忙起身施礼道:“并没有人为难我,老太太不过是训斥了几句,也没有重责。只是我不中用,没能帮到大嫂,反惹了麻烦,心中实在不安。”   展眉温声安慰了她几句,说道:“在过十日便是老太太生日,你可准备好寿礼?”   采青低头沉默半响,良久才轻声说道:“每年里我送的都是自己缝制的衣裳,今年是大寿,我总觉得只送件衣裳不妥,只是,只是…”   下半句虽未说完,展眉也知她手头着实没有多余银钱,即便有,恐怕也买不到什么讨老太太喜欢。   当下微笑道:“你且莫愁,我倒是替你想好了一件寿礼,保管老太太欢喜。”   第二十二章 群狮献寿   采青闻言,目露感激之色,只是口里难堪道:“多谢大嫂细心,只是我手头…实在是不方便。”   展眉笑道:你且不用担心,此物极是难求,便是有钱也难买到,还要看你的缘分。等我筹划好了,在说不迟。“采青面现疑惑之色,只是不便多问,与展眉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告辞去了。   展眉自支颐沉思,自己考古时记得哪里有出土的舍利子,此物乃是佛门圣物,如能献与林老夫人贺寿,必定能一鸣惊人。思索片刻,展眉眼前一亮,记起书上曾记载,山东汶上宝相寺太子灵踪塔出土过佛牙舍利,想必现在还无人知晓。不如派人去看看,虽然两地路途遥远,十天也尽够来回了。   主意已定,展眉将李贵唤进来细细吩咐,又将舍利样貌细细画与他看。李贵连连点头,当夜便打点行装,领着两个小厮起身自往山东而去。   展眉每日在府内只是繁忙,至林老夫人寿宴前三日,诸事俱已齐备。展眉将请客名单拿来细瞧,见知府,县丞俱在名单之列,又有随行附和的官员共二十余人,其他如世家相好,远近亲眷,往来客商,共计不下三百余人。   展眉细细吩咐府里诸管事,上等席面设在东花厅,共计五十席,专门伺候男宾。西花厅内五十席,专门伺候女宾。   园子内摆普通席面上百席,招待各人带来的亲随,小厮,管家并丫头。   府外两侧街道搭十里长棚,设流水席,凡有来人皆可随意吃喝。   正吩咐着,银月来回李贵已进府,展眉忙命人带进来,李贵一脸风尘。展眉忙让他且坐下歇歇,玉镜端过茶杯来,李贵接过一饮而尽,方回复道:“给大少奶奶道喜,东西已得了。那宝相寺寺庙极小,只有十来个和尚,香火也不旺盛,全指每日外出化缘。我假作香客问起那舍利之事,方丈只说确有此物,乃是寺中一老僧坐化时所出。我说我家老夫人礼佛虔诚,奉上纹银百两积功德,欲求这舍利回府中供奉,那方丈满口答应,想来还不知此物如何珍贵。”说罢从怀中掏出小小布包,展眉接过细看,只见这舍利呈椭圆型,色如水晶,通体透明。展眉不敢触摸,只吩咐银月慎重收好。   展眉夸奖李贵办事得力。李贵只是面红耳赤,半响取出一件珊瑚手串。展眉掩嘴一笑,唤玉镜过来,李贵红着脸嗫嚅道:“我见颜色好看,便买了来,你若不喜欢,我,我,我在去买来。”   玉镜跺脚急道:“谁要你买这些东西来,平白让人笑话!”   李贵脸色更红,只说不出话来,展眉佯怒道:“他既买了,便是有心,你只管收起来就是了。何苦发急。”   玉镜脸一红,转身进入内室,不肯出来。展眉接过笑道:“呆会我给她,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后日还有得忙。”   李贵只是朝着玉镜背影张望,丝毫未听见展眉所言,银月见状禁不住咯咯大笑。李贵情急之下,一溜烟跑了出去,连行礼也顾不上。   展眉与银月笑了一气,又唤玉镜出来,玉镜虽口口声声不要,却也戴在手腕上不肯取下。   次日清早给林老夫人请过安,展眉顺路邀采青到自己房中。取出那舍利交予她。   采青打开微微一怔,忙起身推辞道:“此物如此贵重,采青万万不敢收,还请大嫂进与娘亲吧。”   展眉温言劝道:”你素日对老太太便十分孝顺,只因亲近的少,老太太并不知你。如今将此物献与老太太贺寿,也可让人知你孝心虔诚。   采青瞧着那舍利,眼眶渐渐湿润,两行泪水缓缓滴落,低声哽咽道:”嫂嫂厚赐,采青无以为报!“展眉忙劝住,又嘱咐她千万别让人知晓。   采青一一点头答应,对展眉深施一礼,转身辞出了至寿宴正日,展眉四更即起,沐浴梳洗,银月取来日夜赶制的麻姑献寿图案玫红锦衣,轻轻展开,准备与展眉更换。展眉正待更衣,玉镜一声惊呼,银月一瞧也是脸色大变。展眉正待询问,目光落在那锦袍之上,也不禁一呆。那锦袍已被人剪破,麻姑头脸已被剪掉,只余身子。玉镜大急道:“这可糟了,好好的衣服,怎会被剪成这样,如何穿得?”   银月亦是焦急万分,急声道“怎么会这样,昨晚我收起时还是好好的。”   展眉目光一冷,沉声道:“想不到还是疏忽了。此刻着急也没用,快去寻件别的衣裳替换。”   银月匆匆去寻了几件出来,展眉瞧皆不堪今日所用,不禁皱眉。   沉思片刻,吩咐银月道:“你快去双喜那里,把这里的事说与她听,求她找件老太太年轻时所穿吉服应急,老太太若问,我自有话回答。”   银月点头匆匆去了,玉镜自为展眉梳妆,一切准备妥当,见银月气喘吁吁的抱着件衣裳赶了回来。   展眉将衣服抖开一瞧,只见金色与朱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外罩五彩刻丝石青罩衣。犹如云锦般绚丽。   展眉一笑,说道:“双喜还真是有心,这衣裳如此华丽。”   银月匆匆服侍展眉更衣,一边道:“双喜姐姐说这是老太太在大少爷满月之日所穿。很是宝贝。”   展眉凝神细思,笑道:“难为她想的如此周到。快些出去吧。已耽误了这些时辰。”   及至五更,林府上下接已打点完毕,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行朱红灯笼犹如两条金龙般一路高悬。林老夫人上房内锦茵绣屏,焕然一新。笑远与迁远在正门前迎客,悠远在正房门外导引。展眉带着李星儿,采青立于林老夫人地下,招呼各家女眷。   每到一人,通报之声一声接一声直传入上房,半条街道皆能听见通传之声。来往宾客皆纷纷羡慕林府之荣。又有知府大人引着下属前来,更是引起一阵喧哗羡慕之声,无不夸说林家体面尊贵。林老夫人端坐上座,喜笑颜开,凡有进来拜寿者,皆由展眉三人代为还礼至正午吉时,宾客入坐,须臾席开,酒菜纷呈。   林老夫人出至正席之上。知府起身来至桌前,身后长随们捧过一匾,上面有知府亲书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鎏金大字。宾客纷纷离席,齐声恭贺庆寿之喜。   林老夫人喜不自胜,自觉荣耀无比。亲自举杯相敬。   忽闻一阵锣鼓声震天,李贵引着舞狮队伍一路舞进府内,但见两个大头娃娃憨态可掬在前逗引,两行十数只狮子一路摇头摆尾,直至宾客席前,翻滚跳跃,做出种种翻山越涧,登山直立,跳、转、腾、扑等动作,又有梅花庄、三狮踩球等绝技,惊险纷呈,宾客纷纷站立,瞧到热闹处,爆发出一阵阵叫好之声。最后那狮群又爬到栏杆高处,从顶端衔下花球,花球直垂下两条长幅,上书贺寿吉祥之词。   人群中轰的爆出一阵叫好之声。林老夫人心中大喜,极是高兴,吩咐重重有赏。   席间众人划拳斗酒,又有杂耍小戏开场,当真是热闹已极。   至散席,林老夫人自去安歇,悠远与笑远三人直陪至三更,客人才渐渐散去,展眉又看着下人将一应器具收好,方去歇了。真是人人神疲力倦。   次日傍晚,林老夫人设一席家宴,只自家人出席,并无外人。   林老夫人坐在上首,左边依次是悠远三兄弟,右边便是展眉三人。   林老夫人笑道:“昨日你们辛苦了,那舞狮安排的很好,我很是喜欢。”   悠远笑道:“儿子不敢贪功,皆是展眉所想。”   林老夫人笑望向展眉,说道:“你办的很好,想的也细致周到,以后府里的大事,皆可交由你去办了。”   李星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说道:“我虽有心出力,奈何大嫂一力争功,倒不许我插手半点,我只好坐享其成了。但若论对老太太的孝心,我可不敢有半点不尽心,”   说着回身唤道:“丹桂,将我给老太太的寿礼呈上来。”   丹桂端来一个尺许大的雕花圆盘,盘内一物被红绸盖着,放在林老夫人面前。   双喜上前揭开红绸,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却是一整块沉香木,上面雕满松鹤延年,麻姑献寿,福寿延年等图案。木色油亮芬芳,雕工繁复精致。   李星儿面带得意之色,说道:“此乃迦南香,生长到如此大很是罕见,可以宁心静气,驱邪避凶。香清气远,蚊虫不侵。我费了许多心思才得来,一年前就交与匠人雕刻,专门给老太太添寿之用。”   林老夫人以手扶之,点头称赞不已。李星儿看向展眉与采青,目露不屑之色,笑道:“不知大嫂与三妹妹准备了些什么,也让我开开眼。”   第二十三章 何人告密   展眉微微一笑,回身从银月手中取过一本薄册,送至林老夫人处。   李星儿掩嘴一笑,嘲笑道:“这是何物,大嫂这些日子的账本吗?”   林老夫人也是满心疑惑,一页一页细细瞧去。见尽是信男信女名称。   展眉微笑解释道:“这是我亲手抄的百卷大慈大悲咒,着人去庙里散与人做功德。这些便是散与众人的名册。一人传百人,百人传千人,传扬开去,便是万人为老太太祈福添寿了。”   林老夫人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口称阿弥陀佛。   李星儿嘴角一撇,极为不屑,又看向采青,采青站起身来,羞怯怯一行礼。细声说道:“不敢和二位嫂嫂比肩。”   林老夫人道:“不拘什么,是你的孝心就够了。”   采青方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小木盒,呈到林老夫人面前。   李星儿瞧那盒子毫不起眼,不觉嗤笑一声。展眉不动声色,只冷眼旁观林老夫人瞧那盒子,皱眉揭开,只见华光耀目,一物映入眼帘:林老夫人面色一变,双手颤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双眼,又仔细端详查看。   众人皆是一愣,林家富甲一方,什么奇珍异宝不能得见,从未见过林老夫人如此失态半响林老夫人方抬起头,颤声问道:“果真是佛祖舍利,果真是佛祖舍利,你,你从何得来?”   采青轻声回道:“迁远遍查典籍,得知宝相寺有此灵物,便去山东为娘求得。娘亲喜爱,媳妇不胜欢喜。“林老夫人动容道:“难为你有心,你素日不爱言语,我总是误解你了。今日足见你二人孝心,来人呐,将那三十年陈酿女儿红取来,给三少爷夫妇斟上!”   李星儿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之寿礼,原指望压过众人之上,没想到被采青衬托的丝毫光彩没有,不禁胸中恶气顿生,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只得坐下饮酒出气。   展眉心中暗快,面上丝毫不露,只陪着林老夫人饮酒作乐。   当夜尽欢而散。展眉夫妇自行回房。   李星儿拦住采青,恶声问道:“你瞒得了老太太,瞒不过我,你如何有本事取得那舍利,到底是从何而来?”   采青满面惊惶,颤声道:“是,是我从宝相寺求来的。”   李星呸的一声,对着采青啐道:“你还不说老实话,你如说不出,便是偷的,等我将你捆进祠堂,看你还嘴硬。”   采青两眼含泪,抽泣道:“不敢欺瞒二嫂,是大嫂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大嫂从何得来的。”   李星儿脸现怒色,恨声连道:“又是这个贱人!处处与我做对,迟早看我收拾了她!”   又对采青厉声喝道:“以后你不许去她房中,她若有什么举动,即刻来告诉我!”   采青不敢则声,只低头饮泣不已。   李星儿撇了撇嘴,自去回房不提。   展眉回至房中,连日来费心操劳,早已觉疲惫不堪,草草睡下,直到天色大亮才醒来。   银月上来回话,说老太太昨日大醉,尚未起来,让各房里自便,今日里不用去请安问好了。   展眉方放下心来。端起茶杯缓缓啜饮,心思飘向别处,半响方唤银月与玉镜过来,说道“咱们从祠堂回来便一直忙乱,昨日又生出吉服之事,今儿总算忙完了。这院子也该清理清理了。”   银月点头说道:“奴婢昨夜也一直在想这事。采莲被老太太卖去为奴,采萍也跟着逐出府去,这院子里只有我与玉镜,还有四个粗使丫头,那两个老嬷嬷平日只管要东西传话,并不在这院子长呆。”   展眉寻思一番,说道:“外人是进不来咱们院子的,想必就是这四人其中之一了。去把她们都叫进来。”   玉镜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带了四个丫头进来。   展眉坐在窗下,细细打量着,含笑说道:“这些日子忙着老太太生日,你们都辛苦了,每人赏钱一百。”   四人大喜,皆磕头谢恩。展眉笑道:“别急着谢,还有好处呢。我瞧你们四人衣裳也旧了,每人另赏冬衣鞋子各一套”   说毕扬声唤道:“玉镜,取纸笔来,将她四人名字,尺寸登录上,交给针线姨娘们赶制。”   玉镜取过纸笔,展眉自在一旁观看。四人大约都十四五岁模样,分别是五儿,彩霞,红菱和绿藕。其中尤已红菱与绿藕年记稍长,样貌也伶俐些。   展眉接过单子瞧了瞧,指着红菱问道:“你二人名字很是有趣,可是过去在一处服侍?”   红菱点头,回道:“回大少奶奶,奴婢和绿藕过去皆是园子里打扫池塘的。归胡大娘照管”   展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挥挥手让她们出去。   玉镜二人齐看向展眉,展眉笑道:“看向我做什么,我可不是神仙,凭这一面就能瞧出是谁。”   二人噗嗤一笑,说道:“少奶奶只喜说笑,究竟该如何寻出此人呢?”   展眉捶了捶肩膀,懒懒道:“主意是有了,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今儿且歇歇。明早去见老夫人,还有话要回呢”   这日展眉只在房中看书,弄花为乐,一应来见之人皆不通传,当真是少有的安乐时光。   次日清早,展眉依旧五更即起,服侍林老夫人起床。又陪林老夫人进早饭。只见桌上放着两碗碧梗粥,四样精致点心,并四碟子小菜,在无其他。展眉恭声道:“老太太如此俭朴克己,媳妇很是受教。”   林老夫人道:“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经商之人,更应懂得此道。”   展眉点头,说道:“娘见教的是,媳妇也正有一事想请娘答允。前日府里摆那流水席,所剩极多,现今天气寒冷,不如将那剩下的糙米等物办个粥场,周济贫苦人家。”   林老夫人欣然道:“如此行善积德之事,自然是好。你即有主张,便放手去办就是了。”   饭后展眉自出去筹划此事,胡大娘随后便去李星儿处告知此事。   李星儿皱眉道:“偏她会拿着府里的银子替自己长脸。且让她折腾去,你时刻看着,等她办成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不过数日,林家粥场济贫之事满镇皆知,人人争相传颂林家之善行。林老夫人极得意,在众人面前几次夸奖展眉。   李星儿见展眉在林老夫人面前地位日盛,心下不安,吩咐贴身小厮梁德栋去街上寻了些无赖泼皮,每日去粥场捣乱,直闹的人心惶惶。   展眉闻讯,与悠远匆匆带了银月玉镜,并几个小厮们前去粥场查看远远便听到几人在门前大声叫骂粥不干净。旁边地上一领草席,躺着几个人大声呻吟。悠远打马上前,那无赖见人来,更加神气活现,指着悠远道:“你开粥场不干净,将你几位爷爷害的上吐下泻,需得赔钱给我们看病!”   展眉暗自皱眉,心知对付这群无赖,分辨讲理毫无用处,正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悠远也不答话,只喝令众小厮们上前将人捆了送官,那几个无赖倒不惧怕,一拥而上,欲将悠远扯下马来,悠远大怒,扬起马鞭朝几人抽打过去,那几人头脸俱着了几鞭,几人吃痛,抱着头一哄而散。回头叫嚣道:“你等着,爷爷现在就去告官!有种你别跑!”   悠远丝毫不理,指着地下呻吟几人喝道:“还在装病,在不起来,我便骑马踏过去!”   说着上马而行,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的爬起来,一窝蜂似的跑的了无影无踪。门前看热闹等人哄笑起来道:“有病还跑的这么快,如无病可还得了。”   展眉在轿中也忍俊不禁,平日里只见悠远温文敦厚,从未见过悠远行事如此厉害。   行至门前,展眉下轿,刚要迈步进门,斜刺里冲过一人,扬手一抬,一碗热粥尽数泼在展眉身上,展眉一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悠远正在追赶那几个泼皮,见展眉跌倒,忙打马回身,几个小厮早已将那人制服,按倒在地。   那人却是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模样,虽被众人按在地上,却面无惧色,只大声骂道:“你林家假仁假义,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悠远怒道:“还敢来捣乱!不给你些教训,你以为我林家是好欺负的。将他捆了送去衙门!”   那少年被小厮强按在地上,满身灰土,脸上泪水汗水混和成泥,模样着实凄惨,却不讨饶,只大声怒骂不休。   展眉望了他几眼,欲待开口,小厮们已将那少年拉走。悠远焦急道:“可跌破了哪里,要不要紧?”   展眉摇摇头,示意没事。远远见那少年还在挣扎叫骂。   银月上前扶着展眉进内更衣,展眉换了衣服,又吩咐几句粥场众人凡是小心。悠远又将四名小厮留在那里,每日轮流更换看管。   悠远恐在有事发生,急急将展眉送回府中。展眉一路若有所思,回至房中,只坐在窗前沉思。银月以为展眉受惊,赶着吩咐去煎桑枝汤来压惊。   展眉摆手阻止,说道:“不必麻烦,我并未受惊,只是见那少年并不似那群无赖一伙,何以对林家如此仇恨。”   第二十四章 手到擒来   玉镜气道:“就算不是无赖,也着实可恨。害的您跌倒,好好的衣裳也毁了。”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一件衣裳有什么可惜的。洗洗就是了,我总觉得此事甚有古怪。你去吩咐李贵,将这少年的来历打听清楚。”   玉镜面现忸怩之色,展眉一怔,已知她心意,不禁面上带笑。   银月已上前回道:“那四个丫头的衣裳已经做好送过来了,还请您过目。”   展眉看着玉镜笑道:“这下可真有事吩咐了。还不快去唤来。”   玉镜跺脚不已,还是转身去了。展眉起身向院内张望,只见红菱等人都在院中洒扫。   片刻功夫,李贵笑嘻嘻的跟在玉镜身后进门,玉镜白了他一眼,自在展眉身后站了。   展眉吩咐道:“有两件重要的事情需你亲自去办,一是你去将今日那少年的来历打听清楚,不许露出自己身份。这二嘛,倒是有些为难你了。”   李贵满脸笑容说道:“少奶奶有事尽管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不在乎。”   玉镜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油嘴滑舌。”   展眉忍住笑,说道:“我要你去寻些积年的骸骨,磨成粉,带来给我。切记,要寻多年风吹日晒的。”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李贵吃吃道:“少奶奶要此物何用?”   展眉只是笑而不语,玉镜嗔道:“少奶奶吩咐你去办就是了,怎的这么多废话。”   李贵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答应。   展眉朝三人使了个眼色,走到窗前,大声说道:“这东西我急用,你寻到了即刻送来,千万小心别让人知道了。”   李贵会意,也大声回答道:“大少奶奶放心,小的即刻就去。”   说罢转身走出院门。展眉故意吩咐道:“银月,去将窗子关上,别被人听到了。”   三人在房中悄声说话,至紧要处又放出声音来。只断断续续听到…可要藏好了,若在被人知道…极其重要…可关系着咱们的性命…等语。   这里安排完毕,粥场那边也要兼顾,那几起无赖并未敢露面,悠远又去县衙开出几张告示贴与门外,若有闹事者一律依法处置,展眉方不担忧。   李贵也上来回复差事,将一瓷罐灰白色粉末交与展眉。又说起那少年之事。   李贵说道:“那少年名唤余振瑜,是镇外余家庄人士,家里也是开窑场的,他爹有一门配方,能烧制极为难得的雨天青釉彩。二少爷几次去收买,均不得手,便暗中买通了余家庄的里长,将他爹拉做壮丁充入军中。没想到他爹年纪太大,军中吃不了苦生病死了。窑场也败了。他家中现只有一个老娘,与他勉强度日。”   展眉点点头,说道:“难怪他如此痛恨咱们林家。你且去衙门里打点打点,将他保出来,当心别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李贵挠挠头,只觉得展眉所为均是高深难测,点点头自出去办差去了。   这边展眉抱着那瓷罐,将房门掩牢,放下床幔,走至暗处,打开罐口看去,果见微微青光闪动。   展眉满意的点点头,复又走出外室,大声吩咐银月道:“李贵已将那东西送来了,还不快放入内室收好。”   银月大声答应称是,片刻又回来回复已经藏好。展眉又悄声吩咐二人准备事宜,单等今夜行事。   用过晚膳,展眉便在院中吩咐红菱等人在家看守门户,自己带着银月玉镜去探望采青。   三人沿着小路,转过影壁,来到采青房中,采青吃惊,急忙迎了出来,将展眉三人请进房中坐了,又亲自端茶奉上。   展眉笑道:“你且别为我们忙了,现今夜里越发长了。呆着也是无聊,来找你说说话。”   采青身子微微一颤,只是低头不语。   展眉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眼睛四处打量着房内,见这房子与自己所住间隔差不多,只是小了很多,房内陈设极少,青衿布幔,显的十分简朴。只是房中到处都放着孩童的肚兜,鞋帽,衣服等物,均是采青亲手所绣,所用布料也都是上等锦缎,一看便知是十分珍爱之物。   展眉心知有异,只是不便相询,见采青一直低头不语,温言问道:“你可是有何事情不方便,如有不妨明言,我先回去便是。”   采青急忙摇头,脸色苍白,忽以手捂脸哭泣道:“我,我没有面目在见大嫂。”   展眉诧异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话?”   采青只是低声哭泣不已,展眉连声追问之下,才抽泣说道:“那日给老太太祝寿,二嫂追问我那舍利从何而来,我不说便要绑我送入祠堂,我一时害怕,便全都说出来了。我实在是无用!”   展眉心内微觉有气,却只笑着说道:“原来是此事,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我本就不怕她知晓。如意,把你家奶奶的帕子拿来,快擦擦眼泪。”   采青接过帕子,将脸上泪痕拭了,轻声说道:“我瞧二嫂很是生气。我心中,心中实在觉得对不起你。”   如意在身后接口道:“二少奶奶说的很是难听,又骂您是贱妇,又说日后定然不放过您。”   采青眼中冷光掠过,回头喝止道:“如意,还不下去。”   复又怯怯的望向展眉,满面苦恼之色。   展眉温言劝道:“她不过是气头上说说罢了,她的性子你我皆知道,无需当真。你心里有烦恼只管与我说,这样子闷在心中岂不生病。”   采青轻声说道:“只要大嫂不怪我胆小,我就安心了。”   展眉笑着又安慰她一番,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出来。采青直送过影壁,被展眉拦着,方停步目送展眉主仆去远了,才自回房中。   展眉三人回至房中,银月将茶端上来。展眉对玉镜使个眼色,玉镜会意,拿着那几件衣服鞋子来至下人房内。   四人均在房中嬉戏玩耍。玉镜笑着道:“衣服鞋子赏下来了,还不快换上去给大少奶奶谢恩。”   四人一瞧,均欢天喜地的脱下旧衣,换上去给展眉磕头。   玉镜将四人换下来的鞋子细细查看,半响点了点头,将其中一人鞋子提在手上,也跟着进了上房。   见四人正在地当中站着,便悄悄走至展眉身旁,附耳道:“找到了。是五儿的鞋。”   展眉满意的点点头,对四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好好服侍,年下还有赏赐。五儿留下,我还有话说”   三人朝上磕了个头,自出门去。   五儿立在地当中,低头不语。   展眉只端着茶杯,也不说话,也不喝茶,只上上下下打量着五儿。   五儿被看的不安,低声说道:“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展眉冷笑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今晚我不在家,你进我房中来做什么?”   五儿抬头分辨道:“奴婢并未曾进过,不信少奶奶您问问红菱她们。”   玉镜上前,指着她问道:“这么说是大少奶奶诬赖你了,你还有脸分辨,你看这是什么!”   说罢将鞋摔在她脚下。   五儿脸上毫无惧色,抬眼道:“是奴婢的鞋子,怎么了?”   玉镜冷哼道:“好嘴硬的小丫头,告诉你,大少奶奶早就知道这院子里有奸细,让我在内室中铺上这灰粉,只要有人进来,鞋底必会沾上,如今只有你鞋底有灰,你还狡辩什么!”   五儿昂首不服气道:“奴婢是粗使的下人,整日打扫庭院,哪里不踩上些灰尘泥土的,只凭这个就说是我,我却是不服。”   玉镜气的满面通红,指着她直叫你。你。你,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展眉淡淡道:“单凭这个,自然不能确定就是你。银月,将灯都熄了,给她瞧瞧。”   银月领命,将烛光尽都熄灭,只见内室的地上,发出点点青色幽光,而地上五儿鞋底,也同样有青光闪动。   银月将蜡烛重又点上,那幽光尽都消失。展眉淡淡道:“若只是普通灰尘,还真让你给混过去了。这是积年的骨灰粉,风吹日晒久了,表面便会有幽光,有光下瞧不出来,若放在黑暗中,就明显了。我出门时故意将灯火全都点亮,就是等你上钩呢!”   玉镜上前一步,指着她喝道:“你怎不分辨了,你每日里打扫,到处都去,难道还去偷尸盗墓去了,你还不跪下,快点实话实说呢!”   五儿脸色渐变,眼珠乱转,展眉瞧着她,沉声喝道:“还不跪下!”   五儿闻言,噗的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求大少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在也不敢了,奴婢并不是有心的,奴婢,奴婢是怕这房内灯火没人看管,进来照看照看。”   展眉冷笑道:“你若是有这等心思,还不早说了来邀功,拒不承认做什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扬声叫道:“玉镜,叫小厮们过来,将这撒谎的奴才用板子打死!”   五儿大惊,连连磕头讨饶,哭诉道:“奴婢说实话,求大少奶奶饶命。”   展眉喝道:“快说,是谁让你偷听的?”   第二十五章 疑云满布   五儿哭道:“是胡大娘,胡大娘将我指到这房里,让我留意着您的动静,我若做得好,等以后她便提拔我做这府里的管家娘子,我一时糊涂,我在也不敢了。”   展眉将茶杯重重向桌上一放,厉声道:“这话可是胡说!我问你,你听了我与大少爷说话,怎不去告诉胡大娘,反倒先说给采莲听!”   五儿满脸鼻涕眼泪,也不敢擦一擦,只大哭道:“我那日偷听后,心里害怕极了。又不敢从前门出去,只好爬后墙跳出去。却让采莲给撞见了,她偏疑我是偷了东西,要来回你。我本就心里慌乱,给她一吓,就全部对她说了。她听见了反而欢喜,叫我不要乱跑。自己跑去回老太太。我本想去告诉胡大娘,谁想没一会功夫,她就被老太太绑了关起来,我知事情不好,就在没对人提过。”   展眉死死的盯着五儿,心中暗想:这五儿虽是说的一点破绽都没有,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若她真是胡大娘的人,自己留她还有大用。   想到此处,展眉眉头紧皱,冷声说道:“你既是胡大娘的人,我便是有心用你,你也不会听我的话了,只认胡大娘一人是主子,我留你还有何用,不如将两条腿打断,做个废人,赶出府去算了!”   银月会意,一边往出走,一边喊道:“来人呐,把这不听话的奴才拖出去!”   五儿直吓的面色如土,一把搂住银月双腿,拼命哭喊道:“饶了我吧,我在不敢了。我从今后只听大少奶奶一人之话,在不敢认错主子了!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您饶了我吧!”她身子被银月在地上拖着,只死死捉着银月双腿,不肯松手。   展眉瞧她的样子,心知戏已做足,冲银月使个眼色。   银月点头,将五儿从地上拉起,推她坐在脚凳之上。那五儿浑身瘫软,身子只是往地上溜,扶都扶不住。   展眉走至她面前,亲手拿出帕子,给她擦脸,柔声说道:“哭成这个样子,好可怜见的。你这傻丫头,胡大娘有什么本事提拔你,不过是利用你争宠罢了。你若听我吩咐,做得好,立下几件功劳,管家娘子算什么。”   五儿抽泣声渐止,抬头看向展眉,展眉露出笑容,亲热的为她理理头发,笑着道:“大少爷又没有妾室,我收你做我房里的人,过两年在添个小少爷,你便是嫡亲的姨娘了。出头之日还远吗?”   五儿哭声渐止,眼中渐渐露出贪婪之色。   展眉见她动心,心内暗自好笑。面上只笑道:“可想明白了。若明白,就把眼泪擦一擦,告诉我,胡大娘都嘱咐你做什么了?”   五儿寻思片刻,一咬牙,豁出去说道:“她要我留心您每日都见什么人,说些什么话,要我每隔五天跟她汇报一次,前儿那件祝寿的衣裳,也是她让我偷偷剪坏的。她还要我格外留心,您每每召李贵前来,可是有什么不轨之事。”   展眉听说,并未动怒,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五儿,五儿内心正不自在,展眉忽然一笑,对她说道:“这就对了。她在要你做什么,你便先来回我。今儿大家都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只是今后你可要小心了,若在有半步差池,不只我饶不了你,胡大娘也不会放过你。”   五儿闻听,浑身机灵灵的打了个寒战,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既已将胡大娘之事说出,必定只能依靠大少奶奶了。奴婢一定听话。”   展眉头也未抬,只挥挥手,五儿不敢做声,自悄悄出去了。   银月开口问道:“您瞧五儿说的可是实话?”   展眉皱眉沉吟道:“半真半假吧。我总觉得她背后另有她人。剪破衣服这等事应是胡大娘所为,但是偷听嫁祸给采莲,却不象是她能想到的了。”   玉镜急道:“怎不将五儿问清楚了?”   展眉摇头,眼中闪过沉思之色,缓缓道:“我也不敢确定。她现下于我有大用。我还要借她的手,把胡大娘彻底赶走。胡大娘一倒,等于去了李星儿一条臂膀。这才是当务之急。”   “把她赶走,可能赶出府去?”玉镜眼睛一亮,她恨胡大娘实在多过李星儿“赶出府去做什么,她这几年跟着李星儿,想必手里也有些银子,让她出府自去享福不成?”展眉口中淡淡一笑道,眼神却极其凌厉。   “那接下来呢,去了胡大娘,便尽可以对付李星儿了!”玉镜一拍手,与银月对视一笑,两人皆是欢喜。   “对付自然是要对付她,可要等她帮完咱们的忙以后。”展眉看着她二人,脸上忽然露出狡黠得笑容说道“她怎会来帮咱们,她只怕害咱们害的太慢呢!”玉镜大奇道。   展眉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你也动动脑子,自己想一想。今儿也晚了,乏的很。都去歇了吧。”   玉镜嘟嘴,脸上好奇之色更浓,说道:“大少奶奶真是,每次说到紧要处,就不说了!”   展眉闻言大乐,只是闭口不谈,让银月伺候自去睡了。   次日清晨,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林老夫人满面阴沉,只略说了几句话,就将众人遣出了。展眉悄悄拉住双喜询问,双喜悄声告诉展眉,窑里烧制的几炉瓷器皆废了,客人来要,如今付不出货来,老太太正生二少爷的气呢!要打发二少爷去窑里看着。   展眉点点头,自去回房寻悠远,悠远也知晓此事,正愁对策。   展眉劝道:“笑远一向只管来往经营,对烧制并不在行,不如换你去看着,如不能按时付货,赔些银子是小,咱们的声誉是大。”   悠远皱眉说道:“我也是如此想,已去回过娘,老太太只说笑远几次闯出祸端,皆因总是有人为他善后,太过纵容之故,如此何时能成器。此次定要让他自己承担。”   展眉摇摇头,也皱眉道:“老太太虽是爱子之心,却不该拿眼下之事来历练他。这烧制乃是需要精通此道,他去了胡乱指挥,只怕适得其反。”   悠远苦笑道:“娘也是怒其不争,如今已驳回了,说什么也无用。”   展眉侧头稍加沉思,抿嘴一笑说道:“只怕笑远想走也走不成,你且收拾行装,不出明日,必叫你成行。”   悠远闻言,看着展眉双眼,笑道:“你又有鬼主意了?可又要我配合做些什么?”   展眉掩口咯咯一笑道:“若有吩咐,自当遣人去叫你。”   悠远揽过展眉身子,宠溺的抚了抚她的长发。展眉虽伏在悠远怀里,心内却暗自盘算主意。   悠远吩咐小厮们收拾行装,展眉自带着银月二人回房,路过二门,展眉停步,略想了想,转身向下人房走去。   下人房的院子里,不当班的小厮们正在一起赌钱为乐,见展眉忽然进来,一个个惊的面色如土,慌忙将骰子等物收拾起来。   展眉只做不见,唤道:“李贵呢,我刚刚在二门上没见到他?”   一个小厮跪地,不敢抬头,回道:“回大少奶奶,李贵刚刚出去给他老娘买药去了,大少奶奶有何指使,但请吩咐小的们去办。”   展眉摇头,脸现踌躇之色,说道:“也罢,等他回来,即刻传他进来见我。带我去看看你们住的屋子。”   那小厮站起身来,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之色,只不敢多言,带展眉来到下人房内。   展眉打量,这下人房中,不过是一间通铺,能睡五六个个人,上面杂乱的放着行李铺盖,当地一张方桌,几把椅子。   那小厮陪着笑,指了指角落里道:“李贵便睡在那里。”   展眉瞧了几眼,摇了摇头,转身便行了出来,正要出门,正见李贵抱着几包草药,进得院门,见展眉立在地当中,慌忙上前见礼道:“大少奶奶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吩咐?”   展眉展颜一笑,柔声说道:“你娘身子怎样了,可好些了?“不待李贵回答,展眉截住道:“让别的小厮替你将药送回家中,你且随我来,我有事吩咐你。”   李贵满面迷惘之色,将药递给身旁人,自己急急跟随展眉身后回上房去了。   进了房中,展眉将笑容一收,吩咐道:“玉镜,去下人房中,给他收拾个单独的房间住。将小厮们的铺盖也都添一床,我刚瞧见也太薄了些。”   李贵跟在当地,只茫然不解。展眉微微一笑,说道:“你办事尽心,多照顾你些也是应该的。这里有张银票,你且拿去。”   李贵接过,展开了一看,吓了一跳,忙跪倒在地,连声推让不敢当。   展眉笑道:“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不都是给你使的。这二百两你去衙门里打点好了,在去找那余振瑜,说你为他报不平,让他去告本村里长强拉壮丁。待官司告起来,你便将那二百两银子与他,让他整顿家业。下剩的你去买件好衣裳,其余的给你娘看病要紧。”   第二十六章 捉奸在床   李贵感激万分,跪地磕头有声。展眉微微一笑,招他近前,在他耳边细细吩咐,李贵不停点头,口中嗯嗯做声。待展眉吩咐完毕,李贵行礼辞出,去寻余振瑜办差去了。   余振瑜本就心中愤恨,也去衙门处递过状子,只因没人理会。此次听了李贵之言,当天便把状子递上,状告里长强拉民夫致死。县丞早已接到李贵送来的银子,当下将里长拿住,还未及动刑,那里长便将笑远买通之事合盘托出。县丞又派衙役进到林府,要传笑远前去对案。林老夫人闻讯大怒,将笑远唤来质问。   笑远正因窑里之事烦恼,打点行装正要起身,闻得前番事发,大惊失色。被林老夫人叫去当头痛骂。奈何事以至此,只得先遣悠远去窑里看顾。笑远好打点衙门上下,又悄悄送钱与余振瑜,让他将官司结了。李贵从中又做好做歹,劝他暂且忍一口气,将家业重振为上。余振瑜本就对李贵着实感激,只得勉强收了银子,将官司撤了结案。   展眉听他来回复,很是高兴,夸奖他办事仔细可靠。李贵自此极是得意,又兼手里有银子,将里外衣服换的崭新,收拾得格外与众不同。出手也大方,经常请众小厮喝酒赌钱。惹得众人眼红耳热,背后议论纷纷。   有与他交好的,也曾劝他收敛些。他不但不听,反扬言道:“莫要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别说只是这点儿好处就眼热,我随便想要什么,我家主子也愿意赏我。”   每日更是随意进出上房,展眉每见他来,便与他细细言语,连玉镜银月也不许在跟前,半日不见出来。   这日李贵刚出院门,银月眉头紧锁,上前问道:“大少奶奶每日传李贵进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展眉摇头笑道:“不过是那些个差事罢了,他办事细心又周到,很合我心意。”   银月眉头紧皱,踌躇半响方说道:“您虽然并未多想,只是外头现下传言着实难听。”   展眉抬起头看向银月,淡淡的问道:“传言,有何传言?”   银月紧咬下唇,不肯多说。   展眉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理她们做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银月急道:“她们说您和李贵行为多有不轨,大少爷现下又不在家中,此事若传到老太太耳中,可怎么是好?   展眉抬起头看着银月,半响方才缓缓说道:“这等流言,老太太怎会相信。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银月还欲在劝,展眉只挥手,示意她不必多说。银月眼圈一红,只得退出房去。   又过几日,展眉与李贵丝毫未见收敛,下人们纷纷议论。胡大娘几次听说,想找五儿来问个究竟,五儿只是找借口推脱不见。胡大娘情急之下,便在展眉院门外等候,见五儿出来,一把将其拉住,径直向无人地方行去。   五儿还待挣扎,胡大娘一个耳光扇去,五儿方捂脸不敢在动。   胡大娘怒道:“下贱胚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为了等你,老娘在这院外足足等了一天!我问你,你这些日子死活拖着不来见我,可是想要作死?”   五儿别过脸去,尽力掩饰眼中恨恨之色,低声说道:“大少奶奶已对我起疑,实在不方便出来。”   胡大娘啐道:“好好的对你起什么疑心,还想找借口躲懒。我且问你,府里流传的可是真的,她与李贵可有苟且之事?”   五儿低声说道:“我也不清楚,大少奶奶从不让我近身伺候。”   胡大娘闻言,抬手又欲扇过去,五儿忙向后躲闪,口里讨饶道:“我真的不清楚,不过大少奶奶确是每日都召李贵前来,在房中一呆便是半日,连银月与玉镜都不许进去伺候。”   胡大娘方放下手来,满脸悻悻之色说道:“贱骨头,不打你便不说实话。李贵可有在上房留宿过?”   五儿连连摇头,说道:“每天二更里二门便上锁了,院门的钥匙只在值班上夜处。外人如何能进得来。”   胡大娘紧紧盯着五儿双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五儿脸现害怕之色,连声说道:“我怎敢欺瞒胡大娘,确实如此。”   胡大娘满意的点点头,又笑道:“好好给我盯着,总有你的好处。”   说罢扬长而去,自去找李星儿商量。   五儿见胡大娘走远了,脸上露出狠色,朝地上啐了一口,见四处无人,向园子里一处隐蔽的小花园走去。   这小花园在园子的角落深处,极是僻静,周围长满一人多高的树丛,从外面绝看不到内里情形。   五儿走进树丛深处,一个声音从树丛后出声问道:“怎么来的晚了?”   五儿低头轻声说道:“被胡大娘拉住,问最近府里传言大少奶奶与李贵之事。”   那声音低沉道:“她又打你了?”   五儿目中闪出怨毒之色,说道:“没什么,并不疼。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告诉她确有此事”   那人沉默半响,方道:“你且自己当心,我几次下毒,均未得手,在不能在轻举妄动。我虽在她身边,也不便出面帮你。”   五儿点头答应道:“我自会谨慎小心。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树后已悄无声息,五儿也不去看,只转身离开,绕过园子,自回房中去了。   这边胡大娘在李星儿房中,满脸喜色,与李星儿细述此事。   李星儿狐疑道:“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有实证?”   胡大娘撇撇嘴,说道:“奴才怎敢撒谎,我刚问过五儿,五儿也是如此说的。你看李贵那兔崽子,如今得意的眼睛里还有谁,每日里赌钱吃酒,又置办衣衫行头,就凭他每个月的月钱,做梦哩!”   李星儿点头冷哼道:“想必是如此。只是如今老太太正为笑远之事生气,若没有实证,只贸然去回,只怕倒要挨一顿好骂。”   胡大娘闻言,不禁一阵沮丧,说道:“难道这天大的机会不把握住,倒放过她不成。”   李星儿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你不中用。大哥现不在家,她既与那奴才勾搭上,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白日里人多且杂,定然要夜里偷会,你只需盯住她院门钥匙,还愁抓不住实证。”   胡大娘闻言大喜,轻轻的打自己个嘴巴,赔笑道:“奴才真是老糊涂了,还是少奶奶您精明,凡事想的周到。”   李星儿斜了她一眼,面带得意之色,说道:“得了,有奉承的功夫不如去看紧她。我在她手里吃了几次亏了,这次可要瞧准了,别再上了她的当。”   胡大娘拍胸再三保证,又陪李星儿说笑一番,才转身走出房去。   自此胡大娘每日都亲自上夜,每到二更二门上锁之后,便挨个院子查访一遍,始终未见纰漏。   胡大娘心有不甘,又不愿这么每日辛苦,便又将五儿叫出来询问。五儿只说一大清早,李贵就被差去给悠远送东西,至晚才能回来。   胡大娘闻言不禁一阵泄气,自去与李星儿商议,李星儿闻言皱眉道:“给悠远送东西,不拘差个谁去便罢了,单单指他去,必是有鬼。你今儿晚饭时分便在二门内候着,看李贵到底回没回来?”   胡大娘无法,只得匆匆吃了晚饭。来至二门门房内等候,正等的心焦烦躁,只见李贵进了二门,身后两个小厮,抬着个大箱子,匆匆向展眉房中走去。   胡大娘自在二门处守着,只打发小丫头翠柳去跟着,瞧李贵进了房门,翠柳便在院门外远远观望。   过了大半个时辰,方见那两个抬箱子的小厮空手出来。胡大娘将他二人叫过来询问,得知李贵还在房中,并未辞出,心中暗暗高兴。果然直等到二更打过,二门已经上锁,也未见李贵出来。   胡大娘满脸兴奋,一路小跑来至李星儿房内。   李星儿听她说完,又仔细追问道:“你可瞧准了,那两个抬箱子的小厮确是空手出来的?李贵在房中始终没出来?”   胡大娘上前,比划说道:“奴才便在不中用,那么大的人和箱子怎会瞧错。”   李星儿双唇一抿,脸现笑意,说道:“且别大意,咱们先去偷偷瞧瞧,若确实了,立刻去回老太太,抓她个正着,任她此次舌灿莲花,也是无用。”   两人皆喜形于色,急急出门,赶到展眉院门处,只见小丫头翠柳还在那里守着,胡大娘上前问道:“可见人出来?”   翠柳摇头道:“只看见红菱绿柳她们四个出来,说是打发她们自回家去,今晚不用人伺候。在无别人。”   李星儿与胡大娘心内暗喜,来至院门外,只见院内一片漆黑,只展眉上房内点着灯。胡大娘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动静。只听房内隐隐似有说笑声,只是听不真切。   李星儿皱眉不耐烦,将胡大娘拨到一边,自趴在门上倾听。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响动,一个男子笑声响起。   第二十七章 异变突生   随即房门一关,男子声音消失,只听有两人脚步声向院中走去。   其中一人低低哭泣,另一人语气焦急,压低声音道:“小心别让人听见了。”   另一人饮泣道:“少奶奶怎会如此,大少爷对她如此之好,她偏做出如此下流之事。”   “噤声,你乱说些什么,即便她做得不对,你我也需维护于她,你难道不知,咱们三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前之人大急道另一声音静下去,只余低声饮泣之声   先前的声音深深叹了一声,安慰道:“大少奶奶也许是有苦衷的,我知你对李贵有情,只是事已至此,你,你还是忘了的好。”   李星儿在门外屏息细听,说话之人正是银月与玉镜。听至此处,李星儿心内狂喜,听她二人对话,此事果然是真。   李星儿不敢擅动,直等到听到银月与玉镜回到房中,才猛的直起身子,两眼闪亮。   “这下这贱人的死期可到了!我先去老太太房中,你且等等再去回老太太。”声音尖且高,显然内心极是激动。   胡大娘也现出狂喜之色,连声答应。   李星儿也不等丫头上来搀扶,接连几个踉跄,自提起裙子向林老夫人上房急步跑去。   气喘吁吁的直跑到林老夫人房门外,李星儿方放缓脚步,将气息调匀,又理理衣衫发鬓,假作平静的走进房中。   林老夫人正在榻上歪着,小丫头禄儿正在榻前捶腿。李星儿赔笑问安道好,陪着林老夫人说些闲话。只是心不在焉,只觉时间过的太慢,暗恨胡大娘还不快来,可别生出什么变故。   林老夫人觉察她异样,刚欲询问,只见胡大娘脚步沉重,落地咚咚有声,旋风般直冲入房中。   林老夫人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吓我这一跳。”   胡大娘忙蹲身福了一福,胸膛起伏不定,神色激动,锐声说道:“奴才今晚上夜,查到大少奶奶院门处,听见大少奶奶的房中有异常,不敢耽误,来回老太太。”   林老夫人眉头紧锁,问道:“什么异常?今早她来请安,也没见她说什么。”   胡大娘近前一步,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厮李贵在大少奶奶的房中,二人饮酒说笑呢!   林老夫人脸色一阴,沉声说道:“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可是不要命了!”   胡大娘指天划地起誓道:“奴才愿以性命担保。今晚上我看着他进去的,这二门都上锁了,也未见他出来。我刚从她院子外听见的,两人说说笑笑,极是亲热。”   林老夫人听完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眼睛盯着胡大娘,一言不发。   李星儿见状,假意劝解道:“奴才的话也不能全都当真。只是她既如此说了,老太太若不查个明白,只怕对大嫂的名声有碍。”   林老夫人看了看地下众人,站起身来,径直向展眉房中行来,众人一路沉默不语,只有李星儿与胡大娘心中暗暗称快。   来至展眉院门,上夜的婆子不敢耽搁,忙上前打开院门,一行人刚进入院子,就听见房内房内隐隐有说笑之声,更有酒香飘出。   林老夫人手杵拐杖,凝神细听,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那胡大娘却心急难耐,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以手推门,却并未推开,想是上了门栓。   胡大娘用力拍打房门,只见里面一片人影晃动,紧接着有人慌张问道:“是谁,如此晚了,是谁?”   胡大娘一边用力推门,一边高声叫道:“开门,老太太来查上夜。”   只听里面一阵忙乱,片刻后银月擎着烛光,打开门,满脸惊恐看着这一院子的人,勉强笑道:“当真是老太太来了,我还以为胡大娘玩笑。都已经过了二更了。”   胡大娘不与她答话,伸手一推,将银月推了个趔趄,一个大步跨入房中,向房中四处看去。只见房中并无他人,只有展眉与玉镜银月三人。   展眉面色苍白,给林老夫人见礼道:“如此晚了,娘可是有急事?只该叫媳妇过去吩咐,怎么亲自来了。”   林老夫人面色阴沉,看着展眉只着贴身小衣,四下打量一番,沉声说道:“胡大娘来回我,说李贵在你房中,可有此事?“展眉闻言神情大变,面色苍白如纸,指着胡大娘,神色惊惶的说道:“你,你怎敢如此造谣?”   胡大娘见展眉神色惊疑不定,心内更是笃定,嘎嘎笑道:“我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你和那野汉子吃酒谈笑,拉拉扯扯,也太不知羞耻了。你老实将人叫出来,大家省事,若叫奴才翻出来,那可就大家没脸了!”   展眉闻言泪水盈眶,泣不成声的道:“你胡说什么,你可知诬陷主子,该当何罪?”   胡大娘欲待分辨,忽见地上一行男人脚印,清清楚楚的印在地上,直通向内室卧榻处。   胡大娘嘴角一撇,脸上似笑非笑的指着地上的脚印道:“大少奶奶看看这是什么?”   此话一出,林老夫人,李星儿,房中众人眼光都集中在了那脚印之上,展眉身子一软,向后仰去,被银月扶住。房内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胡大娘得意之色不能言表,径直向卧榻行去,嘴里边说着:“天大的罪过奴才也敢领,你只要没养野汉子通奸,拿我杀头我也不怨!”   说话间已来至卧榻边上,胡大娘一脸得意,伸手去掀那帐子,展眉尖叫道:“别,别掀”   胡大娘回头刻薄道:“这会子着急,可不管用了,与人勾搭时可想过如今…说着,手早已将帐子掀开。却见众人皆望向她身后,全都一脸愕然之色。   胡大娘刚刚转头,只觉脸上吃了一记耳光,热辣辣一痛,那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打倒在地上。   胡大娘以手捂脸,刚要叫喊,却见悠远铁青着脸,整个人怒气冲天的站在她面前。   胡大娘惊愕的连疼都忘了,不能置信的问道:“是你,怎么会是你?”   悠远闻言,也不回答,只扬起手,狠狠的在她脸上又扇了两记,方叱道:“你见了主子,就直呼你、你的吗?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胡大娘坐在地上,惊的双目滚圆。   悠远也不理胡大娘,走到外室内,扶住展眉肩膀,对着林老夫人道:“给娘请安,今儿李贵去给我送东西,回说眉儿身体不太舒服,我便赶了回来,只因天色以晚,想明天一早在去给您请安,没想到这奴才便生出这等事端!”   有双手握住展眉肩膀,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瞧你脸色这般苍白。”   展眉呻吟一声,声调细不可闻的说道:“我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不碍的。”   悠远扶展眉坐下,怒视坐在地下的胡大娘,冷声说道:“这狗奴才满口野汉子通奸的侮辱主子,传扬出去,儿子还有何脸面做人,还请娘做主。”   林老夫人点点头,冷冷的看着胡大娘,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胡大娘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听林老夫人那冷冷的话语,浑身一颤,忽然拍腿大哭起来:“我上当了,我上当了,我冤死了啊!死不瞑目啊!”   李星儿心内气极,暗恨她不中用,只喊些个没用的。只得自己上前,假意骂道:“你还有何不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见李贵进房了吗,如今李贵人呢??你还有什么可喊冤的?”   胡大娘被这话一提醒,抬起头叫道:“对,对,定是她见大少爷回来,将李贵藏起来了!我是亲眼瞧见的,便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出来。”   说罢一跃而起,如没头苍蝇般在房中到处乱翻。   悠远忍无可忍,喝道:“放肆!”   指着地下众人道:“去,你们都去,到下人房去把李贵带来,给她瞧,让她死了这条心!”   下人们答了一声,忙不迭的出去到下人房里,寻了李贵进来。   李贵满目惺忪,上前给林老夫人见礼。   胡大娘冲过来,对着李贵推搡,尖叫道:“不可能,你明明在这房里没出去,你说,你说实话!”   李贵满脸鄙夷之色,躲闪道:“你老想是疯了,我不在下人房里,还能再哪里?你满口胡言乱语,还要拉上我。我一直在下人房中,小厮们可都是瞧见的!”   林老夫人站起身子,紧紧看着胡大娘那面目扭曲的样子,回头对展眉说道:“这奴才不争气,就交给你随意处置吧。”说罢起身而去,悠远忙随后送林老夫人回房。   胡大娘闻言,如遭雷劈一般,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心知一切都完了!   展眉一改病弱模样,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胡大娘,说道:“今儿这份大礼,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还满意?”   胡大娘知今日之事绝没她好,抬头怒视展眉,咬牙切齿道:“是我大意,中了你这贱货的计,你敢把我怎么样?”   展眉笑笑道:“我自然不敢把你怎么样,我只是…   第二十八章 幽居祠堂   展眉笑笑道:“我自然不敢把你怎么样,我只是……说着笑容一敛,冷冷的说道:“我只是想请你也尝尝幽居祠堂的滋味罢了。”   胡大娘心里一凉,脸色煞白   展眉注视着她,脸色越来越冷,一连串话语如同碎冰般扎在胡大娘心头:“我要你知道那一个个黝黑漫长的黑夜,我要你知道那一床床粗糙冷硬的草榻,那凛冽冰冷的刺骨寒风,那难以下咽的馊饭剩菜,那令人绝望的孤独空虚,那永无希望的绝望,陪伴你的将只有肮脏的老鼠,满床的虫蚁,还有你自己发疯的尖叫!”   看着胡大娘一点一点崩溃,展眉毫不留情的继续说道:“只有你自己,我永远不会放你出来,你就在祠堂里腐烂,绝望的等死吧。”   随着展眉的话语,胡大娘眼前闪过那一幕幕令人绝望的画面,浑身颤抖,控制不住的捂住耳朵,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展眉便似听不见,高高在上看着瘫软在地的胡大娘,忽将手中热茶泼了她一头一脸,轻轻的对她说道:“这都是你的所做所为应得的报应,还有利息你没支付。玉镜,记得她在祠堂内如何对你吗?该是咱们报答的时候了。”   玉镜一步一步,缓缓走至胡大娘面前,抬起手,对着胡大娘脸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打下去,啪一声脆响,彻底将胡大娘的意志打散,仆倒地上,随即嚎啕痛哭起来。   胡大娘满脸眼泪鼻涕,身上还沾着残茶,顺着发丝向下滴水,样子狼狈到极点,额头磕地,向展眉求饶道“我知错了,求大少奶奶饶了我吧。您让我给您当牛做马,伺候您,把我当条狗养在您身边也行,只不要让我去祠堂,我不想老死在那里啊!”   银月瞧着,只觉内心一阵恻隐,向展眉瞧去,犹豫道:“要不,要不就饶过她吧,她也怪可怜的。”   胡大娘呜咽有声,捉住救命稻草般爬向银月。   展眉霍的站起身来,冷声说道:“你当真以为她能改过,我在祠堂内说的话你都忘了,对恶人善良,便是对自己残忍,今日是她栽在咱们手上。你放过她,你怎不想想,如果今日是咱们被她捉住把柄,她会不会放过咱们!”   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对着胡大娘说道:“你现在才后悔往日所为,可惜太晚了。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更与你没有直接利害冲突,你只为讨好李星儿,便对我不依不饶,数次施毒计害我,你这种蛇蝎心肠,活该应有此报!我不会心软,早在你大闹祠堂的那天,我就没有心了!”   胡大娘仰首望着展眉那冰冷的目光,只觉一股恐惧之意从心底生出,直令她恐惧到骨髓里。她现在才深刻的体会到,眼前的这个人,真不是她应该招惹的。   胡大娘牙齿打战,浑身发抖,连求饶的勇气也提不起来,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展眉看着胡大娘,心中升起一阵迷惘之感,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大感痛快,心中恨意会得到释放,可现在,看到胡大娘晕死在自己面前,她只觉得空虚,心内茫然一片。   过了良久,展眉方长长的叹了口气,吩咐道:“将她送入祠堂,一应家具器物都给她送去,好生照看,不得让人为难她。就让她在那里颐养天年吧。”   李贵等人早已被展眉的气势所震慑,见展眉回眸注视他们,才慌忙一拥而上,将胡大娘抬出房门。   展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正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敢去询问,银月与玉镜现在才明白,展眉那日在祠堂内所说之话,并不是一时之气,乃是句句当真。她们以前只觉得展眉是自己的主子,现在却觉得她令人敬畏,让人不敢直视。   展眉觉察出二人心内想法,对着她二人微微一笑,说道:“无需为我担心,对害我之人,我便是最恶之人,对我亲近之人,我永远是当初那个展眉。”   二人只觉心内一阵温暖,心中不安也尽都驱散,只觉得跟着展眉,心中安定而妥帖,前路在坎坷,只要有她在,便没有任何可惧怕的。   次日清晨,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林老夫人听了展眉对胡大娘的处置,并未表示不满,只是沉默不语。   展眉轻声道:“我不会为难她,只是暂时让她独处,也好反省反省她所作所为。如她真能改过,我会将她好好送出府去,让她得以终老。   林老夫人点点头,脸现宽慰之色,说道:“胡大娘只是受人指使,我并非不知道。只是碍于咱们家人丁稀少,她又多年在府里,虽没功劳,也有苦劳,况且现下只有敏行这一个独子,为了敏行,我也不能深究,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展眉微笑道:“媳妇全都明白,不会计较。”   林老夫人拍拍展眉双手,以示赞许之意。   展眉会意,报以微笑。又陪着林老夫人说笑一阵,便辞出。   三人步出上房,因胡大娘之事已然了结,三人心情大好,只觉浑身轻松。   玉镜笑着道:“难得今日天气这么好,我前几天路过园子,见菊花都开了,咱们也去观赏观赏,可好看的很呢。”   展眉笑着点头,三人随意步入园子。只见园中枫染霜红,银杏金黄,秋意极浓,秋情更盛。   三人一路指点观赏,来至菊园。只见满园的菊花,红的像火,黄的像金,白的像雪,粉的像霞……间或闪出绿叶片片,便似一条金织银绣的五彩织锦。   展眉大喜,细细观赏,又择一枝簪于发间,更显的人比花娇银月与玉镜也禁不住雀跃欢喜,连指这盆娇艳,那盆素洁。展眉笑望着二人嬉闹,喜悦之情充满胸臆。   三人在菊花旁留连往返,赞叹不已。直向菊花深处走去。   那深处菊花更盛,展眉正待挑选几盆,拿回院中摆放,却听见隐隐有女子哭泣,哭声几乎细不可闻。展眉回头对银月说道:“嘘,你们听,可是有人在哭。”   二人停住打闹,仔细听去,果然一个女子声音且哭且诉,虽听不清楚,却也能感到那人十分悲伤,似有无尽幽怨之情。   展眉走到她身后,那女子惊觉身后有人,回过头来,展眉只觉她又些面熟,却想起来是谁。   银月在后赶上前来,惊奇道:“荷香?你一个人在这里哭什么?”   荷香红肿着双眼,胡乱将泪痕擦了擦,掩饰道:“给大少奶奶请安,银月姐姐好。”   展眉看着她,温声问道:“你是哪房里的,我瞧你十分眼熟。”   银月笑道:“她是二少奶奶。房里的。随王奶妈照顾小少爷的。”   展眉哦了一声,既是李星儿房里的,她倒不便多问,只安慰了几句,那荷香面现感激之色,谢过展眉,匆匆走了出去。   银月叹道:“她在二少奶奶处当差,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   展眉疑惑道:“我听她提到笑远,她即便受了委屈,却怎会扯道笑远?”   银月微露不屑之色,蹙眉说道:“二少爷虽害怕二少奶奶,却又不甘心,尽在背地里偷偷占丫头们便宜。”   展眉点点头,心内寻思一番,对银月说道:“既如此,你便多留心些。我瞧那荷香与你还算交好。你多去与她亲近亲近。”   银月点头称是。虽不明白展眉为何如此,也不多问。   展眉挑了几盆菊花,让小厮们送到房中,自与玉镜二人转回房中。   展眉备下酒菜,与悠远二人赏花品酒。悠远笑问道:“夫人如此盛情,小的惶恐!”   展眉嫣然一笑,执壶与悠远斟满道:“多谢夫君成全,昨日配合着我演了一场好戏。”   悠远举杯饮尽,笑道:“你若不提,我也不便相问,只是今日你既谢我,就顺带把我心里的疑惑解开吧。”   展眉掩袖笑道:“不知远郎哪里不解?”   悠远笑着道:“从头说起,你那日让我替笑远去窑里,便已是算计好了吧?”   展眉咯咯一笑,侧头饮过一杯,柔声说道:“瞒不过远郎的眼睛。我也是不得以出此下策。她日日盯着我,使我不得安枕,我便将你支走,密授李贵于人前炫耀,惹她起疑,为保事情周全,连银月二人也未告知,害她二人也信以为真,才将胡大娘引来上当。”   悠远追问道:“那李贵呢,他究竟是怎样出去二门的?”   展眉眼波流转,抿嘴一笑道:“便是在她眼皮底下走出去的。我让李贵换了衣裳,随那小厮结伴出去,她只顾留神那箱子,却不知早已换人。剩下的那小厮便大摇大摆的自行走了出去。”   悠远略一思索,放声大笑,看着展眉夸道:“眉儿好计策,堪比女中诸葛。”   展眉面上一红,连声不依。悠远一笑,起身携着展眉之手回房。房中早已帐悬轻纱,浓熏绣被,二人放下帐幔,说不尽的温柔旖旎。   第二十九章 才华初现   时隔半月,少了胡大娘之患,展眉过的格外悠闲自在,李星儿那晚被展眉气势所震,嚣张之态收敛了不少,更因失去胡大娘,忙于打理府里上下,暂时未与展眉有所冲突展眉每日便以读书,品茶为乐,虽然自己是考古专业,却也要辅修古代史。悠远书房中又多是此类书籍,展眉便拿来当做消遣,对比着现在的生活,倒比死读硬背理解的多。   这日展眉正在书房中看书,见悠远一脸笑意,走进书房中。   展眉放下书,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也让我跟着沾些喜气。”   悠远双目闪过激动之色,展眉倒真是有些好奇了,极少见他为何事动容,便静待他下文。   悠远抬头笑道:“今儿平安府的大管家到咱们商行,说平安王爷长子行拜师之礼大宴宾客,要制整套的礼用瓷器。”   展眉问道:“平安王爷,可是那位军功赫赫的周将军?”   悠远点头笑道:“正是,当今圣上亲封爵位,世袭罔替。如今虽以是老还乡,但门生故吏还是遍布朝野,此次拜师之礼定然隆重无比。”   展眉闻听,也起身笑道:“这可真是大喜,能为座上宾的必然非富即贵,咱们家虽在江西享有盛名,京中所知者却甚少,如能得王爷赏识,便是成为御制官窑也未可知。   悠远笑着摇头道:”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事情,也并未指定由咱们来烧制。大管家的意思是王爷要在众多商行中选出一家来,咱们只是有资格待选而已。”   展眉闻言一愣,:“待选,如何选法?”   悠远面露疑惑之色,说道:“大管家并未明言,只说十月初四是好日子,让各商行的当家人到王府去,由王爷亲自拣选。”   展眉闻言心内一动,都是在电视里看见王爷府里如何繁华,今次恰逢如此盛事,必要跟去看看热闹。   当下一拉悠远衣襟,娇笑道:“既如此,我也要去看看热闹。”   悠远轻点了点展眉俏鼻,宠溺道:“这是去王府见王爷,哪有女子抛头露面的。”   展眉跺跺脚,欲待不依,眼珠一转,扮个鬼脸道:“不是女子,便可以去了吗,我扮做你的小厮,便可以随你前去了,又可以帮你拿主意,岂不两全其美。”   悠远还要开口,展眉早将一只纤手覆住,咯咯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远郎可是宁做小人,不做君子?”   悠远看着展眉满脸伶俐之色,摇头无奈道:“去可以,不过只许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说乱动。”   展眉露齿一笑,粗声学着小厮道:“谨遵大少爷吩咐。”   还欲顽皮,早被悠远揽在怀中,轻抚及腰的长发。   至十月初三日清早,悠远与展眉去向林老夫人辞行,林老夫人得知展眉要跟随前往,只是一笑,并未阻拦,只吩咐凡事小心,不要强出头。   二人一一点头答应,当下带着随从赶往赣州府,先在赣州府城中客栈歇息,等候次日觐见王爷。   展眉一路行来,见这赣州府比之景德镇不知大了几许,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至初四一早,便打马前去王府府门外等候,早有引路的小厮带入府内偏厅等候。   展眉扮成小厮,老实跟在悠远身后,只一双眼睛四处瞧看,心内暗叹王府之气派惊人。   及至进了偏厅,展眉微微抬头一扫,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偏厅内等候的不下四五十人,府里早吩咐下来,每人只许带一名亲随小厮入内,照这样看下来,最少也有三十几家商行都在此。   悠远拱手与自己熟识之人寒暄问好。一名大腹便便,腰围玉带的中年人挤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怎么,你们林家对此事也有兴趣,这可是给王爷定制礼器,非同小可,可别一时贪功,砸了自己招牌啊。”   悠远面色不变,笑道:“王兄说笑了,王爷既已圈定林家待选,我怎敢不来,驳了王爷的面子。不过若论今次中选,当非你王兄莫属了。”   那王姓的中年人冷冷一笑,说道:“上次林老弟如此说的时候,抢了我王家三宗生意,我可不敢忘了。这宗生意,我是志在必得。你若识趣,倒不如早些退出为好。”   悠远只淡淡一笑,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   足足等了两盏茶时分,众人皆已不耐烦,不断向门口处张望,悠远只坐在座椅上,与展眉低声谈笑。   忽见王府大管家从门口进来,走至厅上,满面笑容道:“让诸位久等了,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一片自谦之声,那管家接着道:“王爷还有要事在身,嘱咐小老儿为大家出题三道,至于答对与否,王爷自会出来说明。”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未曾想到会有出题之事。展眉暗自好奇,这王爷想法甚是出奇,不看各家的烧瓷之术,倒要出题考校,当下留神细听。   那管家见众人议论纷纷,只微微一笑,说道:“诸位听真了,王爷所出第一题,题目为:荀子言礼仪有三本,是哪三本?第二道题:祭师之礼是五礼之中哪一礼?这第三题吗,却是要回答王爷为何要出题考校?“话音刚落,厅中众人皆目瞪口呆,这些人均是世代行商,虽都读书,却都不通。这三道题目虽易,却难住了众人。   一时厅中人人蹙眉苦思,或交头接耳,更有抱怨不满者。   悠远只是皱眉沉思,这前两道题目虽难不倒他,但王爷出题的用意,他却是揣测不出。展眉初听时也是微微一惊,低头暗暗沉思半响,眉头放松,脸上现出笑意。附耳对悠远细细说道,悠远不停点头,嗯嗯有声。   那王姓中年人内心气愤不过,他此次前来,本是自信满满,却不想遇到如此情景,不由得心中暗骂。却见悠远与小厮说个不停,心中一动,大声说道:“王爷所出题目实在高深,我等不才,着实回答不出。不如就请林老弟代为作答,林老弟一向爱读书吟诗,必能猜中王爷心意。”   说罢一脸幸灾乐祸,只等着悠远出丑。悠远心中暗怒,自己并没有把握,岂不是要当众出丑吗展眉见此情景,迈步上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公子自是知道答案,只是不愿炫耀于人前,差奴才代为回答。”   众人发出一阵嗤笑之声,面露轻蔑之色。   展眉环视众人,沉声说道:“礼仪之学,乃是天地生之本,先祖者类之本,君师者治之本。此为礼学之根本。”   管家微微颔首,众人议论之声渐起,目光纷纷投注在展眉身上。   展眉只做不闻,朗声说道:“祭师之礼为五礼之中吉礼,位居第一,包含祭天,祭地,宗庙之祭,师圣之祭。”   众人面上轻蔑之色顿收,议论之声渐消,厅上一片寂静。   那王姓中年人冷哼一声,翻着白眼说道:“算你蒙混过去,这第三题,你倒是说来听听,王爷心机,倒是你个奴才能体察的?”   展眉微微一笑,一鞠到地,恭声说道:“草民斗胆,王爷之意,想来是若不明礼学大义,心中没有天地君亲师之三纲五常,明人伦,识尊卑。即便瓷器烧的在过精美,也不过是寻常俗物,只入摆设之流。却不堪作为敬师祭拜的灵物了。”   话音刚落,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说的好。”   只见一个相貌威严,身穿紫色团龙图案的中年人从内室行了出来,正是平安王爷。   厅内众人一见,纷纷跪倒在地。   展眉随众人跪倒在地。平安王爷微一抬手,管家说道:“王爷有旨,免礼。”   众人战战兢兢站起身来,不敢抬头稍加观看。王爷示意展眉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她一番,说道:“你是如何猜到本王心思的?”   展眉面上不动声色,不卑不亢的回道:“王爷思虑深远,草民如何能揣测,只是王爷修仁沐德,尊师重道美名天下皆知。草民只是以实情相对。”   平安王爷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美名天下知!”   注视着展眉,面带笑容问道:“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展眉略微直起身子,目光平视,回道:“草民贱名,恐有辱清听。奴才是林记瓷器行的小厮,跟随我家少爷前来。今日之题皆是我家少爷所想所答。”   平安王爷点点头,赞道:“还算是个伶俐的,可愿在我身边当差?”   展眉闻言暗惊,以首顿地,连称不配。厅上众人见了,个个羡慕的眼现绿光,能得王爷赏识,收在身边,即便是奴才,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王爷见展眉并未答话,当下微微一笑,也不在说,对着管家吩咐几句,起身径直去了。管家大声说道:“王爷有旨,今次礼器由林家承办。”   话音一落,厅内众人便如沸水般炸了开来,围着悠远有大声恭维的,有道喜的,更有欲出重金买展眉做小厮的,不一而足。   第三十章 得进王府   悠远与展眉被众人围在中间,一时风头无两,接触到的眼光尽是羡慕之色,耳听到的话语,皆是阿谀奉承之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老弟饱读诗书,为我们行商之人争光啊。”   “恭喜林兄贺喜林兄,得王爷赏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悠远笑着拱手自谦道:“各位谬赞,悠远实不敢当。”   正热闹之际,管家满脸带笑高声道:“林公子请留步,王爷有请。”   众人目光看向悠远,眼中流露出的种种羡慕嫉妒之色,火热的似要将悠远吞吃一般,盯的悠远浑身不自在,匆匆一拱手,忙随着管家向内宅走去。   二人给平安王爷见了礼,王爷赐坐。目光注视着悠远身后的展眉,淡淡道:“如本王没瞧错,你应是女子吧。”   展眉与悠远大惊,急忙跪地请罪不已。   平安王爷摆摆手,笑道:“无妨,起来吧。我若怪罪,就不会召你入内厅相见了。”   展眉叩首道:“小女子在闺中亦知晓王爷盛名,心内仰慕以及,故此冒死前来一偿夙愿。”   平安王爷笑道:“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只因我儿此次所拜之师,乃是当今圣上钦点,所以这拜师之礼,不能有半点差错。我见你聪明机敏,愿属意于你,你可知其中轻重?”   展眉点头道:“王爷之意,民女明白,必当尽心竭力,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平安王爷对展眉甚是满意,赏展眉玉璧一枚,纹银百两。展眉与悠远谢恩辞出。及至纵马出府,方觉惊出一身冷汗。   至次日回府见过林老夫人,言明此事,林老夫人大喜,连连夸奖二人能干。将此事全权交与悠远办理。   李星儿在旁且妒且恨,酸溜溜道:“大哥是长子,商行确实应交由大哥来管。笑远无用,就在府里帮忙料理好了,这胡大娘不在,我一个人,里里外外,着实有些忙不过来呢!”   林老夫人闻言点头道:“也确是如此,下人们少了约束,迟早滋生事端。是该找人接替胡大娘之位。”   李星儿连忙笑道:“原来厨房里管事的李大娘就不错,当差多年了,从无差错。”   林老夫人看向展眉,问道:“你看如何,可使得?”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二妹妹瞧的人,自然错不了,只是她现当着厨房的差事,只怕厨房也离不了她。我瞧老太太房里的冯婆子,人即稳重,又识大体,不如让她来历练历练。”   林老夫人低头略微沉吟道:“倒是个可靠之人。就依你所言吧。”   李星儿一听,心中真是又气又恨。失了一个胡大娘,让她如损一条臂膀,只好重新扶持出个自己人,却又被展眉占了上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了颗钉子。不仅以后做事不方便,恐怕连这府里大权,也迟早要落在她手里。   当下顾不得林老夫人,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展眉。展眉见她目光中尽是恨意,故意灿然一笑,对她说道:“二妹妹不必谢我,妯娌之间,无需客气。“李星儿一股恶气几乎按捺不住,恨不得上前给展眉几个耳光,见林老夫人正微笑看向自己,只得勉强笑笑。   展眉瞧李星儿的表情,心中大快,几乎要笑出声来。   李星儿满怀怒气回到房中,见笑远正在房中饮酒,李星儿上前将他酒杯夺过,狠狠的摔在地上。   笑远将头一偏,躲过溅起的碎片,嘀咕道:“又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李星儿见他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怒从心头起,大骂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灌黄汤,你但凡争气些,我也不用在人前受这些窝囊气。”   笑远陪笑道:“老太太一向偏疼你,府里大权皆在你手上,谁敢给你气受。何苦来寻我的不是!”   李星儿恨道:“老太太偏疼我??你还做梦呢,你没见胡大娘被关,提拔个管家娘子,也要那贱人做主。这次去见王爷,也没你的份儿?这样下去,你我迟早有一天,被那贱人赶出府去!你还想喝酒,只怕要去喝马尿。”   笑远微现不满,争辩道:“老太太让大哥去,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和老太太吵去?”   李星儿狠狠的朝他啐了一口,恨声道:“你是死人,是木头,一句没办法,就躺着等死好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给我到商行里呆着去,一刻也不许离开。也办几件体面事,让我在老太太面前,也能抬起头来。”   笑远一脸不以为然,还欲将残酒喝尽,被李星儿怒喝一声,直吓得收拾铺盖,连夜搬到商行处不敢回家。   三日后,平安王府来人递单子,适逢悠远在内堂绘制图样,笑远忙不迭的迎上前去,招呼来人。   那人将单子递过,笑远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列着:太羹碗一,和羹碗二,毛血盘三,着尊一,牺尊一,山罍一,代簠簋笾豆瓷盘二十八,饮福瓷爵一,酒盅四十。瓷盘三百,碗五百,分别绘制缠枝牡丹、缠枝莲、四季花、冰梅、四君子、赤壁赋、兰亭序、月影梅、梵文、腾王阁序等图案。笑远看罢,想起李星儿之语,有心卖弄,满脸堆笑道:“请回复王爷尽管放心,两个月内必能制好,到时奴才亲自送至府上。”   来人点头叮嘱道:“千万小心谨慎,这日子可是出不得差错的。”   笑远满口答应,将来人送出门去。拿着单子,也不告知悠远,直接来见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午睡刚醒,见笑远喜滋滋的进来,给她行礼道:“恭喜娘亲,贺喜娘亲,王爷府今日已将瓷器单子送来,儿子俱已办妥。”   林老夫人甚是高兴,将单子接过细看,吩咐将悠远唤来,商议细节。悠远来至上房,见单子开的十分清楚,赏钱也十分丰厚。甚是满意。   笑远得意道:“我掌管商行也有些日子了,这等小事,何劳大哥费心。如今只需择个吉日开窑便可。我已答允两个月内交付。”   悠远闻言,抬头大惊道:“你说什么,两个月内交付,如此数量繁杂的礼器,两个月怎可能制好?”   笑远争辩道:“咱们以前制的比这数量还多,也不过月余而已,我还多允了半个月,又有何不妥?”   悠远忍不住站起身来,喝道:“糊涂!怎可与以往相比。这些瓷器的图案,纹饰,器形,尺寸,都有特殊要求,岂是寻常匠人所能制作?更何况这是王府所用之物,如有半点差错,不能按时完工,谁能担待的起!”   笑远不服气道:“大哥也太过夸张了,即完不成,差人去商量改期就是了。”   林老夫人听悠远说完,又见笑远如此回答,气得浑身颤抖,骂道:“逆子,还嘴硬,你当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改期便改期!耽误了王爷大事,岂是你能承担的起。如今全家都要被你害死了,孽障。”   笑远方才醒悟大事不好,急急看向悠远说道:“那,那怎么办?大哥,大哥你定然有办法。”   悠远怒道:“我又不是哪咤,有三头六臂,即便有,也赶制不过来。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圆吧。到时你只管一人赴死,千万别连累全家。”   说罢怒冲冲拂袖而去,林老夫人将笑远痛骂一顿,却也无法可想,忧心欲焚,当夜连觉也未睡,通宵诵经拜佛,以求消灾解祸。   却说悠远怒气冲冲的自回房中,展眉见状,惊道:“出什么事情了?”   悠远将笑远之事尽述一遍,叹道:“一时不查,竟生出这等滔天祸事,你也是听见的,王府所拜之师,是当今圣上钦点,如因为咱们耽误了,岂是杀头可以了结的,抄家灭族也大有可能。”   展眉闻言也是一惊,见悠远愁眉不展,只得先行劝慰道:“如今只是着急也无用,不如想些什么法子,将此祸事解决了才是正理。”   悠远皱眉叹道:“能有什么法子。如今改期不可能,便是把所有的窑口都开工,也是来不及。”   展眉见他十分烦恼,只得暂不答言,待他情绪平静下来,在做打算。   至晚饭时分,林老夫人传出话来,让众人到上房商议。   展眉与悠远来至上房,见林老夫人居于首位,笑远无精打采的跪在身前,李星儿一脸悻悻之色,在林老夫人身后站立。迁远夫妇居与末位,脸上神色极不自在。   二人告坐,老夫人阴沉着脸,众人皆不敢言语。   半响林老夫人开口道:“展眉,今日之事想你也知道了。我实是无法可想,听闻那日王爷对你十分赏识,如今只有求你前去相商,请王爷宽限数日。”   展眉面现为难之色,沉思半响开口道:“不是媳妇推脱,此事绝不可行。”   众人脸上均露出疑惑之色,李星儿接口道:“如何行不得,大嫂也别太自私了,笑远虽有错,也是一心为府里。如今求到你头上,还非要咱们磕头不可?”   第三十章 现代工艺   林老夫人喝止道:“住口!”   展眉皱眉道:“王爷怎会真心赏识于我,不过是觉我还算中用,如今我若贸然前去求恳,一则会责怪咱们办差不利,再则显得王爷识人不明,到时两罪并罚,更加不利。”   林老夫人心下一沉,知展眉所言属实,这最后一线希望也已破灭,急火攻心,当晚便头痛难忍,病倒在床。   整个林府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府内上下人心惶惶,下人们人人自危,更有心思活动的,已有离府之念。   展眉见此情景,彻夜未眠,与悠远相商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总要尽人事而后听天命。明日我与你启程去窑里,总要放手博一搏。”   悠远点头,夫妻二人商议完毕,次日一早去向林老夫人辞行,林老夫人尚在病中,闻言心中稍宽,又叮嘱二人一番。   二人一一点头应承,当日便快马加鞭,直接来至窑里。   瓷器行正如一团乱麻,见悠远前来,当下数十人将他团团围住,人人争抢着说话,声音之大,吵得半句也听不清楚。   展眉紧皱眉头,大喝道:“噤声,有什么事,明日一早上来回话。”   众人闻言,方渐渐散了,展眉与悠远一天疾驰,也乏的很了,自在下处早早安歇。   次日五更,展眉便起床梳洗完毕,坐在窗下细想对策:她对瓷器烧制并不精通,不知在哪处最是耗费时间,今日必要去亲自看看,可有能改进之处。   至天色大亮,众人已在厅上聚齐。展眉细听众人所言,一一记在心头。   待众人七嘴八舌说完,   展眉将茶杯一放,沉着自如道:“现下不是惊慌失措之时,我已有主意,只要大家按我吩咐行事,必能如期完工。”   见众人目光看向自己,展眉神色肃穆,沉声道:“大家辛苦两个月,完事后必重重打赏。只是有一点,如有人偷懒懈怠,不服管束坏事者,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展眉有何办法   展眉看了看众人,定了定心神,逐项吩咐道:“凡事无头则乱,现下最为紧要便是原料不够,人手不足。原料由魏总管来办,需要什么皆去魏总管处领取。你不用上来回我,一切你自做主,此项有误我只找你问话。”   魏总管点头应是。   展眉继续道:“人手由悠远亲自来办。等下便传出话去,林记瓷器行大量用人,不拘男女老少,工钱丰厚。另重金礼聘烧瓷师傅。悠远你在去世家交好的商行里,暂借些积年的老师傅来帮忙。”   吩咐已毕,展眉又让魏总管带路,来到窑场查看。   见整个烧瓷的过程乃是先将原料混合,然后制坯,等到坯体阴干,施釉后入窑烧制,出窑后拣选成品进行彩绘,之后再入窑彩烧,一件瓷器才算烧制完成。   展眉每道工序皆仔细查看,如有不解便询问悠远,见最为耗时的便在制坯与彩绘两项,只能由匠人慢慢逐个整成器型,在逐笔描绘。   展眉皱眉,心中暗暗盘算,如此逐个烧制,耗时耗力,在有两个月也不够。需得想方法改进,最好能如工厂的流水线般,批量制造。   苦苦思索半响,展眉眼睛一亮:磨轮!制坯时只要把坯料放在上面转动,就能塑型,只需稍加练习,人人均可动手制作。   至于彩绘,这个确是有些难办,除非…展眉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主意。   按照展眉绘出的图样,悠远着人做出几架磨轮,众人均未见过,只觉十分稀奇,待展眉示范过如何使用,众人依样用过几次,人人面有欢欣之色,都说着实节省力气。   过去制坯,即便简单的也需两个时辰,如今用了磨轮,碗盘等简单器型,只消几分钟,便可制成。众人争抢试用,倒有如见到新奇的玩物一般。   至晚回房,展眉缠着悠远将所用之图案细细绘出,悠远追问用处,展眉只是笑而不语。   次日唤来工匠,将悠远所绘之图案雕刻在铜片之上,依照器型制成铜制模具。展眉自先取来,将铜模沾匀染料,用力按在坯体上,图案便如印章般,清晰的印在上面。悠远在旁观看,不禁啧啧称奇,待印好后放入窑中试烧,取出与几位老师傅观看,只见色彩清晰细腻,图案均匀整齐,倒比手工绘制的齐整。   悠远大喜,吩咐工匠多多赶制铜模,欣喜的对展眉道:“有此物在,便在多也不怕了。”   展眉见此法可行,方放下心来,多日积郁一扫而空,心中舒畅轻快,不可形容。   至此展眉与悠远日夜在窑场赶工,展眉又每隔十天便放一次工钱,又命人每天茶水点心供应,匠人们无不卖力,上下一心,瓷器源源不断烧出。   其余瓷行闻讯,皆赶来观看,见到那磨轮与铜模,无不惊的目瞪口呆,展眉一时声名大噪,通行皆知,便有如神人一般。更有无知村妇,将展眉视为神仙转世,将展眉相貌制成瓷像,偷偷在家供奉。   展眉闻听,只淡淡一笑,不去理会。   直忙乱月余,与悠远拣点数目,已足够王府所需数目,二人大喜,打发人告知林老夫人,二人当夜放心安枕,直睡至日上三竿,方才转醒。   此间事毕,展眉先行返回林府,悠远将所有瓷器打点装箱,亲自跟随送入平安王府。平安王爷大喜,赏以重金,又亲书‘瓷行翰林”四个大字,用白银装裱了,直送至林记瓷器行中悬挂。   林府中更是热闹非凡,每日上门庆贺之人络绎不绝,悠远每日忙于应酬打点,更有携家眷前来,专门要求拜会展眉,欲与展眉结交。过数日,方渐渐疏散,展眉心中暗松,每日里应酬陪坐,实非她所愿。   林老夫人不想林家能得今日盛况,知皆由展眉带来如此荣耀,对展眉日益倚重。   专为展眉设一家宴。   席间对展眉赞不绝口。展眉连忙自谦道:“媳妇哪里有如此本事,此皆是悠远的主意。”   林老夫人笑道:“你不必自谦,我本担心悠远性子谦和,不敢将商行放手交予他。如今他既得你这样的贤内助,当无忧了。”   说罢看向悠远,说道:“从今以后,林家所有生意便由你接管,一切都由你做主,不用再来与我相商。”   悠远忙起身推辞,林老夫人笑止,悠远只得点头答应。   第三十一章 总揽大权   迁远夫妇并地下众丫头婆子,均齐声道贺,又轮流上前敬酒。展眉面色如常,口中与众人应酬,心中却是感慨万千,这一路行来,自己费了多少心思,付出了多少辛苦,终于可以在人前扬眉吐气了。   李星儿面色铁青,嘴里发苦,满腹怒火无法宣泄,同时内心不安之感越来越强,她紧紧盯着展眉,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尖声道:“大嫂今儿可是出尽了风头,如今连商行也归到你们头上。何时哄得老太太把我们扫地出门,才叫称心如意呢。”   展眉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不提醒,我还真想不到。我已经赶走胡大娘,现在又夺了商行大权,下一步必定不让你失望,你就慢慢等着吧。”   李星儿气的浑身打颤,将杯中酒劈头盖脸泼向展眉,展眉故意不躲,任她泼了一身,那酒顺着头发,直淌到脸颊上,溅的满头满脸。   众人一片大惊,席上人多且乱,只见她二人贴近说话,忽然就变成这样,面上均露出询问之色。   林老夫人皱眉道:“怎么了,刚还是好好的,可是喝醉了?”   银月早上来替展眉擦拭,李星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能回答。   展眉笑着对林老夫人道:“二妹妹与我说话,人多我未听清,凑得近了些,将酒杯碰洒了。”   林老夫人注视她二人半响,未在追问下去。   展眉自离席去内室换衣裳,采青起身,跟着展眉来至内室更衣。   展眉微笑道:“让丫头们来就是了。”   采青细心替展眉整理衣衫,口中说道:“我心里感激,只不知该做些什么,大嫂就让我服侍一回吧。”   展眉见采青言辞诚恳,也不再说。心中微叹采青处处谨慎小心,实是可怜。   采青见展眉沉默不语,轻声开口道:“大嫂您别生气,二嫂一向脾气急躁,您过去忍让她许久,这次也就算了吧。”   展眉刚要回话,李星儿从门口进来,听见采青之话,恶狠狠的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背后说我坏话!”   伸手欲抓采青,展眉拦在身前,冷声道:“你怕是真的喝醉了,刚才的事我还替你遮掩着,你又追到这里来闹事。”   李星儿借酒盖脸,撕扯展眉衣服,骂道:“你少拿老太太来吓唬我,你以为老太太真宠你,你也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样子,贱人,也想爬到我头上。”   展眉将她用力推开,李星儿跌坐在地,口中哭骂不休。   采青突然上前一步,指着李星儿,声音虽小,却清晰的说道:“你整日骂我们是贱人,你自己又有何本事。大嫂没有子嗣,尚且得老太太如此宠爱,敏行还是府中的长孙呢,也没见娘格外疼你些。你自己没用,斗不过大嫂,还要撒泼耍赖。当心大嫂叫娘教训你。”   李星儿从未见采青敢顶撞于她,一时惊愕的忘了生气,待缓过神来,脸色大变,张口就要大骂。   双喜见李星儿跟进内室,心知不妙,急忙随后跟着进来,正看见李星儿面色有如恶鬼一般,指着采青就要扑上来,忙上前站在三人中间,只做不见,笑道:“老太太催着出去呢,大少奶奶若是换好了,就随奴婢出去吧。”   展眉见情形不妙,不欲将事情闹大,又觉采青如此反常,心中疑虑丛生。闻言当即点头,拉着采青,随双喜出去回到席上。   李星儿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去,不敢阻拦,心中怒气升到顶点,恨不能放声尖叫。一伸手将桌上摆设全部扫落到地上,用力踩踏,方觉得稍稍出了一口恶气。   也不回席,也不理会众人,只打发丹桂来回酒醉头疼自己回房中闷坐,越想越是生气,咒骂道:“都是韩展眉这个贱人,仗着自己得宠,连采青这个小蹄子也敢教训我。贱妇,早晚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上!”   丹桂在一旁不敢做声,李星儿破口大骂一阵,见她在旁边站着,恨道:“不中用的东西,留个死人也比你强,不能替我出个主意,连茶也不知道倒一碗?”   丹桂害怕的浑身发抖,将茶递过去。   李星儿面色阴沉,将茶一饮而尽,重重放回桌上,沉思半响,却眉头一松,脸上泛起笑意,思忖道:“采青之话,倒是颇为有理。那贱人无所出,我带着敏行,即能讨好老太太,又能用子嗣难为她。当真是一箭双雕。”   吩咐奶娘将敏行抱来,自己搂着敏行,越想越是得意。   展眉在席间一直陪至散席方才回房。只觉得酒意有些上涌,银月忙沏了杯浓茶端上来,展眉痛喝了两杯,方觉得舒服些,靠坐在贵妃椅上默默沉思。   玉镜以为展眉还在为席间之事生气,上前道:“大少奶奶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只当她是疯狗算了。没的气坏身子。”   展眉摇头道:“她若不是害怕,何必吵闹,我怎会与她一般计较。我是在想其他事。”   银月皱眉道:“少奶奶可是觉得三少奶奶有些反常?”   展眉赞许一笑,说道:“你也注意到了,她一贯谨慎小心,怎会突然做出如此事情,着实令人费解。”   玉镜见二人均是皱眉沉思,撅嘴道:“我瞧三少奶奶没什么不妥,您一向对她那么好,她为了维护你,与她争执也很正常嘛。我也想狠狠给她两个耳光尝尝!”   展眉闻言失笑,若真如玉镜所言,许是自己多虑了。不过这采青,日后还要多加留心!   第三十二章 借子邀宠      展眉心中又将采青今日言行细细梳理了一遍,虽觉不妥,玉镜所言却也有道理,正沉思着只觉头晕,知是酒力上涌,草草卸妆梳洗,由玉镜服侍着睡下。   这一觉睡的好沉,银月进来看了几次,见展眉还未转醒,眼看着给老太太请安就要来不及了,才上前将展眉唤醒。展眉伸个懒腰,只得起身,只觉一股寒气席卷而来,身子冰凉,打了个寒战,人倒清醒了。   银月服侍展眉梳洗完毕,进了早饭,又端过来一碟子法制紫姜,说道:“今儿是冬至,外面冷的很,我把那披风寻出来了,等下去给老太太请安时穿上。”   展眉噙了一块生姜放在嘴里,口中嘀咕道:“穿越不用洗衣做家务倒是好,可惜这每日请安,比上班还要累人啊!”   银月并未听清展眉说什么,只催促展眉出门。   三人走出院门,只见遍地银霜,树叶萧条,残草衰菱,一派初冬景象。   一阵寒风吹过,展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加紧步伐向上房走去。   赶着进入上房,便听见林老夫人笑声,显然甚是高兴。只见上房内,林老夫人一手搂着敏行,一手拿着果子,满脸笑容,哄敏行吃点心。   李星儿立在地下,瞄到展眉进来,只做不见,笑道:“今天冷,本不想带敏行过来,可这孩子一直就闹着要见祖母,说新背了几首诗,要念给您听。我就带着他过来了。老太太不怪我吧。”   林老夫人满脸笑容,全部心思都放在敏行身上,哄他道:“学了什么好诗,也念给祖母听听。   敏行只得四岁上下,穿着件红色锦缎小袄,越发衬的白胖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甚是灵活,奶声奶气的吟道:“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   喜的林老夫人眉开眼笑,连连抚摸不停,问道:“背的好背的好,可知什么意思吗?”   敏行一颗胖头靠在林老夫人膝上,煞有介事的说道:“在外接受师傅的训诲,在家遵从父母的教导。祖母我说的对不对?”   林老夫人抚摸敏行头顶,爱的不知如何是好,心肝宝贝唤个不停。又命奶妈抱过去喂他吃点心,。   又对李星儿笑道:“敏行这孩子很是可爱乖巧,又聪明伶俐,是你教的好。”   因近日李星儿所言所行,林老夫人本对她大为不满,不想今日见到敏行乖巧可爱,登时一颗心便要化在他身上,连带着对李星儿的态度也大有好转。   李星儿面上得意,又哄敏行表演许多本领,逗的林老夫人开怀大笑。   展眉在一旁含笑观看,虽知李星儿此举是针对对她而来,可见敏行如此可爱,也不禁满心怜爱。将敏行抱到身边,与他絮絮耳语,喂他吃些点心果子,敏行双手乱抓,将展眉衣衫团的稀皱,展眉浑不介意,将敏行抱在怀中亲昵不够。   李星儿假意道:“敏行,不许顽皮。瞧你把婶婶的衣裳都弄脏了,婶婶又未生养过,别讨她不高兴。”   展眉只做没听见,只逗着敏行来捉她手中的荷包。   林来夫人在上座含笑看着,目中尽是慈爱之色。   李星儿眼珠微转,笑着说道:“大嫂如此喜欢敏行,何时也添一位小少爷,这长房里没有长孙,总是根基不稳啊。这病好了也有小半年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是有什么不妥吧?”说罢掩口一笑,眉梢眼角间都透着讥讽。   此话却是正中林老夫人心事,府里一向人丁单薄,自己膝下只有敏行一个孙儿,本就为此悬心,听了李星儿之话,点头道:“此话甚是有理,你嫁过来也有三年,一直没有生养,采青是指望不上,只是你的身子应该大好了,怎一直毫无动静,如有不妥,倒应趁早请大夫在来瞧瞧。”   展眉登时面如红布,羞涩难当,不知如何回答。   林老夫人见她羞涩,面上忽然现出郁郁之色,似是想起什么伤心之事。未在多说,只嘱咐道闲时多加保养,若需要什么补品,只管拿银子去买。   展眉一一点头答应。见林老夫人似有些疲累,便上前请辞。   李星儿心中暗自得意,这第一步走对了,下面可就容易办了,当下推说敏行困乏,由奶娘抱着自回房里去了。   展眉心中郁郁,不愿回房,在园中踱步散心,凝神思虑。   俗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若没有子嗣,即便现在得老太太悠远宠爱,终不是长久之计。瞧李星儿便知,她虽恶行屡出,却一直被纵容,必然是因为敏行之故。   思及至此,展眉只觉心绪沉重,宛如一块巨石般压在心上,隐隐觉得仿佛有什么祸事即将临头般。   心内千回百转,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展眉抬头望向远处,长叹一口气。却见一个身影,在前方匆匆而行。   银月眼尖,轻声道:“是三少奶奶采青。”   展眉仔细看去,见确是采青,眉头微皱,若不是采青昨日说的那些话,那李星儿未必能想到利用敏行邀宠,她到底是无心之语,还是有意提点,她的心思,着实让人猜疑。   采青闻得身后有人,回头见是展眉,忙停步上前问好。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天这么冷,怎不多穿些,仔细着凉。”   采青见展眉面有抑郁之色,轻声道:“过冬的棉衣二嫂还未发放,那旧年的我又当了出去,左右我也不大出门,在等等也无妨。”   展眉听她说话,似有意似无意指到李星儿,心内又顾忌一层,也未答话,只将话题引到别处。   采青见展眉浑不似以往热情,面上露出怯懦之色,不敢与展眉多谈,只说有事先行离去。   展眉望着采青单薄的背影,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心内又有些怜惜,也没心思在逛下去,带着玉镜二人回房去了。   悠远见展眉进来,笑着迎上前道:“今儿可冷的很了,咱们晚上烫壶酒,小酌一番。”   展眉勉强笑了笑,说道:“远郎好兴致。”   悠远见状,低头问道:“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出了什么事?”   展眉坐在榻上,以手扶额,满腹心事,化成一声长叹。   悠远急道:“可是李星儿又为难你?”   玉镜接口道:“今儿遇着小少爷在老太太处,二少奶奶便讥讽大少奶奶不曾有孕!”   展眉皱眉道:“不怪她,我至今无所出,终是惹人诟病。”   说罢抬头对着悠远歉然一笑,说道:“此事你的压力想必远甚于我,我不该跟你说这个。”   悠远只是低头不语,展眉只觉得一颗心沉到谷底,不管多么恩爱深重,这子嗣,对男子来说都是最重要之事。   展眉心中冰凉,站起身便要向内室走去,却被悠远一把揽在怀中,将脸埋在展眉长发中,展眉只觉一滴滴眼泪流在自己颈上。   展眉欲要抬头查看,却被悠远紧紧搂住,声音哽咽道:“咱们不要孩儿,只要你平安健康便好。我不要你有事。”   展眉心中一暖,只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反手紧紧抱住悠远,只觉所有辛苦都是值得。   待悠远情绪渐渐平缓,展眉轻声问道:“远郎可是有伤心事,可愿与眉儿分享。”   悠远松开手,跌坐在椅子上,眼圈潮红,道出一段往事,展眉越听越是心惊,手中惊出一掌冷汗,不可置信的瞧向悠远。   第三十三章 前尘往事   前尘往事虽以埋藏在心里,如今在翻出来,却依然触动心扉。悠远说到动情处,几次三番眼圈潮红,展眉心中且惊且悲,默不作声仔细聆听,悠远说完之后,展眉仍沉浸在这段往事里,久久不能自拔原来悠远自幼身体虚弱,林老夫人便将贴身丫头雪环指去服侍。雪环性子伶俐活泼,兼心细手巧,很得悠远喜爱。在悠远15岁束发之后,悠远便求林老夫人,收雪环做了房里人。待悠远成亲后,便升做姨娘。   两人很是和谐恩爱,不上半年,那雪环便怀了孕,林老夫人甚是高兴,亲为悠远聘了展眉为妻,年后成亲。届时展眉过门,雪环有子,也算双喜临门。   想到自从得知悠远即将成亲后,雪环便郁郁寡欢,面上常现哀容,及至后来便神思恍惚,惊悸不安,不思饮食,7个月时便至小产,生产之时痛苦万状,足足煎熬了三天三夜,却最终胎死腹中,母子二人双双身亡。   此情此景给悠远带来的刺激太大,以致于高烧卧病半年之久。林老夫人无奈之下,提前迎娶展眉过门,为悠远冲喜。   听至此处,韩展眉的记忆如电光火石般涌上心头,待嫁时那欣喜甜蜜的憧憬,初嫁后那冷漠疏远的夫君,一颗炙热的心被生生冰冻,夫妻间隔着一层坚冰!林老夫人的声声叹息,李星儿尖酸刻薄的处处刁难!   一股凄凉,一股悲愤,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孤苦,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气直冲上脑海,展眉心痛难忍,无法自抑,泪水滚滚而下,痛哭失声。   泪眼朦胧中,只觉身子连连被人摇晃,悠远焦急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展眉,展眉你怎么了??亦,亦汝?”   “亦汝?”展眉悚然一惊,神智清醒过来,对,自己是张亦汝!刚刚,刚刚自己被展眉那无尽凄苦的回忆所触动,沉浸在她的情绪中不能自,韩展眉生平着实让人同情,怨念如此强烈,何以自己魂魄会被吸附她的身体之上,至此原因分明。   展眉稳了稳心神,苦笑道:“我没事,不过是为远郎伤心,如此伤心之事,从未听你提过。”   悠远见展眉神智恢复,心下渐宽,自怨道:“都是我不好,一时提起这些个往事,倒惹你伤心。有没有孩子有什么要紧,自从和你相遇之后,我才觉得重生一般。我只要能与你朝夕相对,白头偕老就足够了。”   展眉眼圈微红,柔声道:“远郎能有此心思,眉儿此生足矣。”   至晚安歇,展眉在床上辗转难眠,雪环与韩展眉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所有疑点渐渐连成一条线,雪环与展眉,均是含恨枉死,竟是同一人所为!   想到此处,展眉心中一紧,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究竟是何人所为?这场局竟在多年前就以布下,到底是为得到悠远,还是为毁去悠远?无数个问题在心间盘旋,只觉这幽深大宅中,笼罩着雾一样的迷云,直压的展眉喘不过气来,谁说宅门内便是锦绣丛,分明是步步惊心的荆棘林!   一夜未眠,次日展眉便高烧发热,一病不起,遣银月一早去回复林老夫人,近日不能请安了。   林老夫人听了,叮嘱请大夫,好生调养。   李星儿在旁暗暗得意,料想展眉定是因为昨日林老夫人催其生子,胆寒心惊以致一病不起,自己的计策果然有用,接下来可要加紧了。   遂也假惺惺含笑问候一番,在林老夫人面前陪侍一会,便辞出赶着去寻李大娘。   那李大娘本是李星儿的远亲,因为胡大娘一倒,便眼热着管事娘子的位置,为此给李星儿献了不少殷勤,死心塌地为李星儿谋划办事。没想到被展眉从中所阻,自此恨绝展眉。   这日正在厨下忙活,听李星儿唤她进去,忙不迭的换了衣裳,急急的赶往李星儿处。   李星儿极是得意,将李大娘视为心腹般炫耀道:“上次我本要抬举你,都是贱妇从中作梗,昨儿我略施小计,带着敏行去给老太太请安,就将她吓的大病,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李大娘心中解恨,痛快笑道:“您平日就是太仁慈了,才让她几次得逞,您一发威,她马上就吓倒了,可见也是个废物。“李星儿被奉承到心坎里,心中笑开了花,面上却白了李大娘一眼道:”得了,别奉承我了,我找你来却是有正经事。你手里可有伶俐可靠的小丫头,要面生些的。”   李大娘迟疑了半响,赔笑问道:“不知二奶奶要使唤做些什么?”   李星儿抿嘴笑道:“让老太太指给大少爷做妾啊,一来分宠,让那贱人喝醋喝个饱,二来若是有孕产子,将贱人休出府去,将她扶了正。这林府,不就是我的天下。”言下咯咯笑个不止,显然心中极是得意。   李大娘一听心内暗喜,原来这李大娘有一女儿,名换金巧,年已十五。生的有几分姿色,又有些心计,在林府久了,见了些世面,便看不上那寻常人家,一心想攀高枝。   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未许配人家。如今听了李星儿所言,便盘算如能将金巧送入长房里为妾,自己也就熬出头了,真能如李星儿所言扶正,自己便是亲家奶奶了,连李星儿也不必放在眼里想到此处,不禁脸上笑开了花,眉飞色舞的回道:“奴才小女儿金巧,未在府里当过差,还有些聪明,又听话,倒还是个中用的,叫过来给您瞧瞧?”   李星儿听说是李大娘女儿,心中已有三分满意,将来就算扶了正,出身摆在那,也压不过自己去,当即点头允准。   李大娘忙出去回到家中,将此事说与金巧,金巧一听,喜的手足无措,连忙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催着李大娘一起来至李星儿上房。   见了李星儿便上前跪倒,脆声说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说罢端端正正,连磕三个响头。   李星儿听她口齿伶俐,又懂礼数,又多了三分满意,含笑道:“不必多礼,坐吧。”   金巧一脸乖巧之色,甜甜一笑道:“二少奶奶面前,奴婢不敢放肆,奴婢站着伺候就好。”   李星儿更是喜欢,笑道:“是个懂事的。你娘想必已经跟你说了,你可愿意?”   金巧面上一红,眼中闪过热切之色,低头不语。   李星儿双目紧紧盯着她,沉声说道:“我便当你答应了,你若将来扶了正,便做了我的大嫂了。”   李大娘狠狠拧了一把金巧,金巧会意,忙跪倒说道:“金巧永远是您的丫头,不敢存非分之想,今日便在此立誓,若是对您有异心,将来便不得好死!”   李星儿忙亲自扶起,假意道:“我不过随口说说,怎还当真呢。你既有此心,咱们从此便以姐妹相称,只要你听我的,这林家将来便是咱们姐妹的。”   金巧连称不敢,房中一时欢声笑语,三人虽然各怀鬼胎,只是当下却是无比融洽。   当晚李星儿并未放金巧出去,留她在自己房中过夜,有意让她见识见识自己富贵。   金巧心中艳羡不已,只想在这富贵乡中常住,对李星儿更是言听计从。   次日清早,李星儿仔细为她打扮过,嫩黄绸衫,柳绿绫裙,头上未做装饰,显的十分清秀可人,见她打扮好了,便引着她径直来到林老夫人上房。   林老夫人刚进完早饭,见李星儿引着一个面生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装扮又不象丫头。   李星儿笑着给林老夫人见礼,林老夫人问道:“你带来的是谁?”   金巧忙上前磕头行礼。   李星儿笑嘻嘻的说道:“老太太先别管是谁,瞧瞧可俊不俊?”说罢推金巧上前。   金巧抬起头,甜甜一笑,忙又低下头,一副羞涩模样。   林老夫人见她抬头一笑,微微一怔,随即道:“倒是个清秀孩子,是你新买的丫头?”   李星儿陪笑道:“这是李大娘的小女儿金巧,也是我的远房妹妹,我是见她长大的,人极是温柔稳重,行事又大方得体,做我的丫头可是可惜了。”   林老夫人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李星儿眉眼一弯,笑意更盛,附耳说道:“大嫂这几日又病了,身子总是不大好,没个贴心人伺候总是不妥当。我有心想求老太太,把她指过去给大哥做个房里人,既能伺候大哥,替大嫂分忧,假以时日,在诞下个一男半女,岂不三全其美。”   林老夫人闻言,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金巧,沉思半响,方开口道:“你的心思是好,只怕悠远不能同意,你大嫂的面子也不能不顾。”   李星儿一急,忙进言道:“大嫂过门也这么多年了,始终无所出,按理早该纳妾了。”   林老夫人又低头寻思一番,缓缓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硬来。这样吧,先让她去做个大丫头,至于能不能做成姨娘,也看她能不能讨悠远喜欢,有没有这样的造化。”   第三十四章 痛失爱子   李星儿虽还想在进言,却也不敢强辩,只得点头称是。   林老夫人又问了金巧生辰八字,见金巧伶俐乖巧,倒也有几分喜欢,赏了两套衣裳,两个小金锭子,便吩咐下去歇着,等展眉病好来请安,在一并带过去。   金巧随着李星儿出来上房,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李星儿瞧见,正色道:“老太太准了,便是好兆头。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不吃腥!你去做了丫头,多在他身上下些功夫,还愁他不求着去讨你!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倒比直接做妾要强。”   金巧闻言,脸上方露出喜色。   李星儿冷哼道:“如此沉不住气,怎堪当大用。那贱人精明之极,你自己可当心些!”   金巧心中一凛,连忙赔笑认错。跟着李星儿回房,按捺住满心急迫,等展眉病好。   展眉只是一股急火,吃了几剂清热散火之药,也就渐渐好了。   这日正在房中躲懒,地下烧着地龙,与银月玉镜二人在房中说笑。五儿进来回道采青前来探病。   展眉微微一叹,忙请她进来,让在地龙边取暖,又端上滚茶来。   几日不见,采青越发瘦削,脸上眉尖若蹙,神情又添愁苦。   展眉上次对她十分冷淡,微微有些歉疚,只说道:”我不过是有些着凉,这么冷的天何苦特意跑来。“采青正喝口茶,闻言忙站起来,轻声道:“长嫂如母,我不能亲自侍奉,总该过来看望。”   展眉让她坐下,温言道:“你怎么又瘦了,冬衣可放下去了?”   采青点点头,翻起衣袖让展眉观看。   展眉见那棉衣粗针大线,棉絮头还露在外面,且极薄,衣袖中的手腕,更是纤薄若纸,心中十分不忍。   笑着道:“我素不耐冷,今年便多制了几件,家常也穿不完,你若不嫌弃,便挑几件回去穿可好?”   采青面上一红,细声道:“大嫂厚赐,我怎会嫌弃。”   银月早去内室中翻寻,半晌抱出一大包衣裳。   采青瞧去,只见青金闪云纹斗篷一领,白狐皮羊羔里斗篷一领,织锦棉袄,大红羽纱棉袄,缎面皮领大袄各一件。另有几件厚缎长裙。家常出门都可穿。   采青眼圈一红,推辞道:“大嫂疼惜之情,采青领受了,着实用不了这许多。”   展眉笑着道:“我胖了些,这些都已穿不下,你比我瘦削,应能合身。”   说着指那大红羽纱棉袄对银月道:“服侍三少奶奶换上,我瞧瞧。”   银月点头答应,忙上前服侍采青,采青连称不敢,便宽去外衣,脱下所穿棉袄,套上新衣,银月低头为其整理,忽从采青怀中掉下一物,骨碌碌滚到展眉脚边。   展眉拾起一看,却是孩童所穿虎头鞋,虽只长不到一寸,却是用极为上等的云锦所制,上面金线满绣,便连鞋底,也绣满了细密的花纹,一看便知费了极大的心思。   此物被采青贴身所带,想来是十分珍惜。   展眉托着小鞋,含笑问道:“好精致的小鞋,三妹妹为谁所制?”   采青闻言望去,见展眉掌中托着的小鞋,面色一白,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不停滚落。观之令人不忍。   展眉心知有异,轻声问道:“可是我不该问?”   采青接过小鞋,紧紧贴在脸上,靠着展眉双膝,哀哀的唤了一声:“大嫂,我心里好苦啊。”   便哽咽难言,哭的双肩抽动不止。   展眉见她双肩耸动,肩背处骨节分明,瘦削的身子抽成一团,耳中听她哀哭不止,心内也是酸楚难当。   以手轻抚其背,柔声说道:“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也痛快些。总放在心里,瞧你痩成什么样子了。”   采青忏哭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老太太可怜我,将我与采莲彩萍一起买来,取名采青。见我还算稳重,便指给迁远做房里人。我一个丫头,能有此造化,我已经心满意足。”   展眉只不做声,知她内心委屈已久,需要发泄一番,静静聆听她道:“迁远对我也很是体贴,不久我就有孕,迁远对我更是加倍呵护。那段日子真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采青说到此处,神情中透出些许甜蜜,随即面色黯淡,继续道:“中秋家宴上,二嫂打破了老太太心爱的翡翠琉璃盏,怕受责怪,便推到我身上,她平时便欺负我惯了,我虽分辨,奈何她刚产下敏行不久,正是受宠。老太太不听我解释,罚我在佛前下跪赎罪。我又委屈又害怕,当夜便小产了,那红红的血流了一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   展眉越听越是心惊,见采青脸上现出狂乱之色,全不似平日温顺恭谨之态,只喃喃自语道:“我恨死自己,我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我不配当娘。我那可怜的孩子,我为他绣的这些肚兜,小鞋,他连穿都没穿过,他连娘的面都没见上,听娘亲口叫他一声孩儿都没听过,连娘的抚摸都没受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   听到此处,房中众人无不心酸难忍,眼泪扑簌而出,尽都悄悄拭泪。   采青握紧那只小鞋,脸现柔和之意,轻声唱道:“婴仔婴婴睏。一眠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眠大一尺。摇子日落山。抱仔金金看。子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   采青如在梦中,只轻轻的反复吟唱,仿佛那小小童鞋便如孩儿一般,寄托她满腔慈爱。   展眉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搂住采青,热泪滚滚而下。   采青一惊,犹似在梦中醒来,又见展眉伤心落泪,松开手中小鞋,勉强笑道:“瞧我,好好的惹您伤心。”   展眉拉着采青坐在自己身边,拿出帕子替采青与自己拭泪,轻声安慰道:“也别太过伤心了,好好将养,日后还会在有的。”   采青苦苦一笑道:“没有了,那日我小产之后太过伤身,大夫说从此不会再有身孕了。老太太可怜我,便将我扶了正。我不怪别人,都是我命苦。”   展眉心中方才明白,迁远虽是妾室所生,却也不至于只娶个丫头为妻,却原来其中有这等隐情。   那日她忽然出言顶撞李星儿,显是积怨太久,一时忍耐不住。自己却还疑心她另有目的,真是大大不该。当下心内歉疚之情大盛,只是不便开口明言。   只安慰道:“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来说,我便帮不上你,总能为你开解开解。”   采青一一点头答应,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采青见展眉神色温和,方放心辞出。   展眉两日来连听如此悲惨事情,心中大不是滋味,悠远进来,见她满脸泪痕,又温颜劝慰一番。   展眉心中隐忧,又无法对悠远明言,每日里只是没有精神,称病不见人。   李星儿却急的每日里吃睡不安,总不能人还在病中,就把金巧塞过去。只得逐日查问展眉病情,倒惹得众人猜测。   足足过了十来日,展眉方才病愈,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李星儿闻讯,借口去探望展眉,急急的带着金巧也赶去上房。   嘱咐金巧在外间候着,自己去见展眉,假意上前问候道:“大嫂可全好了,我想去探望,又怕惹大嫂烦闷。”   展眉见她殷勤,心中暗暗警惕,口中与她淡淡的敷衍。   李星儿便回身对林老夫人说道:“大嫂身子弱,还要多几个人照顾才好。”   展眉闻言,知她不会平白好心,淡淡一笑道:“我素来喜欢清静,有银月玉镜尽够了。”   李星儿眉头一皱,随即又换上笑容,望着林老夫人说道:“大嫂虽如此说,老太太可要做主多疼惜些。”   林老夫人点头道:“多个人服侍也好,我替你瞧好了个丫头,模样性情都好,今儿正好你来了,顺便带回去使唤吧。”   李星儿听说,笑的眉眼一弯,亲自出去外间唤金巧进来。   金巧跪地磕头道:“金巧见过大少奶奶。”   语气虽恭谨,那一双眼睛,却放肆的很。   展眉瞧着她,只见她皮肤白皙,身量苗条,确是清秀可人。只是眉梢眼角之间,隐隐透着些妩媚与乖戾之色,又见她打扮的与众丫头不同,一身绸缎,便知她绝没做过下人。   李星儿咯咯笑道:“这可是娘亲自挑选的,大嫂可要体会娘的一片苦心。”   展眉目光闪动,心中已知这金巧名义上是丫头,暗地里定是有别的想头。   展眉心中暗怒,只是林老夫人既然也有此意,势必不能再推,否则倒像是自己悍妒。   当下淡淡一笑,说道:“起来吧,既是老太太看好你,你以后就与银月玉镜姐妹相称吧。”   李星儿闻言,心中暗骂展眉老奸巨猾,听起来象是看重金巧,与银月玉镜并肩。实际上却将她的身份确定,只能是个有体面的丫头。   金巧却浑然不解这其中奥妙,见展眉如此说,喜笑颜开,连连磕头称谢。   展眉略坐了坐,便推说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   第三十五章 又见故人   眉略坐了坐,便推说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   出了上房,展眉打发银月领着金巧先回房,略想了想,便带着玉镜去寻双喜。   双喜见展眉前来,知是为了金巧之事,将展眉让到无人之处,细细将金巧的来历说明。   展眉皱眉不语。   双喜见状,说道:“大少奶奶虽然不快,可也不能慢待了她。需知投鼠忌器,这里面也有老太太的心思。”   展眉点头道:“老太太盼孙心切,我是知道的。多谢你提点,只是这金巧平素为人如何?”   双喜撇了撇嘴,只是笑而未语。   展眉心知肚明,谢过双喜,缓步回房。一路暗暗思索,有此事也好,正看看悠远是否用情专一。若他真有此心,自己也好早做打算。   思虑已定,方加快脚步,向房中走去。   回至房中,见银月正等着她回来为金巧安排住处。   展眉撇了一眼金巧,见她眼光四处打量,满脸的艳羡贪婪之色,心中暗叹,李星儿也太急了,找了这么个浅薄没见过世面的。   当下只做不见,吩咐道:“将她安排在你与玉镜隔壁,自己住一间屋子吧。按你们的月例,照样送一份给她。你与玉镜轮流在上房上夜,她才刚来,就不用上来伺候了。”   银月一一点头答应,转身带着金巧往外走,那金巧还在贪看屋内摆设,竟丝毫未知。银月暗暗皱眉,轻推了推她,金巧才回过神来,随银月出去了。   过了半响,也未见银月回来,展眉心中纳闷,遣玉镜去看看。不到片刻,只见玉镜满面通红,气冲冲的走回房中。   展眉疑道:“怎么了?”   玉镜撅嘴道:“大少奶奶您去看看吧,银月送去的衣裳铺盖,她嫌不好,正在那里吵闹呢。”   展眉起身,随玉镜来至下人房,只见满床乱堆着些青布被褥,银月皱眉站在门口,金巧手里提着几件布袄,尖声说道:“你们欺负我是新来的吗?只给我些粗布的,我在二奶奶的房里住过,盖的都是锦缎被褥,还有这衣裳,又粗又硬,哪里是人穿的?”   银月皱眉沉声道:“谁欺负你了,大少奶奶吩咐过了,咱们同例,你去我房里看看,我用的同你都一样。”   金巧撇嘴道:“我是老太太指过来的人,你怎同我比身份,我要去回大少奶奶,这衣裳我穿不惯,还不如我家常穿的呢,难道真把我当下人不成!”   玉镜气的冲上前去,指着她道:“你不是下人,难道是小姐,还要我来伺候你?”   金巧掩嘴一笑,不屑道:“总有那么一天,姐姐且等着看。”   玉镜气恼的直跺脚,展眉一直在门外静静观看,直至现在方才出声道:“吵些什么?有话只该来回我,私下争吵可还有规矩?”   金巧见是展眉,脸上忙换上一副娇弱表情,委屈道:“大少奶奶,我身子不好,用不惯这些个粗布,还请您体谅。”   展眉面无表情,静静的看了她半响,直将她看的低头不敢做声,才开口道:“这有什么吵的,你既不惯,就换些好的用。”   金巧闻言,满面笑容,得意的白了银月一眼,自去针线房领衣物。   玉镜跺脚指着她的背影恨恨连声。   展眉轻拍了拍她,说道::“别与她争执,让她闹去,如不闯出祸来,怎么赶她走。”   银月上前指了指玉镜额头,笑道:“你呀,就只会一味生气,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玉镜转怒为喜,三人回上房中坐定。   至晚上,悠远回房,金桥立在房门口,深深一屈膝,甜甜的笑着开口道:“给大少爷请安,奴婢金巧,小名叫巧儿。”   悠远面带微笑,只顾着与展眉说话,见她站在门边,只点点头,看也未看一眼,拉着展眉双手,与展眉絮絮不休。   金巧楞在当地,脸上一阵难堪,便似快要哭出来般,展眉心中暗笑,只做不见,与悠远谈笑。   至晚饭时,银月与玉镜立于桌旁伺候,悠远欲要添饭,将碗一递,银月刚要上前接过,金巧忙挤上前来,接过瓷碗,娇声道:“银月姐姐且歇歇,我来伺候。”   银月厌恶的皱皱眉头,向旁闪了闪,金巧快步添了一碗饭,悠远伸手欲接,她偏闪了,俯身将碗放在悠远身前,脸孔快要凑到悠远脸上,目中含情注视着悠远腻声道:“还热的很,仔细烫手。”   悠远先时并未注意她,见她如此没有分寸,不禁大皱其眉,刚要张口呵斥她,接触到她眼光,见她那雪白的小脸,尖尖的下巴,尤其那眉梢眼角暗藏的妩媚,只觉得胸口一窒,面上一僵,欲要开口的话语却咽了回去。   金巧见悠远紧盯着自己,心中既是得意,又有些羞涩,面上一红,站起身来,眼波却一波一波向着悠远送去。   悠远僵滞了半响,方哑声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金巧虽还有心施展,见展眉在旁笑吟吟的看着,也难继续下去,只得屈膝施礼,走时却又一步三回头,只含情注视悠远。   悠远虽未回头,身子却是僵直,直待金巧走出房门后,方才叹出一口气,却一直若有所思,极少说话。   展眉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发一言,浑似不见一般。   悠远吃过饭便推说有事,当夜便宿在外书房中。   展眉却是悠哉游哉,毫不在意,与银月二人谈笑取乐,倒是银月玉镜二人回房,议论一番,深为展眉担忧。   至此以后,只要悠远回房,金巧必上前接近讨好,悠远虽从未与她交谈,但展眉心细感觉道,悠远每次见到金巧都有些紧张,可若是只听到金巧说话,他便面色如常,展眉知其中必有些原因,悠远不说,她也装做不知,只自己暗中留心。   过了几日,天降一场大雪,整个林府银装素裹,景致着实喜人。   展眉白天与丫头们出去赏雪,至晚方回,与银月等围坐在地龙旁取暖谈笑,金巧也赖在上房不走,眼巴巴的盼着悠远回房。   展眉等人不去理她,自在一边说话解闷。   正高兴着,门外通传采青踏雪来访。展眉忙将她请进房内,只见她穿着自己送与白狐皮斗篷,人也显的精神的多,展眉心中着实替她高兴。   采青宽下斗篷,银月接过欲收起,金巧两眼盯着那斗篷,忍不住伸手抚摸,目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采青婉转一笑,说道:“这大雪天,多亏了大嫂送我的斗篷,我穿着在雪地里走了两趟,也不觉得冷了。”   展眉尚未答话,那金巧听到采青说话,上前插嘴道:“三少奶奶,让我也试试这斗篷可好?”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采青忙站起神来,看着她道:“你若喜欢,尽管…”   下半句尚未说完,人却楞住,只看着金巧的面孔出神。   金巧却不理会那么多,也不顾忌众人眼光,自抱着那斗篷,喜滋滋的试穿起来。   采青望着金巧背影,呆呆出神,半响没有说话。   展眉含笑唤她道:“她面生,你还未见过吧。是老太太指过来的。”   采青坐下,失神道:“是娘,娘是从何处将她寻来的?”   展眉心知有异,扬声道:“金巧,你且先回房去吧,三少奶奶喜欢你,把那斗篷赏你了。”   金巧闻言,喜不自胜,披着那斗篷便回房去与他人炫耀。   展眉方才问道:“怎么,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采青脸现怯懦之色,轻声说道:“许是我多心,大嫂可知道雪环吗?”   展眉心中渐渐明白,何以悠远见到金巧如此吃惊,当下也不说破,只微笑道:“知道,这金巧面貌可是与她有些相似?”   采青见展眉知晓雪环之事,方放下心来说道:“也不是十分相象,雪环眉宇之中带些英气,不似她这般妩媚,有些…”   展眉微笑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谁还总放在心里。老太太也是没多想。”   采青忙称是,便将话题岔了开去,展眉又吩咐银月寻出两件大毛衣裳,笑道:“那斗篷被丫头穿了,如何能再用,这一件银狐,一件紫貂,雪天御寒是极好的。”   采青又施礼谢过,展眉吩咐婆子打着灯笼,直将采青送回房中方罢。   且说金巧得了那斗篷,每日里穿在身上四处招摇,寻常无事也要到悠远面前晃个十遭八遭。奈何悠远对她一直不假辞色,更不与她单独相处。   金巧心中且急且忿,这日便在下人房中找茬发脾气。五儿笑嘻嘻的走近,瞧着她身上的斗篷,羡慕道:“姐姐这件斗篷真好看,那日我见姐姐在雪地里穿着,衬托的姐姐象仙女一样。”   金巧心中正不自在,闻言冷哼道:“要你来说,我自知道。”   又紧锁眉头发恨道:“人人都夸我好看,只有你瞎了眼睛不成!”   五儿眯眼笑道:“谁会瞧不出来姐姐好看呢,不过是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金巧闻言眼睛一亮,追问道:“你怎知道我说的是谁?”   第三十六章 醋海生波   五儿抿嘴一笑,悄声道:“姐姐这等相貌,怎会是来做丫头的。府里人谁还瞧不出来。”   金巧一阵得意,当下便视五儿为知己般,诉起心事来:“既如此,大少爷为何总是对我不理不睬?”   五儿瞧瞧周围没人,上前附耳道:“定是顾忌着大少奶奶,前几天三少奶奶不是来吗,我偷偷听见她说你长的和雪环一模一样。你可知雪环是谁?”   金巧摇摇头   五儿一脸神秘的说道:“便是从前大少爷的爱妾。可惜难产死了,你与她相似,大少爷怎会不喜。你要找机会与大少爷多亲近,最好能让大少奶奶吃些醋,闹起来,你的机会就来了!”   金巧闻言,低头思索一番,喜笑颜开道:“多亏你提醒,我若出头,第一个提拔你。”   五儿抿嘴一笑,又低声嘱咐道:“不过这话可不能对人提起,老太太吩咐过,谁敢提雪环之事便拿出去打死。”   金巧白了五儿一眼,说道:“不用你提醒,我自知道。”   五儿悄悄退出去,金巧越想越美,忍不住咯咯笑个不止。   至次日便事事留心,时刻寻找机会单独接近悠远。   可巧近日冬寒,林老夫人咳疾发作,展眉每日大半在上房内侍疾,金巧暗自高兴,也装病不出院门,只等悠远回房。   这日傍晚,展眉带着银月玉镜二人去给林老夫人请安,悠远独自回房,见房内空无一人,也未掌灯,便扬声唤人来点灯。   金巧见时机已到,心内激动的砰砰乱跳,擎着一盏灯,缓步走进上房。   房中黑暗,悠远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托着一支蜡烛,烛光明灭中,竟似雪环从门外进来,缓缓走至面前,悠远怔怔的看着眼前人一步一步走近,那熟悉的眉眼,那含笑的神情,那目中蕴含的情意。   悠远一时如身在梦中,分不清是梦是醒,只觉神思恍惚,紧紧握住雪环双手,唤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肯入梦来见我了?”声音哽咽,沿着双臂缓缓向上抚摸,终于环住雪环纤腰,紧紧搂在胸前,颤声道:“你终于肯见我了,你不恨我了吧。”   且说金巧拿着蜡烛进了上房,早躲在一旁偷窥的五儿便迅速溜了出去,急急寻到展眉,添油加醋的将此事尽告知于展眉,展眉闻言皱眉,来不及请安,急急随着五儿回到房中,正看到悠远紧搂金巧,口中喃喃有声。   展眉站立在门外,一言不发静静观看。   金巧被悠远搂在怀中,心神俱醉,抚摸着悠远面颊,腻声说道:“大少爷,你搂的人家喘不过气来了。”   这话听进悠远耳中,宛如惊雷一般,悠远将怀中人用力向外一推,双手按住金巧肩膀,盯着金巧双目,脸上惊疑不定。   金巧不明所以,媚眼如丝,柔声说道:“大少爷,你,你捉的人家好痛。”   悠远浑身颤抖,眼中流露出痛恨之色,面孔抽搐,痛声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展眉冷冷一笑,接口道:“当然不是她,你看清楚,你怀里搂着的是金巧,不是雪环。”   悠远闻言一惊,抬头见展眉站在一边,面色冰冷,眼光冷冷的盯着自己放在金巧肩上的双手,如被火炙般,飞快的松开双手。   金巧虽吃了一惊,随即便露出笑意,面上没有丝毫害怕神情,反而仰首看向展眉,眼中尽是挑衅之色,得意道:“奴婢进来给大少爷点灯,不知为何紧紧搂住奴婢,奴婢还是清白之身,还请大少奶奶为奴婢做主。”   悠远满面焦急之色,叫道:“眉儿,我”   展眉摆摆手,只看着金巧,冷声道:“大少爷搂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一直在旁,怎未见到。”   金巧大急,上前一步尖声道:“他明明搂着我,还说想念我,怎会没看到。”   展眉目中流露出戏弄之色,慢条斯理的说道:“哦?许是我眼花,不如问问别人,银月,玉镜,你们看到了吗?”   玉镜冷笑道:“奴婢只见金巧进来掌灯,大少爷连头都没回,何来搂抱一说,想是金巧妹妹做梦还没醒吧。”   金巧气的满面通红,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情景,她本以为展眉见到必定会大闹一场,届时自己只要赖上悠远负责,便大功告成,根本没想到展眉会假作不知,心中连羞带恨,双手捂住脸孔,冲出房中痛哭不已。   玉镜看着她的背影,恨恨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口中嘀咕道:“好不要脸。”   展眉笑道:“你们且出去吧,我有话与大少爷说。”   银月拉拉玉镜,二人自退出去关上房门。   展眉神色平静,宛若无事般坐在榻上,剪了剪烛花,又端起茶杯喝茶,只是一语不发。   悠远上前急道:“你听我解释,我以为她是雪环,一时忘情,我对雪环甚是歉疚,绝不是你想象的苟且之事。我如今与你在一起,心中在无他想,只愿与你白头偕老”   展眉以手支颐,看着悠远那焦急的神情,噗嗤一笑,以手刮脸羞道:“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悠远顿时哭笑不得,尴尬站在原地。   展眉坐起身来,正色道:“远郎错看眉儿了。以为眉儿是那些无知妇孺吗,遇事不加思索便动辄哭闹。远郎平日待我之心,我铭记在心,怎会因一个丫头所言,而疑心自己夫君。”   展眉走到悠远身前,目光注视悠远双目,傲然道:“我韩展眉,一片真情绝不轻付,既然认你做我夫君,便会全心爱你,信你,绝不猜疑。我也相信自己眼光,绝不会爱上负心薄幸之人。我爱就爱的纯粹,恨便恨的绝情。绝不做那扭捏小女儿之态!”   悠远听展眉这一番表白之语,双眼微红,用力握住展眉双手,对天盟誓道:“苍天在上,我林悠远,有生之年必不负韩展眉,若有违誓,必遭万刀加身之苦。”   展眉满面羞红,柔声道:“何必起誓,你如此长情,不忘旧人,不是那等凉薄之人。我很是欢喜。”   悠远搂展眉在怀,嘴唇附在展眉耳边,满腹柔情低声吟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展眉跟随低声反复吟诵此句,只觉便似醉在这回肠荡气的古老情诗之中,身边依偎着心爱的人,深深觉得这诗句便是在自己心中吟出一般。   二人默立良久,直至银月上来服侍进晚饭。二人方匆匆分开,只觉一时忘情,相对竟有些赫然。   悠远先开口道:“明儿我去回老太太,将金巧送去别处使唤吧。”   展眉微笑摇头道:“不妥,老太太必以为我悍妒,容不下她。既然她有成婚之意,我便随了她的心愿,给她挑个好的配出去。”   悠远迟疑道:“只怕她不肯。”   展眉嫣然一笑,说道:“只怕她不肯也不行。我自有办法。”   悠远见她如此笃定,放下心来,与展眉满饮了几杯,双双入账内安歇。   金巧回房痛哭一场,心中又气又羞,连着几日没精打采,房中下人都嫌她爱拿腔作势,都不去理她。自己烦闷了几天,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得回去寻李大娘诉苦。   李大娘听她抽抽噎噎的哭诉了半晌,当头啐道:“你白生了个好模样,脑子却如此不中使,我还指望你出头哩,枉费我为你操了这一世的心。”   金巧哭闹道:“你老你有本事,怎不出个主意听听,这会子只会骂我出气,有什么用。”   李大娘闻言方不做声,寻思半响,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你既已惹怒了那贱妇,干脆就将生米煮成熟饭给她看看。”   金巧止住泪水,满脸疑惑的抬头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诡异一笑,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金巧闻言羞的满脸通红,赞也不是,骂也不是,双手紧捂住面孔,低头不语。   李大娘狠狠推了她一把,悄声道:“你本来也是要给他做妾的,如今只是提前先把事做了。你不如此,就等着配个小厮嫁出去吧。”   金巧想到展眉与李星儿那富贵尊荣,那些衣裳首饰银子,还有那下人们巴结奉承的面孔,不由得一发狠,一语不发的走了出去。   李大娘在后面直着脖子喊道:“行不行,你倒是说句话呀?我的小祖宗。”   金巧头也不回,只快步向前走去。   李大娘嘀咕道:“这死丫头。”   金巧自回房后,一改往日骄横,赶着给银月玉镜献些殷勤,又时常拿出些钱来请红菱等人买些零嘴,见了展眉更是恭顺有礼,悠远回房也不去近前伺候了银月见她如此,与展眉笑谈道:“果然您上次教训她,让她学乖了些。”   展眉淡淡一笑道:“毒蛇盘旋成圈,不过是为了下次出击。一只花豹,剃去周身皮毛斑纹,仍是花豹,总是要伤人的。”   玉镜不解道:“毒蛇,花豹,好好的提这些个做什么?”   银月目光闪动,接口道:“大少奶奶的意思是,金巧现下不过是暂时伪装,背后定然另有打算。”   展眉抬眼看了看银月,微笑道:“你跟着我久了,也懂得分辨人心,度算心思了。”   银月微微一惊,低头不语。   第三十七章 出奇制胜   展眉看了她几眼,淡淡一笑,将话题转到金巧身上,说道:“悠远已让她死了心,你们猜她还有什么招数可用?”   银月不在接口,玉镜厌恶道:“有什么招数可用,大少爷上次已将她训斥,她便是脱光了衣服跳到大少爷面前,也是白费。”   展眉闻言不禁大笑,银月也且羞且笑,上前推她道:“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这话也敢胡说,哪里还象个姑娘家!”   玉镜自也羞红了脸,强撑着道:“我不过是瞧不惯她那副样子罢了,等不及去给人当小老婆。”   展眉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用帕子擦拭了几回,方好些,指着玉镜笑道:“好没羞的丫头,快让李贵将你娶了过门去吧。”   玉镜面如红布,连声不依。   展眉忍住笑,正色道:“不过是玩笑,可别真恼了。她打的什么主意我虽不十分清楚,却也能猜出几分,你们两个多留意些,别让她钻了空子。”   银月与玉镜点头答应。   展眉一面暗自留心金巧,一面也暗中注意悠远,怕金巧将心思动到歪处。   这日便把李贵唤进来。   未等展眉吩咐,李贵以上前赔笑回话道:“奴才也正有事进来回报。奴才前儿刚从余家庄回来,那余振瑜的小窑场已经开张,连接了几批货,生意很是不错。”   展眉大感兴趣,追问道:“他也会烧瓷,可是那雨天青釉。”   李贵笑嘻嘻的回道:“别看他年纪小,可这烧瓷的手艺,真是没说的,连出的几批货,都被人一抢而空呢。他现只想着重振家业,让他老娘想几天福。”   展眉点头不已,目光闪动,又问道:“我看他也不小了,可有订下亲了?”   李贵回道:“他爹原给他订下一亲事,便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郑月娥。没想到他家窑厂败了,那郑家便将这亲事作罢。他心中着实放不下那表妹,发誓要出人头地,非娶到他表妹不可。”   展眉听他说完,心中微感惋惜,她本看好那少年,想等他家业重振后,有意将他与银月牵线,是以一直暗中照顾。   正沉思间,见李贵挠挠头,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遂问道:“怎么了,可是要见玉镜?”   李贵忙摆手,满脸通红,陪笑道:“不,是另有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奇怪,怕您不感兴趣。”   展眉抿嘴一笑,点头示意他说。   李贵微微寻思一番,说道:“近日李大娘认了大少爷身边的小厮王成做干儿子,两家走动的十分亲近,李大娘时常请他去吃酒。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李大娘是二少奶奶身边的人,怎会平白与我们亲近!”   展眉心内一动,眼中现出沉思之色,问道:“这王成平日里为人如何?”   李贵面露难色,迟疑道:“着实有些不成器,只好吃酒赌钱。”   展眉暗暗沉吟,心中已了悟大半。吩咐李贵道:“多与王成亲近些,打听李大娘都对他说些什么。”   李贵点头答应,转身辞出。   展眉冷冷一笑,心道看来自己果真猜着了。这母女为求荣华富贵,真是连脸面也不要了,你即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心中盘算已定,将银月唤过来吩咐道:“我嘱你与荷香交好,你可有与她来往?”   银月点头说道:“倒是与她常常来往,只是瞧她似有烦心之事,总是偷偷哭泣。”   展眉点头道:“务必让她将心里话说出来,如与我料想一样,咱们可有大礼送给李星儿。”   银月虽然好奇,终是忍住没有询问。   这日得闲,李星儿又带着敏行出府去应酬,银月便邀荷香过来玩耍。   荷香还有些犹豫,银月劝道:“你最近总是愁眉苦脸,今儿难得不当差,便过来散散心也好。上次见你受委屈,大少奶奶还惦记着你呢”   荷香面上一红,终是跟着银月来到展眉上房。   展眉见是她前来,忙亲自起身招呼,又吩咐银月道:“我早起吩咐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碧糯豆沙卷,快去端来,和荷香一起吃。”   银月喜道:“可正是想着这口呢,要是配上那枫露茶,就更好了。”   展眉笑着指指高几上的一套青釉茶壶道:“你瞧那是什么,早给你备好了。”   银月大喜,上前施礼道:“大少奶奶真是观音菩萨转世,奴婢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展眉点了点银月额头,笑道:“小油嘴,快去了,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银月点头答应,拉着荷香便去厨下。   荷香满脸羡慕道:“你们奶奶真是会疼下人,你能摊上这样的主子,可真是福气。”   银月满面笑容道:“这有什么,我家奶奶心肠最是慈软,但凡这府里的下人们有个难处,求到她这里,没有不应承的。”   荷香欲言又止,终是低头不语,银月见她已有三分活动,也不在劝,只拉着她吃点心,又将展眉好处不住说与她听。   荷香吃毕了点心,银月又陪着她闲话了一会,便去向展眉请辞。   展眉笑道:“这院子里人少,银月平常也寂寞的很,你若喜欢,只管过来。”   又吩咐银月寻了两匹衣料拿给荷香,微笑道:“银月她们平日也是用这个做衣裳,你别嫌弃,拿回去送人也好。”   荷香感激的两眼含泪,谢过展眉,由银月送到门口,站着看她去远了,才回房来。   上前对展眉说道:“我瞧她已经心活,在劝说劝说就行了。”   展眉微微一笑,心中便更加笃定。将悠远之事在心中仔细思量一遍,确定在无遗漏,便开始着手准备。   连日来薄雪未融,府里的梅花开遍,点点红梅映衬着皎洁雪意,便似在琼林仙境一般。   悠远见此美景,兴致大发,邀请了三五知己,来府内品酒赏梅。   展眉早早就做足了准备,在玉梨斋设下精致小宴,打发婆子们早早去笼了地龙。   待宾客齐至,便命人去厨房,将热热的烧酒与各色精致小菜呈上。悠远十分满意,赏了众小厮一桌席面,让他们自去吃酒,等吩咐在进来。   悠远乘兴,与众人饮酒赏梅,美酒美食美景在前,众人诗兴大发,即席赋诗相和。   展眉虽未在场,早遣五六个小厮过去伺候,其中便有王成。只吩咐李贵,好生伺候,不许离开悠远左右。   那王成是个好喝的,见有好酒好菜,又有李贵从旁相陪,便尽兴起来,左饮一杯,右饮一杯,将那酒便如喝水一般,饮个不停。   宴席中午开始,至晚才散,悠远大醉,便在玉梨斋内堂歇下。李贵拉王成进去伺候,王成早已醉眼迷离,李贵苦笑,只得进去为悠远脱去外衣鞋袜,拉过一床薄被替悠远盖上,才出去外间,准备歇下。只是王成酒醉鼾声太大,直吵的他无法入睡,只得恨恨的骂了几声,自去不远的芳菲阁安寝。   次日大清早,展眉尚未起身,便被一阵打门声吵醒,睡眼朦胧中,只听李大娘在院中大声吵嚷。   展眉心中不快,起身吩咐银月将她带进来。   李大娘一脸激愤,进来也不行礼,直问道:“敢问大少奶奶,我家金巧现在何处?”   展眉眉头紧锁,沉声道:“昨儿她说你病了,告了半日假回去看你,你怎么反到我这里要人。”   李大娘口沫横飞道:“她回来看我,可巧大少爷请客,厨房里忙不过来,我便遣她去送了趟东西,谁知一晚上都没回来。我只以为她回了这里。谁想今早红菱去打热水,说她也没回上房,我遍寻不着,急也急死了。”   展眉闻言半响不语,盯着李大娘道:“你昨天遣她去玉梨斋送过东西?”   李大娘点头,随即面色一变,惊慌不已道:“这丫头,这丫头不会在那儿吧?”   玉镜上前喝道:“你胡说些什么,昨是大少爷宿在玉梨斋,她怎么会在那里。”   展眉沉着脸不做声,李大娘眼珠一转,拍掌打腿坐在地上哭叫道:“这可怎么是好啊,金巧可是还没许过人家的啊,这传扬出去可没脸做人了,大少奶奶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展眉抬头看向玉镜等人,脸色十分难看,沉声喝道:“她人在哪里还不一定呢,你且胡说些什么。”   李大娘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扯着展眉衣袖,撒泼道:“大少奶奶是不承认吗?是不是去看看便知,我也豁出去不要我这张老脸了。”   银月玉镜忙上前将她推开,口中呼喝道:“你可是要造反了你!”   李大娘便在地上打滚耍赖,哭闹不休。   展眉冷冷的一拂衣袖,沉声道:“起来,大家一起去看看,若真是和悠远在一起,我必给你个交代。”   李大娘忽的一声站起身来,虽又哭又闹,脸上却连半滴眼泪也没有。   展眉心中冷笑,也不说话,带着众人径直向玉梨斋走去。   第三十八章 天赐姻缘   展眉带着众人,刚来至玉梨斋房门口,隐隐便听见里面有鼾声传来,李大娘面上一喜,也不理会旁人,一个箭步窜了进去,众人跟随她进去,只见床上并躺着两人,一男一女,男子面孔向里侧卧,女子以锦被蒙头,瑟瑟发抖。   地下凌乱扔着男子外袍,正是悠远昨日所穿。   李大娘上前一把扯下锦被,那女子可不正是金巧!   金巧以手捂脸,哭叫道:“娘,我没脸见人,我不要活了。”   地下众人皆不敢做声,只瞧着金巧母女。   李大娘上前推搡她,叫骂道:“你这不知羞耻的小蹄子,怎会在大少爷床上,你还不快去向大少奶奶说清楚!求她为你做主!“金巧双膝跪地,爬到展眉脚边,哭道:“我过来送东西,大少爷留我在这里伺候,不许我走,半夜里叫口渴,我进来送水,不想大少爷一把抱住我,将我……”说罢掩面痛哭,却从指缝间悄悄打量展眉神色。   展眉脸上虽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诡异之色,只是不做声。   李大娘见展眉一语不发,又上前假意撕扯金巧,口口声声不能活了,没脸见人。   正闹的沸反盈天,床上那男子坐起身来,嘟囔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吵的人睡不好。”   边骂边回过头来,坐在床边穿鞋。   众人听他说话先是一愣,待他回头看清面目,不由得哄的一声大笑起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大娘的干儿子,王成!   王成还要在骂,忽见房内站着这许多人,一时倒怔住。   玉镜忍不住笑弯了腰,指着王成对李大娘道:“您老好福气,半点心也不用操,你女儿早为你寻来了个好女婿,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众人无不幸灾乐祸,指着李大娘与金巧嘲笑。   展眉这才悠哉游哉的找了个椅子坐下,一副等着看戏的表情。   金巧背对着床铺,不曾见到王成,见众人哄笑,不明所以,抬头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见王成先是一愣,随即脸皮紫涨,狠狠的一巴掌打在金巧脸上,恶骂道:“你这下贱的小娼妇,你做了些什么?”   刚刚那几巴掌不过是演戏,这一下子可是结结实实,打的金巧头一偏,脸上五个指印清清楚楚的浮现出来。   金巧吃痛,哭闹不依道:“是你让我做的,现下又来打我,你打我,等我做了姨娘,你休想在我身上捞好处!”   李大娘又是气,又是羞,一双眼睛便要喷出火来,吼道:“瞎了眼的下作小娼妇,还不看看,那床上的是谁?”   金巧边哭骂边回头看道:“我都说了,是大少…”   尚未说完,见王成瞪着眼睛,鼓着嘴巴,眼边糊着眼屎,嘴边还留着一丝涎水,傻愣愣的盯着自己。   金巧这一吓非同小可,见了鬼似的指着王成尖叫道:“怎么会是你,我明明见是大少爷睡在这里的!你。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王成被她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吃醉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展眉正看的眉眼弯弯,满脸兴致盎然,听王成如此说,忙收了收笑容,沉声喝道:“金巧是我房里的人,你也敢欺负!她可是个未出阁的闺女,模样性情在丫头里可是拔尖的。你可仔细想想,到底做了什么没有?”   王成在傻,也听出展眉话中之意,楞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跪下道:“奴才想起来了,奴才昨晚正睡在床上,忽然有人摸上床来,奴才以为是相好的粉头,便,便与她行了那夫妻之礼了。大少奶奶饶罪!”   说着又对着金巧笑嘻嘻的道:“得罪了姐姐,也不怪我,谁能想到姐姐会看上我,摸道我床上来呢!”   众人闻听又是一阵轰然大笑,拍手叫好之声大起,王成只一副无赖之相,涎着脸眼睛只在金巧身上上下扫视。   众人正围着嘲笑,只见悠远引着李贵从门口进来,皱眉道:“怎么一早便吵成这样,我在芳菲阁都听见了。”   又见王成,金巧都跪在地上,展眉坐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上前问道:“这么早,你怎么起来了,可是担心我没睡好?”   展眉站起身来,盈盈一笑道:“李大娘说金巧昨夜和你宿在这里,非拉着我来看看。”   金巧看见悠远进来,如见到救命稻草般,扯着悠远衣襟下摆,颤声道:“昨夜是您睡在这里的吧,和我同床的是您吧?”   悠远闻言大怒,将衣摆一拂,皱眉斥道:“放肆!”   金巧满脸是泪,死死攥住悠远衣襟,哭叫道:“我明明看到是你睡在这,这地上的衣服也是你的,你说实话呀,你说昨晚那人是你,你说呀!”   李贵笑嘻嘻的站出来道:“还是我来说给姐姐听吧,这事连大少爷也不知。”   悠远满面不耐烦,示意李贵快说。   李贵会意,说道:“昨晚是我服侍大少爷在这里睡下的,王成喝醉了,就睡在这外间。我放心不下这里没人伺候,便找了两个小厮将大少爷抬到芳菲阁。怕王成受冷,就将他抬进内室床上去了。那衣服是我替大少爷脱下的,见脏了,就没拿走。”   金巧闻言脸色煞白,身子颤抖个不住,李大娘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放声大哭。   李贵见状,笑嘻嘻的又添了一句道:“难怪李大娘认了王成做干儿子,原来是金巧姐姐看上他做女婿了。”   展眉听李贵如此揶揄,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玉镜也笑的直不起腰,指着李贵道:“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   众人见展眉大笑,俱都跟着嘻嘻哈哈打趣起李大娘来。   李大娘见自己偷鸡不成,反倒便宜了王成,心中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   金巧却是面白如纸,哭泣不休,一头撞在李大娘怀里,口中埋怨不休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死也不嫁那王成,死也不嫁!”   展眉厉声道:“你做下如此勾当,与小厮私通,我管不了你,还是交给老太太来责罚你吧!”   李大娘闻言浑身一颤,若是闹到老太太处,恐怕连自己也要牵连进去,忙哀求道:“求您可怜,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敢了,单但凭您,只千万别让老太太知道。”   展眉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理。李大娘跪地磕头有声,口中又求个不休。   展眉见施展的差不多,方冷哼道:“看在她也服侍过我几天,闹出去大家脸上不好看。老太太若问起,只说你求了我,将金巧配给王成为妻。你可愿意?可千万别勉强!”   李大娘连连磕头,口中应道:“不勉强,不勉强。您亲自做主,如此福气,求都求不来。”   展眉噗嗤一笑,展颜笑道:“起来吧。也算是件喜事,等下我选几匹衣料,在寻几件首饰,预备成亲吧。”   李大娘不敢做声,只连连点头答应。金巧还欲不依,被李大娘狠狠拧了一把,只低声哭泣,却不敢在言声。   展眉心情大好,拉住悠远,向房门外走去。眼角撇见李大娘满脸恨意盯着自己,微微一笑,让悠远自行先回去。   自己折回来,俯身低声对李大娘说道:“我的心机手段,李星儿没告诉你吗?”   李大娘闻言抬头看着展眉,目中满是疑惑。   展眉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脸上虽带笑容,声音却比冰还冷,说道:“昨日一切,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你的那些心思,岂能逃过我的眼睛。”   展眉高高在上俯视着李大娘母女,冷然说道:“你要恨,就去恨李星儿,若不是她挑唆你们来,你们也不会有如此下场。你现下知道了,我是个惹不得的人!”   展眉话语虽轻,听在李大娘耳中,却如惊雷一般,震的她心惊肉跳,她不敢抬头看,身子颤抖,心中一遍遍反复回想展眉之语:惹不得的人!惹不得的人!”   展眉瞧她那心胆俱碎的样子,冷哼一声,昂首走出房门。   房门外那洁白的大雪,与房门内那乌浊的勾心斗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展眉身披碧青色斗篷,手抚红梅,站在这雪地之中,众人远远望去,见展眉便如谪仙仙子一般。   展眉看向手中红梅,如此娇艳,如此素洁,口中喃喃自问道:“我何时,竟变成了惹不得的人了!”   第三十九章 以妾还妾   过了三日,展眉便将金巧之事回给林老夫人,李大娘在旁一力称赞王成为人。林老夫人见双方都有此意,也乐得成全,当下允准。   李星儿怒视李大娘,李大娘只假作不见。及至偷眼看向展眉,更吓的浑身瑟瑟发抖,不敢与展眉目光稍有接触。   李星儿几次唤李大娘上前询问,李大娘只是推托着不来见。李星儿无法,怒气冲冲的自寻到厨房,捉住李大娘喝问道:“你能躲到哪里去,好好的事情,怎变成了这样!”   李大娘低头不语,李星儿急了,狠狠摇晃她道:“你是傻了,还是聋了,此事怎能就此算了,咱们找老太太做主去。   被逼急了,李大娘浑身颤抖,只重复道:“是我自愿的。我怕她,我不敢和她作对。她说的对,她是个惹不得的人!”   任凭李星儿如何啐骂,李大娘口中只反复重复这两句话。   李星儿无法,只得恨恨离去,自回房去,破口大骂,将林家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方觉得出了些许恶气。   次日去给林老夫人请安,见展眉也在,忍不住说道:“大嫂可真是好本事,好好的金巧配了个小厮!可是因她生的好,你心里忌讳?”   展眉故作惊奇道:“难道这丫头配给小厮,有何不当吗?我本舍不得她,李大娘再三求我,我才勉强答允。二妹妹可有好丫头,在荐一个给我?”   说罢看着李星儿,脸上一片诚恳之色。   李星儿见展眉如此卖乖,火气上涌,直想破口大骂一番,勉强忍住冷哼道:“你别装糊涂,男子纳妾分属平常,大嫂可是不愿容人吗?”   展眉微微一笑,问道:“二妹妹的意思是,若夫君欲要纳妾,咱们做妻子的,应欣然接纳?”   李星儿扬一扬眉,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大嫂平日自恃好学问,连这等浅薄问题也来问我,可见是装糊涂!”   展眉微笑道:“我正有心为悠远寻一妾室,望二妹妹记住今日之言。”   李星儿自觉抓住展眉话柄,对林老夫人大声说道:“老太太,您可听见了,大嫂要给大哥纳妾呢!”   林老夫人看了展眉一眼,面上露出探寻之色。   展眉起身正色道:“媳妇多年未有所出,确是应该早做打算。我已着媒婆去打听着家世清白,人品稳重之女子,若有结果,就来请娘做主。”   林老夫人满面笑容,说道:“难得你如此贤惠,此事甚好。”   展眉点头一笑。   李星儿嘴一撇,满脸假笑看向展眉道:“只不知大嫂要寻到什么时候,可别这一寻,便寻出个三年五载来!”   展眉目光微闪,对着李星儿微微一福,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既如此,此事便托与二妹妹吧。”   李星儿闻言一楞,她以为展眉不过是敷衍拖延之计,却没想到展眉将此事托付与她。心中暗思道:必定是她以为我不敢应承,怕上了她的当!哼哼,姑奶奶可不怕,只要我把人寻来,这愿不愿可就不随你了。   当下咯咯一笑,说道:“那我就偏劳些,帮大嫂一个忙。”   展眉闻言面露喜色,对着李星儿连声称谢。李星儿与她敷衍几句,因此一事,两人看起来到是融洽许多。   陪着林老夫人又坐了半晌,展眉辞出回房。   刚进上房,便见悠远满脸怒气,坐在房中。见她进门,便上前问道:“你可是要为我纳妾?”   展眉见问,不由一笑说道:“这消息传的好快,我刚在上房说完,你就知道了。”   悠远沉着脸,焦急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不想纳妾,我只要你一人就足够了!”   展眉还有心在开玩笑,见悠远满面焦急,心中也是大为感动,柔声道:“瞧你急的,你且听我解释。”   拉着悠远坐下,展眉自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道:“金巧一事,老太太已有此心。我若不提迟早也会开口,我还会落个悍妒的名声。”   悠远恼声说道:“我去向娘说,我此生绝不纳妾。”   展眉摇头道:“此事你我可做不得主。”   悠远握住展眉双手,正色道:“眉儿,你曾说过你所来之处,乃是一夫一妻。我从那影像中也能看那出,你生活之处比这里要精彩百倍。你被关在这大宅之中的孤单与寂寞,我虽心疼,确无能为力。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只想尽我之力爱你怜你,纳妾之事休要在提!”   展眉双目湿润,将头靠在悠远肩上,轻声道:“若我丑了,老了那一天,你会不会后悔?”   悠远看着展眉双眼,字字诚挚道:“即使你满脸皱纹,鬓发全白,也是我心爱之人。我爱你,不是爱你的美貌,我爱的是你这独一无二的心灵。”   展眉满足的闭上双眼,感觉到悠远那炙热的呼吸,还有那未说口的万千情意。   两人缠绵良久,展眉方在悠远耳边,细细道出自己纳妾之意,悠远听展眉说毕,不由得放声大笑,搂住展眉宠溺道:“只有你能想出这种鬼主意!”   展眉咯咯一笑,二人又细细商议一阵,银月进来伺候吃饭,方罢了。   至晚上,展眉又打发银月去与荷香玩耍,荷香拉银月到下人房中,问道:“二少奶奶为了金巧之事昨,在房中骂了半日,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银月悄声道:“你可别说出去,金巧那丫头想私通大少爷,这可是大罪…”   荷香脸色一白,问道:“那怎么配给了王成?”   银月道:“大少奶奶好心,替她遮掩,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还不打死!”   荷香闻言,打了个寒战,低头沉默不语。   银月观其神色,柔声问道:“我瞧你最近总是忧愁,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荷香双手捂脸,低低哭泣道:“我早晚是难逃一死的。”   银月揽着她肩膀,劝慰道:“怎么就死呀活呀的,你且说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荷香拉住银月衣袖,满脸是泪抬头看向银月道:“我,我怀了二少爷的孩子!”   银月闻言双目圆睁,惊问道:“此事当真,多久了?”   荷香抽泣道:“已有三个月了。我死不足惜,只是这孩子…”   银月急道:“二少爷可知道,你现有了孩子,老太太该能为你做主。”   荷香闻言更是伤心,哇的一声哭道:“二少爷,说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不肯认。”   银月站起身来,在房中团团乱转,见荷香只是啼哭,发急道:“你快随我去求求大少奶奶,她必有办法救你。”   荷香还犹豫不敢前去,银月拉她起来道:“你还不信我的话!在耽搁下去这肚子都藏不住了。”   荷香咬紧下唇,跟着银月踉踉跄跄的向展眉房中快步走去。   展眉正在灯下看书,听银月三言两语说完此事,心内一沉,凝神说道:“此事甚是麻烦,若早些还可落胎。现在只怕有危险。”   荷香抱住肚子,面色惨白,连连摇头。   展眉轻叹了口气,问道:“那笑远现在还来找你不?”   荷香凄然摇头道:“他让我将孩子打掉,我不肯,便不在见我了。”   展眉心中微叹,想她在李星儿狠毒,笑远之软弱间应付,也着实不易。   只得劝慰道:“你且宽心,容我想想,你既信我,我定保你母子周全。”   荷香闻言浑身一松,脸上现出无限感激之色,展眉又吩咐银月拿些银子给她,让她买些补品好生调养。   荷香连磕几个响头,被展眉拦了,方出房门自回去了。   见荷香出门,展眉在灯下沉思,自己本是想让荷香做饵,诱笑远对其轻薄,在将其撞破。现在荷香有孕,此事却万万不可了。若笑远反咬一口,荷香便要母子俱亡了。   此事唯一可行之法便是让笑远无法抵赖,可究竟用什么方法呢?   展眉思来想去,皆不得要领,一时心情烦躁,衣袖一挥,将茶杯碰落在地,茶水洒在书上,瞬时流淌至书页,展眉急将那书提起来,用力甩了甩,见字迹已经化开,那鲜红的印鉴倒是丝毫未见模糊。   展眉眼睛顿时一亮,大声唤道:“玉镜,将大少爷送我的八宝朱砂印泥拿来。”   玉镜闻言去妆台内寻了出来,递给展眉,展眉接过,打开细细的瞧了瞧,满意道:“果然是好东西。这百两银子没白花。”   玉镜好奇道:“这巴掌大小的东西便要一百两?”   展眉笑道:“这可是皇家御制的呢!这印泥色泽鲜艳夺目,膏体细腻浓厚,气味芬芳;冬寒不凝,夏暑不泄;燥热不干,阴雨不霉;印迹清晰且遇水不褪色。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玉镜就着展眉手里仔细瞧了几眼,啧啧称奇,问道:“寻这个出来做什么?”   展眉抿嘴一笑,说道:“给李星儿送份大礼。”   玉镜撅嘴不快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就送予她,白便宜了她!”   展眉大笑道:“怎会是此物,我是要将荷香母子作为厚礼相赠!”   第四十章 沉入水塘   玉镜听说展眉要将荷香送与李星儿做大礼,不解道:“荷香做厚礼?她性子最是善妒,怎会接纳?”   展眉一举手中八宝印泥,眼中闪过一丝神秘之色,说道:“便是要靠这宝贝了!”   玉镜大惑不解,欲待在问,展眉已笑着将印泥贴身收好,吩咐银月明日将荷香带来。   银月见展眉已有主意,心下着实替荷香高兴,一夜都未睡好,至天明,便匆匆去寻荷香前来。   展眉见到荷香,将她拉进内室,连银月也不许跟着,悄悄与她耳语了许久,荷香脸上一时绯红,一时惨白,最后双目盈盈垂泪,跪地谢道:“大少奶奶之恩,奴婢无以为报。”   展眉将她扶起,微笑道:“不必谢我,我也有事要求你,你留心打听着,二少奶奶找的是哪位媒婆,来告诉我一声,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荷香连连点头,展眉又正色叮嘱道:“无论此事成功与否,都不要在提今日之事。”   荷香点头,郑重起誓道:“奴婢便是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   展眉点点头,让荷香将东西收好,瞧着她出门去了,自也开始准备应付李星儿。   过了两日,荷香便着银月传回消息,说李星儿找的是城南卢家巷的卢媒婆。   展眉得知,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将李贵找来,吩咐他去把卢媒婆的底细打听清楚,顺便在把林家大少爷纳妾之事,传到郑月娥之父耳中。   李贵挠挠头,不解道:“那余振瑜与郑月娥青梅竹马,若被咱们家聘了进来做妾,这仇岂不是越发结大,咱们先时帮他的功夫可都白费了。”   展眉瞧着李贵,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你与他有些交情,想要为他求情是不是?”   李贵闻言脸色一红,口中嗫嚅道:“奴才的心思瞒不过您,想那郑月娥对他也是有些情意,聘了过来,对大少爷也不是真心。不如,不如另选个好的。”   说着抬眼偷望展眉神色,见展眉面无表情,慌忙跪下打嘴道:“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展眉方才微微一笑,说道:“起来吧,瞧不出你倒有些义气。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办,这结果嘛,定叫你满意。”   李贵脸上渐渐露出明白之色,兴冲冲对着展眉一行礼,忙不及的跑出去办差去了。   展眉自在房中等候,正心急难耐,见银月急匆匆的闯进房内,气喘不已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少奶奶将荷香绑了起来,要沉入水塘!”   展眉闻言大惊失色,立起身来,惊问道:“怎会如此,你听谁说的?”   银月面色青白,急的口齿不清道:“三少奶奶,就在内室,不让告诉人,砸了一地东西。”   展眉见她说的不清不楚,也无暇细问。心中一沉,说道:“糟了,老太太今天去庙里还愿,至晚方能回来。”   玉镜大急,说道:“那便无人能阻拦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展眉想到李星儿性子,心中微微一凛,当下说道:“无论如何,也得先将荷香救下,你们两个随我来。”   三人匆匆向李星儿处赶去,展眉心中一阵沉重,自己本是要荷香直接去求老太太做主,万万想不到此事会被李星儿知晓,到底李星儿是如何知晓的?   展眉心中充满疑问,暂时也理不出头绪,眼下只有将人先救下来在说。   未进得李星儿院门,只见院中丫头婆子跪了一地,满脸惊慌之色,里面传来哐啷啷的砸东西之声,更夹杂着李星儿的尖声叫骂:“不要脸的下贱坯子,我要你的命!”   展眉皱皱眉,抬手推开房门,一只花瓶滴溜溜的飞过来,展眉侧头一躲,砸在门框之上,碎片飞溅。险些划破面颊。   展眉见李星儿宛若疯妇,头发披散,满脸狰狞之色,荷香被五花捆绑,蜷在地上,满脸指印,鼻孔嘴角皆有鲜血流出,滴滴洒在地上,已是流了好大一滩。   笑远站在房间角落,一脸畏缩之相,双手拢在袖中,眼睛只望着墙壁,丝毫未有愧疚之色。   展眉心中暗怒,如此对待一个有孕之人,未免也太过了。   当下沉声道:“二妹妹怎么如此动怒,丫头不好,教训几句也就是了,在不然还有家法,怎么将人打成这个样子。”   李星儿见是展眉,冲过来尖叫道:“我打我的丫头,要你来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滚!”   展眉冷冷一笑,将椅子上的碎片拂了下去,偏稳稳坐下,说道:“若是老太太在府里,请我来我也不来,我也是为你着想,若是出了人命,咱们谁也承担不起。”   李星儿眉毛倒竖,眼睛横立,恶狠狠的叫道:“她与人私通有孕,还敢诬赖主子,我便是要将她浸猪笼,淹死了她,看谁敢说个不字!”   展眉冷冷道:“有我在,你想都别想。”   李星儿闻言,仰头凄厉历的发出一阵笑声,声音中充满恶意与不屑,啐道:“就凭你,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娼…”   娼妇二字尚未出口,展眉霍然起身,照准她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声音极是清脆响亮。   众人皆是一呆,李星儿被这一掌打的楞在当堂,房内外一时鸦雀无声,众人连大气都不喘,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李星儿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脸颊,只觉热辣辣的一阵刺痛,终于回过神来,张牙舞爪的向展眉冲过来,口中不停叫骂。   展眉不待她走近,手上不停,迅速的接连又扇了两记耳光,打的是又快又狠,李星儿被打的怔住,瞧展眉神色阴冷之极,心中害怕,倒地大哭打滚,口中叫骂不休,却不敢在上前。   展眉近前一步,厉声喝道:“反了你!我是这府里的长媳嫡妻,你居然敢骂我娼妇,我不让你见识,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我现在就要带荷香走,等老太太回来在做处置,我看谁敢阻拦!”   众人不敢做声,展眉目光凌厉的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众人皆低下头,不敢与展眉目光接触。   展眉喝道:“银月,玉镜,还不给她松绑。”   银月玉镜已看的呆住,听展眉大喝,忙上前急急为荷香解绑,奈何那绳子捆的太紧,两人撕扯半响也未解开,展眉见状,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片,用力向那绳子上割去,方将绳子割断。   李星儿声嘶力竭的喊道:“韩展眉,你给我记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展眉冷冷说道:“你有力气叫喊,还不如想想待会怎么跟老太太交代。惹恼了我,我让你连做鬼都做不成!”   见银月与玉镜将荷香架起来,当下也来不及检查她伤势如何,一行四人,直接出了房门。   李星儿在身后大声哭骂,又推搡笑远不休。   笑远一脸畏惧,不敢躲闪,口中说道:“你只拿我出气有何用,等下老太太回来,她若提起你骂她之事,才真是麻烦!”   话一出口,被李星儿当头一口唾沫啐在脸上,笑远不敢擦拭,任李星儿叫骂道:“都是为了你的野种,叫我白白受辱,你还有脸说这种话,我一把火烧了这房子,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笑远不住口的央求,左一个姑奶奶,又一个祖宗,只千般小心的赔不是。   李星儿闹了大半天,也实在没力气,又见笑远如此,只差跪地求饶,方略出了一口气,命人将屋子收拾干净,又自洗脸梳洗。   笑远见她渐渐消气,涎着脸笑嘻嘻的凑到她身边,讨好道:“此事还请娘子想办法了结,我现在本来就不得老太太喜欢,被老太太知道此事,只怕更加厌烦。”   李星儿撇撇嘴,满脸不屑之色,说道:“你与那娼妇一起快活时怎没想到。你只要不承认,谁能证明是你的?”   笑远连声赔笑道:“娘子高见,高见!”   李星儿厌恶道:“少拍马屁,离我远些,我看见你便恶心。”   笑远笑嘻嘻的不发一语,任由李星儿奚落。见李星儿神色渐平,方出去自饮酒作乐去了。   且说展眉将荷香带回院中,心中也是砰砰乱跳,连思好险,将李星儿震慑住,今日之事,可真是凶险万分。   又仔细查看荷香,所幸皆是皮外伤,也未有小产之兆,方放下心来,吩咐银月用酒细细为她揉。搓四肢。   过了半盏茶时分,荷香四肢才能恢复行动,口中细细呻吟起来。   展眉见她恢复大半,才上前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会被她知晓。”   荷香垂泪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照你的吩咐,将事情办妥,只等着老太太回来,没想到二少奶奶突然将我捆起来,又打又骂。”   展眉皱眉道:“你可说了什么?”   荷香摇头道:“任她怎样打骂,我始终未说半个字,她一气,便要将我沉入水塘。要不是被三少奶奶看见,我只怕已经没命了!”   银月点头接道:“三少奶奶路过她门口,听见丫头们议论,知道事情不好,忙遣如意来告诉咱们。她自在一旁偷偷看着,万一咱们去晚了,她总能出声阻拦一二。”   第四十一章 验明正身   展眉点点头,知道采青见自己去了,便没露面。心中暗赞她想的周到。   见荷香一味哭泣,又柔声安慰她几句,便让银月陪着她,好好安抚一番刚刚安排完,见悠远带着李贵,急匆匆的赶进门来。   悠远顾不上说话,先拉着展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见展眉安然无恙,方长出一口气,说道:“真是担心死我了。我听到消息,便马上进来了,生恐她对你不利。   展眉见他情急之下真情流露,心中不觉一暖,笑道:“我并未吃亏,倒还给了她几个耳光。”   悠远摊开展眉双手看去,口中说道:“我几次三番想教训于她,终归碍着叔嫂大妨,不便开口。”   展眉微微一笑,安慰悠远不必担心。悠远又询问所为何事闹成这般,展眉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悠远皱眉道:“此事甚是不妙,以笑远为人,这孩子必定是他的。只是他若不承认,可也无法可想。”   展眉见房中人多,只微微一笑,安慰道:“我以想好法子应付,只等老太太回来做主便行了。”   悠远因荷香在房内,又涉及到笑远,见展眉胸有成竹,安慰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展眉将李贵留下,细问卢媒婆之事。   李贵又将卢媒婆底细说与展眉。   这卢媒婆是积年的老媒婆了,全家都指着她生活,倒也丰足。她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只好赌钱逛妓院。有个女儿,嫁给李星儿的远房表侄,就这么算是连着些亲戚,经常来巴结讨好李星儿。所以李星儿便将此事托付给了她。   展眉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又悄悄吩咐李贵一些事情,李贵点头一一记下,偷偷瞟了眼玉镜,便转身出门去了。   至晚上林老夫人回房,展眉正欲带着荷香过去,却见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福子过来,说林老太太叫她。   展眉心知定是因为荷香之事,便让银月玉镜搀着荷香,一同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进了房门,只见林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李星儿林笑远跪在地上,满脸委屈之色。   李星儿见展眉带着荷香见来,悲悲切切开口道:“娘瞧我的脸,现在还肿着呢。”   林老夫人皱眉问展眉道:“我才出去一天,怎么就闹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眉还未开口,李星儿抢先道:“荷香与人私通怀了孕,还要诬赖笑远,我一时生气,打了她几下。大嫂不仅不听我解释,反还打我。”   展眉听她如此颠倒黑白,冷冷一笑,不屑与她争辩,只说道:“她已有孕在身,你出手又如此之重。若真是笑远的孩子,岂不是伤及林家骨肉。”   李星儿闻言又炸起来,尖声说道:“绝不可能,不信娘问问笑远。”   林老夫人看向笑远,笑远连连摇头道:“谁知道她与谁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反赖给我,我可没做过。”   荷香闻言,眼中含泪,看着笑远说道:“二少爷,你好狠的心,你便不顾惜我,他总是你的亲骨肉啊!”   笑远看看身边的李星儿,缩头道:“你可别赖上我,我说过了不是我做的。”   展眉瞧他那满脸无赖的畏缩样子,心中一阵厌恶。   李星儿又尖声叫嚷起来,大骂荷香与人私通。   林老夫人怒道:“别吵了。事情总有个分明。”   说罢看向荷香,沉声道:“你说孩子是笑远的,你有何凭据?”   荷香满脸是泪,从怀中取出一物,泣声道:“回老太太,这是二少爷送我的玉佩。”   双喜接过来递给林老夫人,林老夫人擎在手中瞧了瞧,见确是笑远平日所佩之物。抬眼看向笑远,问道:“这确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说?”   笑远脸上色一变,目光躲闪不已,李星儿见状,狠狠在他腰间扭了一把。   笑远疼的嘶一声,口中急急说道:“这玉佩我丢了有些时候了,却原来是被她偷去了,难怪敢赖我。”   李星儿冷笑接口道:“又是私通,又是偷窃,又是诬陷主子,这样的奴才怎还能留,应该拉下去活活打死。”   说话间眼睛只死死盯住荷香,眼中仿佛要喷出火一般。   展眉不动声色,只端着茶杯,悠闲喝茶。   林老夫人喝道:“你若不能拿出实据来,便照二夫人所说,拖出二门乱棍打死!”   荷香闻言身子一颤,面色惨白,看向笑远,笑远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荷香惨然一笑,面现决绝之色,颤声说道:“为保我母子,我也只好不要脸面了。我与他亲热之时,在他股间印了一只拇指指印,请老太太明察。”   此话一出,在坐众人皆是一惊,笑远神色惊疑不定,李星儿则是狠狠盯着笑远,林老夫人脸现迟疑之色。   只有展眉,心中暗暗好笑:对照指纹这种现代技术,免费让你们见识见识。   林老夫人微一沉吟,吩咐道:“去把悠远叫来,让他带笑远进内室查看。”   地下冯婆子听说,连忙出去将悠远寻了过来,笑远还想拖延,被林老夫人狠狠一瞪,只得随悠远进入内室。   悠远等他褪下裤子,看了几眼,冷哼一声,出来回道:“儿子仔细看过了,确是有一枚指印。”   笑远本还心存侥幸,听悠远如此说,霎时凉透心窝,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展眉悠悠道:“好险,笑远的骨肉险些不保。”   李星儿抬眼怒视展眉,展眉又惋惜道:“二妹妹可也太性急了些,从今以后,可要长些教训才好。”   李星儿且急且怒,一咬牙辩解道:“这是我与笑远玩笑时印上的,定是被她偷看到的,不能作准。”   林老夫人闻言也觉有理,当下沉吟不语。   展眉见状,并不着慌,只悠闲的说道:“是与不是,一望便知。人相貌或有相同,这指印上有纹路,人人都不相同。”   展眉看看林老夫人,继续说道:“二妹妹既然说是她的,咱们大家便都将这拇指印在纸上,在进行比对,不就清楚了吗?”   李星儿从未听说过指印还有纹路,只以为展眉妄言吓唬于她,丝毫不慌张。   双喜进房内取出一盒印泥,从老太太起,房中众人皆将拇指印在纸上。   林老夫人取过一看,面色一变,果然各人都不相同,心中微觉吃惊,又将自己的指印重新印了一遍,上下一对照,果然一丝不差。   林老夫人命荷香将指印单独在纸上,又遣悠远进去与笑远股上之印对照,悠远仔细查看,果然是同一人所印。   当下出来回明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听说,拍案大怒,指着笑远怒骂道:“你还有什么好说,你这个畜生,自己做的好事,还有脸狡辩。”   笑远跪在地上,只连连磕头,不敢言语。   李星儿浑身一软,瘫坐在地,口中哀哀痛哭起来。   林老夫人喝道:“如此莽撞,怎不弄清楚便责罚,她肚子里的是林家的骨肉,所幸没有闪失,不然我绝不轻饶你。”   李星儿捂脸,不敢分辨,心中只是恨绝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劝道:“娘且消消气,所幸没有万一。如今还是该做个打算才是。”   林老夫人看向荷香,沉声说道:“你与主子私通,本该重罚,念在你有孕在身,便暂且记下,等挑个好日子,你便行了妾室之礼吧。”   荷香呜呜痛哭,磕头谢过林老夫人。   展眉看向李星儿,笑道:“你当日说,夫君纳妾应该欣然接受,你现在心中一定欢喜。只望二妹妹早日为悠远寻一房,让我也跟着同喜!”   李星儿心内直如滚油煎烫,只气的五内如焚,又无法可想,被展眉揶揄的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见林老夫人面色不善,只得上前将荷香扶起来,假意安慰几句道:“都是我误会你了,咱们今后便是姐妹了,你只好好安胎,早日为敏行添个弟弟。”   荷香如见蛇蝎般打了个冷战,李星儿只做不知,拉着手又故作亲热一番。   林老夫人见状,方满意的赞了李星儿几句,又命双喜亲自去为荷香安排住处,挑选丫头伺候。   展眉方才放下心来,随悠远自回房歇息。   回到房中,悠远见再无旁人,笑着问道:“那指印又是你出的主意吧,这法子可真是妙极。”   展眉咯咯一笑,说道:“此间事了,也该为你纳妾之事忙碌了。”   悠远知展眉戏弄于他,眯起眼睛,满脸陶醉道:“左拥右抱,倚红偎翠。这齐人之福,多谢娘子成全!”   展眉见悠远故作一脸色相,笑不可抑,连连推打悠远,悠远将手伸到展眉肋下呵痒,展眉笑躲不止,闹了半晌,方靠在悠远肩上笑喘不已。   二人玩笑够了,展眉方说道:“李贵已打听清楚,卢媒婆的儿子叫陈大富。你明儿去赌坊里转转,抓他些把柄在手中。”   悠远点头道:“只交给我便可,你为了荷香之事也累了这一天,早些歇了吧。”   展眉抿嘴一笑,与悠远携手同入帐中。   第四十二章 事在人为   次日早起,悠远进完早饭,便带着李贵打马,向城中走去。   李贵在前引路,边回头说道:“奴才已打听过了,那陈大富常去高升赌坊,咱们去那,一准能找到他。”   悠远点点头,二人打马径直来至高升赌坊。   方是上午,这赌坊内便已聚集不少人,窗上悬着猩红毡子卷帘,显的里面混混沌沌,吵吵嚷嚷之声不绝于耳悠远与李贵在坊内寻了一圈,并未见到陈大富,悠远皱眉,只得按捺住性子,假作赌钱等候。   正不耐烦间,只见帘子一掀,进来一个人,眼眶浮肿,满身酒气,李贵眼睛一亮,悄悄对悠远示意。   悠远会意,知此人便是,也不做声,只装作赌钱,靠近陈大富。   那陈大富正在与人掷骰子,丝毫未察觉悠远接近,两目赤红,口中只顾吆喝:“六,六,六。”   只是他今天运气似乎不佳,连掷几把,便将身上银子输个干净,陈大富骂骂咧咧的将骰子向桌上一抛,转身便要离开。   悠远冲李贵使个眼色,李贵忙上前,亲热的唤道:“这不是陈大哥吗,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陈大富正输的没好气,两眼一翻,说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李贵拉着他的手,笑容满面道:“我便是李贵啊。咱们小时候是邻居,你娘卢大娘烧的一手好菜!”   陈大富勉强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李贵半响,见李贵衣着簇新,锦帽貂裘,一身富贵气,方装作恍然大悟笑道:“可不是小贵儿,我竟没认出来。瞧你混的着实不错,现在哪儿发财?”   李贵笑嘻嘻的说道:“我现是林府大少爷的贴身小厮。”   陈大富一听,登时露出羡慕之色,说道:“这林府可是咱们这里首富,难怪我瞧你一身富贵相,有这等好去处,可要提携提携做哥哥的。”   李贵笑道:“不瞒你说,正是有桩发财的好事要来寻你。”   陈大富一听发财二字,立刻来了精神,赶着李贵兄弟长,兄弟短,要拉李贵去吃酒。   李贵笑着拦住他,说道:“我们大少爷也来了,我带你去见见。”   当下拉着陈大富,去与悠远见礼。陈大富又是作揖,又是行礼,满脸奉承之色。   悠远点点头,也不看他,只淡淡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四海酒楼谈吧。”   陈大富一听有酒喝,有银子赚。当下高兴的不知如何巴结悠远才好,扶悠远上了马背,又在前牵马行走,一路上耀武扬威,不住喝斥路人闪开些,别惊了林府大少爷。   悠远在马背上暗笑,此人如此愚蠢,倒不必费事了。   及至进了酒楼,早有小二迎出来让到楼上雅座,悠远自点了一桌上等酒席,把陈大富高兴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片刻酒菜上齐,悠远只略夹了几口,却见那陈大富早已经狼吞虎咽,极力的往嘴里塞酒菜,尚未咽下,口中又塞满,噎的他直翻白眼,忙端起酒杯,满满一杯喝下,方将那一大口食物咽下。   悠远微微皱眉,恐他喝醉了,李贵忙用力捅了他一把,使眼色给他道:“大少爷还有话说,你怎么只顾着吃。”   陈大富满嘴流油,嘴里嚼着,筷子上夹着,碗里盛着,眼睛还盯着盘子里的鱼肉,含含混混的说了一句什么。   李贵暗骂这小子实在贪吃,只得大声道:“大少爷有银子要赏你。”   话音未落,陈大富马上来了精神,睁圆了眼睛,望着悠远一眨不眨。   悠远拿出张银票,皱眉道:“你若办的好,这五十两银票便是你的,事成之后,再赏你五十两。”   陈大富看着那张银票,眼睛都开要化在上面,口中急切道:“便是杀人放火,小的也听凭您吩咐。”   口中说着,人却已站起来,欲将银票抢过手里,急切之情,着实可笑。   悠远却将银票一收,冷冷的看向他。   李贵拉他坐下,笑着道:“我家大少爷看上了城南郑家的女儿郑月娥,只是怕大少奶奶知道阻拦。府里正寻了你娘来做媒,你若能让你娘将亲事说成,这百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陈大富一听此事如此简单,当即满口应承,悠远微微一笑,将银票抛在桌上,陈大富立即伸手将银票揣在怀里,也顾不上吃酒。一溜烟的跑回家去寻他老娘。   卢媒婆听了此事,倒不肯应承。她原得了李星儿的吩咐,定是要寻个刁钻泼辣的。   陈大富无法,只得取出银票给她,卢氏见如此多的银子,不禁眼红心热。   陈大富见她动心,更劝道:“你既赚了银子,又讨好了林家大少爷,将来的好处指不定还有多少呢!二少奶奶那里还不是随你怎么说,她怎知是刁钻还是泼辣!”   卢氏白了他一眼,说道:“去你娘的腿,我做了一辈子媒,还消你叮嘱,你倒是自己少吃酒赌钱,让我省心些才好。”   当下跑到郑家,郑父早已听说林府大少爷纳妾之事,只恨没有门路,如今卢媒婆主动寻上门来,他本也是贪财之人,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将此事敲定。   郑父怕卢媒婆反悔,又寻出五两银子送予卢媒婆。卢媒婆问了郑月娥的生辰八字,连家也顾不得回,直接往李星儿处奔来。   李星儿因荷香之事,又气又恨,接连几日都吃不好,睡不下,只想着怎么报复展眉,出尽这口恶气。   听卢媒婆上门,忙将她唤了进来。   卢媒婆鞠躬赔笑道:“奶奶的吩咐,我不敢耽搁,如今寻妥了一门人家,便是城南郑家的郑月娥,年方16岁,生的很是招人疼爱。”   李星儿目光闪动,问道:“那性情如何?”   卢媒婆一笑,悄声说道:“按您的吩咐,最是个泼辣货,她爹她娘也不敢惹她。”   李星儿目光注视卢媒婆,追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   卢媒婆忙起誓发愿,连连拍着胸脯保证。   李星儿得意一笑,打发丹桂寻了一锭银子来赏卢媒婆,又将生辰八字留下,嘱咐她过两日进来一起去回林老夫人。   卢媒婆自是满口答应,手中握紧银子,转身出了院门,打开细瞧只有二两银子,向地上啐了一口,咕哝道:“才只这点子银子,难怪你不得人心。”   且说展眉回到房中,银月将一盏热茶递过来,面上隐有忧色。   展眉微抿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笑看向银月,问道:“你可是担心荷香。”   银月微微一惊,垂下眼帘说道:“奴婢的心事瞒不过您,二少奶奶生性悍妒,我怕她会为难荷香。”   展眉低垂眼帘,细品了一口茶,淡淡道:“能不能保全自身,要看她自己,谁也不能总是一路扶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路,如何走,怎样走,是一路风景还是一路荆棘,不在于路,只在于人。”   银月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展眉放下茶杯,目光望向远处,口中淡淡说道:“她有难,我可以帮她一把。她若是个聪明的,日后自会为自己打算。若做不到,这种人帮来何用,只会连累自身。   展眉停了停,注视着银月双目,冷然说道:“我从来不想做个好人,我只想做我自己,我的命运我做主,我就是韩展眉!”   银月低下头,反复沉思展眉之语,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敬意,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依靠男人,不依靠美貌,只凭借自己的智慧,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控。她活的真实,活的自信,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强者。自己能追随这样的主子,真是不枉此生!   银月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一脸热切的望向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知她心中所想,轻拍拍她的肩,说道:“你既能听懂此话,不枉我平日费心教你。”   银月满脸敬意,正要开口,见悠远一脸笑意跨进门中。便自出去伺候。   悠远笑着看向展眉说道:“有劳娘子挂念,你吩咐的事情,小的俱已办妥。”   展眉抿嘴一笑,问道:“可还顺利?”   悠远点点头,坐下喝茶,将陈大富之事一一细述。   展眉侧头拍手一笑,喜道:“若成了,此事便有了五分把握。可该好好奖赏奖赏李贵。”   悠远点头道:“这奴才办事心细又妥当,只做个小厮,可惜了。”   展眉点点头,说道:“现在府里还是李星儿当家,也安排不了什么体面差事。等此间事了,老太太让我当家,在为他打算吧。”   悠远笑着看了展眉几眼,说道:“你的意思,不光为我纳妾之事,还有别的计算?”   展眉目光流转,神秘一笑,说道:“若没有别的好处,只为你纳妾之事,何用如此大费周章。”   悠远还欲追问,展眉捂住他嘴唇,连声笑着不许他追问。   悠远摇摇头,趁势啃咬展眉双手,展眉又笑又躲,连连笑道:“在闹我就恼了。我还有正事与你商量呢,你可记得粥场泼我的那个少年?”   悠远回思道:“那少年,不是已经打发了吗,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么?”   第四十三章 新妾进府   悠远回思道:“那少年,不是已经打发了吗,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么?”   展眉笑道:“我一直着李贵照顾着他呢,没想到今日却也派上用场,你纳妾这场好戏,他才是主角呢!”   悠远闻言,抬头看向展眉道:“你不是想让他来抢亲吧?只怕使不得。”   展眉对着悠远做个鬼脸,攀在悠远耳边细声述说,惹得悠远一阵开怀大笑。两人便在房中缠绵了一下午,不曾出门。   又过了两日,林老夫人打发人来请展眉过去。   展眉见小丫头满面笑容,猜是纳妾之事,急忙跟着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只见林老夫人满面笑容坐在上首,李星儿在地下站着伺候,旁边还有一陌生女人,正是卢媒婆。   展眉看向卢媒婆,从心底发出一阵惊叹,这,这就是清代媒婆的装扮???   只见这卢媒婆朱红大袄粉红百褶裙,更有那一双耀花了人眼的翠绿绣鞋,只这一身打扮几条街外就可以看见,更不用说那厚厚的白粉,酡红的胭脂,最最最可怕的是,鬓边还簪着一朵大红绒花。   展眉险些便要大笑出声,勉强忍住给林老夫人请安问好。   林老夫人笑道:“这是卢媒婆,今儿来回话。”   展眉不敢直视卢媒婆,怕自己忍不住大笑,只得把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   卢媒婆以为展眉心中害羞,忙赔笑上前,人未至,一股香风已经先到,嘎嘎笑道:“给大少奶奶道喜,这几日奴才将城里未出阁的姑娘家里都快踏遍了,闻说是府上求聘,没有不愿意的,都说府上最是慈善积德之家,老太太最会疼媳妇,大少奶奶最是贤良,大少爷那就不用说了,最是年轻英俊,人品才学那都是最拔尖的。我就常跟人说啊……”   展眉心中暗笑,这样的人物配上这样的口齿,若不是亲眼见到,真是不能相信。   李星儿见她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一句正事也没提到,不禁皱眉道:“说了这一车子话,一句正经的也没有。还不快说聘了谁?”   卢媒婆一听,赔笑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眯起眼又笑道:“瞧我这张嘴,惹二少奶奶恼了,真是没轻没重,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还要继续,见李星儿怒视自己,方咽了口唾沫,说道:“聘了城南郑家的女儿,名唤郑月娥,年方十六,模样是不用说了,别提多俊了!性情,针线,女红,没一样不通的,家里求亲的见天挤破了门槛,可一听说府上求聘,欢喜的不知怎么好,可见我刚说的,府上的名声…”   李星儿恨的一咬牙,打断她道:“还不把生辰八字给老太太瞧瞧。”   卢媒婆见李星儿面色不善,终于不敢多说,把郑月娥的生辰八字递了上去。   李星儿笑道:“已找先生看过了,不犯冲。”   卢媒婆又想开口,被李星儿狠狠横了一眼。   林老夫人接过去仔细看了几眼,笑道:“既如此,就定个日子接过来吧。”   李星儿看向展眉,满脸幸灾乐祸的说道:“五日后便是吉日,在往后便要赶到年下了。想必大嫂也日夜盼望,自然是越快越好。”   林老夫人微微沉吟道:“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展眉抬起头,微笑道:“赶到年下正是府里最忙的时候,我今儿回去就命人收拾屋子,就五日后迎娶吧。”   林老夫人听展眉如此贤惠之语,当下高兴允准,又吩咐李星儿诸事不必大办,只在展眉房门悬挂两只灯笼,只摆个家宴就可,外人一概不通知。   李星儿知林老夫人是为展眉着想,当下心中大骂偏心,只得一一答应着。   展眉借口收拾屋子,当下便转身辞出,转头又看了卢媒婆几眼,卢媒婆不知是自己妆扮惹展眉好奇,还以为是赞赏于她,冲着展眉咧嘴一笑,那脸上的粉便簌簌掉落,展眉实在忍俊不禁,咯咯咯的一路笑声出去。   银月与玉镜随展眉回到房中,三人俱痛快的笑了一场。   展眉吩咐玉镜去唤李贵前来,自己站在院中打量,见院中东北角的两间小小厢房正合用,左边一坐假山,人躲在后面瞧不出来,背后便是院墙,翻出去便是园子一角,走几步便是二门,相当便宜。   选好了地方,便吩咐红菱绿藕将屋子收拾妥当,一应陈设之物皆与自己所用相同。正吩咐着,见玉镜引着李贵进来,俱都是满面笑容。   李贵走上前来,展眉问道:“余振瑜那里,你可安排妥当了?”   李贵点点头,满脸兴奋之色,说道:“这小子还真有点胆子,我与他一说,他即刻就点头了。说请您放心,必定不出差错,您的大恩,他来日必报。”   展眉笑着点点头,又叮嘱他一番,李贵点头细心记下。   展眉说完,看了一眼玉镜,笑道:“好好办差,将来必有你的好处。”   此话一出,玉镜与李贵二人皆脸上一红,李贵不敢多言,给展眉行了礼,又偷偷看了几眼玉镜,便向院外走去。   展眉连日来只忙着收拾屋子,老太太虽说一切从简,展眉却将院子收拾得十分喜庆,红灯红烛红帐锦被,喜字喜贴喜酒金杯。一应用品,样样皆全。   阖府上下皆夸赞展眉贤良大度,林老夫人更是赞不绝口,衣裳首饰赏了一回又一回,免不了让李星儿又妒又恨。   忽忽五日过去,天过正午,一乘小轿从林府出来,由卢媒婆引着,来至郑家,郑父见虽是小轿,却也是四人正抬,轿子装饰得十分华丽,更兼彩礼丰厚,当下很是满意。   郑月娥虽然不情愿,奈何父母之言违逆不得,只得含泪拜别父母,盖上喜帕,郑父亲送上轿子,放下轿帘,直抬至林府门前。   却不走正门,只从偏门进入,抬至二门,轿夫退下,换了几个干净小厮,抬进二门,直至林老夫人上房。   早有丫头打起轿帘,引至正室,悠远上前挑下喜帕,郑月娥方看清房中情形。   正上首林老夫人面南独坐,东首位上是悠远,笑远,迁远三兄弟。西首位上便是展眉为首,挨次是李星儿与苏采青,各人的贴身丫头皆在身后伺候。   管家冯娘子在地上铺了张锦垫,月娥给林老夫人磕头完毕,又给展眉磕头行礼。   方站起身来,从丫头手中接过茶盏,跪地给展眉敬茶。   展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笑着打量她,见她眉清目秀,确是十分斯文有礼,心下喜爱,微笑道:“既献了茶便是一家人了,日后只望你我姐妹间和睦相处。”   说着从臂上褪下一枚玉镯,亲自戴在月娥手上。   月娥见她和善,心中安定几分,低声谢过展眉。   又奉与林老夫人,至李星儿,李星儿上下打量一番,脸上似笑非笑道:“好一个美人儿,可要争气些,早日为大哥诞下子嗣。可别也是几年没个动静。”   展眉知李星儿讥讽她,莞尔一笑,浑不在意。   李星儿虽恨恨,却也不便再行出言讥讽。   敬茶完毕,由众丫头婆子送月娥回新房。   众人自到东暖阁里吃酒,暖阁中只摆放了七八桌,不过是家中众人,与一些有头脸的管事们,另有商行的总管们道贺,外人一个不见。   暖阁外便是散席,随家下人等随意吃喝。   李贵也在外间散席,拉着几个小厮,猜拳喝酒,喝的好不热闹。   悠远甚是高兴,不断与众人举杯,那些管事们见悠远着实有兴头,也都乐于奉承,流水价到席前敬酒,悠远概不推辞,酒到杯干,直喝至华灯初上。   展眉几次出言阻拦,悠远只是不理,自与众人喝个痛快,直喝到酩酊大醉,一头扎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   众人见悠远醉倒,也都纷纷起身辞出。展眉唤李贵进来抬悠远回房,没想到李贵也满脸通红,自也醉的不清。其余小厮进来,欲抬悠远,悠远却不肯挪动,直嚷着头晕头痛。   林老夫人无法,只得吩咐将宴席撤掉,就地搭起熏笼,铺上锦被,将悠远暂且抬至上面安歇,所幸这东暖阁本就十分暖和,倒也不担心着凉。   展眉一脸担心,必要亲自在一旁照看,林老夫人自是允准,瞧悠远睡稳了,只得自回房中歇息。   是夜三更,林府上下俱已沉睡,只见卧榻上正鼾声大做的林悠远,忽然睁开双目,迅速从榻上跃下。神色冷静,哪里有半分酒醉之相。   展眉也悄悄起身,帮悠远将身上红色吉服脱下,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展眉见他穿戴完毕,悄无声息的将暖阁房门打开,李贵早已在门外候着,也是一袭黑衣。   展眉以目询问,李贵点点头,声音微不可闻的说道:“上夜的小厮俱已被我灌醉了,一切已安排妥当。”   悠远上前,紧紧握了握展眉双手,随李贵一同出门,身影融进黑沉沉的夜色中。   第四十四章 离奇失踪   悠远与李贵在府中潜行,一路避开亮处,悄悄来至自己院外。   玉镜与银月早将院门半开,在门后翘首等候,见他二人前来,银月压低声音说道:“喝了几杯,都睡沉了。”   悠远点点头,向月娥房中走去,李贵在后紧紧相随。   见郑月娥在床上昏睡不醒,悠远打横将她抱起,向房后走去,李贵先爬上墙头,悠远将月娥托起,李贵用手牢牢接住,悠远翻身跃过墙外,又将月娥接过,李贵紧跟其后跃下墙头,打开墙根下一只大木箱,悠远轻轻将月娥放入其中,盖上箱盖,二人用力抬起,迅捷无声的向二门走去。   一路上静悄悄,没有半个人影,二人转过影壁,前面便是二门。正要将木箱放下,李贵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将箱子磕在地上,静夜里声响十分明显,二人心内一惊,只见一个小厮从门房内出来,喝道:“什么人,出来!”   两人屏住声息,蹲伏在地上,那小厮已向这里走来。   悠远心内连连叫遭,可惜功亏一篑,正彷徨无计间。忽听一个声音道:“是我,叫你吓了一跳。”   那小厮闻声站住,赔笑道:“这么晚了,三少奶奶怎么还没歇着。”   只听采青的丫头如意说道:“三少爷喝醉了,吐了一地,房中的水却不够,正巧你在,随我们去担桶水过来。”   那小厮一听,忙点头答应,跟着采青二人向厨房走去。   听三人渐渐走远,李贵悄悄探头出去,见左右无人,跑上前将门轻轻打开,复又回头,与悠远抬起木箱,神不知鬼不觉得出了二门。   离开二门一箭之地,二人方松了一口气,将箱子抬至府内后门,李贵上前将门打开,出来至府外的小巷中。   这小巷平时就少有人来往,至夜深人静之时,更是鸦雀无声。   李贵学了几声狗叫,只见暗处一辆马车赶过来,正是余振瑜,满脸紧张之色。   三人皆不做声,合力将箱子抬上马车,余振瑜满脸感激之色,冲悠远一拱手,赶着马车迅速离开。   见马车走远,主仆二人都长出一口气,紧张之色顿缓,返身回至院中,将门仍旧重新锁好,二人走小路,悄悄重新返回东暖阁。   可喜一路无惊无险,虽有巡更的小厮走过,二人只躲在黑暗处静静避过。   展眉正在暖阁内焦急等候,忽闻轻轻两声敲门之声。展眉忙打开房门,正是悠远,展眉以目询问,悠远一笑,展眉方才放下心来,服侍悠远将衣服换回,将夜行衣交与在外等候的李贵。及至忙完,更鼓已过四更,二人上榻合目假寐,渐渐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不好了,新姨娘失踪了!!!!”   整个林府陷入了一场混乱之中。   在遍寻无果后,所有家下人等皆齐聚在林老夫人上房,地下黑压压的跪了满院子下人。   林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满面怒气与惊疑,展眉坐在下首垂泪。李星儿偷偷看向林老夫人,又暗自打量地下众人,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悠远则是一脸不耐烦。   见众人不语,林老夫人重重一拍木案,怒喝道:“一个大活人,怎会说没就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李星儿闻声一颤,说道:“人是在大嫂院中没的,自然是大嫂的责任。”   展眉以手拭泪,低泣道:“昨日悠远醉在东暖阁,我在旁伺候,并未回房,娘也是看到的。”   林老夫人指着展眉房中的红菱等人,喝问道:“都仔细找过了?可有人见到过她出门?”   红菱吓的脸色发白,哭道:“昨夜新姨娘回房,我们自在外间伺候。二更时上夜的来查过,将院门锁了,她便打发让我们自去睡了。我们四人便一起回房,不曾听见响动。”   绿藕五儿三人连连磕头称是。只见双喜走过来,说道:“我亲去查看了一遍,房里金银细软皆没动,只有她陪嫁的麟囊不见了。房后假山上的山石,被人蹬落了一块。”   林老夫人惊疑道:“难道说是有人将她掳走了?怎会一点动静皆无?”   目光看向众人,厉声喝道:“昨晚是谁上夜?”   一个管事媳妇跪地浑身打颤,哆嗦道:“是奴才,”   说着又回身指着身后的六个婆子说道:“二更时,奴才与她们几人一起查的各房,新姨娘还好好的。园子里小厮们查完来回过无事,我们便将二门上锁自出去了,钥匙由我贴身收着。门房内也有小厮当班。”   身后那六名婆子连连点头。   李星儿上前问道:“那巡更的,可听见过什么吗动静?”   几个小厮磕头道:“是奴才八人昨夜巡更,二人一班,绝无异常。”   林老夫人沉声道:“那就奇了,都未见,难道是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双喜沉吟道:“想必不是贼人所为,一来房内值钱的东西都在,二来她必然呼救,红菱等不会听不见。三来贼人将她偷走,有何用处?”   林老夫人看着双喜,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她自己逃了?”   双喜点点头,皱眉说道:“想来如此,她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陪嫁的麟囊又不见了,若不是她自己,怎会舍金银不取,只取走麟囊。”   林老夫人不解道:“既已嫁了过来,何故会逃呢?”   展眉闻言哭道:“若说我待她不好,我只昨日初见她啊。”   说完脸色一白,指着李星儿颤声道:“你,你可是嫌我在荷香之事上多口了!我也是为家中着想,即便你怪我,也不能,也不能拿此事来陷害我啊!”   说罢掩面痛哭。   林老夫人闻言,看向李星儿,阴沉着脸问道:“正是,人是你挑的,怎会出这种事?”   李星儿心中这才明白,何以展眉将此事托付与她,心中恨极,指着展眉厉声道:“你这毒妇,原来你让我替你寻人,便是要害我。”   林老夫人怒喝道:“放肆!”   李星儿面色一变,脸色霎时惨白,急急跪地说道:“媳妇一时着急,忘了礼数。人虽是我挑的,可我也是听那卢媒婆之语,我并未亲眼见过,何来陷害之说。”   展眉呜呜咽咽道:“那卢媒婆的女儿,嫁了你的表侄,每常去你处走动巴结。若说你全然不知,想必娘也不会相信。”   李星儿气的浑身发抖,又不敢与她争吵,只得含泪看向林老夫人,哭道:“老太太且别信她,媳妇真是有口难辨,现只要将那卢媒婆拿来,一切自清。”   悠远满脸不快接口道:“儿子亲自去一趟,若是张扬了出去,还有何脸面做人。”   林老夫人点点头,悠远一拂袖,转身行了出去。   一时间众人皆不敢做声,只静静等候悠远回来,房内气氛极是压抑紧张。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响起,悠远一挑帘子,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   对着林老夫人说道:“那卢媒婆一家子全都不见了。我打听邻居,说早几日便在收拾行李,要迁到别处,昨日早上,便尽都搬走了,连那房子也是租来的。”   李星儿闻言,身子一软,便直接晕了过去。   地下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忙扶起来,又喷凉水,又掐人中,只是面色青白,人事不醒。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吩咐将她抬进内室。口中恨恨不已。   展眉见状,起身轻声说道:“想来她也是无心上当。如今之计,还是先不要声张,让下人们出去悄悄打听着。如让郑家知道,恐怕要生事端。”   林老夫人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若说她自己偷逃,又无实证。只是三日之后,郑家来回门,可如何是好?”   展眉微微叹口气,说道:“只好盼着这三日内能将她找到,否则也是无法可想。”   林老夫人气的冷哼一声,怒道:“都怪星儿不中用,惹出这等祸事。”   展眉又假意开解几句,林老夫人叹气道:“本该是我开解于你。”叹口气看着展眉道:“你性子沉稳心细,又能容人,比星儿强数倍。你也先去歇歇吧。星儿之事,等她醒了在说。”   展眉连忙自谦了几句,与悠远自回房中。下人们也都吩咐散出。   进了房中,展眉忙将房门紧闭,轻声问道:“卢媒婆你打发走了?”   悠远点点头,说道:“还好你先料着了。她家人昨日便已遣走,卢媒婆送完亲后,我着人快马送至驿站,许了她两千两银子。”   展眉点点头,又轻声道:“余振瑜那里且先将月娥藏好,现在还不是露面的时候。时机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他。”   悠远点头道:“我已经事先吩咐过了。月娥现也不在他处,送往他姑母家暂避。”   展眉方将心完全放下,靠在悠远肩上吁出口气,说道:“此招虽险,却胜在出其不意。若不是你一力支持,我还真不敢出此下策。”   悠远伸臂揽住展眉,轻声道:“我答允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此事究竟如何收场呢?”   展眉抬目狡黠一笑,说道:“收场?好戏才刚刚开场,下面才有热闹看呢!”   第四十五章 遍寻不见   这三天之内,林府又将府内上下翻了个遍,又遣下人们在城中四处打探,可见有单身女子投宿雇车马。均无一点消息,人多嘴杂,难免走露了些风声,人未寻到,反倒惹得外间议论纷纷。   每过一天,林老夫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李星儿那日转醒后,被林老夫人重责,自也派人去寻那卢媒婆。却是哪里能寻的到。   到第二日傍晚,仍是音信皆无,林老夫人无法,将众人叫到房中商议。   林老夫人怒道:“一点音信也没有,明日郑家上门,可怎么应付。”   悠远冷哼道:“儿子这几日出去打听,原来这郑月娥竟是许过人家的,这样的人怎么也往府里拉。”   林老夫人看向李星儿,口中恨道:“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挑的人!”   李星儿心中暗骂卢媒婆,口中只得认错道:“是媳妇不仔细。”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问悠远道:“可知许给谁了,可去查看过?她既是私逃,保不齐便是与人有私情。”   悠远摇头道:“我去查看过了,是城外余家庄人,小时候订过亲,后来家业败了,便断了亲。早就与郑家没了联系。”   林老夫人叹气不已,展眉只是一言不发,垂泪不已。   李星儿心内惶恐不已,又无法可想。只好每日在林老夫人跟前陪坐,只觉是度日如年。   郑家也听到消息,说林府这两日在寻找失踪的年轻女子,以为只是逃走的丫头,并未想到自家身上。   待到三日回门之时,妾室不能回门,只可父母上门探望,郑父大清早便起来,穿戴一新,雇了一乘小轿,与郑母来到林府拜会。   看门的小厮见是郑家来人,早飞报林老夫人,管家亲自相迎,一路赔笑直送至上房。   郑父自觉十分有面子,进了上房,见林老夫人,悠远,展眉,李星儿几人皆在,只上前给林老夫人问了好。   林老夫人忙道:“悠远,快请你岳父母坐下,双喜,还不快上茶。”   又含笑对郑父说道:“本想让悠远去接你们,没想到你们自来了,真是失礼。”   郑父满面红光,干笑道:“您实在太客气了。月娥能嫁进来,实在是她的福气。“说着四处打量道:“怎不见她,怎么没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   林老夫人见问,略为迟疑说道:“她,她身子有些不舒服。”   郑母咦了一声,陪笑问道:“她自小身子便弱,我去瞧瞧她可好?”   林老夫人一时无法作答,面现迟疑。   李星儿忍不住上前道:“在我们府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参肉桂有的是,不过是有些想家罢了,您难得来一趟,多陪我们老太太说说话吧。”   郑母虽不语,却略觉得有些蹊跷,向郑父望去。   郑父听李星儿话语,甚觉不满,咳嗽一声说道:“都是被我们二人宠坏了,出了阁还提想家,正该让她母亲去看看她,也好教导教导。”   李星儿大急,上前一步道:“说了不用,她现是林家的人,便有不好,也需由老太太教导。”   郑父听罢冷哼一声,面上不悦,见众人推三阻四,不禁想起林家寻人之事,心内一惊,抬头问道:“二少奶奶此话说的是,还请老夫人将她叫出来当面训斥,不能太过放纵她。”   林老夫人面现为难之色,郑父心中更是大疑,连声追问。   林老夫人无法,只得说道:“她不在府里,进来的当夜,便自行逃出府去了。”   郑父一听,惊的手中茶杯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郑母更是闻言大惊。   郑父一跃而起,叫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们把月娥弄到哪里去了?”   郑母只撕扯衣襟大声哭骂:“月娥,我那苦命的女儿。”   林老夫人苦笑道:“我们也在找她,她进来当夜便不见了。”   郑父跳脚道:“不见了,你说的倒轻巧。我女儿嫁到你们家来,你一句不见了,便罢了?”   展眉偷眼瞧向郑父,心中暗笑,闹的好,你若不闹,我这戏可就散场了。   林老夫人闻言,怫然不悦,未待开口。   李星儿已恼道:“你女儿与人私逃,我们家还未追究你骗婚,你倒先嚷起来了。”   林老夫人喝道:“住嘴。”   郑父闻言早已忍不住,暴怒道:“你说我女儿私逃,可有凭据,拿出来看看。”   郑母眉眼一立,捶胸顿足哭道:“月娥啊,你现在生死不知,还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啊。我原指望你终生有靠,谁想你就落了如此下场,我苦命的女儿啊…”   郑父上前揪住悠远衣襟,喝问道:“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便死在你面前。”   悠远皱眉不语,地下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欲将他拉开。   郑父见人多,就地耍赖,大喊道:“杀人了!你们仗着家里有些臭钱,把我女儿害了不算,还一起来打我,可还有王法吗?你们便打死我吧,我反正也不想活了。”   他本就是无赖之人,一味贪图钱财,如今又人财两失,当下便撕破脸大闹起来。   郑母见众人围住郑父,爬起来一头撞在李星儿怀中,撕扯哭闹不休,口中叫骂道:“你说我女儿找了野汉子,你拿出凭据来,我撕了你这张嘴。”   手一挥,向李星儿脸上抓去,李星儿大惊,伸手向外一推,郑母顺势倒在地上,身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中,口中大叫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展眉见如此精彩,一时看的出神,连哭也忘了。   林老夫人见闹的实在不像话,大喝一声道:“都住手!”   众人闻言皆是一静,齐齐看向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勉强压下怒气,对郑父说道:“小孩儿不懂事,说话造次了。此事出在我府中,我必定会给你个交代。只是你如此大闹,实有害无益。如今寻找月娥方是要紧之事。你们先回去,若有消息,我必遣人去通传。”   郑父冷笑道:“老太太说的好听,只想先把我们都发回去。我只告诉你,一日不见月娥,我一日不回去,我就在你府里等着!”   李星儿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林老夫人怒视她一眼,沉声说道:“也好,有事商量也方便些。”   说罢沉声吩咐道:“将芳菲阁收拾出来,给郑家二老安歇。”   早有人答应出去,郑父口中只絮絮叨叨,经不住地下人等强拉硬劝,便自与郑母去芳菲阁内住下。   厅内众人见他们二人去了,互相看看,皆面色灰暗,心情沉重。   林老夫人叹道:“暂时也只好如此了。吩咐人每日好好招呼着。既已知道了,也不用瞒着,明日便全城打听着,悬出重赏,若有知其下落者,赏银千两。”   展眉低头道:“只怕已不在城里了。想她一个女人,也走不远,城外十里,也该去查访查访。”   李星儿看了看撕坏的衣袖,恨恨道:“这两个老东西也太过无赖了,我看就是想讹诈些银子。”   林老夫人一听,气往上涌,厉声喝道:“你还有脸说,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给我回房去,不许出来!”   李星儿见林老夫人动怒,吓的一声不敢言语,扶着丹桂,狼狈向自己房中走去。   展眉轻声劝道:“她性子一向耿直,娘也不必与她动气。只是她说的对,左不过是为了银子罢了。”   林老夫人沉吟半响,方道:“若是要银子,倒还无妨。若能将此事了结,破费些便破费些。”   展眉摇头道:“万万不可,他二人若是得了甜头,以后便要任他们予取予求了。”   林老夫人想想也是,只得长叹一声。   展眉劝解了几句,见林老夫人疲累。自与悠远回房歇息。   悠远担忧道:“如今闹的这般大,若闹到官府可就不妙了。”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他们不过是要银子罢了。你听他们今日,根本不担心月娥安危。由他们闹去,等他们闹足了,我便让月娥现身,看他们还敢闹些什么。”   悠远方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你由着他们大闹,是为李星儿吧?”   展眉目光闪动,脸现笑意说道:“瞒不过你的法眼。若不将事情闹大,老太太怎会嫌她无用。由我出面将月娥寻出,此事化解,才能显出我的本事。”   说罢看向悠远,莞尔一笑,说道:“只是还得委屈你受几天委屈。”   悠远摇头道:“我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只是别让娘急出病来。”   展眉正色道:“这是自然。”   且说郑家二老每日在林府内咒骂不休,骂丫头打小厮,一时推说饭菜不好,一时推说被褥太薄,趁便偷偷将值钱的东西藏得藏,拿的拿。   林老夫人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人见如此,更是变本加利。逐日跑到上房内吵闹,郑父更是随意调戏丫头,郑母便是一味拿腔作势,稍有不顺心便任意打骂,每日间都有丫头跑到林老夫人处哭诉。一时间将林府上下搞的是乌烟瘴气。   第四十六章 迷云初现   这日清早起来,丫头进来送饭,郑父见其清秀可爱,便借故上前动手动脚,那丫头吓的浑身颤抖,将食盒掉落在地,饭菜泼洒出来,溅到郑父鞋上。   郑父恼羞成怒,口中骂骂咧咧,小丫头哭着分辨几句,郑母从房中走出,抓住头发照脸上打了几下,小丫头哭着跑了出去。   郑父脸上挂不住,觉得甚是无味,向郑母说道:“每日总呆在这里也是无趣,况且家中也无人照管,不如你先家去。”   郑母撇嘴道:“你少嫌我碍眼,你愿意做什么我才不管,给我银子,我便走。”   郑父皱眉道:“他们家何尝给过咱们一分银子,我瞧只是敷拖延咱们。我原指望攀上亲戚,能得些好处,谁想连女儿也不见了。”   郑母瞧瞧四下没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说月娥这死丫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郑父冷哼一声,沉着脸道:“还能去哪,定是心里恋着那穷小子,自己送上门去了。”   郑母心里惊疑不定,问道:“在拖下去恐不是办法,若让他们寻到余家,只怕还要说咱们讹诈,这万一要是告了官…”   郑父皱眉不耐烦道:“妇道人家就是见识浅,哪那么容易就寻到了。”   毕竟心里也不踏实,想了想又道:“你且收拾收拾,咱们在去闹一场,拿了银子走人。”   郑母一听拿银子,两眼放光,急忙略略梳洗了一番,二人向林老夫人上房赶去。   林老夫人正在烦恼,今早小丫头又哭着跑回来,打死也不去伺候。   展眉与采青站在地下,也不敢劝说。倒是李星儿,从昨晚上就不见人,今早也没来请安。   只听外间门帘一挑,双喜笑声劝道:“老太太还未用早饭,二位且等等再来吧。”   郑母一把推开双喜,大声道:“我女儿丢了,还有心思吃饭!”   说罢二人气冲冲闯进内室。   林老夫人无法,只得苦笑招呼道:“二位亲家起的好早。”   郑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大声问道:“可有月娥的下落?”   厅中众人无人回答。   郑父怒道:“都过去五六日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可不能再等,今日你就给我个交代。”   展眉冷冷一笑,说道:“听你的意思,寻月娥不重要,这交代才重要。”   郑父面上一红,强辩道:“当然是月娥重要。只是你们每日拖三阻四,寻到何时是个头?”   林老夫人皱眉道:“我已命人悬下重赏千两白银,怎叫拖延时日?”   郑父郑母相对互望一眼,眼中闪出贪婪之色。   郑母口中嘀咕道:“若有这千两银子,我还要什么女儿养老,这一世也用不尽,不如给我。”   虽是嘀咕,人人却都听的清楚,见她如此贪财,连母女亲情都不顾,面上均露出鄙夷之色。   郑父瞪了她一眼,喝道:“胡说些什么,千两银子顶得上几日花销。”   说罢抬头看向林老夫人,满脸贪婪之色,说道:“若想我们不追究,就拿出十万两雪花白银,反正你们府里有的是银子,拿出这点子就算花钱免灾。”   众人闻听他说话不伦不类,均露出啼笑皆非之色。人人侧头,均不去理他。   郑父见如此,喧拳掳袖,准备在大闹一场。   只听门外一阵冷笑声传来,李星儿跨步走了进来,指着郑父的鼻子,骂道:“十万两银子,你是想你娘的屁吃呢!”   林老夫人大急,开口欲喝止。   李星儿已笑吟吟的开口说道:“给老太太道喜,那郑月娥已经寻到了。”   此话一出口,人人脸上一惊。   展眉心中更是吃惊不小,自己安排的并无纰漏,她是如何寻到的。当下看向李星儿,凝神听她细述。   李星儿见众人目光聚在她身上,不禁得意万分,回身对着郑父说道:”好你个老贼,伙同你女儿讹诈。你女儿跑去余家庄给人做送上门的媳妇去了,恐怕现在连孙子都给你怀上了。“郑父满脸涨红,口吃道:“你,你胡说八道!”   林老夫人轻咳一声,问道:“星儿,事情到底是怎样。”   李星儿听林老夫人如此唤自己,当下满脸笑容,说道:“大哥既查到和余家定过亲,我便着人又去打听了一番,果然那姓余的小子家中没有,我不死心,留下人在那里看着,果然让我给等着了。昨天夜里,人就被接进了他家的门。”   展眉一听,心中连连叫苦不迭,这余振瑜也太过心急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林老夫人闻听大喜,笑着看向郑父说道:“星儿之话,你可听到了?”   郑父顿足连连,口中强撑道:“就凭你空口无凭?”   李星儿上前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骂道:“那么大个活人,你怎不去自看看。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女儿找野汉子,你们两个老混账王八蛋只知道要钱,还不快给我滚过去看看,认认那是不是你生出来的孽种!我且等着找你算账!”   林老夫人含笑道:“星儿,不得无礼。”   只是语气中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反而颇有赞许之意。   李星儿更是洋洋得意,指着郑父郑母,喝道:“来人啊,还不将这两个无赖给我打出去!”   府中下人早已恨透两人,闻听此言,个个摩拳擦掌,上前推推搡搡,将二人强拉出去,更有人趁乱暗拧一把,偷打一拳,只听两人大呼小叫,被赶了出去。   林老夫人含笑看着李星儿,称赞道:“办的好,还是你机灵。”   李星儿脸上笑开了花,得意的瞟了展眉几眼,方道:“外间传言的十分难听,说咱们家强娶逼婚,害人至死,又说咱们家仗势欺人,苛待新妇。如此难听,怎么得了。不如将那郑家告到官府,也堵堵外人的嘴。”   展眉心内一沉,望向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沉吟半响,看想展眉问道:“你的意思呢?”   展眉凝一凝神,默默思索一番如何应对,抬头说道:“若是将郑家捉拿起来,外间那些小人们,只怕更要编排咱们家仗势欺人了。况且这与人私通,也不是什么体面事,传扬出去,悠远可就无法抬头做人了。府里的名声也要受损。”   李星儿闻言冷笑道:“大嫂拦着不让报官,可是怕牵扯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展眉眼中寒光一闪,面上淡淡笑道:“我也是为你着想。媒婆是你找的,人是你挑的,这府里的巡夜下人也都是你安排的。若到时郑月娥反咬一口,说是你主使的,二妹妹可要作何解释啊?”   李星儿闻言一窒,面上神色变了几变,终是不能反驳。   林老夫人摆摆手,说道:“说的很是。此事不要在追究了。郑家若在敢上门来闹,在去报官也不迟。”   李星儿虽恨恨不已,却也不敢在辩。虽不能将陷害展眉,却重得老太太欢心,已然心满意足,当下也不在多说。   烦恼了多日的麻烦终于解开,林老夫人心下放松,自回房中补眠。   李星儿瞪了展眉几眼,自也回房。   展眉心中且惊且怒,急带着银月玉镜回房中唤李贵过来询问。   李贵早从下人们口中得知此事,见展眉传唤,急忙赶上来,跪地磕头不已。   展眉沉声问道:“我不是吩咐过了,让她暂避,怎么会出现在余家?”   李贵磕头不已,回道:“奴才也是刚听说,一概详情不知。望大少奶奶恕罪。”   展眉心乱如麻,吩咐道:“你去,打听清楚了在回来,只是别露了行迹。”   李贵答应一声,匆匆出门去了。   展眉自坐在窗下沉思,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心中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似乎自己的所作所为每步都被人看在眼里,她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她既摸不着,也看不透。   银月二人见展眉沉默不语,不敢打扰,只默默在一旁等候。   不过一个时辰,李贵已赶了回来,回道:“我问过了,余振瑜说昨日有个小厮赶去传话,说此间的事情已经办好,可以将人接进门了。他还为避人耳目,至晚才去将人接回。”   展眉重重一哼,神色恼怒之极,恨道:“糊涂!我既传信,也只会差你去。怎能相信陌生人之话。”   李贵从未见展眉动过如此大怒,不禁心惊胆寒,只磕头认错不已。   展眉见他如此,心知他并无差错,是自己料想不周。温颜唤他起来,又安慰了他几句,便让他出去。   展眉见他出去,又独自默坐良久,忽抬头对银月二人说道:“咱们上当了,是我太过大意了。”   玉镜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指的是月娥之事?”   展眉摇摇头,说道:“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安,我与李星儿之间的争斗,赢的总是太过容易。纵然是她嚣张莽撞,可也不至于每次都毫无戒心,屡屡上当。是有人一直在暗中布局,我才能屡屡得手。”   银月与玉镜二人看向展眉,目中尽是疑惑不解之色。   第四十七章 落子之手   玉镜不解道:”暗中布局,那帮咱们不是更好吗?”   展眉摇摇头,眼中露出沉思之色,缓缓道:“这个人布了一张大网,这府的每个人,都在这网中。她见李星儿得势,便借我的手来对付她。及至现在我占上风,她便要借李星儿的手来打压我。她要对付的是既不是我,也不是李星儿,而是这整个林府。”   玉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追问道:“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展眉沉思半响,苦笑着摇头道:“我猜不出。此人既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利,不是为情,也不是为仇。既不为自己,也不为他人。我只能隐约觉出,他要林府不得安宁,要一直争斗不休。他才是林府真正的掌控者。”   见银月与玉镜还是浑然不解,展眉耐心解释道:“林府就好比一盘棋,每个人都是棋盘之上的棋子,而这个人就是下棋的那只手,无论我们怎么挣扎,也始终在都这盘棋上,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银月悚然而惊,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颤声说道:“这太可怕了,我们的生死命运,岂不都掌握在这人手中。”   展眉点点头,皱眉道:“你终于知道此人的可怕了。我虽隐觉不对,却从未深究。细思起来,从我转醒那日,我便成了他手中的一步活棋。从蜡烛里下毒,李星儿诬陷我毒害敏行,玉镜被责,咱们被关入祠堂,那有毒的肉羹,你们想想,处处都有这人布下的局。”   银月恍然大悟,接口道:“还有安插在咱们身边的五儿,胡大娘上门捉奸,荷香有孕被人告知李星儿,及至这次的月娥被发现之事,都有此人的心思参杂在里面。他有时帮咱们,有时害咱们。咱们的疏漏,他帮忙补上,咱们的破绽,他借手他人揭露出来。这人,这人的心机,好可怕。”   展眉目光注视她良久,点头道:“你说的在正确没有,最可怕的是,我完全不知道此人动机是什么,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玉镜在旁傻傻的听了半晌,方才醒悟,急道:“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啊?”   展眉脸现决然之色,目光中寒光闪过,沉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弃子!”   “弃子?”银月与玉镜同时出声问道。   展眉点点头,面上闪现出光辉,沉着冷静的说道:“对,弃子。我一天在这府里,便一天是他手上之子。我不能进,不能退,进退之间,都是为他所用。只是他也太过小瞧我了,我的人生里,不只只有进退。我可以跳出棋盘,另开格局。让他控制不了我,我才有翻盘的机会!”   两人闻言又是一楞,问道:“您不在这府里,那咱们去哪?”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从哪来,回哪去。近日我接到家书,是姐姐写来的,言语之间大有隐情,求我务必回去一趟。即便不为府里之事,我也是要动身的。”   玉镜不解道:“大小姐与小小姐都是佩姨娘生的,您是太太亲生,大小姐怎会写信求您?”   银月白了她一眼说道:“大小姐自幼与咱们交好,且性情与她们大不相同。她虽是长女,却又不是正出,在家之时佩姨娘不就不喜欢她。”   展眉点点头,说道:“她现没了丈夫,婆家又无力供养,现已回到娘家,想必日子不好过。”   银月皱眉道:“那咱们走了,这府里的事情怎么办?”   展眉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说道:“不必理会。我这一走,便将之前所布之局全都打乱。死棋变成活棋,进路反成退路。他若要重新布局,耗时耗力,更会生出无穷变数。只要生变,就会有破绽。破绽一出,便是我的机会了。”   银月沉吟许久,抬头问道:“您不在府中,可要怎么掌握这变化呢?”   展眉颔首,微笑道:“问的好。所以你要留在府里看着,有任何蛛丝马迹,传书与我。”   银月面现踌躇之色,展眉温言道:“你心细,与人相处得当,留你在这里是最恰当不过。我身边有玉镜,不必担心。”   银月自幼从未曾与展眉分离,如今闻说要留自己在府内,心中极是不舍,当下满眼泪水。知此事涉及几人性命,无奈之下只得点点头,含泪不语。   三人商议以定,展眉便命人将悠远请回来。悠远闻听展眉欲回娘家丽阳,不禁问道:“可是家中有事,不如等我将商行之事交代一番,与你一同前去。”   展眉摇首笑道:“恐怕要住上月余,快到年下了,商行里最是繁忙,怎可随意出行。”   悠远疑问道:“怎么需去那么久?若月余见不到你,我可承受不了。”   展眉面色羞红,轻推他肩臂,笑道:“惯会甜言蜜语。反正两地相隔也不远,不过七日路程。有何事带信给我就好了。”   悠远握住展眉双手,看向展眉双眼,展眉目光与他相对,见他满目都是情意,不禁脸一红,将头侧过,口中轻轻嗤笑。   悠远微笑道:“我知你又有事瞒着我。回去看看也好,从你病好,这府里没断过事情,也该出去散散心。只是我从未与你分离这么久,心中好生挂念。“展眉将头偎在悠远胸前,心中也泛起一股离情。   次日清早,展眉便来至林老夫人处请辞道:“前些日子家中来信,姨娘病重,媳妇想回去看望,略尽些孝心。”   林老夫人虽觉意外,只得点头道:“你父母俱不在了,只剩一个姨娘,按理是该回去。若此番病好,就接她们到这里来供养,反正咱们府里人丁单薄,多几个人倒热闹些。”   展眉施礼谢过。又向众人辞行。   李星儿心中暗暗高兴,嘴上刻薄道:“月娥的事情一出,大嫂就要回娘家,可是要躲些什么?”   展眉看着她如此得意,心中暗道:我这一走,那人便要专意对付于你,瞧你到时还有没有心思刻薄。   脸上却微微一笑说道:“原本便是要回去的,只因为悠远纳妾之事耽搁了。如今府外谣言四起,此时再提纳妾之事,恐怕无人敢求聘。不如得空回去一趟,二妹妹有什么不解的呢?”   李星儿撇撇嘴,方不在说。   采青上前,脸色苍白,神情紧张,欲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展眉微笑安慰道:“等下我还要打点行装,你去帮忙可好。”   采青忙用力点头。展眉与各人都辞行完毕,便带着采青回房。   一进房门,采青两眼湿润,怯怯开口道:“大嫂一定要回去吗?咱们这里医药都齐全,不如将姨娘接过来医治可好?”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她此时病重,经不起车马劳顿。我去住些日子就回来。你若有缺少什么,尽管来对银月说。”   采青看向银月,疑惑道:“银月妹妹不随您回去吗?”   展眉摇摇头,不愿多说。采青低头沉思半响,面带喜色道:“不如让我也跟大嫂回去,银月不在,正好我可以服侍您。”   展眉知她心中害怕李星儿,尤其她最近刚在老太太面前立了功,更是嚣张的很。   只得温言劝道:“家中窄小,人手又少,难免招呼不周。你身子又弱,冬寒天气也不宜出行。你每日只去老太太那里请个安,也与她冲撞不着。”   采青面露失望之色,见展眉语气坚决,也不敢在请求。只帮忙打点行李,又问路上行程,又吩咐如意去取两件自己亲手绣的抹额送与展眉带着。至晚方依依不舍离去。   展眉连日来只忙着整理行李,查看行程。悠远几次三番要送她前去,她皆是摇头不依,连出门的人也只带着玉镜,两个出门的婆子,两个赶马的小厮。   至冬月十五日清早,便挽了马车在前门等候。   展眉身披玄金鹤氅,穿着绣金百蝶穿花图案大袄,袖边领口皆是红狐皮镶滚。下穿银鼠皮百褶裙,小羊皮靴,抱着手炉。与前来送行的家下人等话别。   林老夫人昨日展眉已去辞行,李星儿推说身上不好自是不肯来。采青早起要来,被展眉劝阻。   银月双眼红肿,脸上泪痕不干,已是连哭整晚。玉镜搂着她不断为她拭泪,银月只絮絮不停向她交代路上注意之事。   展眉吩咐了管家冯婆子几句话,便带着玉镜上车坐好,悠远骑马在前,展眉与玉镜居中。后面两个婆子并行李拉一辆大车,一行人踏着满地寒霜,缓缓离开林府,向大路行去。   展眉从帘内向外望去,见银月挥着手帕,一路跟在后面奔跑,口中呜呜痛哭,叫喊道:“玉镜,大少奶奶不能吃凉,会胃痛的,药在那妆匣的小抽屉里,别让她晚睡,夜里想着起来添炭…”   玉镜哭着向她喊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跟着跑了,当心跌着。”   银月的声音渐渐远去,身影逐渐不见,玉镜方探回头,拿着帕子擦泪。   第四十八章 树林惊变   展眉心中也十分酸楚,自己穿越而来,本是一缕孤魂,却没想到短短数月,却也有了如此多的牵绊。当下强言欢笑,安慰了玉镜几句。   悠远直送至驿站,还欲前行,被展眉劝阻回去,展眉站在车下,见悠远打马而去,在马上频频回头,不断向她张望,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当夜便宿在驿站,未在前行。   次日清早起身,玉镜已将车内炭盆暖好,又将手炉装上,伺候展眉梳洗,二人复又上车,一路前行。   且喜这马车乃是为冬日出行特意定做的,四外皆是羊皮做面,牛皮衬里,当中又夹着厚厚的羊绒,既轻且暖,又密不透风。车内也宽敞,点上炭火盆,丝毫不觉寒意。   展眉翻看随身带来的书籍,玉镜自在一旁做针线,炭火盆上烧着热茶,偶尔煨上一两只红薯,倒十分舒适惬意。   连行了四五天,展眉吩咐只走大路,天亮上路,太阳未下山便投宿。且喜一路并无意外。   第六日上午,启程没多久,天空便飘起了小雪,至午后,便白茫茫一片,看不清道路。勉强又向前走了一个时辰,四匹马儿皆气喘加粗,四蹄打滑,不断打着响鼻,说什么也不肯在向前走。   展眉听小厮回话,下车查看后眉头紧皱,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四野无人,只有一片密林,根本认不清来路,辩不明方向。   只得问小厮道:“可知离最近的客栈还有多远?顺着车印回去可行?”   小厮苦笑道:“咱们走了四五个时辰了,在赶路只怕天色太晚,更辨不清道路,况且马也支撑不住。”   展眉皱眉沉吟不已,见众人冷的跳脚,只好说道:“赶到那林子边上,折些枯枝点来取暖。今夜看来,只得在这将就一宿了。”   小厮答应一声,将几匹勉强赶到林前空地之上,将车卸下,放几匹马去吃草料。   另一个小厮与两个婆子拾了些枯枝燃起,几人围坐做取暖。   夜幕渐渐来临,展眉皱眉沉思不已,自己车辆行李均太过引人注目,如今又耽搁在这荒郊野外,难保遇见贼人,只自己这四五个人,不要说御敌,连逃跑都是拖累。还应早做防范。   当下站起身来,擎枝火把走进树林,见这林子是一片黄杨林,树木生长十分高大,枝干茂密,地下却并无杂草矮丛,没有躲藏之处。心中不禁十分失望。   返身走回火堆,见火堆旁堆着一些捡来的枯枝,断处很是尖锐,不禁眼睛一亮。   吩咐小厮们去多多折些树枝回来,又用刀将断处削尖,制成了许多尖利的木棒。   在马车外围挖些坑,将木棒埋好,尖处冲上。且喜江西地处偏南,冬日虽有雪,却不会如北方般土地冻结。   绕着马车外围,共三层,每层每隔一步均竖有木棒。布置完毕,展眉方放心一些,如此夜晚无论是野兽还是贼人,只要踩上,便不受伤,也要发出响动。   忙活完毕,夜色已经加深,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自己所燃火堆,照出些红光。   展眉安排两人一组守夜,两个时辰一换。自己先与玉镜守着火堆,令四人先睡。那两个小厮与两个婆子谦让了一番,便自在火旁车内靠着睡着了。   展眉看着火堆,不断的往里加些柴火。玉镜笑道:“想不到您还会做这些。”   映着火光,展眉微微一笑,自己随导师考古时候,尽都是荒郊野岭,这野外生存的本领,自己可是高手呢。   一阵风吹过,吹的火势忽的一偏,林中传来呼啸的穿林之声,树枝树叶沙啦啦的一阵摇动,远远传来乌鸦凄厉的啊啊之声,在这静夜里,听起来分外渗人!   玉镜咽了口唾沫,向展眉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这么黑,会不会有鬼呀?”   展眉不禁失笑,微笑道:“鬼有什么可怕,人才可怕呢。”   玉镜摇头道:“鬼多可怕呀,我听娘说,鬼没有脚,穿着白衣服,舌头吐出来那么长!”   展眉拾起一根点燃的树枝,向自己脸上一照,怪声道:“是不是这么长!”   吓的玉镜一声尖叫,展眉哈哈大笑,将手中柴枝一丢,说道:“这世上怎会有鬼,有鬼也是人变的。时辰也到了,将那两个婆子叫起来,该咱们睡了。”   玉镜哭丧着脸,嘴撅的多高,进车内将那两个婆子叫起来。自与展眉回车内,靠在一起渐渐沉睡。   展眉一时睡不着,只在脑中胡乱思索,韩展眉的记忆中佩姨娘十分和善,自她七岁那年母亲过世后,便如同亲生母亲那般疼爱她,后来又生下小妹映雪。父亲见没有儿子,便续娶了吕氏为正房,也一直未见生育。自己出阁不久,父亲与吕氏相继生病过世,家中便只有她们母子二人,渐渐倦意上涌,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眉只觉周身一股寒气,想是外面守夜的婆子们睡着忘记添柴,便起身要下车。   忽听外面哎呦一声,一个声音低声喝道:“噤声!”   另一人低声道:“这地上有东西,扎了我的脚!”   展眉心中大惊,忙将车帘掀起一条细缝,向外望去,借着火堆微弱的红光,只见离马车一箭之地,六七个手持钢刀的黑衣人,呈半圆状慢慢围了过来。   展眉脸色发白,紧咬下唇,连连摇晃玉镜醒来。玉镜睁开眼,刚要出声,展眉一把捂住她嘴唇,示意她往外看。   玉镜一看,吓的面无人色,嘴唇颤抖,展眉贴近她耳旁,说道:“别怕,跟紧我,往林子里跑,别回头,别出声。”   玉镜双目圆睁,惊恐的看着展眉,展眉见她害怕失神,狠狠的在她臂上拧了一把,玉镜方面色惨白,点了点头,说话间,那群黑衣人又近了许多。   展眉拉住玉镜,推开车门,大喊道:“快跑,有贼!”   说罢拉着玉镜,用尽生平力气,快速向林中跑去,被展眉喊声惊醒的两个婆子,愣愣的看向展眉。   后面的黑衣人喊道:“被他们发现了,快追!”   两个婆子方醒悟过来,撒腿向四周跑去。   那群黑衣人持刀急追,时有踩到木棍,尖叫倒地,复又起身直追,总算耽误了些功夫,展眉与玉镜已奔进林内。向树林深处跑去。   展眉早前以查看过,知地上并无藏身之地,沉声喝道:“上树!”   玉镜急道:“我不会,我不会上树。”   展眉一跺脚,见那群人已赶到马车旁,挥手将一个婆子砍到在地,心中一惊,见他们起手便杀人,并不似为劫财而来。   当下喝道:“将腰带解下来。”   玉镜虽不解,急忙将腰带扯下,展眉接过,抱住树身,几下便爬了上去。骑在树上,将自己腰带解下系紧,绕过树身,垂下树去,喝道:“扯紧。”   玉镜双手牢牢扯住。展眉用力,双手向上提,玉镜双脚连蹬树身,二人用尽力气,终将玉镜吊上树来。   展眉按着玉镜伏在树枝上,向火堆旁望去,见两个婆子已被砍倒在地,另两个小厮已被那群人从车旁拽出来,踩在地上,其中一人上前喝问,只是隔的远了,听不见。   只见那两个小厮连连摇头,喝问之人上前手起刀落,两颗头颅立刻掉落,滚到火堆之旁。   展眉心中砰砰乱跳,手脚冰凉,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做声。   那几个人商量了几句,各寻了一枝树枝燃着,向林内走来。   脚步声渐近,两个黑衣人向展眉方向走来。压低声音交谈道:“妈的,让那娘们跑了,这趟红可就白出了。”   另一人不耐烦道:“两个娘们,能跑多远,仔细搜搜。在等一刻天亮了,就麻烦了。”   两人自展眉所伏树下走过,渐渐远去,不多时又转了回来。   先前那人道:“邪了,这林子也不大,怎么就没了。会不会躲在树上?”   另一人狠狠瞪他一眼,说道:“你他。妈昨晚马尿灌多了,这是林家的大少奶奶,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奶奶会上树的。让头儿听见,免不了你一顿好打。”   先前那人摸摸脑袋,不敢在出声。   展眉听到他二人言语,心中一片冰凉,这几个人根本不是来打劫的,是有人雇凶要自己的命!展眉双手死死握拳,指甲扎进手心,尤浑然不绝。   另外几个黑衣人也找了过来,领头之人沉吟道:“找遍了也不见,想来是跑远了。且去前头追堵。”   几个人点点头,穿出林子,向西奔去。很快身影便融入黑夜之中,不见踪迹。   等了半响没有声息,玉镜刚要出声,展眉将她嘴唇一捂,按住她贴耳说道:“别动,当心有诈。”   玉镜惊恐不已,死死把住树身,一动不敢动。   黑夜象一张大幕般将天地罩在其中,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之声,火堆被风吹的明灭闪动,映照着火堆旁那四具死尸。   第四十九章 又入狼窝   二人伏在树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处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传来,紧张压抑的想让人尖叫。   又过了许久,只见平地的黑暗处,几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向火堆旁聚拢了过来。   领头的黑衣人吩咐了几句,展眉凝神听去,隐隐是吩咐在去拾些枯枝来。其余几人将马车内财物翻出。   两个人向林中走来,低头拾些枯枝,边低声交谈道:“可惜让她们逃了,这马车内能有几个钱。”   另一个接口道:“二夫人许诺,事成了有五千两银子呢!白费了这一趟功夫,杀了人还没钱拿,我还指望拿了钱去小桃红那里快活快活呢!”   先前那人唉声叹气了一番,两人抱着满满一怀枯枝,回去扔到了那火堆之上。其余人已将金银细软取走,见他二人回来,便将衣物马车并尸首,全部扔进火堆,领头之人从腰上解下一个酒囊,泼洒在火光之上,顿时火焰冲天而起,夹杂着哔哔啵啵的声响,传来一阵烧糊的焦臭味。   展眉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烈焰,心中怒火也如这火焰般,熊熊燃烧。她虽几次被人加害,却从未曾如此直观的面对死亡,如此丑陋和恐怖。若不是自己预先有了防备,这火中现在焚烧的便是自己的尸首。   她本一直以为李星儿虽骄横跋扈,却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自己一念之差,却险些葬送了性命。   那几个黑衣人瞧着火势逐渐减小,所烧之物只剩残骸,方将财物彼此分了去。   有几人显是嫌银两太少,那领头之人厉喝了几声,虽隔的远,却也听清那人是说:“各自找地方藏起来,今日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我去回复东家。”   听他说完,几个人面露悻悻之色,随即向四方散开,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领头的黑衣人又仔细查看了有无遗漏,自也向东南方奔去,转瞬也不见了身影。   展眉见几人走远,知此次是真正离开,其时天色以微微泛白,漫天大雪也已停止。   展眉顺着树身爬下,又让玉镜将腰带垂下,手扯腰带慢慢溜下来。   玉镜连吓带惊,面色青白,见火堆中那几具焦尸,忍不住失声痛哭,冲到一旁大口呕吐。   展眉默不作声,只看着那火光出神,待玉镜将胃中的食物前都吐光,坐在地上哀哭时,方转身淡淡的问道:“吐完了吗,吐完就起来上路。”   玉镜哀哀哭道:“大少奶奶,我,我实在站不起来。”   展眉冷冷的道:“此时天气寒冷,若不走便要冻死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谁会来可怜咱们。”   见玉镜浑身颤抖,嘴唇不停哆嗦,展眉怒道:“若是不争气,便自己留在这里好了。”   说罢转身向大路走去,玉镜见展眉头也不回,决绝而去。心中大急,一股力量顿时生出,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展眉跑去。   展眉见玉镜跟在自己身后,脸上满是惊恐与泪水,脸色冻的青白,一身雪水污渍,样子狼狈之极。心中一软,将声音放缓说道:“你别怪我心狠逼你,实是形势如此。我若与你相对而哭,不过是多添两条人命罢了。越是在绝境,越要逼自己坚强。”   玉镜点点头,将脸上泪痕擦去,现出坚决之色,与展眉冒着刺骨的寒风,向大路之上走去。   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以大亮,虽未有行人,前路却已看的清楚。展眉只觉得脚下越来越沉,脚底一阵刺痛,每行一步,便似踏在刀尖上一般。想来玉镜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目光看向玉镜,只见她虽满脸痛楚,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跟着自己脚步前行。   展眉心中一阵宽慰,经此一事,玉镜终于成长懂事。展眉拍拍玉镜的肩,微微一笑道:“也走了这许久,坐下歇歇吧。这天已大亮了,恐怕会有车马经过。咱们等等看搭一程。”   二人坐在路边,大雪初晴,天气更是格外冷冽,二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尚且冷的浑身颤抖,正要支持不住,远处终于传来了辚辚的马车声。   玉镜一个激动的站起身来,向后眺望,见远远赶过来一辆驴车,拉着一车木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做在驾辕处,慢吞吞的向这里赶来。   玉镜见不是马车,心下一阵失望。展眉却暗喜,自己与玉镜样貌实在太过诡异,衣着华丽,却独自等再路边,若被人认作是逃妾,可就麻烦了。这驴车看起来是进城卖柴的庄户人家,许他些银子,想必定能应允。   当下等驴车走近,展眉忙上前拦住,只说自己带着下人回娘家,不想路遇风雪,错过宿头,与下人失散迷了路,想搭车进城。   那老翁虽满面疑惑,见她二人冻的瑟瑟发抖,也不忍心将她二人扔在路边。当下便点头应了。   展眉与玉镜心中一阵高兴,忙谢过老翁,坐在柴车后头。老翁又扔过一条棉被,两人将身子紧紧裹住,既保了暖,又免的惹人注目。   驴车虽慢,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到达城门。老翁下车说道:“已到城门边上了。两位小娘子就在此下车吧。我从未见过两位,两位也别对人提小老儿。”   展眉知他怕惹上麻烦,将头上一支珠钗摘下,送到他手里,老翁连连摆手不敢接过。展眉怕惹人注目,向他手里一塞,拉着玉镜跑进了城门。   此时天色大亮,街上行人却不多,见展眉二人衣着华丽,相貌狼狈,皆对二人指指点点。   展眉皱眉道:“你我二人太过引人注目,别将那几个黑衣人引了过来,现下赶紧找个当铺将衣裳当了,找个客栈住下。”   玉镜听那几个黑衣人,脸上顿时浮现出害怕之色,二人向路人打听了哪里有当铺,便快步向当铺走去。   只见一条小街上,林立着几家当铺,展眉挑了个门面不起眼的进去,当铺刚刚开门,小伙计正在打扫铺面,见有客人进来,忙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及至看清展眉二人,脸上顿时一楞。   展眉故作镇静,说道:“典当。”   小伙计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向柜台里喊道:“掌柜,有两位娘子要典当。”   里见柜台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见了展眉二人,也是一楞,方问道:“二位娘子要当些什么?”   展眉只做不见,微笑道:“我二人与家人失散,行李车马均丢失,只有身上这件鹤氅,掌柜看看可当得?”   说罢将鹤氅宽下,那掌柜接过,见质料上乘,金线密绣,竟是及其华贵之物。脸上惊疑之色更甚,打量了展眉半响,方道:“等我拿去让内人看看,我对女子衣饰,并不在行。”   展眉点点头,与玉镜自坐在堂中等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那掌柜出来,倒是那小伙计,不停在柜台后偷瞄二人。   展眉微觉有异,使个眼色给玉镜,上前含笑对那小伙计说道:“我二人一直赶路,却有些不方便,敢问小哥儿”说着脸现羞涩之意,轻声问道:“可有解手的地方?”   那小伙计满脸惊讶,还是指了指后院。   展眉含笑谢过,拉着玉镜,进了后院。   这后院便是掌柜住家,展眉放轻脚步,只听房内有人说道:“这衣裳哪是寻常人家穿的起的,定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逃妾。我先去前头找几个人把她们捆住。送进窑子里,便发财了!”   展眉一听,心中大急,自是不敢在从前门出去。见墙根处立着一个大缸,急推玉镜踩着缸,攀过墙头。自己也跟着爬到缸上,刚攀上墙头,那小伙计见二人不出来,也来至后院查看,正看到展眉骑在墙头,放声大喊道:“人跑了,人跑了!”   展眉一急,从墙头便直跃而下,扑倒在墙外,玉镜急忙将她拉起。   只听墙内人声夹杂道:“翻过墙去了,跑不远,快追!”   展眉只觉膝盖一阵剧痛,顾不上查看,拉着玉镜没命的向墙后小巷里跑去。   这小巷虽长,却是个L形状,两人转过直弯,奔到巷底,却是个死巷。展眉心中暗暗叫苦,耳中听到巷口已传来脚步声。   第五十章 重见家人   正急切惶急之间,巷底一扇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灰衣的老妇人,满脸疑惑的开门向外望来,展眉顾不上迟疑,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拉着玉镜,一头冲进门内。   那老妇人刚要惊叫,见展眉与玉镜只着单薄小袄,满脸惶急恳求之色。便将那惊叫声咽了回去,将木门合上。   展眉与玉镜靠着木门且惊且怕,周身簌簌发抖。只听脚步声追到门口,几个人七嘴八舌说道:“明明见她们翻。墙过来,怎么不见人影?”   有人疑惑道:“别是进了张老太家吧。可要敲门看看?”   另一人骂道:“要去你去吧,那张老太家满院子里养的毒蛇,谁不要命了敢往她家去?”   几个人议论了一番,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   展眉听他们远去,身子一松,跌坐在地上。   那张老太开门向外张望,见确实无人,开口道:“没人了。两位小娘子快走吧。”   展眉跑的口干舌燥,又兼膝盖受伤,实在动弹不得,只得恳求道:“求您收留我们一晚。我是丽江县内韩家的女儿,去当铺当衣服,那掌柜偏说我们是逃妾,要捉我们卖去妓院。”   那张老太一听展眉姓韩,忙问道:“你是韩家的女儿,是哪个?”   展眉听她口气仿佛认得,忙解释道:“我是展眉,排行第二。”   那张老太一听,细细打量了展眉一番,拍手笑道:“果然是,和你娘长的一模一样。快起来,你不是出阁了吗,怎么出现在这?”   说罢也不等展眉回答,连忙将展眉让进房中,又将炭火盆移过来让二人烤火,又沏了碗滚茶来与展眉解渴。   口中笑道:“你们家也算是我的恩人呢,想你们也饿了,我去弄些菜饭来给你们吃。”   展眉心中稍定,又兼身子暖和起来,更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当下也不推辞,点头谢过。   那张老太自去厨下忙活,展眉手脚略略活动,见膝盖处已渗出血来,应是刚才翻。墙时跌破的。   玉镜上前将裙子拉高,一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展眉低头一看,只见膝盖处一团血肉模糊,内衬及小衣全都跌破糊成一团。方才奔跑时不觉,如今放松下来,直觉的一阵热辣辣剧痛透骨。   玉镜惊道:“这么重,我去请个大夫来吧。”   展眉摇摇头,说道:“没伤到骨头,外面正在寻我们,忍忍就过去了。”   正说着,张老太端了两碗菜饭进来,见展眉膝盖,皱眉道:“呦,这可不好。不赶紧止血,可要死人的。”   玉镜含泪看向张老太,满眼恳求之色。   张老太笑道:“姑娘别急,我家是养蛇的,什么伤药没有。我去寻点来擦上,你们且先吃饭。”   展眉见虽是糙米饭,白菜汤,闻起来也着实喷香,当下顾不得,与玉镜对坐大吃。   张老太见二人狼吞虎咽,可怜的撇嘴咋舌,自拿着一包粉末出来,先打水将伤口清洗,又将那药沫洒在伤口处,展眉只觉刺痛钻心,强忍着不呻吟出声。   不过片刻功夫,便觉得伤口处一阵清凉,疼痛立刻减轻。   展眉奇道:“好灵的药啊。”   张老太笑道:“每日上山捉蛇,哪天不受点子伤,将养一夜,明儿就能活动了。”   当下又问展眉如何来到此地,展眉只含混的将对卖柴老翁所说之话重复了一遍。   张老太叹息一番,说道:“且住下,明儿一早我让他爹雇辆车送你们回家。”   展眉心中大喜,客气道:“当真是在好不过,给您添麻烦了。”   张老太连连摆手笑道:“你家里经常来我这里买蛇,照顾我们生意,怎算麻烦。”   展眉奇道:“我家里买蛇做什么?”   张老太本就十分健谈,听展眉询问,便自絮絮说道:“这蛇浑身都能入药,蛇胆明目,蛇皮能治恶疮痈毒,全蛇泡酒更是风痹症的好药呢,要不家常谁弄这个。”   展眉哦了一声,好奇道:“外面那些人说您还养了些毒蛇?”   张老太点头笑道:“越是毒性强猛,这药效便是越高。只是可要小心得当,比如说那金环蛇,毒性最是凶猛,别说被它咬上,就是不小心沾了皮肤,也是立取人命的。我们这里养蛇的人家,多有死在这上头的。”   展眉骇笑道:“既如此,便别捕它便罢了。”   张老太嗐了一声,说道:“谁不要命了敢捉它去。只这蛇与金钱蛇生的十分相似,不相熟的绝分不出来。金钱蛇入药最是珍贵,便总是有人错认,闹出这人命来。”   展眉听的津津有味,又问了些蛇药之事,张老太笑道:“我只顾啰嗦,你们也累了,去歇歇吧。我也要为老头子送饭去。”   展眉也觉周身疲乏至极,谦让了几句,便顺从张老太安排,与玉镜进内室歇息去了。   至晚时张老汉归家,张老太又将展眉之事絮絮说与他听。张老汉自见过展眉,客气了几句,便去邻居处借宿,张老太自在家中与展眉玉镜同炕而眠。   次日早起,玉镜起来服侍展眉宽衣,展眉笑着向张老太说道:“这几件衣服路上太过显眼,您可有家常旧衣,借与我们换上,这几件衣服您就当了去,也不值几个钱。”   张老太闻听,寻出几件自己不常穿的衣裳,皆是布袄布裤,将展眉的衣裳收起,说道:“我且替你收着,等你有空时取回去,若是提钱,我可就恼了。”   展眉见她真心相让,也不强辩,当下将衣服换过,见玉镜一副乡下小媳妇的样子,想自己也必是如此面貌,果见玉镜瞧着自己,抿嘴笑个不住。   二人吃了早饭,又谢过张老太搭救之恩,方才出门,张老汉早已赶着辆青布驴车,在外等候。   展眉与玉镜拜别张老太,坐上驴车,一路出城向丽阳县赶去。   足足行了六七个时辰,终于赶到丽阳县城,进得城内,玉镜不住掀开帘子向外张望,满脸兴奋之色,对着两旁指指点点,不是发出几声惊叹。   展眉含笑望向她,知她自幼生长在这里,心中自是欣喜。   玉镜脸上兴奋之色大起,说道:“少奶奶,转过这条街,咱们便到家了。”   展眉含笑道:“既回家了,便称呼我小姐吧。我做这少奶奶,也真是做够了。”   展眉此话自是另有所指,玉镜却满脸喜色,说道:“那是最好。您未出阁前,咱们在家中,可比在那林府自在的多。”   展眉心中也泛起一股温馨甜美的回忆,当下含笑不语。   转过一条街,便见一坐院子,前后也有十几间房子,虽也有些气派,却远远不能与林府相比。   车轿在大门前停下,玉镜等不及停稳,便已步跨下车来,上前打门,大声唤道:“小生子,快来开门!”   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探头出来道:“是谁?”   玉镜向他一打量,惊呼道:“小生子,你怎么长的如此高了?”   小生子见唤他乳名,正老大不高兴,正欲开口,见竟是玉镜,当下高兴的大跳起来,叫道:“玉镜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玉镜向他头上一弹,笑道:“等下在和你说,快进去告诉佩姨娘,小姐回府了。”   小生子这才看见含笑在旁的展眉,忙上前行了个礼,眉开眼笑的向内跑去,边跑边喊道:“二小姐回府了,二小姐回府了。”   不多时,只见从里面黑压压的出来一大群人,当先一人便是家里的老管家许伯。   许伯见事展眉,高兴的老泪纵横,拉着展眉向内走,一边不断拭泪。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上前皱眉道:“许伯,你怎么越老越没了规矩。”   许伯面露惊慌之色,展眉忙笑道:“佩姨娘身子可好,不碍的,许伯自小便看我长大,经常牵着我去买糖吃的。”   佩姨娘方一笑作罢,展眉向众人看去,见长姐岚萧,小妹玉竹都出来相迎,青年姐妹经年不见,如此重逢,俱都是又哭又笑。   岚萧见展眉粗布衣裤,青布包头,不禁掩口一笑,柔声说道:“你又捣什么鬼,怎么这副样子?”   初相见时大家都未留神,如今听岚萧一说,皆是一楞。   佩姨娘笑道:“性子还象小时一般爱玩笑,行李车马可在后头,我去找人接接。”   展眉摇头道:“只我与玉镜二人回来,后头再无车马了。”   佩姨娘目光闪动,微笑道:“先进去在说吧,这一路上可冷坏了吧。”   岚萧挽着展眉手臂,自进厅内取暖。   展眉打量着这花厅,见与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不禁微微一笑。   见小妹玉竹远远望着自己,笑着招呼道:“怎么不说话,可是与我生疏了。”   玉竹上下打量一番展眉衣着,嘴角一撇,满脸骄纵说道:“姐姐不是嫁进林府享福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展眉心中微觉不快,佩姨娘已走进来,沉声喝道:“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叫人。”   玉竹扁扁嘴,不情不愿的唤了声二姐,转身变向厅内跑去。   佩姨娘笑道:“自从老爷过世,便无人管束,纵的这丫头没个样子,别理她。”   展眉心中诧异,面上却微笑道:“爹爹在世时便最疼小妹,可许了人家了?”   佩姨娘摇摇头,含笑招呼展眉坐下。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事?”   展眉刚要提起岚萧写信之事,却见岚萧满脸急色,心念一转,改口道:“年下府里太忙,趁现在得空回来看看,家中一切可好?”   佩姨娘笑道:“多亏你这几年照顾着,给家里带钱带物,尚可支撑下去。”   展眉还欲在问,佩姨娘已站起身来,笑道:“走了一路也累了,我已着人将你旧时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快去歇歇。”   岚萧站起来欲陪展眉进房,佩姨娘沉声道:“还不去厨房为展眉吩咐饭菜。”   又转头对展眉笑道:“这丫头,总是不分个缓急。我送你回房去。”   展眉心中疑惑,面上只笑着不语,带着玉镜自回房中。   第五十一章 金环蛇现   展眉引着玉镜回到房中,见房中与自己未出阁时完全一样,整洁异常,想是有人天天打扫之故,心中不禁一暖,佩姨娘心中果然是有自己的。   玉镜兴奋的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又从枕畔拿出只小小布虎,展眉接过,不禁微笑,幼年时最爱此物,总要搂抱着才能入睡。   想起自母亲去世后,佩姨娘教自己读书认字,亲自照料饮食起居,每晚都要看自己熟睡才离去,当真如自己亲生一般疼爱。   正回忆着,见岚萧含笑站在门前,忙上前挽她手臂坐下。   岚萧见她手中拿着的小布虎,微笑道:“这是我娘亲手给你做的,她还是最疼你。”   展眉微微一笑,怕她伤心,岔开话题说道:“你给我写信之事,姨娘不知道?”   岚萧脸上蒙上一层紧张之色,摇头道:“还好你没提起,可千万别说是我。”   展眉抬眼看向她,疑问道:“怎么了?”   岚萧双手绞着手帕,眼中泛起一层水雾,低声说道:“你知道娘一向不喜欢我,如今这里更是没有我容身之地,我想跟着你,可好?”   展眉心中思量,面上却神色如常道:“自然是好,只是我瞧你信里大有隐情,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岚萧沉默半响,咬紧下唇道:“你难道不知,爹他……”   话音未落,只见佩姨娘出现在门口,皱眉说道:“你妹妹刚回来,让她多歇歇。”   岚萧面色苍白,站起身来,勉强冲展眉一笑,便跟随佩姨娘出去了。   展眉心中疑问顿生,岚萧明明是有事想对自己说,佩姨娘为何百般阻拦。   当下便对玉镜使个眼色,玉镜会意,轻轻开门出去,装做闲逛,远远跟在岚萧身后。   见佩姨娘皱眉喝斥道:“你别又想耍花样,她也救不了你。不许你私下里去见她。否则别怪我不念母女之情。”   玉镜心中吓了一跳,寻常母女吵架,怎会说出如此重话。   只见岚萧眼圈一红,转身向房内走去。玉镜忙躲到柱子后面。   佩姨娘见四下无人,将小生子唤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匆匆向厨下走去。   玉镜低头想想,见小生子向外走去,装作刚出来,笑唤道:“小生子,过来。”   小生子笑嘻嘻的跑过来,问道:“姐姐怎么不去歇着。”   玉镜笑道:“你这小鬼头,鬼鬼祟祟的又想偷跑去哪里玩?”   小生子撅嘴道:“我都快十五了,是姨娘吩咐我做事去。”   玉镜笑道:“姨娘吩咐你做什么,我瞧你定是说谎。”   小生子急道:“姨娘让我去打听你们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连行李随从都没有。可是被林家休了回来?”   话一出口,小生子忙捂住嘴,一脸后悔之色。   玉镜勉强笑笑,说道:“哪里有这种事,我们是遇到了强盗,你不信出去问问。”   小生子不敢在多话,低着头急忙跑了出去。   玉镜心中不安,急忙回房,将自己听见的事情告诉展眉。   展眉闻言眉头紧皱,思量道:看来这韩展眉的记忆很有些靠不住,这佩姨娘,绝不简单。   当下也不多说,只叮嘱玉镜凡事小心,别将家中实情告诉任何人。   至晚上,佩姨娘亲自来请展眉去花厅赴宴,展眉含笑随她来至花厅。   厅中早已安排妥当,当中一桌酒席,岚萧,玉竹已分别坐在左右。   佩姨娘定要让展眉上座,展眉摇头极力不从,佩姨娘只得自在上首坐了。   岚萧坐在对面,对着展眉微微一笑,展眉见她双眼红肿,显是已经哭过了。   佩姨娘连连为展眉布菜,言谈间极是亲热,玉竹见状大为不满,目光注视展眉,停筷不动。   展眉目光瞥见,含笑道:“小妹怎么不吃?”   玉竹气鼓鼓道:“我吃不下,这菜没有我爱吃的。”   佩姨娘看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笋丝,说道:“这不是你最爱的鸡汤笋丝,趁热吃些,免的夜里又闹胃痛。”   玉竹指着展眉,撅嘴道:“这明明是她爱吃的,还让她坐上座,都被人休回来了,还巴结着她!”   此话一出,人人脸上神色大变,只展眉若无其事,笑吟吟的端起汤匙喝汤。   佩姨娘怒道:“你从哪里听的来,在这胡说八道!”   玉竹见佩姨娘呵斥于她,更是哭闹起来,对着展眉叫道:“你骗的了别人,骗不过我。娘都找人打听过了,姐夫纳妾,你容不下,将人给害了,被林家休了回来。你还不承认?”   佩姨娘一听,脸上极是挂不住,且气且恼,喝道:“给我回房去,不许出来。”   玉竹跺跺脚,大哭起来,被丫头劝着拉着离席回房。   佩姨娘见她走远,若无其事的对展眉说道:“尝尝这松瓤鹅油卷,你最爱吃的。”   展眉心中发凉,面上只含笑不语,一顿饭吃的面和心不和,人人心中各怀心思。   吃过饭,展眉只推说累了,便与玉镜回房休息。   展眉自靠在床头沉思,这佩姨娘心思细密,城府极深,与韩展眉记忆中的和蔼可亲完全不一致,以韩展眉的个性单纯,定然是瞧不出来,自己险些被她的记忆所误,今后可要格外留心。玉竹倒是性子憨直,只是给骄纵坏了,她今日冲撞于自己,却并不需放在心上。   展眉口中微叹了口气,林家事情未了,这里又生事端。自己路上屡逢大难,也不知悠远在家中可好,李星儿对自己下毒手不成,会不会祸极悠远,心中一时甚是想念,只有等银月带信来,才能略知一二。   左思右想,千回百转,不觉间便也朦胧睡去。   次日早起,佩姨娘又亲自将饭菜端进房中,见展眉犹未梳洗,便上前拿起梳子,为展眉细细梳理长发,含笑道:“你小时耍赖不起床,总要我为你梳洗才肯起来。”   展眉只是微笑不语,佩姨娘将展眉光滑的长发绾成髻子,正欲同展眉进早饭,外间丫头来说,田庄上佃户来交租子。佩姨娘只得匆匆离去。   玉镜上前笑道:“难怪三小姐发脾气,姨娘是真疼你。”   展眉淡淡道:“这世上真真假假,若真能象眼睛看到的,便好了。”   说完低声吩咐道:“你去告诉岚萧,我在书房等她。”   玉镜自出去寻岚萧,展眉信步向书房中走去,一路凝神思索,忽觉脚下踩到软软一物,随即足髁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条浑身金色花纹的小蛇,迅速从脚边游过。   展眉心中大惊,只觉一阵麻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拼命大呼,一个人影从旁闪过,正是小生子听见呼叫,赶了过来。   见一条小蛇正从展眉身旁游走,忙拾起一块石头,重重砸在蛇头之上,那小蛇翻滚了几下,还欲在动,小生子又重重砸了几下,将蛇头砸的稀烂方住手。   展眉心中惊怕,小生子叫道:“糟了,这好像是金环蛇。”   展眉闻言一呆,金环蛇的毒性,她是听张老太说过的,心中大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佩姨娘闻声从房中赶来,见展眉面色青白,又听小生子连声叫喊金环蛇,忙上前查看小蛇尸体,吁出一口气道:“别怕,这是金钱蛇,没毒的。”   展眉只觉双脚渐渐麻痹,不禁连声骇叫。佩姨娘上前将她拉起,安慰道:“别怕,没毒。想是你吓坏了,你走走看,没事的。”   展眉心中稍安,试着将脚踏在地上,果然麻痹之感渐消,只是略有些刺痛。   当下心神大定,想起张老太所说之话,这两种蛇及其相似,若不是熟悉之人,绝无法分清。佩姨娘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分辨出来,她怎会对蛇如此熟悉。   当下注视佩姨娘,问道:“姨娘对蛇可熟悉,这院子中怎会有蛇出没?”   佩姨娘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幼时家中便是养蛇为生,绝瞧不错。咱们家经常买蛇入药,想是有逃出来的。”   说罢吩咐道:“扶二小姐回房,在买些硫磺粉回来洒上,留神别再伤了人。”   展眉压下满心疑惑,扶着玉镜,一拐一拐走回房中,佩姨娘又去药房拿些草药捣烂,要为展眉敷上。   展眉刚刚回房躺下,见岚萧气喘嘘嘘,面色发白,跑了进来,紧张道:“你怎样了,可吓死我了。”   展眉摇摇头,安慰道:“姨娘已经瞧过了,并无大碍。”   岚萧掀开展眉裙角,见伤口处红肿,知是无毒,只是高高肿起,瞧起来十分骇人,眼圈一红,几滴眼泪滴在展眉伤口处。   展眉心生暖意,拍拍她肩膀,刚要开口,听佩姨娘声音传来,岚萧面色一变,快速在展眉耳边低声说道:“小心我娘,离她远些。”   然后将眼泪擦了擦,走到房门口,装作刚刚进来。   佩姨娘走进房中,见岚萧也在,皱眉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将手中托着的草药敷在伤口处,又叮嘱了几句,方看向岚萧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岚萧低头默默不语,展眉解围道:“姐姐过来看我,却见我被蛇咬了,安慰我几句。”   佩姨娘方神色放松,带着岚萧自出房门。   第五十二章 身亡之迷   玉镜眼圈通红,上来伺候道:“您也太不小心了,若真是毒蛇,可怎么好。”   展眉冷冷一笑道:“只怕我在小心,也逃不过有人故意加害。”   玉镜惊道:“害人,难道那些黑衣人跟来了?”   展眉摇头,见玉镜惊恐,不忍将实情告诉她,让她平白担心,笑着摇摇头,将此事揭过不提。   自此展眉只是在房中将养,一日三餐均由人送至房中,佩姨娘每日均来探望几番。   五日后,展眉方可下地行走无碍。   这日清晨,见玉镜拿着一封信笺,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展眉心中一动,急问道:“可是银月来信了?”   玉镜点点头,将信笺递过。展眉拿起从头细看。   见银月细问自己一路平安,又将府里之事一一从头细述,悠远每日只在商行处歇宿,林老夫人一切安好。李星儿仍旧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只是并无任何异常事情发生,又嘱咐玉镜好生伺候。   展眉看过,低头凝神细思,果然自己这一走,让那人措手不及,重新变局。府里现在的风平浪静当是暂时,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只要生变,便是自己回府之时。只是当下要将此间之事了结。   思及至此,展眉起身说道:“扶我去书房内看看。”   玉镜上前小心扶着展眉,二人漫步向书房内走去。   展眉吩咐玉镜在外等候,自己进得书房,见与自己房中一样,洁净异常,想来也是有人每日打扫。   展眉扶案抚几,记忆里爹爹每日均在此读书待客,一笔一物皆无比熟悉。   展眉目光随意浏览,见架上仍旧是满满的书籍,都是爹爹生前爱物。   展眉漫不经心的随意拿出几本,翻了翻又放回去,目光落在最角落里的千字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是自己发蒙时,爹爹亲自去买来,教自己启蒙之物。   当下伸手取出,翻开一页,见书上还有墨渍,是自己读书临摹时滴上去。心中只觉温馨,一页一页翻看,忽从中间飘落一张纸,展眉拾起,却是爹爹笔迹,见洋洋洒洒满满一篇文字,遂逐行细看。   及至看完,心中却慢慢了悟,原来吕氏病死之后,爹爹身体也渐渐虚弱,早将身后之事安排妥当,只是不知为何,却夹在了这书页当中。   展眉将纸页贴身收好,将那书又放回原处,力气用了大了些,撞在后板上咚的一声响。   展眉心中一动,这墙壁后是空的,若是实心,怎会发出空响。当下蹲身仔细查看,用手细敲了敲,果然如此。   展眉微一凝思,用力将那板壁推了推,纹丝未动,又向左右使力,也无结果。   展眉苦笑了笑,电视里机关怎都如此容易打开,到底不死心,拔下头上簪子,用尖头处向缝隙中一撬,这次便是听见咯吱一声,展眉大喜,用力沿着缝隙上下撬动,不多几下,果然板壁应声而落下一块,展眉用手抓紧用力一拽,板壁豁然打开,展眉向内一望,连惊的倒退三步,几欲大声喊叫出来。   只见一条浑身金纹的小蛇,盘聚在里面,头高高昂起,仿佛都能听见那嘶嘶的吐信之声。   展眉刚被蛇咬过,一时吓的手脚冰凉,双腿发软,坐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心中叫道:我命休矣。”只得合目等死。   过了片刻,却未见丝毫动静,展眉睁开双眼,却见那蛇仍保持原样,一动未动。   展眉心中大奇,奈何双脚酸软,只得唤玉镜进来查看。   玉镜进来,见展眉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及至顺着展眉所指看去,笑道:“别怕,是条死蛇。您想必是被吓怕了。”   展眉听说,方将心放定,双脚立时有了力气,仔细看去,可不正是,那蛇早已干缩,想是在这里放了许久,身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展眉想了想,找出个盒子,壮起胆子,用书将那蛇扫进盒子里,虽知蛇已经死了,仍是吓的心中砰砰乱跳。玉镜忙上前将盒盖关上。   展眉吩咐道:“等下我找个理由,打发你去张老太那里,你且让她认认,这是什么蛇。”   玉镜面现犹豫之色,展眉知她心思,摇头笑道:“无妨,我自会多加小心。”   说罢二人匆匆将地上收拾整齐,刚刚将物品放回原处,佩姨娘已匆匆赶了过来。面露紧张之色。   展眉面上丝毫不露,笑道:“姨娘这么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事?”   佩姨娘目光扫视一圈,见并无异常,目光注视着展眉,充满探究之色,口中却笑道:“我去你房中你不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展眉故作天真的笑道:“闷的无聊,想来找本书看看,刚过来,便伤口发痛,正巧姨娘来了,给我取两本可好?”   佩姨娘见展眉满脸天真笑意,心中一松,她看着展眉长大,深知展眉为人老实木讷,不会说谎。当下微微一笑,放松下来,为展眉寻了几本书,笑道:“回去吧。我炖了你爱吃的玉锦羹。”   展眉拍手叫好,随着佩姨娘回到房中。   佩姨娘又亲自将靠枕安好,扶展眉躺好,从几上端过一盏羹汤,扑鼻一股香气。佩姨娘立在床前,背向窗子,含笑看着展眉。   展眉接过盛了一匙,连赞好香,刚要向口中放去,见窗子外灵霄站在外面,面上大急,连连打手势叫自己放下。   展眉心内微惊,放下匙子笑道:“只吃这个未免有些甜了,可有青梅就着?”   佩姨娘笑道:“还是那么挑嘴,你等着。”   说罢转身出去,灵霄早已离去不见踪影。   展眉脸色一沉,将羹汤倒出去一大半在漱盂内,将剩下的小半放在高几上。   片刻佩姨娘拿着一碟青梅进来,见羹已没了大半,微微一楞展眉笑道:“太香甜了,忍不住先喝了几口。您先坐,我还有事对您说。”   佩姨娘听展眉如此说,便将碟子放下,含笑注视着展眉。   展眉笑道:“我丢了行李,多亏了张老太照顾,我下午想遣玉镜亲自过去谢一趟,姨娘为我准备些谢礼可好?”   佩姨娘疑惑道:“我也想着此事。只是随便差个人去便罢了,何必玉镜跑一趟。”   展眉垂下眼帘,心中暗叹佩姨娘心细如发,笑道:“我还有几件贴身衣服在那,外人见了不便。”   佩姨娘疑惑顿解,点头答应,下午便差小生子套车,将玉镜送了过去。   展眉亲见玉镜去了,方转回房中,将那剩余的残羹泼在房间角落里,自去上床睡了。   至次日天明,去角落里查看那残羹,果然有老鼠吃过痕迹,暗暗点头,自将那残羹收起,扔在了无人之处。   至下午时分,玉镜进门,备说张老太感激之情。至夜深人静,展眉关紧房门,方细细询问。玉镜压低声音说道:“给她瞧过了,说是金环蛇,剧毒无比。”   展眉冷笑一声,问道:“正如我所料,这里可买过?”   玉镜摇头道:“不曾,这蛇十分罕见,若是随处可见,这人畜不早就死光了。”   展眉点点头,吩咐道:“别再提起此事。”   玉镜自是点头应允,二人不在说话,上床安歇。   自此展眉事事留心,凡一应食物,皆以银针探过,方才放心。只是一时之间,均无异状。展眉每日想与灵霄单独相处,奈何佩姨娘防的严密,竟是没有半点机会。   展眉无法,只得每日耐心等候。银月接连带来几封书信,均是一切皆好。   这日展眉正在房中歇中觉,见玉镜满脸急色,手中拿着一张信纸,跑了进来。展眉心中别的一跳,忙坐些身来,接过一看,见上面只短短两行字:大少爷病重,速归!!!银月上”后面连书几个惊叹号,想来十分着急。   玉镜急的满脸是汗,瞧着展眉道:“咱们这就启程吧。”   展眉细细用手摸了摸,微微一笑,将信纸撕碎,笑道:“不必惊慌,这不是银月写的。”   玉镜大奇,说道:“这明明是玉镜的笔迹,又是李贵着人带来的,怎会有假?”   展眉笑道:“人是不假,可这字条却是被换成假的了。”   见玉镜满脸不解之色,展眉微笑解释道:“我与她来往书信,皆有暗记。我以上过一次当,怎还会如此大意。”   玉镜方恍然大悟,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银月在府中如何?”   展眉瞧着她笑道:“恐怕不只是牵挂她吧。你别急,看这字条,那人已坐不住了,只要此间事了,咱们即刻回府。”   玉镜闻言大喜,二人又商议一番,静等时机。   又过了两日,佃户来请佩姨娘吃年酒,佩姨娘虽放心不下,也只得过去。   展眉闻听精神大振,急忙拉着灵霄来到书房,玉竹怕鬼,自父亲过世后便不敢过来,下人们更是不能出入,所以此处倒最是安全。   展眉不愿拖延,直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   灵霄脸色发白,颤抖道:“爹爹,爹爹是被人害死的。”   第五十三章 开棺验尸   展眉虽心中早已料到,闻听她此言,还是心中一沉。问道:“你如何得知?”   灵霄身子颤抖,目中含泪,说道:“你出阁后不就,相公病逝,爹便把我接回来。没多久,大娘就得了急病死了。爹说大娘死的蹊跷,叫我自己留心,本想让我去你那里,谁知我还未起身,爹也病倒了,手脚麻痹,口不能言。”   展眉心中暗暗回忆,确实如此,韩展眉回来侍疾之时,父亲情形却是如她所言。   当下追问道:“接着说。”   灵霄脸色发白,颤声接下去道:“那时你也曾回家看望,你走后不久,娘就请了个大夫来为爹针灸,谁想越来越重,临终前一日,更是神情扭曲恐怖,我偷偷瞧过,爹的心口处漆黑如墨。我怎么瞧,都象是中毒。”   展眉目光注视着灵霄双目,一语不发。   灵霄继续说道:“那时林府说你也病着,娘便没通知你,只说是疫症,恐天热过给别人,隔日便下葬了。族里的叔伯们为此事几乎与娘吵翻脸。”   展眉细细追思,却是毫无印象,想来那便是韩展眉自己神思昏迷之时,是以未回来料理后事。   展眉目光闪动,瞧着灵霄问道:“中毒之相?你可知所中何毒?”   灵霄摇摇头,说道:“不清楚,爹病重之时,一应起居饮食都是娘亲手照料。只每日大夫来时,我与族中叔伯,才能近前探望。”   说着抬首望向展眉,满脸恳求之色,说道:“我心里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听闻你病好了,才写信与你诉说此事,你此番回府,带着我可好?”   展眉心思沉浸在灵霄所说之语中,一时并未回答。   灵霄面现失望之色,失望道:“难道你不愿意带我去?”   见展眉不回答,轻拉了拉展眉衣袖。   展眉方回过神来,说道:“我怎会不愿,只是我此番出来,也是有苦衷,这林府,现在你不宜前去。”   灵霄面色一变,她与展眉自小交好,知展眉性情和顺,从未想到会拒绝自己,当下心念一转,惊问道:“难道你,你真的如玉竹所说,被林家休出来了?”   展眉啼笑皆非,一时之间也不愿辩解,况且林家之事也不能对人言,只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来看。”   说着走至书架之下,弯腰将板壁掀开,伸手从中掏出个玉瓶,轻摇了摇,里头似有东西微微作响。   展眉小心打开瓶塞,见里面别无它物,只有一根细细银针。   灵霄面色惊慌,指着玉瓶问道:“你,你怎么找到的?”   展眉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将银针小心倒在纸上,用纸裹住尾端,对着阳光仔细看去,果见针尖微微发青色。展眉满意的点了点头。   灵霄注视着展眉这一系列举动,脸色变的十分难看,惊疑道:“你,你怎么不象展眉妹妹?”   展眉转身看向她,脸上忽然现出诡异之色,声音飘忽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说罢带着诡异的微笑,一步一步向灵霄走去,灵霄见她行为举止如此反常,又见她脸带诡笑缓步逼近,吓的大叫一声:“有鬼啊!”   转身飞一般的逃了出去。玉镜闻声闯了进来,吃惊的望着房内,问道:“大小姐怎么吓成这般?”   展眉皱眉道:“我是故意的,想瞧瞧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玉镜瞪大眼睛,问道:“大小姐说什么了?可试出来了?”   展眉点点头,说道:“她所言不假,爹确实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玉镜闻言大惊,展眉立时沉声喝道:“噤声,不许在提!”   玉镜掩住嘴,满脸惊惶之色,不敢则声。与展眉将东西收拾好,忙离开书房,免的佩姨娘起疑。   至下午佩姨娘便回到家中,先到展眉房中问候一遍,见展眉神色如常,靠在床上睡眼迷离,方放心离去。   展眉偷眼瞧看,见她出了房门,当即下床,放轻脚步,远远尾随着佩姨娘而去。   佩姨娘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四周情形,径直进了灵霄的房间,展眉轻轻走近,留神细听,只听灵霄呜咽之声响起。   佩姨娘厉声呵斥道:“你还撒谎,有人看见你与她进了书房,你可说了什么?”   灵霄呜咽道:“是她要我去的,我不去岂不让她生疑。我什么都没说!”   佩姨娘声音稍缓,沉声道:“不许你接近她。你如能老实些,还能换来半世平安。否则…”   展眉见远远有人行过来,忙转头向外走去,躲过来人。一路思索,缓步行回房中。   玉镜见她又心事重重,不敢上前打扰,二人无话,至晚便上床安寝。   睡至半夜,展眉只觉呼吸不畅,睁眼一瞧,大惊失色,只见从门外飘进缕缕浓烟,片刻间便呛的人睁不开双眼,玉镜已被浓烟熏的迷糊,展眉连叫几声,均是不醒。   展眉心中大急,知是有人放火,见火光转瞬间已冲上窗棂。将桌上茶盏内残茶端起,泼在玉镜脸上,玉镜呻吟几声,咳呛不止,人确是已经醒来。   见满室浓烟,火光冲天,不禁一呆,展眉急将床帐扯下,用壶中茶水浸湿,喝道:“捂住口鼻。伏在地上!”   玉镜依言接过,伏在地上不敢动,展眉包住头脸,跑去开门,却不想几下用力,却打不开,显是被人从外面插住。   展眉心中大骇,眼见火势凶猛,自己二人是要烧死房中了,打量四周,全无灭火之物,只有铜盆之中盛有半盆水,是夜晚净手所用。   展眉强迫自己镇定,将玉镜拉至房中角落,将锦被勉强浸湿,连头带脸罩在二人身上,以避浓烟。   只听外面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道:“不好了,走水了!”听声音正是灵霄须臾下人们纷纷赶来,展眉只听见有人用脚踹门之声,另有人急道:“如此火势,只怕呛也呛死了!快去找斧头劈门。”   另有泼水之声,终于房门被劈开,一股火势随着空气,卷进房内,众人不敢进入。只搓手大急。   展眉拉起玉镜,顶着浸湿的棉被,从房门中急窜而出,那火势将二人须发皆燎焦,若不是身上棉被浸湿,火势烧不进去,只怕早已被烧焦。   房外众人正泼水救火,见她二人忽的窜出,当下大喜,早有人上前将二人背起,远离火场。经冷风一吹,展眉大声咳呛起来,鬓发焦黑,手脚也被火烧伤,幸喜没有性命之忧。   佩姨娘上前搂住展眉,放生大哭。远近邻家见韩府起火,均都赶了过来,火势虽大,幸喜人多,不多时便救了下来。   展眉也早有人包扎好伤口,自在远处观看只见几个族内长辈上前询问起火原因,又探视展眉伤势。   佩姨娘勉强笑道:“想是蜡烛未灭,引起大火。现下火已熄灭,劳各位叔伯费心了。”   几人互相看看,正欲安慰一番告辞,展眉上前,冷冷道:“不是蜡烛起火,是有人故意纵火行凶!”   几人闻言大惊,佩姨娘急道:“想必她是受了些惊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罢上前扶住展眉,急道:“你怕是吓坏了。我扶你进房。”   展眉伸手推开佩姨娘,对几位长辈屈膝道:“我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不是行凶是什么?还请几位叔伯为我做主!”   为首之人正是韩家现任族长韩容得,也是展眉父亲的堂兄。闻言对着佩姨娘怒道:“你还说是无心之失,你安的是什么心!”   佩姨娘面色大变,展眉冷冷接口道:“还请几位叔伯去书房,我还有大事相告。”   几人重重哼了一声,当下随展眉来至书房,佩姨娘面色苍白,垂首坐在下首,灵霄与玉竹满面惊慌,站在她身后。   展眉在几人对面坐了,看着佩姨娘,冷冷说道:“姨娘是自己说,还是要我来说。”   佩姨娘勉强笑道:“说些什么?”   展眉点点头,冷笑道:“既然这样,就由我来说吧。”   说罢目光看向对面几人,沉声说道:“我父亲是被人用毒害死的!”   此言一出,满室人皆惊。   韩容得拍案怒视佩姨娘,喝道:“难怪你连七日停灵都等不得,急急将人下葬。你这女人好毒的心肠!”   佩姨娘面如死灰,颤声开口道:“我没有,老爷病了多时,你们也是看到的。”   说着转头看向展眉,哀声道:“想必你未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心中怨恨于我。只是事关重大,你不要随意胡说。”   玉竹按捺不住,叫道:“你有何证据,就说父亲是被毒死的,必是你被人休了回来,又想回来争家产。”   佩姨娘喝道:“住嘴,长辈们说话,岂容你插嘴。”却并未反驳玉竹之言。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若要证据,也不难。”   说罢起身,望着房中众人,沉声道:“如今只有开棺验尸,才能见个分明。”   韩容得一听要开棺验尸,面上神色一变。   沉吟道:“这,这怕是不妥吧,此举大为不敬!”   展眉斩钉截铁道:“若有过失不孝,我自行承担。父亲已经过世,不能含冤枉死。”   第五十四章 找出真凶   韩容得与几人交谈一番,神色沉重,点头道:“老二当年死的确是有些蹊跷。如今你既如此说,便依你所言。你虽不是长女,却是嫡出,当能做得主!”   展眉目光闪动,冷声道:“那便现在就去,免的天明,被外人看见。况且我刚刚差点丢掉性命,在等下去,只怕见不到天明。”   韩容得面色一寒,咬咬牙,点头道:“好。现在就去!”   佩姨娘听他们说要开棺验尸之时,就已面无人色,及至见几人即刻便要开棺,当下向地上一扑,跪倒在地,哭道:“别开,别开。我认了,是我做的,是我下毒害了我老爷。老爷已经过世,不能让他尸骨不得安宁啊!”   韩容得怒视她,恨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何下此毒手!”   佩姨娘身子抽搐,颤声说道:“我恨老爷不扶我做正房,反娶了吕氏,让我一辈子屈居人下。我便趁他生病,在药中下毒,将他毒死。”   韩容得闻听额头青筋爆起,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指着她喝道:“你这贱妇,可惜老二信任你,还把家产都留给你!”   佩姨娘忏哭道:“我都招了,尽都是我所为,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韩容得怒极,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等明日族中公审,让你将家法尝遍,在受乱石投死之刑!来人,将她拉下去,关进祠堂。”   几个族中之人上前,正要动手捆绑。   展眉扬声喝道:“且慢!”   众人皆是一楞。展眉目光注视窗外无尽黑夜,悠悠道:“事已至此,你还不出来承认吗?”   众人随她眼光望去,只见窗外一片漆黑,不知她在对谁讲话,心中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展眉转过身,目光直视灵霄,冷声道:“你娘为维护你,甘愿身受乱石投死之刑,你忍心如此吗?”   灵霄见她目光向自己看来,脸色一阵苍白,强笑道:“妹妹是对我说话吗?我可不解你什么意思?”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我接到你书信到家那天,佩姨娘便百般阻拦你与我接近,我当时便起了疑,不过不是疑心姨娘,是疑心你!你对我在林家之事漠不关心,只一味要随我离开这里。我便知你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灵霄听展眉诉说,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变成铁青之色。   展眉只做不见,接着说道:“我早就发现这书房中暗藏的毒蛇。你放那蛇将我咬伤,姨娘来看过无毒,我心中就更加笃定。若姨娘心中有鬼,怎会坦然承认自己熟悉蛇性。你不让我吃那羹汤,我用老鼠试过,那羹中根本无毒。你只是引我对姨娘起疑,我索性假作上当,引你到书房中,让你看见我发现破绽。果然你忍不住,见我没有利用价值,又怕我将你揭破,便动手放火来害我。”   说道此处,展眉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你虽聪明,却终是逊我一筹。”   灵霄闻言抬起头,脸上神色狰狞,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指着展眉,恨道:“我只恨我自己杀不了你!我比你早出生,却丝毫不得重视。你相貌心机口才皆不如我,却只因你是嫡出,便事事压在我头上。”   展眉淡淡一笑,并不接口。   这神色更刺激了灵霄,灵霄双目赤红,连声恨道:“明明应是我嫁到林家去,爹爹偏说你是正出,将你许了过去享福。我呢,我只配到个穷小子家中,连个丫头都买不起,凡事都要亲自动手。寒天洗衣,暑天烧饭,针线女红,样样都要自己来,我怎能不恨你,是你抢了我应该有的一切!”   众人听的全都惊呆,佩姨娘哭拦道:“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灵霄转过身,恶狠狠的看着佩姨娘,叫道:“便是你没用,一辈子给人做妾,害我也抬不起头来!我不想象你一样!我毒死了我丈夫,求你将我接回家中。这一切都是因为爹偏心,我回来便是为了将他也毒死,对不起我的人,全都要死!”   展眉听到此处,忽冷冷接口道:“你是在大夫的针灸上做了手脚吧。”   灵霄闻言一楞,仰头厉声长笑,恶狠狠道:“这你也猜到了。我真是小看了你。娘知我不怀好意,每日汤药皆亲自经手,让我苦无机会。可是她想不到,我将那金环蛇之毒,每日浸在白布里。那大夫每次行针后都要用白布擦拭,那毒液就随着针尖,一点一点渗入爹爹体内。我日日看见他躺在床上等死,心里真是痛快极了!哈哈哈哈,若在有机会,我定要让你也身受此苦。”   韩容得听至此处,悚然动容,指着灵霄说道:“你疯了,他可是你亲生父亲啊!”   展眉淡淡道:“可惜你没机会了。你的毛病便是自作聪明。你总是看轻我,认为我处处皆不如你,如今你可服气了,论起心机手段,我胜你何止百倍!”   灵霄闻言一窒,面上一阵失神,喃喃自语道:“我输了,我输在你手上,不可能,不可能,你凡事只会哭哭啼啼,从小到大都是我为你拿主意,你,你究竟是谁?”   展眉淡淡一笑,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双眼,傲然道:“我是韩展眉!”   灵霄双目失神,扑倒在地,不停摇头喃喃道:“我没输,我不可能败给你。”   韩容得上前一步,怒喝道:“你少装疯卖傻,拉去祠堂关起来!”   灵霄仰头一笑,面露诡异之色,忽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针,用力向自己臂膀刺去,片刻脸色紫青,一股黑血缓缓顺着七窍流淌下来,那诡异的笑容还带在脸上,人却已经气息全无了!   佩姨娘上前将灵霄尸身搂在怀中,痛哭不已。   展眉心中微叹一声,此女心肠太过狠毒,只因一已私利,丈夫父亲皆可杀,实在是留她不得。   见佩姨娘伤心欲绝,展眉摇摇头,向几位长辈恳求道:“她虽有错,毕竟是韩家人。就将此事隐去,让她全尸下葬吧。”   佩姨娘闻听,抬头看向展眉,眼中全是感激之色。   韩容得略微思索一番,恨恨道:“死有余辜。为了大家脸面,也只得如此了。”   说罢带着几位长辈,面带恨色行出房门。   展眉将佩姨娘扶起,淡淡说道:“姨娘也不必太过伤心。灵霄心中全是怨恨,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   佩姨娘拭泪道:“我对不住你,她,她总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实在不忍心将她说出来。”   展眉微微一笑,点头道:“不必在提了。这家中发生的惨事太多了。我过些日子回林府,你和玉竹便跟着我去吧。”   佩姨娘闻言一楞,看向展眉道:“你还肯信我?”   展眉只是一笑,并未作答。   当夜便在佩姨娘房中歇下。   次日早起,又将火场清理干净,择日为灵霄下葬。展眉推说烧伤未好,自在房中将养。   七日过后,一切皆安排妥当,展眉房屋已被整理一新,灵霄也与下葬。   展眉心中稍安,且喜这几日天气和暖,便与玉镜在院中散心。   见小生子满脸笑容的进来,玉镜笑着唤他过来问道:“可有什么好事,也说给我们听听。”   小生子笑嘻嘻的说道:“今儿上街,被人撞的跌了一跤。”   展眉与玉镜忍俊不禁,玉镜掩口笑道:“可当真是大喜事,值得开心。”   小生子撅嘴说道:“当然不是,那撞了我的人给我赔不是,还请我去酒楼里吃了顿好的!”   展眉心觉有异,笑问道:“他请你吃酒,可问过你些什么?”   小生子咂了咂嘴,似在回味滋味,说道:“也没说什么,就问主子对我好不好,家中都有谁,那起火的房子是谁住的?”   展眉心中打了个突,追问道:“那人什么相貌,你可记得?”   小生子低头想了半晌,说道:“记不清了。哦,对了,他腰上挎着个酒囊,倒是挺少见的。”   展眉心中一惊,抬目向玉镜望去,玉镜脸色发白,也正望向她。二人心中均想到那密林中的黑衣人。   展眉勉强笑道:“你好好想想,他还说了些什么?”   小生子仔细思索半响,说道:“问我咱们家可有养狗?”   展眉心中一沉,也不多说,只让小生子自出去玩耍。   玉镜见他走远,颤声问道:“可是那群黑衣人?”   展眉紧皱眉头,点头道:“必是他们追到这里来。前些日子他们躲风声,见太平无事,便又要动手了。”   玉镜浑身哆嗦,仿佛又看到那恐怖的夜晚。   展眉凝神细细思索一番,吩咐道:“你去通知佩姨娘,让她今晚置办几桌酒席。我要宴客。”   想了想,又将在一旁玩耍的小生子唤过来吩咐道:“你去几位族亲家,就说我明日动身回林府,今晚请他们来辞行,你只管见人就请,不拘来多少人。”   小生子点头答应一声,自跑出去送信。   第五十五章 黑衣再现   至黄昏时分,几位族中长辈皆到,展眉请族长韩容得居于上位,自己在末座相陪。   另有族中数十位族亲,也尽皆到来,将几桌酒席坐的满满的。   韩容得站起身来道:“明日侄女就要动身回府,不知下次几时得见,大家请满饮此杯。”   众亲友举杯相和,尽都将杯中酒饮尽。一时好酒热菜流水价端上来,众人肆意吃喝,好不热闹。   直至二更时分,坛中酒干,众人皆已有几分醉意,相继告辞离去。韩容得起身欲要告辞,身子晃了几晃,跌坐在地上。   佩姨娘上前笑道:“大伯喝醉了,如今夜也深了,便在此歇了吧。”   韩容得口中含混不清,被下人连扶带抱送入客房中休息。   佩姨娘看着下人们将酒席撤了,方与展眉各自回房歇息。   一时满院灯火俱灭,一片沉寂,俱都陷入睡梦之中。   长街上传来更鼓之声,打点三下,正是三更时分,一个黑影缓缓从墙根处站起,浑身黑衣,只有手中一把钢刀,发出缕缕寒光。   黑衣人脚步迅捷无声,径直来至展眉房门,房中黑暗一片,声响俱无。黑衣人将手中钢刀,从门缝中插入,一点一点,慢慢将门栓拨开,竟是一丝声音也未发出。   门缓缓被打开,黑衣人借着月色,见床上帐幔放下,隐约可见内里有人。   黑衣人不在迟疑,上前掀起帐幔,手中钢刀猛的向下砍去。   刀一劈下,黑衣人便感觉不对,这不是刀刺入人身的感觉,这一刀是扎入了棉被之中,未等他将刀身拔出,忽然眼前大亮。   十多个青年男子手持灯笼,棍棒,走进房中。韩荣得最后,与展眉跨进房中,脸上满是精明之色,哪有一丝醉意。   黑衣人瞧此形势,势必是逃不出去,将手中钢刀一抛,口中冷笑连连。说道:“我从不知女子竟能有如此谋略,上次被你跑掉,这此又中了你的埋伏。”   展眉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是谁买通你来杀我的?”   黑衣人冷笑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认人,只认银子!恕我无可奉告。”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你若肯随我回去揭穿此人,我饶你不死!”   黑衣人忽然仰天一阵大笑,说道:“不用你饶,我也死不了。”   韩容得上前怒喝道:“你以为你能逃的掉吗?”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之色,得意道:“不用我逃,大少奶奶自会放我走,你看这是何物?”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展眉心中小心提防,仔细瞧去,却是一只男子布鞋。   展眉心中疑惑不解,却见玉镜面色大变,身子向前急探。   展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望向玉镜问道:“是李贵的鞋?”   玉镜眼中含泪点点头。   那黑衣人怪笑道:“本是想请韩大少爷做客的,可惜不好得手,后果也太严重。知道你心疼下人,就看李贵这条命,够不够换我的命了!”   玉镜要紧下唇,眼中满是恳求之色,望向展眉。   展眉皱紧眉头,沉声说道:“仅凭此物,让我如何信你?”   那黑衣人面上毫不在乎,笑道:“府里时时有人带信来,我就等上几天也不在乎。只是我若明天日落还不回去,那就…嘿嘿嘿嘿!”   言语中满是威胁之意。   展眉心念闪过,沉声喝道:“他不过是个下人,拿他来威胁我,未免想的也太过简单了。你若不吐出些什么,便等着鱼死网破吧。”   那黑衣人目光闪动,眼中现出恼怒之色,沉吟半响说道:“我将我所知之事告知与你。”   展眉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盯住他。   黑衣人开口道:“雇我的人,是你们府里的一个丫头,肤色白皙,嘴边一颗黑痣。她还问我要了一样东西,鹤顶红!”   展眉心中一沉,听他形容,便是李星儿的丫头丹桂无疑。若不是他亲见,绝形容不出丹桂相貌。   黑衣人见展眉不开口,恼怒道:“还不放我走。”   展眉冷冷的开口道:“便劳你多等几天。等我确认李贵不在府中,到时自会放你走。”   见黑衣人欲开口怒骂,展眉冷道:“你最好有法子通知你的同伴,别急着动手,否则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   说罢喝道:“将他捆起来,好生看管。”   几个人上前将黑衣人绑了,带了下去。   玉镜扑通跪倒在展眉身前,哭道:“大少奶奶,求您救救他吧。”   展眉心乱如麻,扶起玉镜,说道:“我比你更急,只是若贸然将他放了,只怕李贵的性命更是堪忧。”   玉镜掩面大哭。展眉安慰了几句,一夜未眠,心中将看过的绑架题材的小说电视剧,仔细过滤了一遍。   挨至天色大亮,来至关押黑衣人的柴房,扯下他脸上的蒙面巾,仔细打量,只见这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脸狠厉之色,目中透出凶光,狠狠的盯着展眉。   展眉冷声道:“放你可以,你随我到唐家镇,让你的同伴带着李贵,到那里交换你!”   黑衣人呸了一声,说道:“你若提前在那里布下埋伏,怎么办?”   展眉冷冷一笑,说道:“要抓你们,不用如此费事。人在你们手里,若见势不妙,大可杀了走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可想好了。”   黑衣人低首沉思了一会,面上浮现出狠色,说道:“就依你所言,只是我现在这里,如何传信给他们。”   展眉哼了一声,说道:“休想骗我,你单独一人来此行动,怎会不留下联络方法。”   那黑衣人目光一窒,目光注视着展眉,半响方道:“安吉客栈的安字二号房中,梁柱上放有一个木盒,是用来传信用的。”   展眉抬头大声唤人,将他松绑,看着他亲笔写了张字条,黑衣人写好字条,将其折成燕子形状,方交给展眉。   展眉急命人去客栈中放好,正要转身离开,那黑衣人目光注视着展眉,沉声说道:“我若知道你有这种心机手段,便是给我一万两银子,也不会与你为敌。”   展眉扫视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有时间还不如想想以后,今次我虽放过你,早晚有一天还会相逢。”   那黑衣人目中凶光闪动,遇上展眉那深如寒潭的目光,凶焰顿熄,长叹一声垂下头颅。   展眉不去理会,自出去寻佩姨娘,嘱咐她收拾行李车马,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唐家镇。又打发人快马赶往林府,让悠远带人前往唐家镇会合。   事出突然,韩家上下一片忙乱,幸而佩姨娘一向心细干练,至晚间便将一切准备妥当,将家中田地交与族中打理。   韩容得又亲自带着十几个青壮年,一路护送展眉。   次日清早,韩家院门大开,一行人踏着满地银霜,离开丽阳县。   韩容的带着四人亲自在前开路,展眉玉镜共乘一辆马车,佩姨娘与玉竹居中。黑衣人被紧紧捆缚在马背,其余人围在他左右,骑马相随。   这唐家镇地处两地中间,从丽阳赶往唐家镇,需三日路程,从唐家镇赶往景德镇,也是三日路程。展眉计算时日,如无差错,正能与悠远同时抵达。   且喜一路风平浪静,黑衣人被捆在马上,一路饱受风寒之苦,展眉憎他心肠歹毒,只是不理,故意让他吃些苦头。   第五十六章 交换人质   第三日正午,赶至唐家镇内,展眉着意带着众人,在繁华处兜了两圈,方与众人在客栈内歇下。   至晚饭时分,悠远也带着众家丁共有二十几人赶到,展眉见悠远到来,方将心全部放下。   二人相见,悠远急急询问密林中之事,展眉只大略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将李星儿主使之事一概略去不提。   悠远怒道:“李贵这几日不见,原是他们捣鬼,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尽数捆了报官。”   展眉摇头道:“咱们在明,他们在暗。若有个万一,只怕会逼他们狗急跳墙,伤了李贵性命。在则,他们也不会尽数前来,剩下的终是后患。不若先将李贵换回,慢慢查访,在将他们连根拔起。”   悠远搓手急道:“只是不知这群贼人何时能到?”   展眉皱眉道:“他们只比咱们更急。吩咐下人们夜里小心,暂且耐心等候。”   用过了晚饭,一名店伙笑嘻嘻的上来回道:“刚有位大爷,写了张字条让我带上来。”   展眉接过,见上面短短写道:“今夜二更,客栈门前,只许一人前往。”   展眉交与悠远查看,微微一笑道:“倒还有些心计,客栈往来人等极杂,闹起来也容易趁乱脱身。”   悠远皱眉道:“只许单人前往,便由我前去吧。”   展眉略一思索,摇头道:“还是我去,你在院中带人埋伏着,若有变故,也有个接应。”   见悠远还欲开口相争,展眉莞尔一笑,安抚道:“密林之变我尚且能逃生,何况现你在这里,决计不会有事。”   悠远见展眉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去院中,店堂中布满人手,自在堂中等候。   二更更鼓敲过,展眉身披斗篷,黑衣人双手被缚,跟在展眉身后,来至客栈大门外。   客栈门前两盏朱红风灯高高悬挂,将四下照出一片红光,此时天色未晚,街上时有行人走过。   展眉凝神细看,见长街尽头远远行来两人,打头之人垂着头,脚步沉重,后面之人手里提着盏灯笼,却戴着大大的斗笠,将头脸完全遮住。   两人走到离展眉百步之遥,站定向展眉望来,后一人将灯笼凑到前面之人脸上,那人抬起头,正是李贵。   展眉扬声问道:“你可受了伤?”   李贵闷声回道:“并未受伤,只是被捆了几天。”   那人示意展眉将黑衣人松绑,展眉摇摇头,说道:“他若出手伤人,我可躲不过。他双手被缚不影响他行走。我数三声,你我同时放人。”   身旁的黑衣人向那人点点头。   展眉扬声数了三声,沉声对黑衣人喝道:“走吧!”   黑衣人疾步跑走,李贵也已快步向客栈奔来。二人身形错过,黑衣人恶狠狠的瞪向李贵,李贵心中害怕,加快步伐,终于奔到客栈正门前。   那头戴斗笠之人却早已迎上前来,挥刀将黑衣人绳索斩断。黑衣人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柄飞刀,手一扬,冲着展眉直射而来,自己拉着同伴,纵身跃上墙头。   说时迟那时快,那飞刀速度极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奔出来,那飞刀已深深扎入展眉胸膛,展眉闷哼一声,身子向后一仰,正倒在奔过来的悠远怀中。   那墙头上的两人见得手,纵声一阵狂笑,正要遁走,却见展眉身子一挺,从悠远怀中挣脱,笑吟吟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簿,对着他二人扬了扬,那飞刀正扎在了那账簿之上!展眉发出一连串得意的笑声。   那黑衣人一楞,随即满脸怒气,向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当中。   众人见展眉中刀,先是大惊,及至见如此情形,无不松出一口气,韩容得还欲遣人追赶,被展眉笑着劝阻。众人忙将李贵双手解开,见两道绳痕,深深嵌进双腕。   李贵满脸痛苦之色,两个小厮急忙将李贵扶进客栈。玉镜眼中含泪,上前细细打量,幸好只是被捆绑的时辰久了,别处并未受伤。   展眉吩咐玉镜将酒烧热,去为李贵揉。搓筋骨。李贵虽受了几天苦,见玉镜着急掉泪,又亲自照顾他,登时裂开嘴巴,嘿嘿傻笑起来。惹得玉镜又气又笑,只得白了他一眼,自为他处理伤口。   展眉与悠远谢过众人,见李贵与玉镜自在一旁絮絮不休,相视一笑,二人多日不见,自也回房中互诉心事。   次日早起,展眉别过韩家族人,见他们上马远去,才与玉镜上车,悠远骑马在前,向林府赶去。   三日后正午,一行人回到林府正门,家下人等早都出来在街上迎接。展眉下车,下人们一躬身,齐声请安问好。展眉淡淡一笑,迈步自向前走去。   佩姨娘与玉竹随后,见如此声势,早看的双眼圆睁。及至进了二门,管家冯婆子带着丫头婆子们,又迎上前来,银月早就在二门旁等候,见展眉进来,飞一般的跑上前去,两眼湿润给展眉请安,又拉着玉镜又笑有说,上下打量个不停。   佩姨娘与玉竹及至到此,早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只默默跟在展眉身后。一路上只见见林府之气派,便连这些丫头们,穿着打扮也俱都是绫罗绸缎,满头珠翠,便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也未必及的上。   玉竹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展眉离府时她尚且年幼,展眉又生性沉默寡言,是以并不亲近。后来偶尔听父母谈起,姐姐在林府中并不得宠,故而心中很有些看不起展眉。   直到今日,见到林府的富贵气象,悠远又对展眉体贴宠爱,下人们围着展眉巴结奉承,她心中不禁也升起一丝羡慕之情。   展眉回房放下行李,房中下人们又都重新磕头见礼一番。   展眉不敢歇息,带着佩姨娘及玉竹,赶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林老夫人听说展眉回府,中觉也不歇了,见展眉几人进来上房,满脸俱是笑容。   展眉给林老夫人问了好,又将佩姨娘引到面前,笑着道:“这是姨娘,这是我妹妹玉竹。家中现只有姨娘母女二人,我在此也甚是孤单,所以接了过来。”   林老夫人忙请佩姨娘上座,含笑与她寒暄半响,又打量玉竹,笑道:“果然生的俊俏,可有了人家没有。”   玉竹脸上一红,低头不语,佩姨娘赔笑道:“她今年刚满十五,老爷去世前,还未安排。”   林老夫人呵呵笑道:“既如此,我便替你做个大媒如何?”   佩姨娘正要起身相谢,玉竹抬头道:“回老太太,玉竹自幼与姐姐分开,如今刚刚相见,想在姐姐身边呆上两年,与姐姐亲近亲近。”   林老夫人见她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又一脸天真之色,心中很是喜欢,笑道:“也好,反正你年纪也小,不着急。多陪陪你姐姐甚好,她一个人,也确是孤单。”   说着看向佩姨娘笑道:“我只有三个儿子。展眉这丫头心又细,性子又沉稳。对我也孝心,我现是一时也离不了她。我瞧你这小女儿说话清楚,伶俐也不在她姐姐之下。你有这两个女儿,比我有福气。”   佩姨娘忙站起身来连连自谦。林老夫人又问展眉一路上可辛苦,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又闲谈了几句,便让展眉回去歇息,又吩咐人为玉竹母女收拾屋子。   展眉一路疾驰,也确是疲乏的很。当下辞出,又着人将听雨阁收拾出来。   那听雨阁原是林老夫人年轻时所居之处,布置的本就十分华丽,只略添了锦被坐褥,床帐窗幔,便可进去居住。   展眉又让冯婆子挑了两个机灵稳重的丫头去伺候,外间也如展眉般,两个传话的老嬷嬷,四个专管打扫的粗使丫头。   待一切收拾妥当,展眉便回房自去歇息。   佩姨娘与玉竹打量房内,见所用之物皆及其名贵,紫檀雕花椅,八仙献寿桌,各种古玩玉器,屏风架屏,满目的耀眼争光,使人神驰目眩。   韩家在丽阳县城,也只是中等人家。如今见识了林府的富贵气象,当真是赞叹不已,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羡慕。   第五十七章 重回林府   韩家在丽阳县城,也只是中等人家。如今见识了林府的富贵气象,当真是赞叹不已,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羡慕。   至晚时分,林老夫人花厅设宴,为展眉与佩姨娘接风洗尘。   林老夫人与佩姨娘坐在首席,言谈间甚是亲热。   展眉自与李星儿共桌,李星儿心中又妒又羡,撇着嘴道:“大嫂好心思,带了娘家人回来帮忙算计。”   展眉目光中寒意闪动,淡淡道:“有心人算计无心人,总是容易些。便象我这次路遇恶狼,险些丧命”   李星儿目光微顿,干笑道:“大嫂遇到狼袭,怎没听你说起?”   展眉冷声道:“遇狼袭击有什么可怕,怕的是后面驱狼伤人的手!”   李星儿目光闪动,不自然道:“大嫂真会说笑,狼怎么会听人的话。”   展眉注视她半响,忽展颜笑道:“正是,我正是说笑呢。不过二妹妹可要小心,这养狼可不比养狗,随时会被反扑呢!”   李星儿面色一变,欲待反唇相讥。展眉早起身离席,至林老夫人桌前敬酒,只得暗暗咽下一口气,狠狠的瞪视展眉。   采青且与玉竹同席,见玉竹性格娇憨,甚是喜欢,拉着她问东问西。又夸赞她长相秀美,身姿婀娜。邀她去自己房中,要亲为她缝制衣裳。玉竹见采青言辞殷勤,又对自己赞不绝口,便也与采青十分亲近。   至晚间回房,向佩姨娘说起道:“想不到姐姐平日生活如此奢华,这里可真好,若能长久待在这里便好了。”   佩姨娘失笑道:“那怎么可能,你终究是要出阁的。待你出阁,我便回丽阳去。这里虽好,不过是暂待之处。”   玉竹闻听佩姨娘说的有理,低头沉默良久,闷闷不乐的自回房歇息。   次日早起请安完毕,展眉回至房中,与悠远商议寻查那几个黑衣人之事。   又将李贵唤进来询问,李贵缩缩脖子,心有余悸道:“那日我在街上行走,只觉后脑被人一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便被塞在木箱中,什么也看不到”   展眉细心询问道:“那车行走了多久?你可记得听他们说过些什么?”   李贵挠头回想道:“行了好久,路上歇过一次,象是一家客栈。我被抬出来塞在床下。只听到有人抱怨说憋闷。另几个人呵斥他,让他老实些,别总想着去找他的老相好。”   展眉眼睛一亮,对悠远说道:“那晚在密林中,曾听他们对话,要去寻一个叫小桃红的快活。”   悠远沉思道:“这应是哪个青楼里的女子,有名字应不难找。”   抬头见展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悠远急忙摆手道:“我可没去过,我去向笑远打听打听。”   展眉见悠远情急,抿嘴一笑,安慰了李贵几句,嘱他这几天只在家中静养,不用上来当差。李贵行礼谢过,自回房中将养。   悠远自出去寻笑远打听,笑远听完,眯着眼笑道:“想不到大哥也有此雅兴。何必非要找什么小桃红,我这里有几个红牌粉头,都是色艺俱佳的,大哥可要去看看?”   悠远皱眉不耐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只问你,知不知道。”   笑远不在嬉皮笑脸,摸着下巴皱眉道:“这叫小桃红的,咱们这里,春香院里倒有一个,只是相貌平平,也不会唱曲儿,我从未找过她。不知是不是大哥要寻的人。”   悠远追问道:“就只此一人,别家在无了吗?”   笑远摇头道:“这名字如此粗俗,肯定不是红牌,我知道的实是没有了。”   悠远不在追问,自打马赶去春香院。见了那小桃红,没想到人没打听出来,那小桃红满脸媚笑,伸手只在悠远身上乱摸,悠远勉强忍耐打听清楚,并没有展眉形容的客人,忙起身落荒而逃,那小桃红还在后面不停唤他。   悠远懊丧而回,向展眉细述。展眉闻听大笑不已,见悠远满脸懊恼,只得勉强忍住笑容,说道:“还是待李贵养好了,让他带人去查好了。我想这小桃红应不是这里人士。倒去丽阳附近查查才是。”   悠远伸臂揽过展眉,将头靠在展眉肩上唉声叹气,展眉正欲开口安慰,房门打开,玉竹走进来,唤道:“姐姐?”   见展眉二人相拥在一起,脸色大红,忽的转身向外跑去。   展眉含笑唤道:“快回来,可是有事找我?”   玉竹方转回头,慢慢走回房中,悠远笑道:“小妹来的正好,陪你姐姐坐坐,我正要出去。”   玉竹方大胆抬起头看向悠远。   展眉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你且坐下。”   说罢对悠远说道:“妹妹刚来,也该添些衣裳,你出去见有什么稀罕料子,也想着买些回来。”   悠远打量了玉竹一番,微笑道:“小妹的眉眼,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说罢看着展眉,目中满是笑意,说道:“你素日不爱添置衣裳,我在陈家铺子里看中几件貂裘,你穿着正合适,便一起买回来请裁缝来做吧。”   展眉笑道:“快到年下了。也都该添些衣裳了。晚上我去回老太太,将绸缎庄和首饰坊的人叫来,让大家都拣选些。”   悠远笑着点头,自出去吩咐下去。   至晚间给林老夫人请安,展眉便将此事提起,又言说该为下人们也都添置些冬衣。   林老夫人欣然点头,府里下人们闻听个个俱都喜笑颜开,口中称颂展眉不已。李星儿见展眉抢了自己的先卖好与众人,心中不由暗恨。   至次日,几家绸缎行并首饰坊便带着大批衣料并首饰花样,赶上门来。   展眉带着玉竹与采青,至厅上挑选。玉竹只见丝、绸、帛、锦、缎、纱、裘、绢样样俱全。更有如意攒花云纹、七宝嵌金、鸾衔长绶、鹤衔灵芝、鹊衔瑞草、雁衔威仪、俊鹘衔花、等各色图案。金银彩绣、炫若云霞,当真是耀花了眼。   玉竹各自展开,抚摸打量,当真是件件爱不释手。   展眉只挑了几件素色衣料留下,见玉竹捧着七八件衣裳不肯放手,微微一笑,吩咐都留下,又亲自挑了一领大红羽缎,一领雀金呢给玉竹制斗篷。玉竹兴奋的脸颊通红,连声向展眉道谢。   采青也自选了几件月白纱,霞影纱。展眉劝她在选几件狐裘,采青细声道:“上次嫂嫂给我的,还未穿。这些尽够了。倒是玉竹妹妹的衣裳,不如让我来缝制,现在夜长,正闲得发慌。”   玉竹闻听,一迭声叫好。展眉只得随二人自便。   正说笑着,悠远满面笑容,手里托着一件纯黑色貂裘,走了进来。   展眉上前,见那黑色貂裘乃是一整张裘皮,毛色漆黑发亮,微微一抖,便如缎子一般,触手柔软细滑,显见是绝佳的货色。   悠远笑着道:“这可是青海那边进上所用的,只这一件,陈掌柜花了大价钱才,本是打算自己留用的,被我求恳了半天,才勉强让给我。你素性怕冷,给你制件大袄,正合用。”   说罢将貂裘围在展眉肩上,被那黑色映衬,顿时显的展眉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悠远目光痴痴的看着展眉,眼中满是爱怜。展眉被看的脸红不已,轻轻推他,转过头去示意有人。   采青早抿嘴一笑,转过头去挑选首饰,玉竹眼中闪过一片羡慕之色。   展眉轻轻爱抚那貂裘,此物固然珍贵,悠远的心意,更是难得。   只是制成大袄,既臃肿,又无甚新意。展眉略一思索,脑海中闪现出一物,当即唤人取来纸笔,将自己所想衣裳样式细细画在纸上,交给裁缝。   裁缝接过细看,见展眉纸上所画样式自己从未见过,领呈半圆,袖长及腕,只在领口处有一盘花扣,襟长只及腰下,比之斗篷灵活,比之大袄华丽,当下连连赞好,忙不迭的拿出去赶制。   在过半月便是年下,林府上下忙成一团,打扫宗祠,祭拜先祖,拟写请客的单子,赶制年酒,种种忙乱不一而足。   府里虽是李星儿当家理事,然事多繁杂,少不得展眉也杂事众多,无暇分身。   玉竹身处如此富贵之地,心中暗暗羡慕,知年下节中,一应世家相与都要前来拜会,便动了心思,想在年酒中出些风头,也能择得一门满意亲事,便日日过去采青那里,催促采青缝制衣裳。   这日正在房中胡思乱想,见采青满脸笑意走进房来,如意跟在后面,手中捧着一件雀金呢斗篷,并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软银轻罗百合裙。   玉竹喜的扑上前来,拿起细看,只见刺绣精美,手工精湛,顾不上道谢,急急的跑进内室更换。   穿戴完毕,采青连声赞道:“妹妹本就相貌出众,这一打扮起来,当真是美若天仙。”   玉竹自对着菱花镜照了半响,自也甚觉满意。   如意在旁笑着道:“这阖府上下,当真是没有比二小姐更出众的。大少奶奶虽然相貌与二小姐相似,可终归不如二小姐年轻貌美。”   第五十八章 席间隐情   玉竹听得如意如此盛赞于她,脸上一红,心中却甚是欢喜。   采青含笑注视着玉竹说道:“衣服虽好,却略欠些妆饰,大嫂素来不喜首饰珠宝。妹妹不如去求些。”   玉竹点点头,如意抿嘴一笑,说道:“若如此,年下宴席上,二小姐必定会大出风头,怕是要被世家大族,挑去做媳妇了。”   玉竹脸上飞红,心中却是正有此意。当下也等不得,径直跑去展眉房中,向展眉求恳。   展眉正在房中与银月,玉镜打点年下送礼的单子,见玉竹急匆匆跑进来,忙站起身来,以为有何要紧事。   及至听玉竹吞吞吐吐说完,微笑道:“原是我早该想到,一时事忙竟忘了。现下赶制也来不及。银月,将我的首饰尽拿出来,随她挑选。”   银月点头应了一声,起身进内室将妆匣捧出打开。   玉竹上前细看,满眼宝光灿烂,金银玉翠,珍珠玛瑙,环簪步摇,璎珞玉带,应有尽有。心下不禁羡慕异常,逐件拿起佩戴,展眉微微一笑,任她自行拣选。   玉竹犹豫半响,挑了几只嵌宝金簪,又两只羊脂玉环,眼睛闪亮,看向展眉。   展眉见她面露求恳之色,当下点头微笑道:“这几件当真是十分衬你,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玉竹心中满是感激,脸露笑容,忙忙装饰上,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见在珠翠映衬下,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当真是人比花娇。   银月与玉镜也在旁边齐声称赞,玉竹正得意间,悠远从外面踏进来,对着展眉笑道:“可有点心,忙了这一上午,饿的很了。”   展眉忙吩咐玉镜去小厨房内端起茶点,玉竹上前见礼道:“给姐夫问好。”   悠远方见玉竹也在房内,又见她穿着新衣,很是娇美可爱,点头笑道:“是此次新制的衣裳吧。小妹穿着甚是可爱。”   展眉微笑道:“妹妹美貌,远胜于我。”   悠远见展眉有亲人陪伴,心情似是轻松了许多,当下脸露笑意,随声附和了几句。   玉竹不辨真假,见众人都夸赞自己,心下甚喜。   当下玉镜将茶点奉上,展眉唤玉竹坐下,三人一同用些茶点。悠远为博展眉开怀,只说些外间的新鲜奇事,将展眉玉竹逗的咯咯笑个不停。   谈笑了一阵,悠远自出去外书房忙碌,玉竹也就趁势辞出。   转眼便是腊月二十九日,府内诸事齐备,府门处都换了门神,对联,挂牌,正门题匾也俱都油漆一新。一路正门大开,从正厅直开至林老夫人上房,两边金漆灯笼,如金龙般直入内室。   至三十日晚上,院中各房,俱都帐舞蟠龙,帘飞金凤,锦绣焕彩,耀目争辉。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盛装丽服。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花火,络绎不绝。   阖府上下,由悠远引着,一起一起来给林老夫人磕头拜年。三十日晚彻夜未眠,通宵守岁。   至初一早上,来拜会的世家亲友络绎不绝,东西暖阁内酒席皆已准备妥当,悠远自带着笑远三兄弟在东暖阁招待男亲。   林老夫人引着众位女亲,居于西暖阁中。   至吉时一声传菜,两房内宴席大开。   玉竹安心要在此次酒宴上大出风头,前一日晚便不肯安睡,五更天便催着丫头们打扮梳洗完毕,只等酒宴开席。   及至正宴,方引着丫头,徐徐从内厅走出,来至席上。头上盘着垂鬓圆翻髻,遍插金簪流苏,身上穿着采青亲手缝制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缎地绣花百蝶裙。   在席前缓缓走过,来至林老夫人席上跪地敬酒。   席上众人见状,无不交口称赞于她,玉竹心内正得意,见展眉当前,身后跟着李星儿与采青,正从东暖阁应酬完毕过来。   展眉身穿自制的黑色貂裘,在一片五颜六色,显的十分出众。待宽去外衣,见里面一袭挑丝双窠云雁装,碧霞云纹霞帔。只头上戴着林老夫人亲赏的赤金点翠蟠缡璎珞,腰中束着五彩串珠孔雀如意绦,通身在无插戴,更是显得素洁高贵,与众不同。   一时间众人纷纷离席,拉着展眉上下打量,又问长问短,对展眉那裘皮大袄爱不释手,将玉竹的风头抢的一丝不剩。   玉竹心下妒恨难当,不知那两见装饰乃是林老夫人亲赐,只以为展眉内心藏私,故意要抢自己的风头。   耳中又听见有几人上前来询问林老夫人,她可许了人家,听林老夫人回答乃是姨娘所生,是庶出时,皆都闭口不在提。心中更是恼恨异常,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又见众人皆围着展眉奉承,实在忍受不住,站起身来,捂脸向内室奔去,放声痛哭。   席面上人多且杂,并未有人注意到玉竹离席。   林老夫人的亲妹子嫁与了杨侍郎,如今告老还乡,今次也特来看望。见展眉聪明乖巧,应对自如,心中着实喜爱。拉着展眉双手不放,对林老夫人笑道:“前几年刚过门的时候,见她还有些木讷,怎么这几年经你调理,出落的如此伶俐。”   林老夫人满脸笑意,展眉连称不敢当。   杨老夫人笑道:“自家人面前不用自谦,我家老爷去拜会平安王爷,也听说你很得王爷喜欢。我正有一事相求。”   展眉忙立起身,躬身询问何事。   杨老夫人微叹道:“还不是我最小的女儿,你的小表妹芊芊,自幼被我宠坏了,诗书针线,一概不通。又骄纵任性,不听管束。这过了年三月便要出阁,直让我悬心不已。”   说罢看着展眉一笑,说道:“我想将她送来与你一处,也学学这人情世故。另我瞧你今日所穿的衣裳,也很是华丽别致,也想让你帮着她,预备下嫁妆。”   展眉一听便知,送来学规矩是假,想让自己帮忙准备嫁妆是真,当下看向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自己的亲妹妹,当然是毫无异议,当下满口应允。   杨老夫人大乐,约好过了正月十五,便将人送来,一应吃穿用度,皆不从林府动用。   且说玉竹愤然离席,众人皆未曾留意,采青转了一圈,不见玉竹,心内正暗暗揣测。听林老夫人换人取佛珠,忙进内室中寻找,刚踏进内室,便听得有呜呜咽咽之声,探头一瞧,却是玉竹正在痛哭。   采青不知所为何事,忙打发如意将佛珠送出去,自走进房内,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玉竹在府内只有佩姨娘与展眉两个亲人,展眉事务繁忙,总不得多亲近。只有采青性子柔和,又对她亲热,心内早将采青当做自己人,当下瘪着嘴哭道:“姐姐自己嫁了好人家,还要来抢我的风头,那日送我首饰,却将好的自己留起来。”   采青忙宽慰道:“你万万别这么想。我刚还听人向老太太打听你,问你可许了人家呢,这不是有心要求聘吗?”   不提还好,提及此事,玉竹哭的更加伤心,怨道:“还说呢,打听我是庶出,便都闭口不言了。就因为姐姐是嫡出,好处便全让她占了吗!”   采青闻言,微微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倒也确是如此。想来你也是如此命苦,这世家子弟,是断然不肯迎娶庶女的。那些中门小户,却又配不上妹妹。”   玉竹闻言抬头,满眼惧意,颤声道:“我不想像长姐那样,嫁入贫家,洗衣烧饭样样都要亲自动手。姐姐临死前的怨气,我好害怕。”   采青闻听,仔细询问灵霄之事,勉强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想嫁入林家这样的人家,只能是做妾室。可是妾室哪里有地位可言,连孩子也要让人看不起。你瞧我便知,我虽名为三少奶奶,在府中尚且丝毫不受重视,除非…”   玉竹满脸是泪,追问道:“除非什么,姐姐若有计策,还望教教我。”   采青勉强一笑,说道:“说了也是白说,除非扶了正,否则哪有出头之日。快别再伤心了,今日是好日子,若让人看见,恐怕要生出是非。”   玉竹愣愣的听完采青一番话,脸现沉思之色,采青连声叫了她几遍,方回过神来,将脸上泪擦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昂首随着采青,重又入席。   席上宴饮正欢,展眉应酬不暇,一众亲戚下人,将她围在中心谈笑甚欢。玉竹看着展眉,眼中逐渐升起一丝热切之色。   李星儿也是满脸妒恨之色,她虽打理林府,终不是长媳,悠远如今又总揽了林家商行,自然奉承展眉的人更多了。心中满是愤恨,见玉竹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展眉,心中一动,来至玉竹身边,假笑道:“你姐姐好大的威风啊。怎不见她带你去应酬应酬,这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终是生分啊。”   第五十九章 夫妻情重   玉竹心中突的一沉,想起姐姐灵霄死时惨状,眼神中添了一份恨意。李星儿见状,又添油加醋道:“等老太太百年之后,这府里的一切都尽归你姐姐所有,不过这和你可就没什么关系了,她自吃肉,只怕你和你娘,连汤都喝不上了。”   玉竹闻言双手紧握,垂下头默不作声,李星儿见目的达到,又说了几句风凉话方离去。   至晚回房,佩姨娘卸去梳妆,过来问道:“今日你离席去了哪里,许家娘子很是喜欢你,想聘你过门呢。”   玉竹冷笑道:“又是什么小户人家,肯娶我这样的庶女为妻。”   佩姨娘闻言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许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富户,倒也略有些家产,镇上的许记绸缎庄,便是他家经营的,规模着实不小。”   玉竹霍的站起身,恼道:“我便做个绸缎庄的少奶奶,你便知足了。可如何能与这里相比。我又不比她差,为何她就能做这大少奶奶,我偏不能!”   佩姨娘惊道:“你想是疯了,胡说些什么,若是让人听去,你我还有命在吗。她的手段,你也是见识过的,千万不要作此想,惹怒了她。”   玉竹冷笑道:“连你也如此说。我瞧她不过是口齿上伶俐些。若说起手段,我未必就不如她。”   佩姨娘且惊且气,怒道:“你趁早休做此想,她现是正妻,你还想做妾不成。我看你也大了,趁早允了许家的亲事,免你胡思乱想。”   玉竹心念微动,搂着佩姨娘撒娇道:“我是与你发发牢骚,娘怎么当真了。女儿还不想嫁人,就让我多陪您几年嘛。”   佩姨娘揽住玉竹,看着玉竹满脸天真可爱,心下一软,温声说道:“今后不许在胡说,一个女孩子家的,妻呀妾呀,也不怕人笑话。你既不愿出阁,便在等些日子也好。我也舍不得你。”   玉竹点点头,满脸乖巧可爱。佩姨娘见了,方把心放下。   转眼便是正月十五,年下来拜会的亲戚已都散去,林老夫人便只在花厅内,摆了一桌家宴,杨老夫人那日回去,便遣人先将芊芊常用之物送过林府,至十五日,又亲携芊芊上门。   至此家宴上,林老夫人姐妹与佩姨娘居于首位,其余人等皆围着团桌坐定,又有玉竹,芊芊两名活泼少女,顿时显的热闹非常。   芊芊虽比玉竹大一岁,性格却是较玉竹活泼,只静坐了一刻,便凑到展眉身边,拉着展眉叙话不已。李星儿眼中冒火,便也着意笼络,不住口的称赞芊芊活泼貌美,衣饰华贵。芊芊见她言语粗鄙,转过头去不加理会,李星儿的只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当下冷哼一声,沉着脸不做声。   杨老夫人看在眼里,当下轻咳了一声,说道:“芊芊,你二嫂治理家务,最是能干,你要多亲近亲近。”   李星儿酸溜溜的一笑,说道:“姨母过奖了,我治家能干,却也不如那嘴甜舌滑,会溜须逢迎之人。”   林老夫人脸一沉,又怕人多伤了李星儿脸面,展眉忙起身笑道:“二妹妹风趣,最爱说些笑话。姨母尝尝这酒酿圆子焖酥鸭,最是清脾醒胃。”   当下将话题轻轻揭过。   悠远与众人满饮了几杯,微觉有些晕眩,知是连日饮酒所致。便起身离席,出至院中透气,见墙外一支红梅开的极是繁盛,缕缕暗香浮动,心中一动,展眉最是爱梅,不若折一枝送至席上,博她一笑。   想到此处,便兴冲冲向那梅树走去,瞧准了一枝,正要动手折取,却听身后有人唤道:“小心。”   声音清脆婉转,却是玉竹跟了出来。   悠远回身笑道:“小妹怎么也出来了,可是也不胜酒力?”   玉竹面上一红,抬目看向悠远,唇边带笑问道:“姐夫折枝红梅给我可好?”   悠远笑着点点头,玉竹走近他身边,伸手指着花树道:“这一枝开的最盛,我便要…哎呀!”   正说着脚下踏空,失足跌坐在地上。   悠远忙上前询问道:“可伤了哪里?”   玉竹试探着起身,终摇摇头,泪水盈盈欲坠,委屈道:“扭伤了脚,站不起来。”   悠远大急,想唤人来搀扶,却见四周空无人迹,只得俯下身子,温言道:“事急从权,小妹勿怪。”   说着将身上外袍宽下,隔着外袍,将玉竹轻轻托起,抱在怀中。疾步向房中走去。   玉竹被他抱在怀中,只觉一阵害羞,脸孔飞红,心内却极是得意。装作不胜疼痛,将面孔轻轻贴在悠远胸前。   悠远微觉不妥,见玉竹一脸痛楚,只当她是小孩心性,不耐痛,温声安慰了几句。   玉竹心中暗暗窃喜,想来必是对自己也有情意,否则怎会如此温存体贴。当下更是娇。吟出声,紧紧贴近悠远胸膛。   悠远暗自皱眉,心中着实不安,只因她是展眉亲人,不便出口喝斥,只得加快步伐,进入花厅。   众人正在饮酒看戏,见他二人如此进来,皆都吃了一惊。   悠远皱眉,简短说道:“小妹出去赏梅,扭伤了脚。”   众人忙上前接过,展眉抬头看向悠远,悠远满面怒气,勉强对着展眉笑了笑。   至晚散席,悠远自出去外书房内歇息。   展眉自与银月玉镜二人回房。   银月服侍展眉卸去梳妆,看向展眉,皱眉不语。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可是为今天玉竹之事。”   银月微微点头,轻声道:“三小姐素来骄纵,虽是您的亲妹妹,也不能不防。”   展眉点点头,微叹道:“原是我思虑不周,她本就爱慕虚荣,如今在府里见识的多,便心有不甘。”   银月皱眉问道:“那便由着她性子闹去,大少爷今儿已经有些气恼。”   展眉沉吟道:“我带她回来,也是有私心。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我也好有个助益。只是没想到她将心思动到了悠远头上。”   说罢吩咐道:“暂且别去理她。我如今事多,芊芊现又要应付。反正悠远也不会对她有情,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我早些为她定下亲事,便完了。”   银月点头不语,上前服侍展眉歇下,自也熄了蜡烛,出去歇息不提。   次日去给林老夫人请完安,便带着早起熬制的参茸野鸡汤,去外书房寻找悠远。   悠远正在书房中气闷,见展眉亲来,甚是惊喜,忙迎上前来,笑道:“怎么这么早便过来,我还准备进去呢。”   展眉莞尔一笑,将鸡汤盛出,说道:“我叫人熬了一夜,这些日子你接连饮酒,且喝些暖暖胃。”   说着亲手将羹匙送至悠远嘴边,悠远眉开眼笑,就着展眉之手,将那一碗汤喝净。   展眉伏在悠远肩头,轻声道:“还请远郎留意,若有合适的人家,多为小妹留心。”   悠远鼻端轻嗅展眉发香,耳边听展眉喁喁细语,早将昨日之恼怒丢到脑后,将展眉抱在怀中,二人缠绵不已。   过得良久,展眉方起身,命人将李贵唤进来。   李贵近前施礼,展眉笑问道:“你的伤可全好了,若好了,还要你去走一趟。”   李贵忙点头不已。   展眉吩咐道:“你多带些人,沿着景德镇至丽阳县左近细细查访,可有青楼中叫小桃红的。若有,便扮作买笑,打听那几个黑衣人的行踪。切记别心急,若惹人怀疑,便不妙了。”   李贵点点头,面上流露出为难之色。   展眉心念一动,笑道:“尽管去,玉镜那里。我去替你说。”   李贵满脸通红,行了礼,自去唤人一起出府办差。   展眉起身回房,那芊芊早已拉着玉竹同来,在房中等候。见展眉回来,上前拉住展眉唧唧咕咕不住,又说又笑,只围着展眉撒娇不已。   展眉见芊芊性情活泼,爱说爱笑,心中甚是喜欢,拉着她手与她相谈甚欢。   芊芊一脸娇憨,说道:“现各家的夫人小姐都在议论,姐姐那天穿的衣裳极是别致,我也想有一件,可寻遍了这周围,竟不曾有那样上好的貂裘了!姐姐从何处得来?”   展眉失笑道:“那是进上所用的,你表哥悠远也是凑巧得到,就只这一件。”   芊芊满脸羡慕之色,说道:“大表哥对你可真好,要是我将来的相公,也能如此对我,便好了!”   展眉闻言大笑,伸手捏捏芊芊面颊,打趣道:“好不害羞的丫头,这样话也说的出来。你娘亲为你挑选的,家世人品定胜过你表哥百倍!”   芊芊满脸憧憬,随即摇头说道:“家世人品有什么重要。若能象表哥对你一般情深才好。”   展眉目光微闪,看着玉竹,缓缓说道:“难为你想的通透。夫妻之间,情最为重要。纵然是嫁的豪门巨宦,却毫无夫妻之情,又有何意思。玉竹,你说是不是?”   玉竹闻展眉与芊芊话语,心中已是不自在,又见展眉似另有所指,面上一冷,说道:“两位姐姐俱都寻到如意郎君,自然可以如此说。妹妹还有事,便不陪了。”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展眉目光注视她背影,心中微微一叹。   第六十章 自种恶因   芊芊见玉竹转身而去,满面不解望向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吩咐银月将纸笔取来,细细绘制衣裳样式,与芊芊商量。   芊芊自是大喜,每日跑到展眉房中等候,与银月玉镜二人说笑嬉戏。   李星儿本就恨展眉压她威风,又想趁此讨好于杨老夫人,奈何芊芊整日只在展眉房中,并不与她往来。这日便特设一小宴,邀芊芊前来。   刚转进园子,便听到一阵笑声传来,循声望去,见正是芊芊与展眉在园中赏梅,身边一群丫头婆子在旁边围随伺候。   李星儿心中犯酸,上前冷笑道:“这大白天的都不用当差了吗,只围在这里。一个个的都得了什么好处,忙不迭的来溜须拍马!”   展眉目光一寒,见芊芊在旁,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芊芊不解道:“二表嫂可是说我?”   李星儿忙换上笑脸,上前亲热道:“妹妹可别多心,我是教训丫头们。我今日设了一桌精致小菜,正是特意来请你赏光。”   芊芊面现犹豫之色,迟疑着不肯动,目光望向展眉。   李星儿见状,心中更是恼恨,目光看向展眉说道:“大嫂好手段,这芊芊妹子才来几日,便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你素日在老太太面前装乖卖好,我且不与你计较。如今当着我面便弄鬼,可别太过分了。”   展眉淡淡一笑,开口说道:“若说手段,我怎能和二妹妹想比。我即不曾每日巴结讨好,又不曾请人吃酒,自有人愿与我亲近,我可不懂是为什么。”   李星儿听展眉出言讥讽,连日来怒气终于压制不住,指着展眉怒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把胡大娘关到祠堂,又把金巧赶出了门。就你这狠毒的心肠,早晚有一天被人识破,到时候你就等着遭报应吧。“展眉并不动怒,只悠哉游哉的把玩着手中一枝梅花,看都不看李星儿一眼,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心肠在歹毒,也做不出那买凶杀人之事。”   李星儿闻言一窒,脸色变的青白,恶狠狠的说道:“且不知道你在满口胡说些什么。咱们走着瞧,自有你来跪地求我的一天。”   说罢怒冲冲的转头便走,芊芊心中惊怕,楞楞不敢出声。   众人见李星儿发怒,不敢做声。小丫头坠儿刚刚进府,见李星儿当面怒骂,不禁与身旁之人嘀咕道:“她摆这威风给谁看,咱们是大少奶奶叫来伺候的。她怎么丝毫不怕大少奶奶”   旁边之人大急,连连使眼色叫她闭嘴,只是丹桂行在后面已经听到,狠狠的瞪视了坠儿一眼,自上前追赶李星儿。   展眉遣众人散了,见芊芊受惊,温言安慰了几句,又着人将芊芊送回房。   丹桂追上李星儿,将坠儿之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李星儿心中大怒,联想到年酒中众人巴结奉承展眉之事。气的磨了磨牙,问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是哪房里的,在哪当差?”   丹桂撇嘴道:“不过是打扫园子的粗使丫头,冯婆子刚刚买进来。您要不给她些教训,以后就没人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李星儿越想越气,即刻将冯婆子叫到房里,喝问道:“坠儿是你买进来的,半点规矩都没有,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你平日是怎么教的她!还是她背后有谁撑腰,敢如此大胆!”   冯婆子心知是今日园子中事,她拿坠儿出气,当下陪着小心,笑道:“都是奴才的错,是我没教好。我这就下去,罚她一个月月钱!”   李星儿柳眉倒竖,冷笑道:“只罚个月钱就完了?我看你也没比她强到哪里去!”   说罢对着丹桂喝道:“去!把那小蹄子给我拉来,让冯管家学学,该怎么教导下人!”   冯婆子心中暗暗叫苦,知李星儿是拿坠儿做戏,实则是敲打于她。只不敢开口,心中惴惴不安。   丹桂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不过片刻,便推搡着坠儿进房。   坠儿心中惊怕,不知所为何事,见冯婆子立在一旁,上前唤道:“冯大娘,叫我上来做什么?“李星儿登时发作,喝道:“还不掌嘴,见了主子不磕头不问安,先去与旁人问话,眼里还有我吗!给我狠狠的打!”   丹桂也不答话,上前照着坠儿脸上,接连几记耳光,打的坠儿踉跄倒地,脸上登时红肿。   坠儿抚脸大哭,李星儿怒道:“你还敢哭,你今日在园中嘀咕些什么,你说!”   坠儿哭道:“我什么也没说呀,我只见到您与大少奶奶争执,问了旁边人几句。”   李星儿怒极,抄起桌上茶杯,向坠儿掷去,坠儿欲要躲闪,被丹桂死死按住,茶杯正砸在额头上,顷刻鲜血直流。   冯婆子见事情不妙,忙上前跪下,陪笑道:“她年纪小,刚进来伺候,不懂规矩,二少奶奶千万别与她计较,当心气坏了身子。况且这年下刚过不久,若被老太太知道了,也是不好。”   李星儿冷笑连连,说道:“你也敢拿老太太来压我。别以为她在老太太面前提拔了你,你就为她卖命。这府里现还是我当家呢!我偏要你看看,我打死她,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说罢厉声喝道:“给我打!”   丹桂上前手拧脚踢,疼的坠儿满地打滚,抱头痛哭,连声求饶不已。   冯婆子不敢在劝,只得跪地磕头连连。   李星儿犹嫌丹桂下手太轻,自起身抓起掸子,上前狠狠的连抽数十记,把一腔怒火,尽都发泄在其身上,见坠儿倒地不动,连求饶之声也没了,方将掸子狠狠向地下一掷,喝道:“还敢装死,将她抬走,明早赶出府去!”   冯婆子两眼含泪,上前将坠儿扶起,见坠儿已经昏迷过去,连连摇晃,大声召唤,只是不醒。   丹桂冷哼一声,将一盆凉水,劈头盖脸泼了上去,坠儿一激,方才痛叫出声,身子蜷缩,抽搐不已。   李星儿目光注视,心下也有些许不安,怕真闹出人命,倒不好收场。唤了两个小厮过来,急忙将坠儿抬了出去,扔回下人房,不理不睬。   冯婆子不敢离开,至夜晚坠儿便高烧不退,神智不清,身子不断抽搐,口吐白沫。   冯婆子大骇,思来想去,只得叫小丫头看着,自己匆匆来寻展眉,将事情尽述一遍。   展眉暗暗皱眉,当下随冯婆子来至下人房,见坠儿躺在床上,浑身抽成一团,口中不断淌出秽。物涎水。身上脸上全都是伤口,满身青紫,最严重之处,伤口裂开有如手指般粗细。口只尖叫呓语不断。   旁边看护的小丫头,吓的躲在墙角,不敢上前。   展眉心中怒气升腾,不过一句话,便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打成这样,未免也太过狠毒了。   当下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去打盆清水,自拿着干净白布,轻轻先替她擦拭伤口。   展眉越擦越是心惊,那伤口处出血与衣服粘连,撕都撕不开,只得先用清水沾湿,在用力撕开,那坠儿连痛都感觉不到,除了偶尔抽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片刻之后大夫前来,见状也是大吃一惊,先将伤口处敷药,又开了数剂消肿化於,定惊安神之药。   展眉直守至下半夜,见坠儿高热褪去,也不在抽搐,人慢慢睡稳了,方长出一口气。   冯婆子上前颤声道:“您也快去歇着吧。这里我来看着就行了。只是二少奶奶让明日一早就让赶出府去,这可如何是好!”   展眉皱眉道:“她现下刚有好转,若明日挪动,必死无疑。”   冯婆子面现迟疑之色,说道:“不如我去求老太太做主?”   展眉摇头,沉声说道:“不妥。不过是个丫头,况且她又有错处在先,老太太也不会深究,这李星儿心肠太过狠毒,断然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   冯婆子眼睛一亮,看向展眉,展眉沉吟道:“你明日去回李星儿,只说大夫说了,现下挪动必出人命,且留她稍微好了,在赶出去也不迟。她必能应允。”   冯婆子点点头,银月与玉镜也连声上来催促展眉去歇息。   展眉也觉得身子十分困乏,便起身回房中歇息。   次日清早,冯婆子便照着展眉之话,去回了李星儿,李星儿怒气出尽,也不欲闹出人命。只吩咐好了便即刻赶出府去。   冯婆子赔笑连声应承,李星儿方冷笑一声,不在追究。   展眉听了冯婆子来回,心中暗暗沉思不已,自己碍于府中的那神秘人,一直不愿对李星儿动手,只怕又被那人利用。如今这李星儿变本加厉,先是买凶追杀自己,今次又险些闹出人命,势必是不能再忍了。   主意打定,展眉只不露声色,打发冯婆子下去好生照看坠儿,有什么不妥,即刻来回自己。   这几日便不与李星儿照面,一边遣人去吩咐李贵,早日将那些黑衣人寻找出来。一边自在府中安排筹划,只等时机一到,便要引李星儿入瓮,让她自食恶果!”   第六十一章 自食恶果   接连几日,冯婆子每日来回坠儿的伤势。   李贵也遣人上来回话,已探定小桃红在姚家岭。   又过了两日,李贵回府,径直前来回话。   展眉细问,得知那黑衣人名唤路三,与小桃红是多年的老相好。众人皆唤他路三爷,并不知道真实姓名。每年三四月份,总要去与她相会。李贵许下重金,已买通那小桃红,只要路三一到,即刻便遣人来通知。到时只要带人埋伏,必定手到擒来。   展眉心中放宽,夸赞李贵一番,让他先下去歇着。过两日还有差事要他亲办。   次日清早,冯婆子来回,坠儿伤势已经大好,明日便要离府。   展眉见诸事皆已齐备,这日傍晚,独自一人悄悄来至下人房。坠儿伤势已好了大半,冯婆子早已告知,是展眉伸手施救,见展眉进得房来,忙跪地磕头叩谢。   展眉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微笑道:“不必多礼,冯大娘来回我,你已好些了。”   坠儿含泪道:“明日我便要被赶出府去,不能伺候您报您的恩情了。”   展眉目光微闪,问道:“是二少奶奶知道你已经好了,要赶你出去?”   坠儿摇摇头,满脸恨意,说道:“不,是我自己要走。我恨不得要她死,一日在这府里也呆不去。”   展眉试探道:“你离开这里,可是要回家去?”   坠儿眼圈微红,摇头道:“娘死了,爹爹把我卖给这里。我不回去,回去也是被他卖了换酒喝。我有手有脚,定然饿不死。”   展眉瞧着她摇头道:“你年纪这般小,怎能独自生活,不如我替你去求求老太太,给二少奶奶陪个不是,留在这里可好。”   坠儿猛的抬起头,恨声道:“我便宁可死了,也绝不去伺候她。这仇我永远记着,一年报不了便十年,十年报不了便二十年,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放过她。”   展眉目光注视坠儿,沉声说道:我见你年幼孤苦,又如此有志气。我可以帮你把仇报了。只是你终生不能回到此地,也不能在见你家人,你可愿意?”   坠儿闻听展眉此话,脸上升起一股狂热之色,目中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双手紧握,用力点头不已。   展眉微微一笑,轻拉过坠儿头颅,在她耳边将自己细细说道,坠儿闻言先是一楞,随后便面露喜色,不断点头。   展眉叙述完毕,叮嘱道:“就在今夜,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做。离了这里以后,永远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坠儿点点头,满脸坚决之色。   展眉轻拍了拍坠儿,起身悄悄自回房中,唤李贵上来安排妥当,只等今夜行事。   是夜三更,府中悄无声息,一缕浓烟滚滚而上,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须臾过后,红光冲天而起,李星儿,展眉等几处,皆有火光闪动,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   随着一声走水了的尖叫声,府内上下顿时忙乱成一片,呼喊声,吵闹声,下人们往来奔跑,担水灭火,忙乱成一团。   展眉房中火势起的及其迅猛,几人被浓烟呛的颗声不断,互相拉扯着,被门外闯进来的小厮扶了出去。   芊芊因素与展眉亲近,这夜也在展眉房中,被这忽如起来的大火,吓的面无人色。被人抬出去,只是浑身瑟瑟发抖,哭都哭不出声音。   李星儿房中下人众多,及至浓烟窜起之时,已被人拉扯着冲出房门,倒比展眉逃出来的早。   林老夫人立在上房门口,持着佛珠,不停口念阿弥陀佛,惊惧不安,向起火方向凝视。   悠远满头满脸烟灰,扶着展眉,狼狈来至林老夫人处。林老夫人见无人受伤,方稍稍安心。   一场大火持续了两盏茶时间,方被熄灭。展眉院落中房屋尽毁,李星儿处也烧毁了大半间院落。   当夜众人便暂且在林老夫人上房内暂歇,林府上下通宵不得安眠。   次日清早,林老夫人引着众人,来至火场查看,阳光下,满目烧焦的残骸,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林老夫人满脸阴沉,将阖府下人召唤至上房,怒查起火因由。   李星儿指着冯婆子怒骂道:“都是你当差不小心,管束下人不力,这起懒贼便趁空偷懒,上夜不仔细,引了这大火来。大嫂当时让你来当差,我就知道要出大乱子。”   展眉沉声道:“如何是下人不小心,此次火头共有四五处,显是有人蓄意纵火。”   林老夫人点头道:“是哪里先起的火?”   李星儿接口道:“是我房里,若不是丹桂警醒,浓烟起时便发现,只怕早已烧死在里面。”   说罢又怒视了展眉一眼。   林老夫人怒道:“好好的,怎会有人故意纵火,查查起火时是谁不在自己房中!”   冯婆子起身,与几个婆子出去清点了一番,面色大变,上来跪地回道:“坠儿那丫头不见了。今早本是要将她赶出府去的,定是她怀恨在心,纵火后逃走了!”   李星儿闻听是坠儿,顿时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惊惧之色。   林老夫人喝问道:“坠儿,哪一房的丫头,为何要赶出府去?”   冯婆子偷瞧了一眼李星儿,不敢做答。   林老夫人见状,怒喝道:“还不快说!”   李星儿勉强笑着,开口道:“她背后议论主子,我教训了她几句!没想到这奴才…”   林老夫人一摆手,喝道:“没问你,不用你说!”   忽见外间丫头打起帘子,杨老夫人匆匆赶进来,目光急急寻找芊芊身影。   芊芊从角落中奔出,直扑倒杨老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杨老夫人见芊芊满脸乌黑,手脚冰凉,心中一阵心疼,搂在怀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给娘听。”   芊芊呜咽道:“二表嫂请我去吃酒,我没去,她便生气,与大表嫂吵架。骂的好凶,我本就害怕,昨晚又起了场大火。我的衣裳嫁妆都给烧没了。我再不在这里了,娘,咱们回家吧。”   杨老夫人眉头紧皱,冷着脸不出声,看向林老夫人说道:“姐姐一向心肠慈软,纵的媳妇们都没了规矩!”   林老夫人又惊又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指着冯婆子厉声喝道:“说,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   冯婆子吓的浑身颤抖,当下将当日所发生之事尽述一遍,又将李星儿毒打坠儿之事,合盘托出。   林老夫人未及听完,已气的浑身打颤,指着李星儿大怒道:“你,你做的好事,早晚有一天,全家都被你给害死!”   李星儿听冯婆子述说,心内暗恨,上前分辨道:“是坠儿先在人前议论主子,我才教训于她,况且我也没打几下,她定是受了人的挑唆。”   说着想起什么,转身指着冯婆子道:“人是你买进府的,定是你蓄意指使,就为了让她来害我!”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气愤之色,杨老夫人不禁大皱其眉,侧过头去不愿在看她。   林老夫人听她不仅不认错,还强行分辨,重重一掌拍在身前木案上,手腕上的佛珠应声破碎,散落了一地。   林老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这佛珠乃是她心爱之物,只有念佛诵经时才拿出,平日皆是在佛前供奉。今日却应声而碎,心中更是认为佛祖降罪于此。   指着李星儿道:“你还有脸分辨!你素日便目中无人,我念你在府中多年,顾忌着敏行多纵容于你。你种种恶行,我均只做不见,你唆使胡大娘去为恶,数次顶撞于长嫂,识人不明,将那月娥聘进府来,现在外间还传言府里仗势欺人,逼人致死!我只盼你能有几分自省之心。没想到你变本加利,又毒打丫头,招来这滔天大祸!你。你。你给我跪下!”   李星儿见林老夫人动了真怒,心下才知道此次事情之严重,双膝一软,跪倒在林老夫人身前。   林老夫人怒喝道:“我瞧你是死不悔改,在如此下去,必要招致更大祸患。从今以后,这府里一应事务,均不许你插手。你只在你房中思过,无事不得外出。眉儿!”   展眉冷冷的盯着李星儿,听林老夫人召唤自己,忙起身跪地。林老夫人说道:“你以前身子弱,现也大好了。从今日起,府里所有一切皆交由你打点!”   展眉点头称是。   李星儿闻言,抬头看向展眉,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自己的一切,都被这贱妇给夺走了,如今还要被拘在房中,连自由都没有。   展眉见李星儿看向自己,面容沉静缓缓道:“我素日便劝妹妹,为人行事,要留几分余地。妹妹总是不听,如今,可是自食其果了。望妹妹在家中能静心思过,以偿前债。”   李星儿恨不能上前将展眉碎尸万段,却也只能紧咬牙关,满腔怒火无处释放,捶足顿胸,终是嚎啕大哭起来。   第六十二章 自取其辱   众人见李星儿痛哭不止,均露出厌恶之色。李星儿素日骄横跋扈,除了林老夫人,一概不放在眼里。更是不拿下人当人,动辄便随意打骂,府内下人均心中痛恨于她。如今见她也有今日,人人心中均觉痛快已极。   林老夫人怒喝道:“你且还有什么委屈的。笑远,将她带回去!”   林笑远忙疾步上前,半拉半抱,将李星儿拖出房门。   众人见李星儿满脸鼻涕眼泪,浑身瘫软,狼狈不堪的被拖出房门,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显是平日被压迫的狠了。   杨老夫人暗暗好笑,口中说道:“看来这星儿,很是不得人心呢!”   林老夫人叹息一声,皱眉道:“我也是没办法,她毕竟是敏行的亲娘,我就只有这一个孙儿。且一直是她当家,难免得罪人多些。”   杨老夫人抿嘴一笑,不在开口。   林老夫人歉仄道:“只可惜芊芊的陪嫁衣物,也尽都烧毁,这可如何是好?”   杨老夫人摆摆手,示意无妨。   展眉上前施礼道:“姨母勿急,我为防万一,已命裁缝均多备一份以应急用。如今只要吩咐下去,便尽可拿来备用。”   杨老夫人闻言大喜,拉着展眉双手,连连夸赞道:“好孩子,还是你心细,办事稳妥。”   又陪坐着说了些闲话,安慰了林老夫人一番,杨老夫人自带着芊芊回府。   林老夫人一夜未眠,方才又大动肝火,又累又乏,自回房中歇息。   展眉遣人将听风馆收拾出来,暂且带着银月与玉镜在此安歇。   佩姨娘与玉竹每日皆来探视。只是那玉竹,见悠远在房中便不肯离去,若只有展眉,便只略坐坐便走,不肯久呆。佩姨娘私下里劝阻过几番,她只是不听。   这日冯婆子拿着府里的花名册,账簿,对牌,银钱调度所用的印鉴,一并交与展眉查看。   展眉打开逐页细看,不禁暗皱眉头,这账簿在李星儿的随意篡改之下,早已是一本无头帐。展眉无法,唤冯婆子去将府内下人皆召唤上来,在东暖阁内听候吩咐。   不多时,府里下人俱都齐聚在此,黑压压上百人,将里面站的满满的。   展眉手持花名册,一个一个叫上来逐个查看,有那些个惯会投机取巧,只知奉承逢迎之人,在其名下填注条红线,让冯婆子格外留意。   及至人全认清,展眉目光注视众人,冷声说道:“过去是二少奶奶当家,自有她订下的规矩。只是如今换做是我,一切已我说的为准,若有人提起过去的老例,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齐声称是,展眉方微微一笑,说道:“望你们自今后勤勉当差,不许打架拌嘴,吃酒赌钱。老太太欢喜,自然有你们的好处。从这个月起,你们每年当十二个月的差,均多领一个月的月钱。每月在设五百钱的赏钱。由大家公议,我亲选出十名来,便可得这五百钱。”   众人闻听能多领一个月的月钱,又见每月还有五百钱的赏钱,一时欢声雷动,人人面带喜色,拍手叫好不已。   展眉见众人欢喜不已,方将心暂且放下,李星儿当家多年,总有恩惠于人,只怕会有人生事。如今重赏面前,便有个把想浑水摸鱼的,也自是不怕了。   当下又吩咐下去,二门内的丫头婆子俱归冯婆子照管。二门外的小厮们,皆由李贵掌管。若无大事,直接向此二人回话便可。   李贵高兴的满面红光,上前连连磕头道谢。   展眉又吩咐了些规矩,便让众人尽都散了。自留下李贵,细问道:“坠儿可送走了?”   李贵点点头,低声回道:“按您的吩咐,起火之后,直接送出府门,余振瑜亲自赶车前来的,绝未被人看见。”   展眉皱眉道:“你可叮嘱过他了,别象上次一样,在受人利用。”   李贵点头道:“上次之事他后悔不迭。此次连月娥也不知晓,只他一人,带着坠儿送去她姑母家。只说是捡来的孤女,求他姑母收为义女。并无人知晓坠儿来历。”   展眉方松开眉头,点头道:“小心些,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李贵答允不已。展眉方放宽心,笑道:“如今你也是小厮头了,只怕不能长时间离府出去办差,你留神着可有伶俐可靠之人,荐一个给我。”   李贵点头应了,方笑嘻嘻的施礼退了下去。   展眉自在房中支颐沉思:商行归了悠远,如今府里大权也尽归自己。想来自己已有资格与那神秘人正面交锋。如今且先将杂事处理处理,才能集中精力,与那人较量。   思及至此,展眉站起身来,自去寻悠远商量。   悠远这几日均在府中,看着匠人们重建房屋,粉刷内外。外面设下围屏遮挡,来往丫头皆绕路而行见展眉前来,挥手示意展眉不要上前。展眉见满地狼藉,兼且外人极多,只得停步站了。悠远匆匆奔过来问道:“这里人太多,可是有急事?”   展眉见人多且乱,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微笑道:“几日未见你了。心里惦念的很。今晚我备了几个小菜,你想着回来用饭。”   悠远凝视展眉,满脸怜爱。正要开口,那边已有人呼喊,只得点点头,急匆匆赶了过去。   展眉自也回房,见上来回话的婆子丫头们已经等候,只得一件一件耐心料理,直忙了三四个时辰,方脱出身来。   吩咐银月预备下酒菜,便在房中等候悠远回房。   直至掌灯时分,听有人脚步急促,走进房来,展眉满脸含笑迎出,却是如意急匆匆的走进房来,喘气不已。   展眉疑道:“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如意急道:“三少奶奶病的厉害,想求您请个大夫进来。”   展眉闻言,忙打发银月吩咐下去,自己也随着如意,来至采青房中。   见采青面色青白,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双手抱住腹部,显然是腹痛不已。   见展眉与如意进来,勉强一笑,细若游丝的说道:“只让你去请个大夫,怎么劳烦大嫂亲自过来。”   展眉见她说话有气无力,下唇已被咬出血痕,知她痛了不是一时半刻。   上前轻轻责备道:“怎不早着人去与我说,可疼了多久了?”   如意回道:“有大半个时辰了。我早要去回您,少奶奶只是拦着不让。”   采青勉强开口道:“府里事务繁忙,我不过是老毛病,忍忍就好了。只是这丫头不肯,给大嫂添麻烦了。”   展眉忙拦住不让她说话,不多时小厮将大夫带进来,展眉自在一旁等候。   悠远看着工匠们直忙至上灯时分,方急忙换过衣服,匆匆赶回房中。   推开房门,见房中空无一人,只高几上燃着一枝蜡烛,桌上备着酒菜。   悠远扬声唤了几声,并无人应答。悠远心下奇怪,向内室走去。   见展眉背对自己,立在窗旁,向外张望。   悠远微微一笑,暗笑展眉顽皮,轻手轻脚上前,揽住展眉腰身,将她拥在怀中。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悠远微微呻吟一声,将手臂紧了紧,将脸埋在展眉颈项之间,耳语道:“几日未见,我好想你。”   只觉怀中人身躯微微颤抖,娇声道:“我也想你的很,姐夫!”   姐夫二字一入耳,悠远如遭雷击,立时松开双臂,接连倒退几步,疑问道:“你是玉竹?”   玉竹转过身来,面上且羞且笑,眉目含情开口道:“姐夫,你,你终于肯理我了。”   悠远强自镇定心神,沉声问道:“怎会是你在房中,眉儿呢?”   玉竹羞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差人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你。”   悠远皱眉道:“这可是胡说,我何曾做过此事。是眉儿今日前来寻我,让我回房用饭。”   玉竹侧头微微沉思,眼睛发亮道:“许是姐姐有意安排,让我与你…”   话未说完,面上一红,垂头把玩衣带不已。   悠远正色道:“小妹万勿做此想。我此生有你姐姐足矣,万不敢在做他想。”   玉竹闻言一颤,脸色苍白,惊问道:“你怎会如此说,难道是惧怕姐姐吗?男子三妻四妾极为平常,何况姐姐又一直没有子嗣。你若不便,我可自去向姐姐求恳。”   悠远怫然不悦,皱眉道:“此事不要在提。我心中只有眉儿一人,在无可能接纳任何女子。”   玉竹面色一变,颤声问道:“你若不是对我有情,为何对我几番留情!你赞我貌美,又亲自抱我疗伤,我心中也着实爱慕你,便是与你做妾,也是心甘情愿。但请你不要多虑”   悠远闻言大怒,喝道:“住口!你是她亲生妹妹,怎可如此自甘下贱,口出妄言。今日之事是我唐突,改日再向小妹赔罪。”   说罢袍袖一拂,转身大步离开。   玉竹身子一软,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心中痛如刀割,咬牙道:“韩展眉,你狠,你不欲让我纠缠于他,也不必设此毒计来羞辱与我,我恨你,我恨你!!!”   第六十三章 威服众人   展眉在采青房中,见大夫左右手腕诊脉完毕,开口道:“可有什么不妥。”   大夫沉吟道:“从脉象上看倒并无不妥,许是少夫人体弱,身子寒气太大。我先开几剂行经散寒之药,着人煎了服用。暂且先热敷止痛。”   展眉点点头,打发小厮出去跟着拿了方子煎药,又将热热的开水浸湿了锦帕,不断敷在采青小腹处。   半盏茶功夫,采青眉头放松,面生红晕,细声道:“现下已经好了,不痛了。大嫂且回房去歇着吧。为了我又累了这许久。”   展眉微笑摇摇头,示意无妨,温言道:“大夫说你身子弱,可要多注意保养。年纪轻轻若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采青眼圈一红,眼角沁出两颗泪珠,轻声道:“都是当年小产留下的病根,自是我命苦。”   展眉心中一阵隐恻,又温言安慰了几句,见采青面露笑容,方自回房中。   见房中漆黑一片,桌上酒菜未动,心中诧异,将红菱唤过来问道:“怎不见大少爷,可是未进来?”   红菱瞧瞧四下无人,悄声道:“您去了不久,二小姐便进来了。过后不久,大少爷回房。两人在房中说了一会话,大少爷便气冲冲的走了,二小姐也痛哭着跑了出去。”   展眉心中一跳,急问道:“可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红菱摇了摇头,说道:“主子们说话,奴才不敢听。只是听到大少爷喝道什么自甘下贱。”   展眉心念微动,已将事情猜出大半,点点头,吩咐红菱下去,自回房中气恼不已。外间有人虎视眈眈意欲加害,内又有亲生妹子蓄意谋求自己之位。当真是内忧外患,没有一件事情让人顺心。   银月上前将房内蜡烛燃起,见展眉脸色阴沉,知是红菱所言引起展眉烦恼。   上前轻声劝道:“您别烦恼,三小姐年纪大了,该早些为她寻个人家了。”   展眉冷笑道:“我视她为妹妹,她眼里可有我这个姐姐。只一味贪看这眼前富贵,殊不知这根本就是虎狼窝。”   银月听这话口气不善,心内发颤,鼓足勇气开口道:“三小姐只是被骄纵惯了,心地倒还不坏。”   展眉抬目看了银月一眼,沉默半响,方道:“我明日便为她定亲。但愿她别听信别人挑拨,逼我伤了姐妹之情。”   银月面色微变,不敢在开口,只唤玉镜上前,为展眉梳洗沐浴,上床歇息。   次日清早,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回来,便欲去寻悠远,奈何事情繁杂,上来回话请示的婆子丫头都在等候,一时也分不开身。   刚刚打发完毕,正要起身,见冯婆子急匆匆赶来,满脸为难之色。   展眉停步,问道:“怎么了?”   冯婆子为难道:“崔大娘又闹起来了。这几日已经闹了四五次了,前儿为了要几样点心,小厨房没给做,将厨房都给砸了。今又寻小丫头的不是,正在茶水房里吵闹呢!”   展眉皱皱眉,问道:“崔大娘?可是专管跟着出门,老太太原来的陪嫁丫头?”   冯婆子点头道:“正是,老太太怜她老了,只让她当这个清闲差事,也没人敢指使她。只是她仗着有些老资格,动辄便大吵大闹,着实不成个体统。”   展眉吩咐道:“你且前头带路,我随你看看去。”   冯婆子应了一声,忙在前引路,展眉自带着一群丫头跟在后面。   来至茶水房外间,便听到一阵叫骂之声。展眉皱眉站在房门处,见崔大娘挥着根拐杖,桌上茶具均扫在地上,一个小丫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几个婆子在旁边劝解。   崔大娘指着地上的小丫头骂道:“瞎了眼的小淫妇,你有几个胆子,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便是老太太面前,也要给我三分薄面。如今我要几两茶喝,你也敢拦着不给。我伺候老太太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就敢跟你崔奶奶讲规矩!”   展眉听她说话粗鄙,不禁大皱其眉。   地下的小丫头哭着说道:“怎是我不给你。大少奶奶吩咐了,各房各处供给的茶饭,都有一定的分例。若少了,便要由我补陪。您这个月的分例茶早送过去了,如今你又来要上好的,我拿什么给您!”   崔大娘闻听,一口浓痰啐过去,骂道:“她定的规矩,也管不到我头上。二奶奶当家严苛,也不敢来管束我。你且拿她来吓唬我。告诉你,便是她亲自来了,我也敢大口家啐她。我便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大家去老太太面前闹个明白!”   展眉冷冷一笑,接口道:“我就在此,崔大娘说的话,可要算话。”   房内众人闻言一楞,见展眉脸罩寒霜,走进房来。   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冷冷说道:“怎么,不是要啐我吗,我等着呢!”   崔大娘脸上闪过畏缩神情,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将拐杖杵了杵地,大声道:“我服侍老太太多年,便多要一口茶喝,想来老太太也不至于怪我。”   展眉冷冷看了她一眼,问地下的小丫头道:“她的月例茶送过去了,她还要什么上好的?”   小丫头哭着站起身来,说道:“她非要老太太喝的君山银针。那茶一共每年只给老太太进那么两斤。她一开口便要六两。我如何拿的出来,她便伸手就打,说我眼里没她。”   展眉冷哼道:“我还真未听过,奴才要与主子同分同例。”   崔大娘逞强道:“我肠胃不好,喝不惯哪些个差的。二奶奶当家时,便有此规矩,怎到了你这里便偏偏不行!”   展眉闻言脸色一沉,喝道:“我前几日才说过,谁在提从前的规矩,别说我不讲情面。你仗着比别人有些脸面,便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我今日若是纵了你,今后还如何管教旁人!”   说罢叫道:“来人,将崔大娘拿住!”   几个婆子互相看看,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崔大娘得意道:“你能将我怎样,不信你还敢动手打我!若伤了我,看你怎么向老太太交代!”   展眉见众人不敢上前,登时大怒,厉喝道:“都聋了,想和她一起受罚?”   地下众人见展眉发怒,不敢犹豫,忙上前将崔大娘拉住。崔大娘还欲拉扯,展眉冷冷开口道:“你听好了。你年老,我确是不敢打你板子。我现送你去跟胡大娘作伴。你多说一句,我便加你一个月,说两句,便加两个月。若是让我听见第三句,你就别想在出来,就陪她在祠堂老死吧。”   崔大娘闻言一颤,抬头看向展眉,满眼惊惧之色,胡大娘在祠堂幽居,几欲发疯,时时发出刺耳的尖叫之声,令人不敢听闻。如今听说展眉要将自己送往她处,想到胡大娘之惨状,心下惊惧至极,在不敢强辩,求饶道:“是我胡闹,求大少奶奶饶了我吧…”   话未说完,展眉冷声截道:“加一个月!”   崔大娘浑身打了个突,眼中现出绝望之色,簌簌发抖,却是不敢在开口求饶。   展眉见状,大声喝道:“拉下去,关进祠堂。两个月后让她出来,若还敢胡闹,即刻来回我。若有人觉得自己也是有脸面的,就来学她。反正胡大娘处,也缺少作伴的!”   众人闻言均惊恐不已,不敢做声,拉着崔大娘急忙出门,向祠堂走去。   不出半个时辰,阖府皆知崔大娘之事,还有些想伺机生事的,全都打消念头,个个都勤勉当差,不敢稍有差池!   展眉将此间事情料理完毕,方带着银月玉镜回房。   玉镜上前忧心道:“您责罚崔大娘,是否有些太重了,她毕竟是老太太的人。”   展眉皱紧眉头,沉声道:“崔大娘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弄鬼的,是李星儿。她怎会就此甘心,必定要挑唆人与我为难,今日若不拿崔大娘开刀,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事!”   银月在旁听着,担忧道:“会不会是二少奶奶故意如此,惹老太太怪罪您呢?”   展眉摇摇头,淡淡道:“连我都能看出崔大娘是有人挑唆,老太太怎会看不出来。老太太没那么糊涂。”   银月玉镜方不言语,赶着去把午饭端来,伺候展眉用饭。   才要吃时,悠远从门外进来,满脸笑意。   展眉忙起身相迎,微笑道:“怎么这时候进来了,可吃了午饭没有?”   悠远摇摇头,笑道:“在外面跑了这大半天,可真有些饿了。”   银月忙上前为悠远添置碗筷。   展眉亲手盛了碗羹汤,递个悠远。   悠远也不答话,闷头大吃不语。   展眉不禁失笑道:“怎么饿成这个样子,跟着的小厮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知道伺候你吃饭。”   悠远不答话,又添了一碗饭,吃得精光,方笑道:“是我出城去了,路上来不及。”   展眉疑道:“出城,去了哪里?”   悠远微微一笑,说道:“去了浮粱镇,为玉竹定了门好亲事!”   第六十四章 玉竹出嫁   展眉闻言抬头,追问道:“粱浮镇?给玉竹选的谁家?”   悠远点点头,笑道:“是我读书时的同窗,也是我知交好友。人品才学皆是上上之选。极得业师赞赏,来日金榜题名,也绝非难事。”   展眉点点头,又问道:“家世如何,家中现有何人?”   悠远道:“若论起家世,实只是中人之家,家中薄有田产,衣食尽可无忧。家中现有老母亲在堂,他是独子。生平最喜读书,从不贪恋女色。我已与他说妥,择日便来下聘。”   展眉沉吟半响,开口道:“你既已说妥,此事还是先不要告诉玉竹。待我去与姨娘商量妥当,即便她不从,也由不得她了。”   悠远点头皱眉道:“你说的很是。速速将此事解决为上。”   展眉独自思索片刻,便向佩姨娘房中走去。   且说那日玉竹发恨跑出展眉房中,一路痛哭回房,佩姨娘见了,惊惧不已,忙上前询问因由。   玉竹掩面痛泣道:“她使计害我,故意让姐夫来羞辱我!”   佩姨娘闻言大急,追问道:“如何害你,好好的悠远又为何会羞辱你!”   玉竹咬牙切齿说道:“她故意不在房中,差小丫头来邀我去她房中。结果姐夫回房,硬说我假扮姐姐骗他,说我自甘下贱。你说她的心肠有多狠毒!”   佩姨娘闻言面色一变,出言喝道:“你这话可是不实!你瞒的了别人,瞒不过我。我且问你,那传话的小丫头是谁?”   玉竹摇摇头,说道:“没见过,面生的很!”   佩姨娘冷着脸说道:“你姐姐素日使的丫头,你我都是熟识的。如今来个陌生的丫头,随口一句话,你便信了。可知你心里有鬼。我早就瞧出你对悠远动了心思,昨日必是你趁机示好,才惹他动怒。可是如此?”   玉竹被佩姨娘揭破心事,脸上一红,跳起来恼道:“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只帮这她说话!”   佩姨娘目光闪动,沉声说道:“我是为你好。我来了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这府里是非极多,步步都是凶险。你若真是嫁了进来,只怕立时就有杀身之祸。”   玉竹满脸不服之色,强辩道:“娘就是胆小。她在这府里多年,不还是好好的。老太太还把府里大权都交给她了呢。   佩姨娘双眉紧皱,喝道:“我不与你分辨。明儿我就找人为你订亲去,免的你胡思乱想。   说罢转头而去,不在理睬玉竹。   玉竹见母亲也如此说,心中自是气闷,便躲在房中也不出去,自与她母亲赌气。   这日正在房中闷坐,见展眉引着银月进了佩姨娘房门,心中暗恨,猜想定是来说前日之事,遂偷偷溜出房门,躲在窗下偷听。   佩姨娘见展眉突然不请自来,心中打了个突,忙赔笑迎接出来。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有件事想与姨娘商量。玉竹也大了,我与悠远都时刻记挂着。悠远有一多年知交好友,是粱浮镇人士,姓粱名博文,人品学问都极佳。家世也不错,又是独子。想来问问佩姨娘的意思。”   佩姨娘闻听此言,见展眉不提前事,方放下心来,问道:“只是不知家中以何为生?”   展眉细述道:“他家中广有良田。此人刚刚考取举人,且天资极高,玉竹若嫁过去,自有凤冠加身之日。”   佩姨娘听说,心中十分满意,拍掌笑道:“你亲自挑选的人,自然不会错。”   展眉点点头,说道:“若姨娘首肯,择日便来下聘。只是玉竹,可否愿意?”   佩姨娘留神细看展眉神色,见隐隐透出一丝寒意,忙开口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做主。”   展眉方展颜一笑,说道:“那就恭喜姨娘,贺喜姨娘了。”   玉竹在窗外凝神细听,越听越是心惊,及至见母亲允了,心中更是恼怒异常,认定是展眉存心不容她,随便寻个人家便打发她出去,不由跺脚大哭,捂脸向房门外奔去。   展眉与佩姨娘闻听皆是一楞,展眉淡淡笑道:“不防让妹妹听到了,想是她害羞躲了。”   佩姨娘点点头,抬头看向展眉双眼,说道:“定是害羞,不用理她。此事还要你多费心,早日定妥才好。”   展眉满意一笑,与佩姨娘说了几句闲话,方转身出门。   玉竹心中恼恨万分,痛哭着跑出房门,只觉的内心似有一把怒火在烧,又不知道如何发泄,满脸泪水,向采青房中跑去,欲要与采青诉说委屈。   刚进得采青院中,便听到迁远在房中怒喝道:“留着这些破烂书,又有何用,不如烧了干净!!”   玉竹一惊,听见迁远在房,一时进退两难。   又听见采青哭求道:“还请相公不要烦心,此次虽未考中,发奋明年在考便是。这些都是你的心血,岂可烧毁!”   房中传来摔打之声,迁远吼道:“考考考!!我考了七年了,还未高中,我还有何颜面在考下去。我烧了这些误人的东西,你走开!”   玉竹听闻考取功名,心中一动,想起提亲举人之事,上前偷偷从窗缝中望去,见迁远满面怒气,将笔墨纸砚向炭火盆中扔去,采青跪地满脸泪水,口中祈求道:“千万莫要做此想。咱们在这府里,本就不受重视,你若发奋,总有出头之日。若不然,你我还有何出路!”   迁远闻听,双手顿住,垂头长叹道:“你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功名,着实太难考了。业师也赞我天资极高,必能高中,谁知又是落榜。读书读书,真是死路一条啊!”   玉竹在外闻听,心中骇的砰砰乱跳:展眉为自己定的亲,想必也是如此。   正出神间,见迁远满面愁容,垂头丧气的走出房门,竟没有注意到她在。   玉竹见他出了院门,忙打起帘子,走进房中。   采青坐在桌旁,满脸泪痕,见玉竹进来,勉强笑道:“什么时候来的,丫头们怎不通报?”   玉竹上前,怯怯开口问道:“姐夫怎么了?”   采青垂泪道:“赴考又未中,七年了,这日子好生艰辛。”   玉竹心中别的一跳,问道:“不是已经中举了吗?”   采青眼神黯淡,说道:“举人有何用,不过是个虚名。不能为官,终归是没有出路。”   玉竹心中又是一颤,双目闪动看向采青,采青内心似油滚般难过,吐露真情道:“还不如去种田,行商。若不是寄居在府内,只怕早就饿死了。”   玉竹面上惊疑不定,采青见玉竹神色惊疑不定,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玉竹哇的一声哭出来,委屈道:“姐姐今天给我定了门亲事,要我嫁给一个什么举人。也说来日必能高中。我就知道她是存心要害我。”   采青慌忙起身说道:“都怪我胡说。你且别这么想,大嫂选的人,必定不会错。”   玉竹呜呜痛哭道:“只有你才肯对我说真心话,我不嫁,我不要嫁!”   采青取出帕子为她擦泪,柔声劝道:“你姐姐与母亲既已决定,只怕转眼就要下聘了。除非是重孝在身,否则哪有不嫁的道理。”   玉竹闻言如获至宝,抬头说道:“我长姐去世不久,就算重孝了!”   采青皱眉摇头道:“姐姐当然算至亲重孝。只是你长姐去的并不光彩,连祖坟也未入。自然不必守孝。只怕你这理由,行不通。”   玉竹脸色一暗,眼睛定定的凝视前方,半响不言语。   采青见她似满怀心事,担心她胡思乱想,又温言宽慰了她几句。玉竹只是楞楞不答言,沉思了半响,便起身告辞回房。   采青望着玉竹背影,暗暗的叹了口气,自去将房内整理迁远所焚之物。   玉竹回房后,在房门外绕来绕去,只是不肯进门。佩姨娘自当她是赌气,只不做理睬。   过了半盏茶时分,玉竹走进房中,低声道:“娘,孩儿不想嫁给那姓梁的。”   佩姨娘低叹道:“此事由不得你不从,你姐姐已对你起疑,你还是顺从,尽快嫁过去为好。”   玉竹闻言目光一寒,紧咬下唇不语。   佩姨娘劝道:“那人家世人品都不错。现今你姐姐还念旧情。若果真惹她动怒,你我拿什么与她抗衡!”   玉竹脸色阴沉如水,沉思半响,点头道:“我知道了,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佩姨娘大喜,赶着出去叫小厨房做了几样她素日爱吃的点心,玉竹只是在房中沉默不语。   又隔数日,梁家便请媒婆上门求亲,梁文博亲自前来送下定亲彩礼。林老夫人多日未有开心之事,如今见有此喜事,心中甚是喜悦。嘱咐展眉一应陪嫁之物,均同展眉一例。自己又赏了金银彩缎,衣料首饰不计其数。   佩姨娘见梁文博斯文有礼,兼且相貌出众,林老夫人又亲自主婚,心中着实感激。   回房自叙述给玉竹,玉竹望着满房的陪嫁之物,脸上毫无欢愉之色,一抹冷笑浮向嘴边,轻声自语道:“你即不仁,我便不义。你如何逼死长姐,我便如何回报与你。”   第六十五章 桂花鱼羹   展眉连日来,忙于为玉竹准备嫁妆之事,又兼府里事务繁杂,真是片刻脱不开身。   因发落了崔大娘,现在无人敢横生事端,当差均极勤勉,林老夫人甚是满意,几次三番夸奖于展眉。   便有人暗地里通传与李星儿,李星儿心中且急且恨,自悔不该痛责坠儿,以致被禁在房中思过。几次去给林老夫人请罪,均被档了回来,在对照自己失势之后的门庭冷落,心中更是恨极,日思夜想,均是如何设计展眉,自己重掌府内大权。   这日正在房中闷坐,丹桂悄悄走进来,李星儿迁怒道:“死出去这一日,又去哪里偷懒,你见我失势,也敢放肆了是不是!”   丹桂忙赔笑道:“奴婢出去打听消息去了。二小姐订了亲,老太太赏了好些东西。”   李星儿怒道:“她是哪家子的二小姐,一个外来的下贱坯子,也配称小姐。你出去就打听出来这个,真是个废物。”   丹桂眼中闪过愤懑之色,赔笑道:“自然不是。玉竹那丫头不愿出嫁,一心只想攀上大少爷的高枝呢。”   李星儿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最好她争气些,与那贱人闹起来,让那贱人一口气上不来,气死过去,倒替我省了心。”   丹桂抿嘴一笑,悄悄道:“气是气不死的,若是那丫头心狠些,下毒手害她。她不防自己的亲妹子,必定躲不过去。”   李星儿冷哼道:“说这些个废话有什么用,她在有不满,也不会对自己姐姐下手。”   丹桂悄声道:“她不会这么想,咱们可以教她。”   李星儿沉吟半响,说道:“算了。我虽恨绝了她,也不至于就要她的命,她只要被休出府去,离了我眼前也就是了。况且万一事发,追究起来,我也逃不过去。”   丹桂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还欲在上前进言,李星儿已警觉的看向她,皱眉道:“我怎从不知你如此心狠?放你在身边,我还真有些害怕呢!”   丹桂忙跪地说道:“奶奶如此说真是委屈死我了。我一心都在您身上,所思所想,全是为了二少奶奶您呀。”   李星儿冷哼了一声,方转过身去不在追究。   眼见婚期一天天临近,玉竹几次去寻展眉,欲将心事托出,暗自希望展眉能改变心意,展眉只做听不懂,不予理睬。   这日又去求见展眉,展眉只以家事忙乱,推脱不见。玉竹心中失望至极,随即怒火丛生。在冷风中来回徘徊,身子冷的簌簌发抖,内心的怒火却是越来越旺。紧咬牙关,向采青房中走去。   采青见玉竹进来,忙起身相迎,见玉竹面青唇白,惊道:“怎么冷成这样子,若是病了,可怎么好。如意,快将手炉拿过来,在沏碗滚茶来。”   玉竹抱着手炉,又喝了杯热茶,身子方才不抖,只是默不作声,径自出神。   采青轻声道:“我瞧你今日闷闷不乐,可是忧愁离开母亲长姐?”   玉竹冷笑道:“她们二人何曾当我是亲人,只顾保全自身罢了。”   采青闻言一顿,歉声道:“都怪我上次多嘴,惹你担忧。大嫂性子果决,心思细密,这府内上下,何人不服,何人不惧。她选中的人,必定是好的。”   玉竹冷冷一笑,重复道:“果然是性子果决,心思细密,更兼手段毒辣呢。不顺从的,都被她害死了。自然人人惧怕。”   采青见她话锋不善,不敢在劝。只得转开话题说道:“你还未用饭吧。如意,去小厨房端些桂花糕过来。”   又含笑问道:“这桂花糕是新制的,口感极是清甜,你必然喜欢。”   玉竹疑问道:“此时天气寒冷,哪里来的桂花?”   采青微微一笑,说道:“是二嫂留做香料的。我取了些来。你今儿没吃鲫鱼吧?”   玉竹摇摇头,不解道:“怎么问我这个?”   采青细声道:“若吃了鲫鱼,便不能吃这桂花糕了。鲫鱼与桂花虽无毒,若同食,便是剧毒了。立时身死,无药可解。”   玉竹闻听神色一变,目光来回闪动,眼中若有所思。   片刻如意将桂花糕端上来,玉竹尝了一个,勉强笑道:“果然好吃。姐姐处可还有桂花,送我些可好。我也学着弄些吃吃。”   采青摇头道:“我这里在没有了。你可去向你姐姐要些。”   玉竹面现为难之色。如意笑着开口道:“想必二少奶奶处还有。二小姐若觉的不便,只悄悄问问丹桂便行了。反正二少奶奶。房里的东西,也都是她经管着。”   玉竹点点头,又吃了块桂花糕,便推说饱了,急急告辞走了。   采青瞧着玉竹匆忙的身影,微叹道:“我总觉的她满腹心事,只是不好过问。”   如意抿嘴一笑,说道:“您就是爱瞎想。要出阁了,有些心事也是难免。”   采青低首想了半响,细声说道:“不然我去替她求求大嫂,我瞧她总是不满这门亲事。”   如意忙摇头道:“您千万别去。她们自家姐妹,岂有外人插口的道理。况且我看二小姐也想通了,这不赶着去学厨艺,讨好未来相公嘛!”   采青又是羞又是笑,嗔道:“没嫁人的丫头,口中怎么什么都敢提,还不快收拾了去。”   如意笑笑不答话,将桌上吃食唤小丫头收拾下去,自在一旁陪采青打点针线。   玉竹寻到丹桂,将桂花之事一说,丹桂知她与展眉不合,自是爽快答允,将桂花取了一包,送与玉竹。   玉竹当晚便对着那桂花发了一夜呆,及至四更天,才上床安歇。至清早,便起床吩咐小厨房炖了一尾鲫鱼,用食盒装好,来至展眉处。   展眉正在梳妆,听玉竹前来,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让她进来吧。”   银月忙将玉竹迎进来,欲要接过食盒,玉竹慌忙推说不用,自用手紧紧捧着,向展眉开口道:“我过几日便要离家了。在与姐姐相见就难了。我若有惹姐姐生气的地方,还望你念我年纪小,不要怪我。”   展眉听她此言,心中一酸,起身微笑道:“你我亲生姐妹,何苦说这些。现今世上,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玉竹闻听展眉此言,眼圈一红,又见展眉温颜看向自己,心中一紧,眼泪夺眶而出。   展眉拉她坐下,瞧着她手中的食盒,微笑道:“可是你亲手做的,是什么好东西?”   玉竹心中一慌,双手将食盒紧紧搂住。   展眉只微笑看着她,玉竹强自镇定心神,将食盒打开,取出那尾鲫鱼,放在案上,因心中慌乱,盘中汤汁流出,淋淋漓漓,沾湿了一手。   玉竹慌乱的挥动双手,唯恐溅到自己。连声唤人打水来净手,足足洗了几次,方放心将手揩干。展眉面带微笑,默默看着玉竹。   玉竹被展眉看的心中慌乱不已,指着菜肴说道:“姐姐怎么不吃,凉了就没味道了。”   展眉淡淡一笑,伸手将筷子拿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好香啊!   玉竹紧张的盯着展眉双筷,展眉搛起一块鱼肉,送到嘴边,玉竹喉咙干涩,紧张的心都快要蹦出来。   展眉忽然侧首一笑,停筷说道:“我记得你幼时,第一次做了点心,也是先送来让我尝。”   玉竹心中一跳,抬目看向展眉,展眉只侧首微笑回忆道:“我长你七岁,你出生时极其可爱,我总是偷偷跑去瞧你。还记得你三岁时,我牵着你去买糖人,结果回来时你耍赖,非要我将你背回来。那时我也不过十岁左右,累的几乎走不动,你却在我背上睡了一觉,害我大病了一场。”   玉竹听展眉开口回忆,已经眼眶湿润,及至听到后来,更是泪盈于睫,哽咽不已。   展眉只做不见,微笑道:“你幼时怕黑,又不要奶娘,总要到我房中才肯安睡。你第一颗换下的乳牙,也是我陪你埋在树下。”   言及至此,展眉声音现出惆怅之意,说道:“只是一转眼,你也长大了,与我也日益生疏。现如今也要出阁了,我今生总是你的姐姐,必会全力护你周全。”   玉竹闻言内心大颤,忍不住痛哭出声。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瞧我,好好的倒让你伤心了。这鱼,你可是定要我吃?”   说着重又将鱼肉送至嘴边,眼光只定定看向玉竹。   玉竹闻言一颤,满脸泪水抬起头来,伸手将展眉手中银筷夺过,连连摇头不已,哽咽道:“不要吃,这鱼吃不得。”   展眉不动声色,哦了一声,问道:“是你亲手做的,如何吃不得?”   玉竹目光躲闪,胡乱解释道:“这鱼,这鱼已凉了,腥气太重。”   展眉目光闪动,微笑道:“不是这鱼凉了,而是这鱼中,下了剧毒,是不是?”   玉竹闻言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跪倒在展眉身前。   第六十六章 不甘臣服   展眉目光注视玉竹,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玉竹搂住展眉双腿,哭道:“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对不住你。”   展眉沉声说道:“我确是没想到。我自己的亲妹子,会对我下毒手。这鱼羹中所下何毒?”   玉竹呜咽道:“不是毒药,是加了桂花的鲫鱼。我无意中从采青姐姐处听来的。”   展眉神色一变,追问道:“那桂花呢,也是她给你的?”   玉竹摇头道:“不是,是丹桂送我的。我,我不想过长姐那样的日子,贫困潦倒,我真是害怕。我也怕你会那样对我,姐姐,姐姐你别怪我!”   展眉皱眉怒道:“灵霄是害死了爹爹,自尽而死。我怎会如此对你。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今日中毒身亡,你又如何自圆其说,如何脱得了干系?难道要咱们韩家,全族尽灭吗?”   玉竹闻言一呆,随即醒悟过来,心中更是愧悔难当,呜呜痛哭不已。   展眉长叹一口气,示意银月将玉竹扶起,温言说道:“你未让我进食,可见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姐姐的。只是莫要在受人挑拨,做出这种糊涂事。我纵了你一次,绝不会有下次。你也莫要乱想,那梁家广有良田,即便于功名上无缘,衣食也尽是无忧。何况还有我,我怎会坐视不理。”   玉竹低头垂泪不已,哭道:“姐姐如此说,让玉竹无地自容。我心中,真是悔恨。”   展眉见她真心愧悔,也不在恼恨,吩咐银月将那鱼羹倒掉掩埋,免的让人误食。   玉竹抽噎道:“姐姐如何得知,这鱼中有毒呢?”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你心思单纯,本就不善于隐藏。你一直怪我,忽然前来示好,却又神色慌乱,放鱼羹在桌上,又将汤汁溅出,显然是有鬼。我又见你惊慌洗手,生怕沾染到自己,我便笃定这鱼中有毒了。如此多的破绽,我若在瞧不出,只怕早就死了一百回了。”   玉竹睁大眼睛,看着展眉,心中满是敬畏,又听展眉之言,着急道:“姐姐如此说,可是被人加害过?”   展眉苦苦一笑,说道:“多说无益,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钱财名利,哪样不是杀人利器。我让你离开此地,也是为保你平安。你以后就懂得了。”   玉竹心中似懂非懂,只觉的展眉似有无限苦衷,隐隐觉得,展眉让自己嫁入梁家,确不是恶意。心中感激,神色上便流露出来。   展眉瞧见,微微一笑,说道:“你我心结既已解开,从前之事就尽都揭过。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玉竹点点头,眼神中充满感激与敬畏之色。展眉与她进了早饭,便一同相携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进的林老夫人上房,只见林老夫人正围着桌案,满面笑容的看着一物。   见展眉进来,笑道:“你也来瞧瞧。主持说你佛缘深重,可见过这佛法圣迹。”   展眉忙上前观看,见是几页金箔,通体厚重,上面篆刻着梵文,字迹古朴,一望便知是年代久远之物。展眉心内别的一跳,自己是在博物馆见过此物的,难道是,展眉抬起头,满面激动的问道:“这,这可是释迦摩尼祖师,亲书的贝叶遗文?”   林老夫人笑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些见识,正是此物。我耗费无数心血,方求得几页真迹。要送往大相国寺供奉,用以弘扬佛法。”   展眉闻言喜道:“若真能如此,娘岂不是功德无量。”   林老夫人点点头,辞色间也甚是喜悦。   展眉强按心中激动,开口道:“此物太过珍贵,可要格外留神才好,娘准备何时送去相国寺。”   林老夫人笑道:“无妨,放在我内室佛堂中供奉,择选吉日,便由圆通大师亲来请领佛旨”   展眉点点头,又与林老夫人细细鉴赏了一番。亲见林老夫人将贝叶遗文供奉在佛前,方自行辞出。   五日后,迎娶玉竹的花轿便抬至林府,玉竹洒泪辞别府中众人,来至展眉与母亲面前,满眼含泪。展眉亲为她盖上喜帕,喜娘引着,一步一步乘上喜轿。   悠远亲自随轿送亲,展眉与佩姨娘,直送至府中正门,见那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不见踪迹,方才含泪而回。   自玉竹出嫁,佩姨娘便向展眉辞行,欲回韩府老宅。展眉怜她独自孤苦,几番劝慰,佩姨娘方打消念头,自在林府中安养。   且说送亲那日,林老夫人吩咐李星儿也前去,李星儿见如此排场,心中暗恨。只推说身子不爽,草草应付一番,便回房去了。   在房中越思越气,喃喃咒骂不停。   丹桂见状,上前进言道:“您只是一个人生闷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她更得意。”   李星儿怒道:“我不生闷气又有何法,我难道还能去当面骂她。我原指望玉竹那贱丫头能与她闹起来,谁想悄没声息的便嫁了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贱人得意。”   丹桂转转眼珠,压低声音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老太太恼怒于她。”   李星儿抬头道:“你且能有什么好主意?”   丹桂上前轻声说道:“老太太房中有样极贵重的东西,老太太爱如至宝,不如咱们使人偷来,老太太必要恼怒,责怪她治家不严。”   李星儿双眼圆睁,疑问道:“便恼她也未必就会重责她。即使重责她,我又有什么好处。”   丹桂眼中闪过轻蔑之色,抿嘴笑道:“到时候您在将那东西拿出来,只说是您找到的。老太太一喜,您不就重新当家了。”   李星儿一听,心中大喜,连连拍手笑道:“不错。正是如此,你这丫头倒还中用。平时见你呆笨的很,怎突然如此聪明伶俐。”   丹桂眼中冷光闪过,陪笑道:“还不是您素日调教的好。奴婢也是见您每日烦闷,一心想着为您出气。”   李星儿笑容满面,说道:“难为你忠心。此事若成,我重重赏你。”   丹桂不易察觉的撇撇嘴,假做欢喜,连声称谢不已。   李星儿满心欢喜,丝毫未察觉丹桂异状,挥挥手,打发她下去,自在房中越想越喜,不禁喜笑出声。   丹桂出了房门,冷冷的哼了一声,抬步便往园子内走去。一路上留神查看,来至映荷池畔。   这映荷池是夏日赏荷所用,冬日里毫无人迹。丹桂望望四下无人,取出一张小小字条,塞到池上石桥栏杆处的一处缝隙,方转身离开。   至晚悠远回房,细述梁家婚宴之事。展眉甚是满意,又与悠远闲谈了几句,便双双入账内安歇。   转眼便是三日已过,梁文博携玉竹回门,又送上四色回礼。展眉见他一表人才,斯文有礼。又见玉竹满面喜色,心中一宽,知是玉竹对此婚事甚是满意。私下里询问玉竹,玉竹只是满面羞红,对展眉充满无限感激之情。   当晚便在花厅设宴,席间推杯换盏,端的是十分热闹喜庆。   李星儿也一改往日容色,言辞间十分亲热,林老夫人一喜,也不禁多喝了几杯,酒醉身热,便自回房安歇。   余下众人少了拘束,皆喝的大醉,只得唤小厮上来,将各人抬回各自房中。   展眉陪了一天,身子又累又乏,待宴席一散,便即刻上床安歇。   次日天色尚早,便传来急急敲门之声。银月出去查看,片刻便奔进房内,一脸惶急之色,连声唤醒展眉。   展眉睁开双眼,见双喜跟在身后,心中一惊,坐起问道:“怎么了?”   双喜满面着急之色,说道:“老太太房里的经文不见了!”   展眉心中一紧,问道:“经文,可是那贝叶遗文?”   双喜点点头,满面愁容。   展眉心中暗暗叫苦,怕什么来什么。也顾不得梳洗,匆忙穿好衣裳,随双喜来至林老夫人房中。   林老夫人满面惊慌之色,看到展眉进来,劈头问道:“昨晚是谁上夜,这府里如今防范也太过疏漏了,上次纵火还未寻到那坠儿,如今又偷到我房中来了。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展眉心头沉重,仔细查看了一番林老夫人上房,又询问了房中的丫头,开口说道:“娘且请宽心,这房中并无翻动迹象,丫头们也并未听到声响,必定不是贼人所为。”   林老夫人脸色阴沉,问道:“不是贼人,难道又是府内人所为?定是有人见我如此珍重爱惜,以为是何值钱的宝贝,若是被毁了变卖,可如何是好?”   展眉微一沉吟,摇头道:“不会如此。若是想偷东西换钱,不会身犯大险,偷到您的房中。况且那经文既大又沉重,便是得手了也不容易带出府去,更遑论如此罕见,外间也无人敢收。不如直接偷些金银首饰,岂不是更便宜。”   林老夫人闻言,眉头微松,追问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只是他既然不为钱财,何必偷取此物呢?”   展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淡淡笑道:“想来是为了让咱们大乱,阖府不得安宁而已。娘且请宽心,我必将此物寻回。“林老夫人心乱如麻,思来想去也不得头绪,只得点点头,吩咐展眉细细查找,不要让外人知晓。   第六十七章 废弃枯井   展眉满腹心事,回到东暖阁,将冯婆子与李贵叫上来,细细询问昨日上夜巡查的小厮。一是可靠与否,二是可见有异象。   两人思索一番,皆摇头示意没有。   李贵说道:“是我亲自安排的人,况且都是三人一班,同进同出。轮着时辰整夜巡查,绝没可能有鬼。”   展眉点点头,吩咐道:“这几日不许人私自进出。你亲自带人守着。如有外出者,必要向你报备。在翻检随身所带之物。若是有异常,即刻带来回我。”   又向冯婆子说道:“今晚二更,二门上锁后,你把钥匙交到我处。把每房的丫头都叫过来,我与你细细搜索一番,各房里都要查。”   冯婆子点点头。与李贵出去自安排妥当。   是夜二更,冯婆子将各房的丫头们全都聚齐,展眉挨个仔细盘问,众人一片惊慌,丝毫没有头绪,只得打发众人回房。   展眉双眉紧皱,带着冯婆子与自己平日惯用的几个管事娘子,到各房中一一翻检。   先去了展眉自己的房中,一无所获,次又顺路去了采青房中。   采青已经安寝,见众人进来,一脸惊惧之色,展眉温言安慰了几句,采青方安下心来,忙让如意把箱笼打开,众人仔细翻寻了一遍,也是未有所得。   展眉引着众人,又来至李星儿房中。   李星儿见众人上门,笑着道:“我知道,是老太太房中不见了东西,大嫂既来了,就仔细查看查看吧。”   说着亲自将箱笼打开,自引着将房中各处一一查遍,连丹桂等几个丫头的房间,也亲自跟着,翻检了一遍。却也还是一无所获。   展眉只得带着众人离去,李星儿拉着展眉问道:“大嫂别着急,可有些头绪?”   展眉目光闪动,脸上淡淡的道:“一无所获。”   李星儿满脸堆笑,说道:“想是被贼人偷去了。大嫂只在这府中查访,也该叫人多留意当铺首饰行,这贼子偷了去,必是要当成银子的。”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也不值什么钱,不过是几页经文,老太太才心疼。若真是宝贝,凭它什么,老太太没见过,岂会如此着急。”   李星儿掩着口,哎呦一声叫道:“那可是金页子,折合成银子,可也要几千两,怎会不贵重。”   展眉目光注视李星儿,点点头笑道:“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多谢你啦。”   李星儿面带得意,故作亲热道:“我也是为了老太太罢了。大嫂何必如此客气。”   展眉未在开口,只点点头,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次日清早,便又着府中下人,将府中所有房屋,院落,亭台楼阁,全都查了个仔细,连假山,树丛,花圃,乃至祠堂,都一一探寻一番,可惜终究无果。   展眉自是烦心无比,又将李贵叫上来询问,也是没有任何头绪。   只得按李星儿所言,去镇内所有金银商铺,当铺,首饰行,银楼打听着。   转眼三日已过,仍是没有任何结果。   展眉正在房中忧愁,林老夫人打发人来唤她过去。只得强打起精神,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林老夫人见展眉愁容不展,心知不好,问道:“可都查遍了?”   展眉点点头,皱眉不已。   林老夫人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圆通大师已打发小沙弥来说,三日后便来亲请经文。”   展眉沉默了半响,说道:“可否请大师宽限几日。”   林老夫人摇头道:“此事麻烦甚大。圆通大师要带着此经文,去京城护国寺。已有王公大臣知晓,准备亲自进香供奉。如今拿不出来,岂不是徒惹祸事。”   展眉心中一沉,见林老夫人也是愁眉不展。二人相对无言,半响还是林老夫人开口道:“若是真寻找不到,我林家危矣。”   展眉站起身来,低声道:“还有三日时间。我便将府中翻过来,也定要将此物查找出来。”   林老夫人长叹一声,挥挥手,示意展眉下去。   展眉出了上房,只得催动府中下人,加紧寻找。   李星儿见展眉每日往来奔波,愁眉不展,心中大快,与丹桂在房中窃喜不已。拍掌大笑道:“想不到她也有今日,她就是将府里翻过来,也断然想不到,这东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丹桂嗤的一笑说道:“饶似她精似鬼,也要喝您的洗脚水。如今事情闹的这般大,明日晚,您就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好好露一露脸。”   李星儿满脸得意,笑道:“瞧老太太这次,还会不会小瞧于我。”   丹桂冷冷一笑,心道,好蠢的婆娘,口中只加紧奉承,哄的李星儿更是眉开眼笑。   次日仍是无果,展眉忧心欲焚,林老夫人只在房中长吁短叹。   又过了一日,至晚时分,展眉来至林老夫人上房,摇头不语。   林老夫人长叹一声,将家下人等全部召唤过来,目光审视众人,沉声道:“这几日翻检府里,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房中的经文不见了,府里顷刻便有大祸临头。我若不保,你们也都危矣。那东西并不值什么银子,谁取了去,只要现交出来,我绝不追究。”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一副茫然之色,随即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渐渐有人不满,嘈杂之声渐起:“是谁拿去的,快些交出来,免的连累大家!”   “正是啊,老太太都说了不会追究,为了几两银子,可别害了大家性命!”   “你看着我做什么,疑心我?我还疑心你呢,你平日就爱吃酒赌钱,必是你偷了去还债!”   “你敢血口喷人,我和你拼了!”   无人承认,有几人倒争的面红耳赤,险些动起手来。   李星儿瞧见此情此景,心中得意的快要笑出声来,见展眉只是垂首不语,正是自己表现之时。   起身站起来道:“都吵些什么,老太太跟前,也敢失了规矩!”   那几人才住口,只是恨恨瞪视不已。   李星儿见自己令行禁止,得意一笑,回身对林老夫人说道:“媳妇这些日子虽在房中不出门,这心可以刻也没离了您身边。大嫂素日就没有才干,心思不灵敏。据我想,这东西必定还在府内。”   展眉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并未开口反驳。   林老夫人皱眉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只是不知藏在何处,说了也没用!”   李星儿忙上前抢道:“媳妇自是不会平白胡说。这东西,必然是藏在水井中。”   展眉目光闪动,盯着李星儿说道:“水井里头我已经仔细查过了,绝没有。”   李星儿嘴角一撇,讥笑道:“你才接手府里几日,心不够明,眼不够亮,又没经验,必是查的不仔细。”   林老夫人喝道:“不用争了,你既如此说,便叫人在去查查就是了。”   李星儿心中得意,说道:“还是让我带着大嫂亲去寻找,也让大嫂好好学学。”   林老夫人点点头,李星儿带着众人,与展眉行进园子,随意找了几处水井。又来至园子后山坡的一处水井处,李星儿吩咐道:“这井原是夏日干旱灌水用的。多年不用,早已荒废了。只怕嫂嫂不知吧。”   展眉点点头,说道:“这井盖木头都已腐烂,又堆满积雪枯柴,想必是废弃多年,便没寻过。”   李星儿咯咯笑道:“越是不象,越要仔细寻找,今日可免费教你学个乖。”   说罢回身吩咐道:“打开,将灯笼放下去。”   几个小厮上前,费力将盖子掀开,将灯笼放下去照了几回,直起身来说道:“回二少奶奶,里面没水,井早枯干了。”   李星儿上前探头道:“将井绳放下,下去个人看看。”   展眉皱眉道:“井盖刚开,这下头没有空气,人是不能下去的。”   李星儿说道:“胡说八道,怎会下不去人,前儿才…”   忽然觉察不对,当即住口不语。   展眉心急查看,不觉李星儿话语有异。   让小厮们将灯笼系在绳上,慢慢将灯笼放下。   片刻后放到井底,放灯笼的小厮趴在井边上探头向下看去。忽然大叫道:“有了,有了,这下边有东西!”   展眉急忙抢步上前,伸头向井底探看。   里边漆黑一片,只有灯笼发出一片红光,模模糊糊的照着井底。   展眉极目望去,只是看的不甚清楚,心急之下,向下探了探身子,忽就身后一股大力,被人从后面用手一推,身子直直坠向井中。   展眉心头剧震,双目一闭,危急之刻只想道:我命休矣。   第六十八章 隐露真相   展眉身子一沉,整个人直直的向井下坠去,只听上面一片惊叫声。正待闭目等死,双腿忽的被一双大手抓住,被人用力拖了上来。   顷刻被人搂在怀中,叫道:“眉儿,眉儿?”   展眉听是悠远声音,睁开眼睛,见悠远满面惶急,连声呼唤自己。   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些惊吓。”   悠远见她开口,神色大喜,紧紧将她搂在怀中,连声念佛。   展眉微微一笑,推他道:“怎么你也信起佛来,我没事,让我起来吧。”   悠远面色一红,方想起周围人,自己一时情急,竟都忽略了。轻咳了一声,将展眉扶起,左手只是紧紧揽住展眉腰间,不肯放手。   口中责备道:“我知你心急,特别跟过来,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展眉望望李星儿,见她满脸惊惧,眼中寒光一闪,微笑道:“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我刚刚下坠之时,确是井底有东西。快去看看。”   悠远拉着展眉,远远离开井边。几个小厮重将井绳放下,一人拉住井绳,慢慢顺了下去。   片刻后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有个包袱就在井底。”   李星儿上前喜道:“还不快取出来。”   那小厮将包袱挽在身上,几人合力摇动井绳,将他拉了上来。   展眉立于旁边等候,见那小厮上来,急忙将包袱打开,果然是那几片经文,被灯笼映照着,发出黄澄澄的暗金色。   众人都是大喜,挽着那包袱,急忙向上房内赶去。   林老夫人正在上房内焦急等候,见几人回房,满脸喜色,小厮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不禁激动道:“可是寻到了?”   展眉点点头,刚欲开口。   李星儿已满脸笑意,眼角瞥着展眉说道:“我就说错不了。果然被我寻到了。这人要是呆笨,在勤快也是白忙活。”   展眉淡淡一笑,自不去理睬她。   林老夫人也不答话,只让小厮托着走到灯下,借着烛光仔细查看,半响脸上大喜,开口笑道:“果真是它,丝毫未损。星儿,你此次功劳不小,全靠你之力,救了咱们林家上下。”   众人俱都齐声赞叹,纷纷议论李星儿心思聪慧,经验老道。   李星儿闻听林老夫人如此说,又听众人如此议论,心中真是得意万分,眼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到展眉身上,恨不能让展眉见识见识她的威风得意,对一雪前耻。   展眉对众人之语未加注意,只是凝神看着的包袱中的经文。   李星儿心内渐感失望,笑声道:“大嫂在看,也看不成是你找到的。我瞧大嫂这几日为了此事,也累的很。不如歇息几日,让妹妹我代你打理吧。”   展眉闻言,方抬起头,忽然向李星儿莞尔一笑,闲闲开口道:“多谢妹妹如此体贴。只是,我虽有心想歇歇,只是…”   说罢看着李星儿一笑,笑容中充满讥讽与嘲笑。   李星儿楞了楞,怒道:“只是什么?”   展眉目光中充满不屑,侧首笑道:“只是二妹妹所找到的,不是真迹。”   众人闻言皆是一楞,目光全都看向展眉,林老夫人皱眉道:“你怎知道,可是有异,我刚刚仔细查看过了,并无不妥。”   李星儿大怒,喝道:“你便是嫉妒我抢了你的风头,也不该陷害于我,糊弄老太太。”   展眉淡淡一笑,摇头道:“只怕二妹妹你,也是被人骗了。”   说罢沉声喝道:“李贵,将她带上来。”   李贵从人群后闪出,手里紧紧抓着一人,后面跟着个小厮,手里沉甸甸的捧着一包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见李贵抓着的人,正是李星儿的丫头丹桂,丹桂满脸狠色,挣扎不停,口中怒骂不休。   李星儿满脸诧异,问道:“你今儿早起说有事出去,怎会被捉到此处?”   说罢向李贵怒喝道:“我的人,你也敢放肆。”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放开她。”   李贵手一松,丹桂恶狠狠的向展眉扑来,尖声叫道:“你这毒妇,我要你不得好死。”   李贵脚下使力,将丹桂一个筋斗,踢倒在地上,丹桂吃痛,口中仍是咒骂不休。   林老夫人见此情景,怒道:“究竟是怎么了,闹成这样。”   展眉微微一笑,对林老夫人说道:“我那日到二妹妹房中翻查,她一向恨我,那日却对我甚是亲热,又亲自引我各处巡查。我就起了疑,又见她失口托出那经文乃是纯金铸造,此物一直供奉在您内室佛堂,她这一向又一直不出房门,如何得知,便更加疑心。”   李星儿冲过来截口道:“你胡说些什么,我虽不曾亲见,总从丫头们口中听说过。难不成这满府的人都是瞎子,哑巴。你这分明就是诬陷我。”   展眉淡淡一笑,脸色一变,沉声开口道:“既然是听说,怎么连分量都清楚,折算成多少银子,都说的分毫不差,若不是亲手掂过,如何得知?”   林老夫人一听,双目怒视李星儿,李星儿脸色发白,口中强辩道:“我当家多年,过手的银钱见的多了,便是估算也估算出来了。”   展眉扭过头去,不去理她,继续说道:“想来二妹妹也没有恶意,不过是想看我出丑,重受老太太重用。只是你不知,你已受他人利用,要加害咱们满门。”   说罢指着地上的丹桂,喝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丹桂眼光凶狠,只瞪视着展眉一言不发。   展眉沉声道:“那便由我来说。我那日对星儿起了疑,心中便已有了计算,只命人暗中守在她处,表面上仍是四处寻找,不过是为了迷惑于她。果然今日被李贵跟到,这丫头将井中之物取走,又另换了一包放了下去。我不明何意,所以暂且按兵不动,且待晚上看你如何行事。”   李星儿浑身颤抖,目光看向地上丹桂,又看向展眉,摇头道:“我不信,怎知你找到的就是真的。我找到的就是假的。你定是买通了这丫头来害我。   展眉目光注视李星儿,微微摇头,说道,把包袱打开,一起拿到灯下,真假一辨就知。”   李贵忙捧着包袱,与那小厮并立于灯下,展眉与林老夫人并立在前,仔细审视,过了良久,林老夫人开口道:“这两件经文一模一样,我确实分辨不出。”   展眉也皱眉凝神,她方才并不是真的看出有假,只是捉到丹桂,心知此物必是假的无疑。如今两物对比,当真是真假难辨。   李星儿如获救星,叫道:“怎么,分不出真假吧,你还有何话说?”   展眉皱眉沉吟不语,丹桂目光狠狠盯视着众人,见众人目光都盯在那经文上,忽的一声跃起,直冲向李贵,李贵不防,与那小厮相撞,经文本就沉重,两人脱手而出,重重跌落地上,两副经文混在一起,顷刻在也分辨不出。   众人大惊,李星儿上前推扯丹桂,尖声叫骂道:“你可是疯了,你为何要如此,你为何要害我,你说呀,你说呀!”   丹桂仰头,口中发出一阵尖笑,神情仿若疯妇,尖声说道:“为何如此,我便是要害的你们家破人亡,全家灭族,我才甘心。”   李星儿被她神情吓住,一步步倒退,满脸惧意颤声问道:“我待你不薄,你,你为何如此恨我?”   丹桂满脸凶狠之色,目光紧紧盯着李星儿,叫道:“你待我不薄?你何曾将我当人看过,动辄便打骂不休。我服侍你也多年了,见惯了你刻薄蛮横,遇事只知自保,胡大娘为你多年,被关进祠堂,你还不是不闻不问。我跟着你,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我怎能不恨,不为自己打算。”   李星儿面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张口说不出话来。   展眉冷冷开口道:“只怕还不只如此吧。你既只是恨她,何故要设下这连环圈套,连我们也一并不放过。你若只是为自身打算,何不辩称此事都是星儿指使,你只是受人之命。你将经文弄混,明显是连性命也不要了。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丹桂面色一变,眼中闪过惊慌之色,脸色一白,抬头喊道:“没有人指使我,全是我自己做的。是我恨你们,你们除了出身好,哪一点比我强,凭什么要受你们使唤。”   展眉冷冷道:“这话可就不实了。你现在将主使之人说出来,我必饶你不死,更要送你盘缠出府。你可仔细想好了,你为他人牺牲性命,可值得。”   丹桂闻言一呆,面上闪过犹豫之色,紧咬下唇楞了半响,抬头道:“我虽一直看轻了你,你却也小看我了。我冷眼旁观你几年,见你懦弱无能,木讷呆滞,从未将你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你城府如此之深,竟然深藏不露。若不是你,我早就得手了。我恨毒了你,你以为我会吐露些什么。我虽死,总有人会替我杀了你,杀了这林府满门,你就等着替自己收尸吧。”   说道后来,语音越来越是激烈,神色惨烈无比,展眉心道不妙,喝道:“拦住她,她要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丹桂闭目用尽全力,冲向墙壁,咚一声大响,额头处坍塌一片,血浆四溢,人已瘫倒在地,没了气息。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都被这如此凄惨的死法,震慑的久久不能回神。   第六十九章 真假难辨   林老夫人掩面回首,大叫道:“快抬出去,罪过,罪过。”   众人方回过神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丹桂尸身抬起,见她虽已身死,脸上却仍是怒目圆睁,心下一阵骇然,颤抖着将尸体抬出房去。   林老夫人目睹惨状,心惊肉跳,跌坐在金丝楠木椅上,以手抚胸,口中连连称颂佛号。   即时便有几个婆子上来,将房中血迹清理干净,双喜忙上前斟了杯热茶,给林老夫人压惊。   足足沉默了大半盏茶时分,林老夫人方开口道:“将她葬入野外,好生埋了,以免阴魂作祟。”   地下人轻声答应,林老夫人挥挥手,疲倦道:“都下去吧。明日清早在来商量。我累了。”   展眉点点头,和余下众人纷纷辞出。李星儿心惊胆战,只不敢一人回房,采青引着如意,一直将她送回房中,方自回房去。   悠远携展眉回房,在灯光下细细打量展眉开口道:“你面色如此苍白,可是受惊不小,今儿晚上,难为你了。”   展眉勉强一笑,说道:“只是有些心惊。且睡一觉就好了。”   悠远满面担忧,说道:“可要找大夫来看看,没想到丹桂那丫头,如此狠毒。”   展眉靠在悠远胸前,涉取着悠远身上的暖意,只觉的心中一片熨帖,开口道:“丹桂不过是替死鬼罢了。刚刚在那井边,我并非失足跌落,实是被人推落下去。”   悠远闻言一震,低首望向展眉,问道:“是李星儿推你落井?”   展眉摇摇头,说道:“是从我背后推落,我并不知是谁,不过推想,应不是她。”   悠远沉声道:“若不是她,还会有谁?她一向恨你入骨,必是趁此机会下手。”   展眉沉吟半响,摇头道:“她还没那么蠢,直接害我。她也是被人利用。“展眉沉吟半晌,说道:”此人设这局,乃是一箭三雕之计。欲借李星儿的手要我的命,在借我死追究到李星儿身上,然后借那假佛经害咱们全家,如果得逞,那么咱们便家破人亡了。”   悠远闻言浑身一颤,急声说“那会是谁,这府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人,如此可怕。”   展眉目光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如一张巨大的黑幕般,笼罩在这林府之上,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曼陀罗之花,与这一切,均是一人所为。”   悠远大惊,将展眉紧紧搂在怀中,痛声道:“你为何不与我说,只独自一人苦苦支撑。都是我,没有本事保护于你,却让你殚精竭虑保全我林家。眉儿,我,我真是…”   言词间已有哽咽之意。   展眉反手搂住悠远,柔声说道:“远郎爱我怜我之心,便是对眉儿最大的呵护。唯愿你能守得一心人,白发不相离。”   悠远听闻展眉,将此诗改变一字,意境全变,却将自己心事尽述,不由心头一热,拉过展眉纤手,按在自己心房处,郑重起誓道:“这颗心,今生今世,十生十世,都只为你一人跳动。”   展眉双眼湿润,嘤的一声投入悠远怀抱,只觉哪怕这风刀霜剑,刺骨冰寒,只要有这副温暖的怀抱,便一切都不足畏惧。   次日清早起来,林老夫人便打发人来招展眉过去,展眉进了上房,给林老夫人请安完毕,林老夫人满脸忧容,说道:“我昨晚不得安寝,那佛经,我实是分不出真假。”   展眉心头也是一沉,她昨夜也在思量此事,当真是棘手的很。   只得开口道:“烛光下看不清楚,不如拿出来,在这阳光底下看个清楚。”   林老夫人点点头。双喜带着两个丫头,进房将佛经取了出来,铺陈在桌上。   展眉过去凝神细看,又用手细细掂弄,只是皱眉凝神不语。若是在现代,这点事情倒也难不倒她。只是如今在这里,没有任何工具,只靠肉眼辨认,确实是毫无把握。   林老夫人见她不语,也是长叹一声。说道:“我已吩咐人去请金匠来,瞧瞧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展眉自忖也只得如此,双喜又上前请二人用早饭。两人皆没有胃口,只喝了点粥应付。   过不多时,冯婆子引着两个金匠进来,上前道:“回老太太,这两个是点金行里积年的老匠人。做这行已有三四十年,经验是极老道的。”   林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且上来看看,瞧瞧可有什么不同。”   两个老金匠磕了个头,方起身来到桌旁,细细的打量起来,用铜锤轻轻敲击,又拿起来对着阳光细看,二人不断轻声嘀咕些什么,最后取出一把小秤,将每页经文均过了秤。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方抬起头回道:“回您的话,这每页经文,我二人都细细查过了。从外表上看,是分辨不出来的。只是在分量上,有些差异。有五页略重些,有五页略轻些。”   林老夫人闻言,激动道:“既然有分量上的差别,便可以分出来了。”   两位金匠对看一眼,摇头道:“分量上有差别,想是有裹了铜胎镀金的。只是这分量虽有差距,但实分不出,哪件掺了铜,哪件是纯金的。”   展眉接口道:“那取同样大小的金子来,称了重,不就得知哪件是真,哪件是假?”   那二人又是连连摇头,说道:“金子间成色不同,若说同样大小,这分量又相差不大。除非……”   林老夫人闻言着急道:“除非什么,若有办法只管说,多少银子也无妨。”   那二人齐齐苦笑,说道:“除非能将此物溶了,才能分辨出掺铜之物。”   林老夫人闻言,失望之下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展眉心中也是一阵失望,摇头道:“不可,此物绝不可溶。”   一时之间,大厅之上一阵静默,那两个位金匠手足无措,只得呆呆站在那里发愣。   过了良久,林老夫人方长叹一声,心灰意冷道:“送两位师傅出去吧。”   二人闻言,如获大赦,齐齐转头走出房门。   林老夫人面容惨淡,惨笑道:“想是佛祖怪罪,注定我林家该有此劫,终归是躲不过。明日大师若是上门来取,我自一人领罪就是了。”   展眉口。一动,意欲相劝,只是着实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老夫人起身,唤道:“双喜,着人放洗澡水,我要斋戒沐浴,在佛前诵经忏悔。”   展眉楞坐出神,闻林老夫人此言,心中隐约想到些什么,只是捉不住头绪,只得辞出,自回到房中闷坐出神。   府里下人们各各面露惊慌之色,交头接耳个不住,一起一起的不断来展眉处想打听消息。   皆被银月与冯婆子拦了,外人一个不放进来,展眉自在房中忧思难当。   苦思一日,至晚时分也未想出应对之策。又兼昨夜为睡好,只觉身疲神乏。   银月几次上来,劝展眉用些茶点,展眉只是摇头不肯,银月心中焦急,与玉镜守在房门处,不敢离去。   过了良久,听展眉唤道:“抬些热水进来,我要沐浴。”   银月二人一听,连忙起身,将木桶中放满热水,展眉又吩咐泡进些玫瑰花瓣,由银月伺候着,宽去衣裳,迈进浴桶中。   温热的水一包裹住全身,展眉舒适的哼了一声,这几日一直忧心不解,烦闷不已,被这热水浸泡,方觉的些微有些放松。   银月自轻轻在后面为展眉打散长发,用水浸湿,又伸手进去,用锦帕为展眉包住长发,取过犀角梳子,上下轻轻梳理。   展眉只凝视着桶中袅袅升起的雾气,定定出神。   银月轻声劝道:“还是别想了,闭上眼睛歇歇也好。这闹了几天了,始终未曾好好合眼歇息过。”   展眉只是不出声,摇摇头,银月手中梳子扑的掉落,落进桶中,漾起一圈一圈涟漪,随着那涟漪,玫瑰花瓣跟着打转,漾出桶外。   展眉目光一亮,心内狂喜,自己听到老太太说要洗澡,便隐隐想到了什么,只是模糊不清。如今见玫瑰花瓣洒出桶外,立时心内清晰起来,密度!金与铜的重量虽分不出,但密度不同,金子的密度远远大于铜。若是放在水中,金子排水要远大于同等重量的铜。   阿基米德就曾用排水法检视过真假王冠。   展眉思及至此,心中之喜无法形容,霍的一声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唤道:“快拿衣服来,去老太太那儿。”   银月见展眉突然起身,满脸笑意,惊的愣愣看着展眉发呆。   展眉笑道:“还楞着做什么,快去取衣服,我已经想出法子来分清那经文了。”   银月一听,见展眉满脸笑意,回过神来,心中也是一喜,忙取过衣裳,服侍展眉换上。   展眉也不待头发揩干,急匆匆的罩上风帽斗篷,银月与玉镜打着灯笼,三人急忙向林老夫人上房走去。   双喜正在房中闷坐,忽见展眉主仆进来,且头发尚且湿漉漉,连发髻都未梳,以为又有何大事,惊的忙起身迎上前来。   银月笑道:“姐姐勿慌,快去告诉老太太,大少奶奶已经想到,如何分辨这经文了。”   第七十章 玉镜出嫁   双喜闻听银此言,顿时心中大石落地,忙不迭的跑进房内,去通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正在佛前诵经,急忙起身随双喜赶出来,满眼焦急盼望之色,看向展眉。   展眉含笑点头,说道:“娘且宽心,我已想出不毁佛经,辨别真假之法了。”   说罢扬声吩咐道:“去打两壶清水来,要分量一样多,倒在铜盆中。”   双喜虽不明她意,也不敢耽搁,亲自出去装了两盆清水进来,摆放好。   展眉微微一笑,上前取过一页经文,将其浸泡在水中,随着经文沉入水中,满盆的清水也随之漾了出来。展眉逐片将经文浸泡在内,随着盆中水的排出多少,很快将两副经文区分开,指着其中一叠道:“便是这几页是真的了。”   林老夫人坐在旁边细看,不明所以,满脸疑惑之色问道:“我实是不懂,此法可有何根据,如何能验的准?”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绝无差错。可去取同等分量的金锭与铜块,沉入水中,再验便知。”   林老夫人将信将疑,为稳妥起见,又命人取来了金锭与铜块。展眉又一一沉入水中,为林老夫人演验了一遍。林老夫人见金锭下水与铜块下水,溢出的水量截然不同,心下方才笃信。抬起头来笑道:“这法子当真妙的很,你是从何处得来?”   展眉胡乱解释道:“父亲小时听一异人提起过。”   林老夫人满面喜色,凝视着桌上经文,抚掌而笑道:“快取锦帕来擦净,好好收起来。将那假的送去溶了,免的在害人。”   地下丫头婆子无不喜动颜色,林老夫人大笑道:“此番多亏有你,难怪圆通大师说你佛根深重,必有福报。此次多借你之力。双喜,替我向大少奶奶谢礼。”   双喜抿嘴一笑,欲要上前施礼,展眉忙双手拦了,连连自谦。   忧心之事一去,林老夫人顿时大感轻松,命人送了些点心来,拉着展眉与她共食。   食毕又斟上热茶,林老夫人缓缓品了一口,说道:“此次之事,都是星儿不争气,闹出来的。你且说如何罚她。”   展眉目光闪动,微笑道:“她也不过是一时心切,此事便算了吧。”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我知道她心中如何想,她当家多年,突然失势,心中怎会不恨。只是心思不用在正处,倒反让个丫头给利用了。”   展眉听林老夫人话锋,还是不欲重责李星儿,只得顺从道:“确是丹桂那丫头心肠太过歹毒。想来如今二妹妹也自愧悔不已,就不必追究了吧。”   林老夫人本就是此意,见展眉如此说,不禁心中一热,伸手拍拍展眉手背,笑道:“还是你最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这家中事务,你只管放手去做,等闲不用来回我。”   展眉忙起身谢过林老夫人,林老夫人挥手示意无妨,眼见天色已晚,展眉便辞出,自回房中安歇。   接连几日劳累辛苦,这一觉睡的好沉。直至天色大亮,银月进来唤醒几次,展眉方叹口气,从锦被中起身。   银月服侍她穿上外衣,扶到妆台前坐下,展眉双臂枕在妆台之上,满脸慵懒之色,开口问道:“玉镜呢,这一大清早,怎么就不见了踪影。”   银月见展眉今日心情大好,不由也心中放松,笑道:“给李贵做了双鞋,今儿早等不及,巴巴的送了过去。这会子恐怕正在悄悄话呢。”   展眉噗的一笑,扭头看向银月说道:“李贵做了小厮头儿,这一向也忙的很。赶眼下的事情忙完,便为他们两个完婚算了。”   银月闻言脸上一喜,接口道:“可当真?只是她以后伺候你,就没那么方便了。”   展眉坐起身子,手里摆弄着一枝金簪,不以为意道:“无妨,就在二门外拨一所房子给他们,只白天上来伺候,晚上回去便是了。”   银月接过金簪,替展眉戴上,说道:“您瞧瞧,这样可好,还需在妆饰些什么?”   展眉草草的看了几眼,说道:“只这样简单些好。每日里梳这发髻便沉的很,在加上这些个金簪步摇,只怕头都要抬不起来。”   银月见展眉今日心情大好。言语上也轻快起来,不禁掩口一笑。   展眉瞧见,侧首微笑道:“你呢,玉镜若是嫁人了,你可有心上人了?”   银月面色大红,连连摇头,顿足不依。   展眉正觉得有趣,欲要追问下去,见玉镜满面笑容,推门走了进来。   银月正感羞涩,见玉镜回来,长出一口气道:“你可回来了,有好事等着你呢。”   玉镜抬头疑惑不解,见银月只是掩口而笑,展眉含笑目光注视自己,不由面上一红,上前呵痒道:“你这丫头,又在嚼我什么舌根?”   银月且笑且躲,笑不可抑,口中只是说不出话来,展眉含笑看了半晌,方开口道:“玉镜,你且过来。”   玉镜一听,忙住手上前。   展眉打量着玉镜,见一袭雪青色衣裳,衬托的一头黑压压的好头发,眉目清秀,眼神灵动,虽无银月的柔美,别有一番慧黠之色。想起她陪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度过的那个夜晚,不禁心中一热,微笑道:“你陪着我也这么多年了,我已和老太太提起过,过两日便让你与李贵完婚。”   玉镜闻言大羞,脸色飞红一片,连连摆手,却说不出话来。   银月上前凑趣道:“怎的变哑巴了,你的口齿不是最伶俐的?”   玉镜别过头去,眼圈微红,说道:“奴婢不嫁人,奴婢自小与您与银月一同长大,如今若是离了您,只银月一人如何伺候周到?”   展眉见她情真,起身拉过她,为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微笑道:“你不必多虑,李贵我也离不开,总要使唤。你二人白日仍各自当差,二门边上拨所房子给你们,晚上回去便是了。”   银月也在旁用帕子给玉镜拭泪,宽慰道:“咱们还是在一处,不分开。”   絮絮不休了许久,玉镜方抛开愁容,脸色渐渐浮上喜意。   展眉微笑道:“闹了这么久,也该出去了。正午圆通大师便要来请领佛旨了。”   二人一听,忙上前伺候展眉吃完早饭,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林老夫人昨日便已斋戒,今日素服,正坐在房内诵经等候。   展眉见了礼,自在一旁悄悄坐了。   采青起身,向展眉深深一福,展眉忙起身回礼。李星儿倒不在,想来是林老夫人恼她,并未让她前来。   正午时分,门外传来法螺声阵阵。圆通大师身披正红色袈裟,头戴吡芦帽,手持锡杖,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二十四个小沙弥,皆是一色青色僧袍,手中捧着各式法器,口中宣扬佛号,跟随在后。   悠远早在门口守候,见圆通大师前来,忙迎上前去,自在前面导引,直接来至林老夫人上房。   林老夫人闻佛号声起,忙起身整衣,满脸肃穆恭整,展眉等忙起身相随。   圆通大师与众人合掌见礼毕,便焚起佛香,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口诵佛号,众小沙弥敲起木鱼法螺相随。   诵经完毕,方由林老夫人亲自捧过经文,圆通大师高举过顶接过,亲自捧了,转身向门外行去。   林老夫人也不跟随,只在房门处见众僧远去了。回身笑道:“当真是了我一桩心事。愿佛祖庇佑我林家。”   展眉与采青忙随声附和。林老夫人又留她二人吃了素斋,二人方各自辞出回府。   接下来几日府里风平浪静,难得的悠闲时光。展眉身心放松,亲选了三日后,为玉镜与李贵成婚。   玉镜只是面色羞红,不肯出去走动见人,那李贵倒是闻听时,高兴的大跳起来,忙不迭的跑出去大嚷大叫,顷刻阖府便全都知晓,小厮们纷纷吵闹着要他请客吃酒。   展眉又在府内拨了所房屋给他二人,虽是下人,却依着展眉的意思,着实好好布置了一番,便是寻常的中等人家,也未必有此排场。   出嫁前一日,虽明知不会离府,银月也大大伤心了一番,与玉镜唧唧咕咕不停,两人且笑且哭,直闹到三更天,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便寻了喜娘来为玉镜打扮整齐,也坐了乘小轿出府绕了一圈,又回至府里。先在展眉上房内拜了天地,又拜了展眉与李贵母亲,然后方由喜娘并两个小丫头,送入洞房中。   展眉自也在花厅上摆上喜酒,由悠远坐在首位,李贵末位相陪,其余李家众亲眷并府内小厮们坐了满满十来席。   酒菜都是展眉亲自吩咐厨房置办的,极是丰盛。李贵高兴的满脸通红,只是不断傻笑。众人席间不断羡慕,纷纷夸赞能有如此主子,赏下如此体面,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这边花厅上宴饮的热闹,李星儿处却是冷冷清清。一早便听说展眉为了自己的丫头出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铺排的好大的排场,心中早已是恼恨不已,只是不敢口出怨言。   第七十一章 夜现凶光   李星儿在房中气恼不已,及至正午,厨房尚未送饭。李星起身喝道:“红鸾?”   红鸾怯生生的上前问道:“什么事?”   李星儿见她那怯懦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盛。丹桂去了,老太太又没指新人过来伺候,她自是不会象展眉去求恳,只得把身边一个原来洒扫庭院的二等丫头提到身边伺候。   李星儿皱眉喝道:“连叫人都不会吗?“红鸾面现怯懦之色,身子微微向后一退。   李星儿强忍怒气,说道:“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去厨房看看,怎么这时候了,还没放茶饭。”   红鸾点点头,转身想外走去,因太过慌乱,脚下拌了一跤,跌倒在地。李星儿大怒,赶着上前踢了两脚,红鸾不敢做声,爬起来向外跑去,李星儿兀自恨恨道:“蠢东西,废物!”   过了一盏茶时分,红鸾才从门外进来,李星儿见她两手空空,立起眉毛喝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饭呢?”   红鸾小声道:“厨房里头人多,我不敢进去,李大娘出来说,今儿中午府里有酒宴,来不及,让我去茶水房内端些点心将就着。”   李星儿只觉一股恶气冲上心口,也来不及喝骂红鸾,怒冲冲奔出房门,径直向厨房走去。   来至厨房,只见里面热气腾腾,人来人往,李星儿踢开房门,厨下人等皆吃了一惊,齐齐抬头望向李星儿。   李星儿尖声道:“李大娘呢,给我滚出来?”   厨下的柳婆子站起身来,笑道:“宴席上缺了一道八宝甜酿烩乳鸽,李大娘带人去挑鸽子去了。”   李星儿怒道:“一个丫头配个小厮,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我还未用饭呢,她倒先去忙这些个没用的!你去,将她给我叫回来。我倒要亲自让她给我把这饭做了。”   柳婆子抿嘴一笑,说道:“我劝您还是暂且忍忍吧。大少奶奶亲自吩咐下来的,谁敢不尽心。我是不敢去叫她,您若不嫌麻烦,自去下人房寻她就是了。”   李星儿闻听,气的七窍生烟,指着柳婆子大骂道:“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原我当家的时候,你恨不能跪在地上给我提鞋,现如今见我失了势,连你也敢骑在我头上,我,我如今先扒了你的皮,戳了你的眼!”   说罢左顾右盼,欲寻东西上前便要动手打人。柳婆子也不逃,只冷笑道:“二少奶奶只管打,我自是不敢逃。只是却要找老太太去说说,上次打伤坠儿之事,想来二少奶奶是忘了!”   李星儿闻言一楞,随即脸上现出畏缩之色,停步不前。柳婆子见状,得意道:“您既知道我是那溜须逢迎之人,当然也知道,现可不过去了,我又何须对你殷勤。这厨房现忙的很,就不多招呼您了。”   说罢转过身去,对众人说道:“还不加紧上菜,误了差事,可吃罪不起。”   众人互相对视,嘻嘻一笑,便转身各忙各的,直将李星儿撂在当地,心中且羞且恨,手上一松,掩面奔出房去。   众人均觉心中解恨至极,片刻李大娘回来后,柳婆子添油加醋了又对她学了一遍。李大娘只是沉默不语,只吩咐众人加紧催着些。   至晚宴席方散,李贵步入洞房,揭去盖头,见红烛下玉镜面色羞红,更加楚楚动人,不禁上前握住玉镜双手。   玉镜嗤的一笑,别过头去,喜娘上前将红帐放下,是夜说不尽浓情与缠绵。   悠远有些吃醉,当夜便宿在外书房,打发人去通报展眉。   展眉闻听,吩咐将门窗上锁,留银月在房内伺候,草草梳洗一番,也自上床安歇。   三更更鼓响过,夜色深沉。展眉正在帐内安睡,浑身一凛,只觉房内有人,睁开眼睛摸向床边,却是空空如也,银月已不知去向。展眉睁开眼,刚要起身召唤,只见一个黑影站在帐外,正向帐内探头张望。   展眉只觉一颗心提到喉咙,浑身肌肉绷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一动不敢动,只盼望来人是贼人,取了财物离开。   那黑影缓缓将床帐掀开,展眉将眼睛微微睁开一线细缝,见黑影全身黑衣蒙面,只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展眉一望见这双眼睛,心中立刻一沉!这双眼睛她永远也忘不了,冷森森的散发出野兽的光芒,正是那带刀的黑衣人。   展眉心知不好,突然跃起身来,将锦被连头带脑蒙向黑衣人,黑衣人不防,向后躲闪,脚下一个踉跄。   展眉霍的冲下床,向房门跑去,口中大喊道:”来人哪,有贼!”   那黑衣人气恼不已,两下将锦被掀过,在妆台边追赶上展眉,将展眉死死按在妆台之上。展眉还欲张口大呼,一只大手连鼻带口,死死将她口鼻捂死。展眉左右摇头,拼命挣扎,奈何力气不敌,口中又不能呼吸,渐渐力气消失,身子慢慢瘫软了下来。   那黑衣人眼中闪过热切之色,手上用劲,将另一只按住展眉身子的手臂,也压了上来。展眉只觉胸口憋闷似是要炸开,头脑也渐渐失去意识,心中大骇,一双手在妆台之上乱舞,双脚不断抽搐。   眼见就要昏迷过去,忽然双手捉到一物,冰凉尖锐,展眉不及细想,扬手向那黑衣人脸上刺去。   黑衣人大惊之下不防,不偏不倚扎进一只眼中。   黑衣人一声惨叫,双手松开,捂住眼睛,鲜血从眼缝中汩汩流出,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展眉不及细想,起身奔向房门,推开大喊道:“来人哪,有贼,有贼!”   那黑衣人面露狠色,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展眉手臂,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尖刀,向展眉胸口用力扎去。   展眉用力挣扎扭曲身子,那尖刀顺着胸口划过,划出一道长长血痕。展眉用力握紧手中之物向他手臂上扎去,一身闷响,直没入他手臂中,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尖刀坠地,竟是不躲不闪,伸出双手扼住展眉喉咙,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正紧要间,房门外已传来脚步声,并灯笼火把光亮。房门大响,院中下人房里,也亮起了灯。   黑衣人面色一变,还待手上用劲,展眉双手摸到地上尖刀,胡乱挥舞起来。此时大门已被人撞开,一行十来个小厮已冲了进来。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松开双手,转身跃上墙头,又翻越到屋脊之上,地下人纷纷叫喊着追了出去,又有几人上前,将展眉扶起。   展眉只是抚住喉头,连声咳呛,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气不已。   半盏茶时分,方回过神来,悠远已被惊醒,急急赶进房中,见展眉衣衫单薄,蓬头赤脚,脸上全是指痕,喉咙处青紫一片,不禁重重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上前搂住展眉,用锦被包起,抱在怀中,连声痛责自己不已。   展眉心神已定,摇摇头示意无事,喉咙沙哑道:“银月呢,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红菱等人俱都吃惊不小,立在当地满面惊慌之色,闻听展眉此言,忙里外寻找。   忽听绿柳在屏风后一声尖叫,展眉忙挣脱悠远怀抱,赤脚向屏风跑去。   刚跑两步,双脚悬空,已被悠远拦腰抱起。展眉还欲挣扎,见悠一脸担忧自责之色。只得由悠远抱住,来至屏风后,见银月身子软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展眉心中一凉,悠远将她放下,忙凑近前,见银月身上并无伤痕,呼吸微弱,显是被人击昏,并非身死丧命。   展眉长出一口气,心内一宽,才觉的周身疼痛无比,尤其是喉咙处,更如火烧般炙痛不已。   悠远已一迭声的唤人去请大夫。   展眉拉住他手臂,沙哑道:“且别声张,别惊着了老太太。我无妨,明早在唤也可以。先将银月救醒。”   悠远听她喉咙沙哑,不忍心与她争辩,只得点点头,吩咐人去打水。   红菱绿柳等人上前用凉水拍湿银月面颊,悠远亲自拿着锦帕,为展眉细细清理伤口,又取来化淤膏,贴在展眉喉咙处。   展眉目光注视着银月,见仍不转醒,只得命人取过金针,在银月人中处用力扎下去,银月眉头一皱,口中一声呻吟,眼睛慢慢睁开,人方醒转过来。   刚刚睁开眼睛,便满脸惊慌之色,四处打量。见展眉身围锦被,站在自己面前,眼圈一红,跃起身来,拉住展眉上下打量,见展眉安然无事,方放声大哭起来。   展眉知她受惊过度,也不相劝,自在一旁清理伤口。   过了良久,银月哽咽声逐渐转小。   悠远着急追问道:“你可知发生了何事,是谁将你放在屏风后的。”   银月哽咽道:“我起身去净手,只觉脑后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大少奶奶,您,您这身上,是怎么了?”   展眉喉咙沙哑,无法开口,只微笑摇摇头,示意无妨。   忽听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却是追出去的小厮们赶了回来。   悠远起身,来至门外,焦急询问道:“可捉到人了?”   第七十二章 顺藤摸瓜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却是追赶的小厮们回来,悠远赶出房门,问道:“可将人捉到了?”   几个小厮摇摇头,领头的说道:“奴才们没用,被他逃了。”   悠远眉头紧锁,将他们打发下去,自回房陪伴展眉。   次日清晨转醒,悠远亲去向林老夫人回明,只说展眉抱病,不能前来请安。   林老夫人叮嘱了几句,要展眉静心调养,不要挂念府中琐事。悠远一一点头答应,自辞出回房照顾展眉。   回至房中,大夫已来瞧过,开了些安神之药,玉镜亲去看着煎煮,又过来服侍展眉服下。又在喉咙处敷些清热化瘀之膏剂,至下午时分,已可开口说话无碍。   展眉与悠远对坐窗前,开口道:“昨日行凶之人,我绝不会瞧错,便是曾被我捉住的黑衣人。”   悠远皱眉道:“他怎么又追到这里,想是上次被你设计,心有不甘。”   展眉微微沉吟道:“想来不会如此简单,只为报仇泄恨,不会冒此大险。想来仍是为那五千两花红。”   悠远面色一变,说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此人绝不可放过。迟早是个祸患。”   展眉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我本来想等三月间让李贵去一趟姚家岭,让他埋伏着将人捉回来。如今已是二月中旬,看此情势,势必不能再等了。那小桃红虽已允诺,却也未必就靠的住。”   悠远点点头,扬声吩咐去将李贵唤上来。   不多时,李贵便小跑着走进房门,一进房门便双膝跪地,给展眉叩头道:“都是奴才失误,门户不严,让大少奶奶受惊了。”   玉镜从银月身边转出来,双眼红肿,想是刚刚哭过。   展眉微微一笑道:“不是你的错,这门窗皆未破损,巡查上夜的又一无所知,必是有内应,偷偷趁乱将他放进来。”   李贵双眼通红,连连以首顿地,展眉一向厚待重用于他,更将陪嫁丫头玉镜亲许给他。他心中实是对展眉感激万分,如今见展眉险些遇难,他自是愧疚难当。   展眉示意玉镜上前将他扶起,玉镜起身上前说道:“且别忙着磕头,还有正经差事要你去办。”   李贵连连点头答允。   悠远开口道:“你去寻几个得力的小厮,去姚家岭守着,万勿露出行迹,必要将那人擒住,绝不可失手。”   李贵点头不迭,说道:“奴才的好友江永,人极是机灵,又会几下子武功,奴才想带他一起去。”   悠远皱眉道:“你觉的谁好,自可做主,不用上来回我。”   李贵磕了个头,起身望向玉镜说道:“那我先去带人,今日便动身。你在家中,好好照顾大少奶奶,不要独自回房。”   玉镜点点头,李贵转身出去,先来至府外找到江永,江永听闻此事,连连点头答应,又荐了几个素日交好的弟兄,一并跟着李贵,当日下午便动身前往姚家岭。   自此事后,悠远绝不在房外留宿,玉镜仍与银月一起,宿在下人房里,不曾回自己房中。   展眉逐日只在房中静心将养,府内杂事均放与冯婆子,只有重大要事,才进来回与展眉做主。   展眉身子早已恢复康健,奈何悠远不允,只得在房中看书吟诗为乐。   这日正在房中闷坐,银月引着采青进得房门,展眉正愁无聊烦闷,见采青进门,忙起身迎上前,笑着拉她坐下。   采青仍是深深施了一礼,轻声道:“娘说您病了,不许人来打扰。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总要来亲眼看看,才能安心。大嫂不会怪我打扰吧。”   展眉笑道:“只是小病,早就好了。只是悠远太过谨慎。我正闷的无聊,可巧你来陪我说说话。”   采青面上一红,掩口笑道:“大哥大嫂恩爱,我是知道的。”   展眉微微一笑,二人坐着说了一会闲话,采青向周围望望,似是有话要说,面上现出犹豫之色。   展眉见状,笑着对银月吩咐道:“我与三少奶奶进内室聊几句体己,你们不必跟着进去伺候了。”   银月与玉镜答应一声,自在外间打点针线等物。   展眉起身陪着采青走进内室,坐在贵妃椅上,含笑注视采青不语。   采青微微垂头,轻声道:“我听着有人议论,您这次生病,是被贼人所吓。”   展眉目光微动,微笑道:“确是如此,想是那贼人见财心切,竟撞到我房中来。”   采青咬住下唇,犹豫半响道:“我有一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展眉心念微动,含笑端起茶杯,缓缓道:“你我妯娌,胜似姐妹,有何话不能明言。”   采青见展眉如此说,方从怀中掏出一幅白绫,递到展眉手上。   展眉接过展开一看,目光立时凌厉起来,那白纸上并未写字,却画着一副府内地形,并用箭头清清楚楚标示出,自己房屋所在位置。”   展眉内心震惊,面上只微笑道:”你是从哪里发现的这东西?想必这府里有内鬼,见我当家,以为我房中必有值钱之物,引了外人来偷盗。“采青点点头,满面忧色道:“我昨日与如意路过园子,如意见有只鸽子落在树下,抱起来,便在腿上发现了这个东西,我想来告诉您,又不知此物是作何用处。”   说着面上浮现怯怯之色,说道:“昨天如意听到小厮们议论您房中有贼,我才想到许是和此事有关,您不会怪我愚笨吧?”   展眉摇头微笑道:“是我嘱咐人,别说出去,怕惊吓了老太太,如何怪的着你。只是那鸽子,现可还在?”   采青点点头,细声道:“如意说它可爱,抱回房中自养去了。”   展眉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劳烦三妹妹带我去看看可好?”   采青忙站起身来,说道:“外面风凉,我让如意取来就是了。”   展眉点点头,自打发银月出去寻如意。过了半盏茶功夫,如意怀抱一只白鸽,随着银月走进房内。   如意先上前给展眉见了礼,将鸽子递给展眉,自到采青身后侯着。   展眉接过鸽子,仔细打量。见这只白鸽眼神明亮,羽毛白皙。伸手摸摸翅膀,强健有力,想是经常飞行。不是府内所驯养的宠鸽。   鸽腿上有绑着一小小的金属圆筒。鸽翅微微下垂,显是受了伤。   展眉细细打量了一番,思忖道:这鸽子定是有人用来传信之用。想来这鸽子意外受伤,所以未能飞远,才被采青捡到。那黑衣人既然直接摸到自己房中,许是还是有别的方法传信。也许不只这一只信鸽而已。   思量至此,展眉抬头笑道:“这鸽子想来有些古怪,不如放在我这里,让我瞧瞧。”   采青忙点头答应不已。又陪着展眉坐了一刻,见展眉似乎有些乏了,便忙起身告辞。   展眉也不强留,吩咐银月送出房门,自在房中瞧着那鸽子想心事。   如是过了几日,那鸽子经过精心调养,翅膀扑扇有力。时时在屋中盘旋几圈。展眉方放心下来,取过纸笔,潦草的写了张字条:今夜三更,惜春馆见。   将纸张卷起,放入鸽子腿上的圆筒中。又让悠远带着出府,在野外方才放飞。   悠远回房,见展眉正在房中等待,见他进来,问道:“可被人瞧见?”   悠远摇摇头,说道:“我自去的。连小厮也未带。只是不知此计,能否生效?”   展眉沉吟道:“如今只有此法,或许可将人寻出来。姑且试一试吧。惜春馆里可布置好了?”   悠远点点头,说道:“昨儿半夜便安排好人了,只等今晚行事。”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那今晚你我二人可要早些安歇了。”   正午吃了中饭,展眉便嚷叫着头疼,遣人去寻大夫来瞧。又缺一味药,府中没有,打发人出去寻找。又吩咐小厨房内炖了参汤来。闹的连林老夫人都知道了,特遣人过来探视。   至傍晚掌灯时分,便早早关了房门,只说不舒服,留银月与玉镜在身边伺候,将其他人都遣出去自便。   更鼓敲过三响,展眉房中灯火大亮。银月将房门打开,展眉与悠远坐在紫檀雕花椅上,正对坐喝茶,竟是根本未睡。   两人都是沉默不语,表情有些凝重,只侧耳听着外面声响。   过了两盏茶时分,几个人提着灯笼,出现在正门外甬路上。   悠远心急不耐,起身出门,喝道:“可见到人了?”   一个小厮高声回道:“见到了,人已经带回来了。”   展眉闻听心头一喜,她也只是冒险一试,没想到此番事情如此顺利。   几个小厮手中拉着一人,径直进入上房,将手中人向地上一推,躬身站在旁边。   地上那人抬起头来,面色惶恐不安,正是展眉房中的丫头五儿。   自胡大娘被关进祠堂,五儿失去了靠山,又兼并无任何异常,展眉对五儿戒备之心渐消。后来自己出府离府,事情一遭跟着一遭,便渐渐不曾防备于她,没想到,一时大意,险些酿成大祸。   展眉沉着脸,看着五儿,久久沉默不语   第七十三章 夜袭埋伏   展眉沉着脸,看着五儿,久久沉默不语。   五儿伏在地上,身子簌簌发抖,只是神色间并非惧怕,反而倒是有些气愤与疑惑。   展眉目光在五儿脸上来回打量,开口道:“你可是又要说,你去惜春馆只是随便逛逛吗?”   五儿抬起头,眼中闪过讥讽之色,说道:“想必我说了,您也未必会信。这半夜三更的,我也没那么好的兴致,往那人迹罕至的地方逛去。”   展眉哦了一声,对五儿的讥讽倒并不生气,反倒觉的十分好奇。上次捉到五儿偷进内室,吓的大哭求饶,怎的此次不惊不惧,反而口齿清晰,说话条理分明呢。   展眉也不答话,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眼睛只是盯着五儿。   五儿直起身子,大方开口说道:“您只是这么瞧着我,有话何不直说。这法子您上次就用过了。我若心里惧怕,也不会还在暗地里做手脚了。”   展眉见她如此镇定,心内顿感蹊跷,微微笑道:“是你将那黑衣人放进府中的?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五儿抿嘴一笑,说道:“是我放进来的。我早就欲取你性命。只是那蜡烛被你发现了,不然你也不会活到今日,还要我费心思请人来对付你。”   悠远闻言大怒,厉声喝道:“那蜡烛是你下的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五儿闻言,大笑道:“难怪这林家不成气候,您这话问的也太蠢了些。我刚不是说了,要取她的性命!”   悠远被气的险些背过气去,怒哼一声,便抬眼望向那几个小厮,喝道:“还楞着做什么,掌嘴!”   展眉连忙摆摆手,阻拦道:“她不过是有意激怒咱们而已,且别中了她的计,倒将正经事忘记了问。”   悠远目光闪动几次,终于恨恨的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   展眉将茶杯放在桌上,怪有趣的看着五儿,悠闲开口道:“既然你一心欲取我性命,总该告诉我原因。你原是园子里洒扫的丫头,从未服侍过我,怎会有如此深仇大恨,必要取我性命才行?”   五儿侧头一笑说道:“我爱恨谁,想害谁,非得有个理由才行吗!即便有,我也不想告诉你。都说你聪明绝顶,心机极深,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张口。”   地下众人听她此言,人人脸上露出愤愤之色,眼睛死死盯着她,只盼展眉一声令下,将她打死出气。   展眉丝毫不动怒,微笑道:“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好用强,不如就让我来猜一猜,你听我猜的可对?”   五儿眼中闪过好奇之色,只是口中一言不发。   展眉淡淡开口道:“你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想蒙蔽于我,保护他人罢了。我瞧你今晚言谈,想是已存着必死之心。我倒要劝你一句,人死了,可是什么也见不到了,你护着那人,也未必就会害死我,害死林家满门。若还是被我识破了,你岂不是白死了。更何况!”   五儿呆呆听着,听到更何况三个字,抬眼看向展眉、展眉打量她神色,悠悠说道:“更何况人死未必是一了百了,那地狱中诸般酷刑,阎罗殿内十八层地狱,样样可都让人生不如死!”   五儿听至此处,浑身激灵灵打个寒战,眼中闪过一丝怯懦之色。   展眉见状,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我是为何突然从昏迷中转醒的,可见神佛之事,必是有的。那地狱中刀山火海,油锅烹鼎,挖眼削鼻,抽肠断筋,啧啧啧…”   展眉住口不说,口中啧啧不停。   五儿随着展眉的诉说,浑身簌簌发抖,捂住双耳尖声叫道:“住口,我不信,你骗我!”   展眉厉声截道:“你瞧,那屋子角落里黑洞洞的,是什么,可是黑白无常,等着索你的命呢!过来了,过来了…”   五儿啊的一声大叫,双手抱头,埋在膝上,只死死闭住双眼,不敢睁开。   展眉见她心中害怕,知她心理防线已被摧毁,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说道:“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你只要将实话说出,我绝不追究,还要送你出府。你还这么年轻,何不为自己打算打算。”   五儿眼中缓缓流出两行眼泪,紧抱双膝,轻轻抽噎出声。   展眉见状,不在开口,只静静的瞧着她。   银月立在身后,轻轻劝道:“你在这院子里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了,大少奶奶为人,你是最清楚的。她必不会食言,你还是说了吧。”   五儿闻言浑身一颤,脸上现出凄厉之色,说道:“她的为人,我自是最为清楚。胡大娘,丹桂,便是最好的例子。要杀便杀,想要我说什么,可办不到!”   展眉眉头暗皱,如今眼见已经快要找到真凶,只要五儿张嘴,此人便呼之欲出了。只是这五儿心志如此之坚,倒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五儿瞧见展眉面现犹豫之色,脸上还带着泪痕,口中却咯咯笑道:“怎么只以为你有心机,你也太小瞧于我了。若不是我今日露了行迹,被你发现,死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展眉闻言微微一楞,说道:“露了行迹?你不知你是如何被我捉住的?”   五儿脸上现出愤懑之色,恨声道:“还不是我一时大意,被你装病骗过。”   展眉闻言略略沉吟了一番,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被人骗了,你并未接到那信鸽,看到那字条,是不是?”   五儿冷哼道:“什么信鸽字条?你又想骗我什么?”   展眉霍的站起身来,说道:“我今日放了只信鸽,绑了张字条在上面,在惜春阁埋伏着,你既未看到字条,如何肯去惜春阁?”   五儿闻言一呆,楞楞寻思半响,方明白展眉话中之意,抬头道:“我不信!”   展眉摇头道:“信不信由你。否则我怎能未卜先知,预先安排人手埋伏在那里!”   五儿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失,失神喃喃道:“他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展眉冷声道:“事已至此,你还不相信!”   五儿双眼失神,被展眉一声厉喝,浑身一震,抬头道:“他说我行迹已经暴露,要我去惜春馆,送我出府。他怎会如此狠心,我是他的亲……”   厅上众人屏住呼吸,都紧张的注视着五儿,马上便要真相大白。   忽然五儿啊的一声大叫,身子向前一栽,扑倒在地,后心处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尖刀!   悠远心中大骇,一个箭步,奔到展眉身前,将展眉牢牢护在身后。喝道:“小心!快出去看看!”   小厮们均被眼前变故惊的目瞪口呆,及至听到悠远大喝,方才拔腿向门外奔去。   展眉从悠远身后探出头来,沉声喝道:“别去了。此刻外面漆黑一片,难保在有人遭毒手。人都走了。这房里也不安全。”   悠远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将小厮们唤回来。   小厮们七手八脚将门关紧,悠远方将展眉从背后让出来,展眉急忙走近五儿,见她五官扭曲,双眼圆睁。伸手一探鼻息,已是气息全无。   在向她背心处看去,只见伤口处汩汩流出鲜血,血色乌黑,显然是刀上淬毒,必要致她于死地。   屋内一时人人静默,看着地上的五儿尸体,皆感觉心惊胆寒。   沉默了半响,展眉出声道:“想是凶手已经走远了。夜也深了,你们下去歇着吧。结伴而行,不要落单。把尸体先抬到柴房,今夜之事,不许说出去。”   几个小厮互相看了看,点点头,提着灯笼,将五儿尸体抬出,出了房门。   悠远亲去将院门上锁,回到房中,见展眉独自在灯下发愣,上前握住展眉双手,温言道:“不必害怕,我在这里。”   展眉交握住悠远双手,微微一笑道:“有你在我便心安了。我只是在想,五儿临死前说的话,我是她的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悠远皱眉道:“那人与她关系肯定非浅,待明日查查五儿的身世,想必会有些线索。”   展眉点点头,说道:“只怕也查不到什么。我思量了一下,今晚之事,是那人将五儿骗到惜春馆,此人用意便是要借我的手,将五儿杀了灭口。只是她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亲自动手呢?”   悠远微微沉吟了一会,开口道:“想必是为了嫁祸给你。”   展眉心内细细思量了一会,摇头道:“五儿虽是死在我处,但是人人都见其是如何丧命的,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只怕他是另有目的。”   悠远见展眉眉头紧锁,灯光下那纤弱的身形,心内一疼,揽过展眉说道:“你也累了,就先歇了吧。此事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想通,别伤了身子。”   展眉微微一笑,闭口不语,不欲在让悠远担心,吩咐银月将门窗关好。   自与悠远携手,进入帐中歇息。只是一夜未能安眠,闭上眼,便是丹桂,五儿,黑衣人那狰狞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   第七十四章 无故失踪   展眉一夜未曾安眠,眼前不断闪现着五儿,丹桂死前的惨状。一夜胡乱呓语不断,次日清晨,便有些不舒服,悠远抚其额角,有些微微发热,忙唤人去请大夫前来。   黎大夫随冯婆子进了内室,反复号脉沉吟道:“大少奶奶素日身子倒还康健。如今看这脉象,显然是受惊所致。想是因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未调养好。”   悠远急道:“可有什么不妥?”   黎大夫摇头道:“无妨,吃几贴安神之药,好好歇息几天,便好了。”   悠远连连点头答应,吩咐银月玉镜出去煎药,又打发人去吩咐家下人等,有事只需去回老太太,不得进来妨碍展眉静养。   待药熬好后,悠远亲自端着,喂展眉服下。展眉服过药,便觉的头脑昏沉沉的,只一味渴睡。   银月服侍着她躺下,将帐幔放下,自在一旁静静守着。   展眉呼吸渐渐沉重,只觉朦朦胧胧间,一只白鸽便在眼前飞舞。展眉心急,跟随在后,那白鸽在府中上空盘旋一阵,径直向采青房中飞去。展眉心中一惊,急忙跟着走进房去。   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四周漆黑,内室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展眉好奇之色顿起,悄悄走进房门,掀起帘子向内一望,只见一个女子,背对着房门,站在桌前,正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展眉凝神看去,只见一缕细细的鲜血,从桌子上缓缓流下。展眉心内吃惊,啊的一声向后退了半步、那背对着房门的女子听到声响,霍的转过头,展眉急切间想看清她的面目,将帘子全掀,光亮照进去,那女子面孔白骨粼粼,七窍五官都在流血,手中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桌子上正是那只鸽子,身首已经分家!   那女子口中怪笑,向展眉直扑过来,展眉吓的大叫一声,接连退后几步,脚下一软,直跌倒在地上。那女子已经手持尖刀扑了过来!   展眉啊的一声尖叫,身子一直,人扑通一声坐了起来,伸手摸向胸前。   银月听到声响,已掀开帐子进来,见展眉面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双手抚胸。立时吓了一跳,连声唤道:“大少奶奶,小姐,您怎么了?”   展眉闻言方定下神来,原来是做了场噩梦,心下一松,立时渗出了一身冷汗。   银月大骇,忙不迭的用锦帕为展眉擦拭额头,又取了杯热茶来,伺候展眉喝下。   展眉就着银月之手,将一盏热茶骨碌碌喝下。   银月急道:“您慢点,这茶还烫的很!”   展眉胸膛起伏,涩声说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银月见展眉脸色苍白,惊魂不定的样子,担忧道:“我才听您在睡梦中呼唤什么鸽子,鸽子,想必是梦魇。我去给观音菩萨上柱香。”   展眉点点头,将锦被拉高,心跳渐渐平稳,想起自己刚才所做之梦,总觉十分蹊跷。   不由细细回这几日之事,隐觉那鸽子是关键。到底是不是由那鸽子传信呢?   若果真是借由那鸽子来传信,那人就不该骗五儿去,只让五儿接到信鸽自去就是了。   若那鸽子根本就不是传信之用,那采青拾到鸽子,送与自己,是巧合?还是布局引自己上当呢?   又或许那人是借此事,想让自己疑心到采青身上?   左思右想,只是不得要领,心内如一团乱麻般。本以为自己出府这一段时间,引的那人主动出手,发现了丹桂并五儿,会使事情明朗,没想到,却越发的扑朔迷离。那幕后之人,始终隐藏在一团迷雾中,感觉的到,却始终摸不着。   展眉喟然长叹了一声,双手蒙住脸颊,心内只觉十分懊丧。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被迫穿越到此,遇到的却尽是阴谋诡计,杀身之祸。敌人躲在暗处,自己步步危机,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真是让人心疲神乏。   展眉心情无比沉重,只闻鼻端传来一股淡淡清香,却觉得心神渐渐放松。   探头向外望去,见银月跪在佛前,磕头喃喃自语。展眉不禁想起自己初次醒来时,也是这样见到银月在月下磕头祝祷,在思及玉镜,陪着自己身犯大险,她二人跟在自己身边,从未有过一丝怨言,展眉心中不禁一暖。   虽有所失,亦有所得。如今且只是颓丧又有何用。想来那人正是想借此慢慢折磨自己。   展眉嘴角浮过一丝冷笑,倒要看看,是谁会笑到最后。   情绪一平复,思绪立刻便理顺出来。展眉心知万万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眼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障眼法。不过是想引自己重新入局罢了。自己若不理会,那人必定还要寻衅生事。自己只需在旁冷眼观察,必能寻其破绽,一击击破。   思及至此,心情复又开朗,不觉胃口大开,唤人去传了碗碧梗粥,银月又取来几样小菜,展眉吃的津津有味。   至下午,便热度全消,悠远回房见展眉无恙,心情大好。   次日展眉便去给林老夫人请了安,又将府中几日来积攒的杂事处理了一番。   五儿的尸身已经抬出去与丹桂合葬在一起,并未对林老夫人提起。悠远又将五儿身世打探了一番,果然如展眉所言,并无甚异常,乃是从府外买进来,父母均是农户,展眉又取了一百两银子,着人送与五儿父母。   如是风平浪静又过了半个月,已是阳春三月,枝头初绽新绿,芳草茵茵润润,气候回暖,白日渐长,一派早春景象。   展眉见景色如此诱人,便不大在房中常呆,每日处理完杂事,便在园中闲逛。   这日走累了,便在亭中歇息,丝丝春风拂面,耳边莺啼婉转,正惬意之际,见玉镜急急匆园外进来,满脸焦急之色。   展眉询问道:“怎么了?”   玉镜焦急道:“李贵已有七日未带信回来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我有些担心。”   展眉微微皱眉,问道:“我也觉的他有些时日没带信回来。他平日里几天与你通信一次?”   玉镜面上微微一红,说道:“每隔五日,从未曾耽搁过。”   展眉心觉有异,面上只微笑道:“想是发现踪迹,一时不方便也是有的。且宽心,在等三日。若还是没有音信,我遣人去看看。”   玉镜只得点点头,   展眉安慰罢玉镜,便起身出了园子,唤了两个小厮过来,让他们即刻动身去姚家岭查看。   过了两日,玉镜越来越焦急,展眉也自暗暗担心。   终于这日正午,两个去的小厮进府,展眉找了个借口将玉镜打发出去,以免她担忧。   自己带着银月,将那两个小厮叫到房中细问。   那两个小厮进得房门,展眉先留心看他二人神色,见他二人眉头紧锁,展眉心中一沉,开口道:“可是出了事,快些说!”   当前一个小厮跪地道:“奴才按住址去了姚家岭,可那房子早就空了。半个人影俱无。”   展眉心中突的一沉,李贵按自己吩咐,未免人起疑,并未住在客栈,租了一所院落居住。   另一个小厮接口道:“我去找房东打听过,七日前便没人居住了。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他正要重新另租出去呢。”   展眉大急,探身问道:“可让他租出去了。”   后一个小厮摇头道:“我只说马上就要回来。若私自租出去,定要请他吃官司。”   展眉听他说话办事伶俐,不由打量了他急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十分机灵,忙回道:“奴才叫纪连升。是府里跑腿的。”   展眉点点头,吩咐他二人先下去。自己急忙去书房内寻找悠远。   悠远一听此事,也是眉头紧皱,说道:“必是出事了。李贵绝不会无故便消失。”   展眉忧心忡忡,说道:“他们一行十数个人,怎么全部踪迹皆无。”   悠远在房中来回踱步,展眉心内不宁,开口道:“不会都遭了毒手吧。”   悠远见展眉担忧,摆摆手安慰道:“绝不可能!若是全部遇害,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展眉闻听,苦笑道:“我真是急糊涂了。玉镜与我情同姐妹,若果真李贵有何不妥,我如何向她交代。”   悠远皱眉沉吟道:“如今只在这里猜想,也不是办法。我明日带着人,亲去查看查看。”   展眉思索一番,抬头道:“我也去。我与那人几番争斗,熟悉他相貌。”   悠远大急,连连摇头道:“他几次三番欲取你性命,焉知此次不是故意引你上钩,在府外下手!你要寻李贵,我去便是。”   展眉说道:“我也想到此层,只是不仅仅是为李贵。这人迟早是个祸患,我不如冒险一试,将计就计,引他出来擒住。”   悠远只是连连摇头不允。   展眉无法,只得软语温求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你同去,还怕什么。若还是不放心,便去镖行请些人来保护,岂不就万无一失。”   悠远还欲在劝,早被展眉掩住口。唇,见她虽满面求恳之色,眼神中却是一片惶急。知她与玉镜情深,便在府中也不会安心。只得点点头,答允下来。   第七十五章 寻找李贵   展眉见悠远答允,心下一宽,忙回房叫过银月,将此事一一说与她听,嘱咐不要告诉玉镜,已免她担心。   银月正要点头答应,见玉镜双眼红肿,从房门外进来说道:“我已经听到了。我要和您一起去。”   展眉微叹了口气,说道:“也未必便如想象中的那般坏。你且先将心放宽。我们这一去,许会有许多波折,你心绪不稳,还是留在府中等候吧。”   玉镜面上凄凄一笑,说道:“此事关乎到我,是好是坏我都要去面对。您不是教过我,越是逆境,越要逼迫自己。我绝不会给您添乱。”   银月双眼湿润,求恳道:“让她跟着去吧。否则只她一人在府中,只怕更加难捱。”   展眉目光注视着二人,微微叹道:“此行甚是凶险,我的意思是你二人皆不要前去。我若万一有不测,你们二人我已安排妥当。”   银月与玉镜对视一眼,双双跪倒在地说道:“奴婢说句越了规矩的话,奴婢一直当您是自己的姐姐,若您有不测,奴婢绝不愿苟活,自当追随您至九泉之下。”   展眉眼眶一湿,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上前亲自扶起二人,动情道:“我孤身一人在此,能得你们两个妹妹,也是我的福气!好,那咱们三人便一同前去。”   三人相对而视,皆是神情激动。   展眉稳了稳心神,吩咐道:“银月,你去打点行装。玉镜,你出去吩咐小厮,多寻些巧手的铁匠来,我有大用。”   二人点头称是,纷纷离去各办差事。   不多时铁匠也都已寻到,展眉将所需物品吩咐下去,言明明日清早便要。众铁匠见酬金甚高,都齐声应允。   至下午悠远回房,告知展眉已请了蒋记镖行前来跟随保护,总镖头蒋海勇亲自带头。   银月也来回复,行装都已打点齐备。   展眉点点头,心中稍安,若遇上那些个亡命之徒,自己府里的小厮是必不能应付的。   思及那日密林中之事,展眉忙又吩咐小厮,将车马加固,车篷外部皆罩上厚厚牛皮,不用时卷起,危机时放下,可挡刀箭。   悠远又亲自挑选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厮并五名身材高壮的护院,一并随行。   至此一天,直忙至掌灯时分,方安排完毕。展眉一一亲自过目垂询,见俱已妥当,方与悠远前来向林老夫人辞行。   林老夫人听二人突然辞行离府,心中大是疑惑,展眉只得推说韩家带信过来,有急事需要回去相商。   林老夫人虽心存疑惑,见二人神色凝重,便也未在多过问,只叮嘱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二人陪坐侍奉了一会,林老夫人见天色已晚,明日清早还要出门,便催促他二人前去歇息。   悠远只得起身施礼,与展眉携手回至房中。   次日五更,便起床梳妆,小厮也进来回话,所制物品今早均已送来。   展眉细细检视过,吩咐重赏下去。亲自收好,用罢早饭,一行人便上车出府,自向官路上赶去。   一路上风和日丽,春意盎然。展眉自帘中望出去,与自己上次出行,景致虽已大不相同,然后这心情,却是一般的沉重。   不禁望了一眼玉镜,玉镜虽脸色苍白,双目红肿,却神情自若,并无惶急之态。见展眉望向自己,微微一笑,示意无妨。   展眉点点头,将帘子拨开,向前望去。   见蒋镖头一身灰衣,年纪四十岁上下,一脸坚毅果决之色,一路打马在前。   十名镖师紧随其后,悠远骑马居中。三乘马车相随其后,外表看起来毫无差别。   前后两乘内分别坐着小厮与护院,自己与银月二人所乘居中。最后便又是十名镖师断后,可谓是防范严密。   一行人均依从蒋镖头行事,天色大明才上路,天色未暗便投宿,客栈也均是遣人前去打点查看,方去投宿。   如此行了三天,一路无惊无险,抵达姚家岭。一行人不敢耽搁,直接去了李贵所租住之房屋,早有小厮快马先到,在门前迎着。   蒋镖头先行带人进房仔细查看一番,展眉与悠远等人才随后行进院门。   银月与玉镜将行装取出布置,展眉自随着悠远在院中四处打量。   见是一间小小院落,南北正房兼东西厢房,十分简陋,没有穿山游廊,只院中有一颗柳树,树下石桌石几。   展眉目光扫视过院落,又进入各房中查看,见李贵几人的行李铺盖均在,丝毫未乱,想来并未发生过打斗。   展眉瞧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回到石桌旁坐下,凝神思量。   房中物品均在,必不是贼人所为,又无打斗痕迹,想必不是被袭。究竟这几人,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   悠远见展眉苦思不解,轻轻将手搭在展眉肩上,展眉微微长叹了一声,只见蒋镖头带着镖局等人,已在东西厢房内打点住下。   展眉目光一闪,上前含笑问道:“蒋镖头常年走镖,江湖经验定是丰富。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您指点。”   蒋镖头见展眉如此客气,忙站起身来自谦道:“大少奶奶太过客气了。蒋某一介粗鲁武夫,怎敢当得起指点。您尽管问就是了。”   展眉皱眉道:“可有办法,将十数人无声无息的带走,不留痕迹。”   蒋镖头眉头一皱,说道:“倒是有,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在酒中或饭菜中洒下迷药,便可任人摆布了。”   展眉闻言一喜,追问道:“果真有迷药这一说,若下了迷药,可尝的出来?”   蒋镖头说道:“尝是尝不出,不过时间久了,仔细闻会闻得出来。”   展眉大喜,拉着蒋镖头来至厨下,蒋镖头将碗盘杯盏,米粮,缸中剩水,乃至锅灶,都细细查看了一遍。   许久方抬起头笑道:“是了。便是被人下了迷药。”   展眉心中砰砰乱跳,问道:“下在这食物里?”   蒋镖头冷哼道:“不是,这兔崽子好手段,若不是多年行镖,险些被他瞒过。”   展眉目光闪过急切之色,只盯着蒋镖头。   蒋镖头抬头说道:“便是下在这葫芦瓢中,无论是饮水,还是洗漱,均需用此物取水,所以众人皆不曾逃过。这瓢中还有迷药,若不是您起疑,只怕咱们也要着了道。”   展眉闻听此言,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李贵果然是被人擒住。喜的是既是用迷药掳人,想必现在性命无忧。   展眉连声谢过蒋镖头,吩咐将那葫芦瓢砸碎扔出,将厨房中所有之物全部扔掉,遣人去重新添置。   出得房门,见玉镜对着李贵衣服,正暗自垂泪。展眉忙将自己所想告知玉镜。玉镜闻听李贵性命暂且无忧,当即双眼湿润,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连日来忧思欲焚,只是强自镇定,如今突闻李贵无恙,心中在难控制,禁不住双手合十,喃喃祝祷不已。   银月忙上前将玉镜扶起,自也是激动得难掩喜色。   当夜众人便草草收拾一番,宿在此处。   次日清早,众人用了早饭,悠远便与蒋镖头并几个镖师,前往天香楼去寻小桃红。   展眉吩咐纪连升带着两个小厮,出去在镇上打听消息,可有陌生人或带着大批行装的人出现。   纪连升答应了一声,转身带着人出去,余下的数十位镖师便守在院落中,寸步不离。   展眉自在房中焦急等候。至下午时分,悠远才与蒋镖头等人踏进院门。   展眉忙迎出来,见悠远脸色微有些泛红,忙吩咐银月端杯茶来与悠远醒酒。   悠远痛喝了两盏,开口说道:“我与蒋兄寻到那天香楼,点了几个红牌姑娘作陪,只是未见那小桃红。蒋兄假说与她有旧,让老鸨子将小桃红唤来。”   展眉目光急切,听悠远细说。   悠远继续开口说道:“那老鸨子说小桃红已经失踪了半个月了,她还曾去报官过,只是始终没有消息。”   展眉心中一沉,小桃红不见,虽在她意料之中,但真实听闻,还是大失所望。   蒋镖头沉声开口道:“我假作发怒,问了几句,说她许是与老相好私奔了。那老鸨子倒是一呆,说前些日子是有她相熟的客人来过。”   悠远点头道:“便是那路三。老鸨子说他此次出手小气,小桃红便不甚搭理他。那日两人还在房中吵闹,路三动手打了小桃红一巴掌。隔了几日,便失踪了。”   说至此处,悠远低头沉吟一翻,开口说道:“想必是如此了。那几人上次杀你不成,又要躲避风头,自然手头窘迫。小桃红心中不满,被路三教训,定是吃打不住,将李贵许以重金之事说出。所以李贵这里才被人下了迷药,全部捉住。”   展眉点点头,皱眉沉吟不语,过了半响,方开口道:“想必是如此,只是李贵知道此行甚是危险,怎会如此容易让人下手,我想,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蒋镖头和悠远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展眉,开口问道:“可还会有什么不妥?   第七十六章 色艺双绝   蒋镖头和悠远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展眉,开口问道:“可还会有什么不妥?”   展眉皱眉摇摇头,只是沉思不语。二人见状,知展眉不肯说,便自回房中歇息。   至晚时分,纪连升也赶回院中。展眉忙打发他们几人先行用饭。   银月捧过饭菜,他三人狼吞虎咽,想来是查找了一天,饿的狠了。   展眉自在一旁静静等候,纪连升匆匆忙忙用罢晚饭,用袖子抹了抹嘴,开口说道:“奴才今日将客栈酒楼,药店赌坊,拉车赶脚的均询问个遍,皆未有大少奶奶所形容的人出现。奴才想明日在去附近村落里找找。想来他们掳了人,也不敢在城中久呆。”   展眉低头沉吟了一会,开口道:“不会。他们必定还在城中。”   纪连升一脸困惑不解,望向展眉。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一来他们素日做的是强盗勾当,花天酒地惯了的,想来受不了村居清苦。再则随身带着十数人,便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何况村落中人彼此皆熟识,忽然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岂不更是招人注目。”   纪连升听展眉分析,连连点头,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道:“还是大少奶奶想的周到,奴才实在蠢笨。只是还在这城中,该向何处去寻找?”   展眉愁容顿生,说道:“我也没有头绪,你累了一天了,且下去歇着吧。我要回房好好想想。”   纪连升听说,忙鞠躬告退,自与那两个小厮回房中歇息。   展眉起身,回至房中,见悠远已起身,正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   展眉上前柔声问道:“怎么不多躺一会,这几日路上颠簸劳累,你又不惯于饮酒。”   悠远双臂环住展眉纤腰,将头靠在展眉身上,长叹一声不语。   展眉知他心事沉重,轻声安慰道:“别急,我总有办法。”   悠远闻言更是难过,皱眉道:“我便是担心你忧思太过。这半年来,何曾让你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展眉轻轻抚摸悠远鬓发,宽慰道:‘我虽屡经大险,但你一直在我身边,银月与玉镜也待我真心,为了你们,在辛苦也无妨。”   悠远涩声说道:“我便是怕你过于伤心,都过去这么多日子了。李贵只怕已经遭了毒手。”   展眉心内一沉,在椅子上坐下,缓缓开口道:“我仔细思量过,李贵必定还活着。”   悠远抬头看向展眉,面露不解之色,问道:“你何以如此肯定?可是小厮们查到些什么?”   展眉摇摇头,说道:“他们今日出去打探了一日,并无任何线索。我不过是猜测。若只是李贵一人,想必不会留活口。这里一共十数人,尽都杀了,官府必会过问。他们绝不会行此蠢事。更何况…”   悠远微微探身,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展眉顿了顿,开口说道:“更何况我疑心李贵带的人里必有内鬼。”   悠远讶然道:“内鬼?”   展眉点点头,说道:“李贵为人办差惯于谨慎小心,何况到此险境,怎会轻易被人下药。我听他说带了几个熟识的朋友来,想必就在这几人中出了差错。”   悠远细细思索了一番,脸现喜色,嗐的一声拍了下大腿,说道:“还是你心细。既然如此,我让人去查查那几个人的来历,想必会有些收获。”   展眉含笑点点头,说道:“这里也不可放松。我想了想,若只一味寻找,太过被动,也要设法引他们出来才是。”   悠远闻听顿时来了兴趣,凑上前来细听。   展眉附耳与他说了良久,悠远面现兴奋之色,夜过三更,二人才帐安寝。   次日清晨,众人用罢早饭,悠远便遣小厮回景德镇,将李贵所带之人底细一一详查清楚。   自己带着蒋镖头,去了离此一日路程的浮梁镇。   展眉则自带着银月玉镜,自去镇上闲逛。去了绸缎庄,首饰行,每人制了几身新衣。   回来的路上被人冲撞了车马,玉镜怒气冲冲与人大吵了一架,引得街上的闲人纷纷围过来观看。展眉在车内再三喝止,玉镜方才悻悻上车离去。   至晚上掌灯时分,悠远与蒋镖头骑马,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进了房门。   只见小厮从马车上扶下一名女子,轻纱覆面,直接进入房中不见。   银月与玉镜隔门看见,饶是玉镜心情沉重,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借着送茶送饭,几次三番向那女子房中打量。   次日清早,蒋镖头带那女子乘上马车,赶至天香楼。   那天香楼的老鸨子上次见他出手阔绰,忙不迭的上前来奉承。   蒋镖头将老鸨子拉进一间内室,与她絮絮不休半晌,才走出房门。只见那老鸨子满脸兴奋之色,脸上堆满殷勤笑意,一递一声的赶着不停唤蒋大爷,直将蒋镖头送出一条街,才返身回至天香楼中。   至中午时分,满城中便皆知,色艺双绝的玉倌姑娘现已栖身天香楼。一位有钱的大爷为了捧场,连包十晚场子,买玉倌姑娘每晚献舞,凡是愿意前去观看的,所有花费全免,只为博玉倌姑娘一笑。   此消息一出,全城轰动,天香楼前挤的水榭不通,多少人等在楼外,只为一观玉倌姑娘芳容。   蒋镖头与悠远每日皆在天香楼雅座中,暗暗留心查看,更有镖师在楼外四处观望探视。   如是连过了五晚,不仅合城皆知,连附近几个县镇,也皆有人赶来捧场助兴。   悠远每日在天香楼逗留,展眉自在房中等候,前两日小厮回来回复,与李贵交好的江永,与李贵一同长大,现两家仍是邻居,李贵不在家,多得江永母亲就近照顾,想来是无甚不妥。其余几人,都是江永所带,一时片刻也查不全。   展眉心内发烦,又见悠远日日吃醉回房,这日吃过晚饭,又心急不待自己说话,便急急赶着去天香楼听玉倌唱曲。   展眉脸色阴沉,坐在房中一言不发。玉镜怯怯走进房中,见展眉满脸怒气,犹豫在三,开口说道:“别为了我之事,让你和大少爷怄气。不如唤小厮,去将大少爷唤回来吧。”   展眉沉着脸嗯了一声,玉镜忙出门打发小厮去天香楼寻找悠远。片刻后那小厮满面惶恐跑回来,回复道:“大少爷正在吃酒,叫我滚回来,不许打扰。”   展眉闻听,本就气恼在先,如今听完小厮说话,将手中茶杯狠狠掷向地面,砸的粉碎。   那小厮吓的不敢抬头,连连磕头认错。银月忙上前将他打发下去,自将地上碎片拾起,轻声劝道:“大少爷也是为了查访那起贼人,怎会真留恋那烟花之地。他素日是怎样待您,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动怒。”   展眉怒哼道:“男人皆是贪新忘旧。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银月见展眉今日怒气非小,全不似平日从容淡定。当下不敢出声,悄悄退出房去,与玉镜面面相觑,不敢言声。   展眉在房中越思越气,实在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扬声喝道:“银月,玉镜,取衣裳来,随我出去。”   银月二人忙进房,伺候展眉换了衣裳,展眉也不答话,吩咐小厮套上车马,向天香楼驶去。   银月坐在车上,张口结舌,说道:“您不是要去天香楼吧。此事万万不可,若传出去,您还有何颜面见人。”   玉镜也欲张口在劝,展眉厉声道:“你们若怕颜面有损,就此下车,我一个人自去。”   二人不敢在劝,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及至到了天香楼,小厮在前分开众人,展眉大踏步走上二楼,见场地中央,玉倌正在起舞,一众人围着不断叫好拍手。雅座中悠远正手持酒杯,醉眼迷离的看着场中的玉倌。   展眉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心口,跺了跺脚,向悠远走去。   老鸨子正立在悠远席旁伺候,见一女子带着两个丫头,气冲冲的走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迎上前去喊道:“这是天香楼,从来也没见女人来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快出去出去。”   展眉脸色铁青,也不答话,伸手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她脸上。   那老鸨子不防,一个趔趄倒在一旁,口中尖声叫道:“你敢打我,你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我是谁!”   展眉侧首不加理会,径直走到悠远席前。   悠远见展眉前来,顿时一呆,愣愣道:“你怎么来了?”   楼上众人见突生此变,皆都无心观赏跳舞,纷纷指着二人议论纷纷。   展眉稳了稳心绪,正色道:“夫君每日沉迷酒色,妾身实不能坐视不理。还望夫君有所收敛,随妾身离去。”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之声,只听有人取笑道:“原来这位大爷,家中有如此悍妻,居然都寻到这里来了!”   另一人笑道:“想必平时便有这季常之癖,否则一个妇道人家,怎敢出言放肆!”   另有几人发出淫邪笑声,悄悄说道:“他老婆也个大美人,这小子倒是蛮有艳福的。”   悠远闻听众人言辞,当即怒色上脸。   第七十七章 一刀毙命   悠远闻听众人言辞,当即怒色上脸。   脸色一沉,开口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当众抛头露面,可知羞耻?”   展眉闻言一楞,她自与悠远相处,从未听过如此重话,如今被他当众喝斥,面色一变,颤声道:“你居然如此对我。我虽不遵妇德,你留恋烟花之地,难道就是君子所为,我真是错看你了,你与寻常好色之徒,又有何分别!”   众人闻听,又是爆出一阵哄然大笑。悠远面色铁青,大喝道:“你太过放肆了。你给我滚,明日我便写下休书,你再去寻那正人君子另嫁吧。”   展眉闻他此言,直如五雷轰顶般巨震,心中一痛,眼中泪水簌簌滚落,指着悠远哽咽道:“你,你好狠的心,便当我从未看清过你,我现在就走,不需等到明天。”   人群中哄笑之声四起,有人调笑道:“小娘子切莫伤心,不如随了我去吧。我必好好疼你悠远更怒,喝道:“还不走,出丑的还嫌不够!”   展眉心中痛极,以手掩面,泪眼模糊,只想快些逃离此地,跌跌撞撞的向门外奔去,银月与玉镜大惊,连忙向外追去,哪里还有展眉身影两人相顾大急,连声催着小厮同自己四处寻找。   展眉满面泪痕,耳中不断回响着悠远那绝情的话语,也不分辨道路,只一味向前狂奔。   心中不断叫着,我错了,我错了,男子皆薄幸,我这一片真情,竟都是错付了!   展眉伤心欲绝,竟未察觉,自己身后一条黑影,正远远的跟着自己。   展眉脚步踉跄,昏昏沉沉的只顾向前走,不知行了多远,耳边传来更鼓的声响。展眉悚然一惊,抬头见自己已经走进一条背巷之中,两边皆是高高院墙,漆黑一片,四周死一般寂静。   展眉心内打了个突,这才发觉自己孤身一人,处境极其危险,正欲回身,只听巷内已经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展眉双手紧紧抓住胸口,背靠在高墙上,咬紧下唇,凝神向脚步声望去。只是巷中黑暗,无法辨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展眉心中只盼望是路人,或是悠远前来找寻自己。   那身影越来越近,在她十步外停住,展眉仔细望去,见是一个浑身黑衣,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的黑衣人,展眉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是你!”   那黑衣人口中发出怪笑,低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须怨不得我!”   展眉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中后悔不已。   那黑衣人见她惊怕,也不答话,抬手一挥,一枚袖箭急射展眉胸口,展眉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阵剧痛,啊的一声,应声倒地。   黑衣人见展眉倒地,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只是停步不前,又等了片刻,见展眉倒地不动,方上前将展眉身子翻过,见那袖箭不偏不倚,插在展眉胸口,一缕鲜血流出。   黑衣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探手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狠狠向展眉心口扎落,噗的一声,刀尖入肉,展眉仍是连哼都未哼一声,黑衣人探探展眉鼻息,已是气绝身亡,终于露出大喜之色,口中狂笑连连。   伸手将匕首拔出,那刀尖点点鲜血滴下,黑衣人微一沉吟,伸手将展眉染血的外衫剥下,正待将展眉头颅斩下,巷口处已传来脚步声,又有光线照出,几个人手持灯笼,已经步入巷中。   黑衣人面色一变,啐了一声,裹起衣衫,嗖的一声,跃上高墙,伏在墙头黑暗处。   那几个人已打着灯笼,走进巷中。当先两人,正是银月玉镜。灯火照处,正见展眉尸身倒在地上,银月啊的一声尖叫,手中灯笼噗的一声坠地,嘭的一声燃起一串火光。   借着火光映衬,后面的小厮也俱已看到。   银月手脚并用,爬到展眉身旁,见展眉气息皆无,胸口鲜血直流,连惊带骇,身子一摇,便晕倒了过去。   玉镜上前抱起展眉尸身,不敢相信的一遍遍探视展眉鼻息,连连摇晃着展眉尸身,放声尖叫。   几个小厮吓的手足俱软,一人提着灯笼,飞快的跑去寻找悠远,其余几人呆呆的站立在旁,只看着玉镜放声痛哭。银月也悠悠转醒,楞了片刻,随即俯身痛哭,哭声之凄惨,令人不忍听闻。   那黑衣人在墙头暗暗观看,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轻轻跃入墙内,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夜色中。   那黑衣人穿过几道高墙,只在暗巷中行走,不时伏下身子回望,一路反复数次,方确信身后无人跟踪,方在一处角落中,将身上黑衣剥掉,换成一副寻常打扮,大摇大摆的走上正路,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小小寺庙门前。   这寺庙确是极小,共有七八间房屋,只有四五个和尚在此修行。   黑衣人敲了敲门,三轻四重,里面马上传来脚步声,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探出头来。   见是黑衣人,脸上露出探寻之色。   黑衣人点点头,那僧人马上脸现大喜之色,黑衣人从门缝中钻进,那僧人马上将门闭紧,插上门栓。   二人脸上都露出轻松之色,向佛堂内走去。   只见佛堂内另有五六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赌钱,见黑衣人进来,全都站起身来。   黑衣人将手中血衣向桌上一抛,嘿嘿笑道:“得手了!”   那几个人闻言大喜,纷纷上前道:“还是姜头儿有本事。”   另一人打量着血衣,喜道:“这下银子可到手了,上次未成,如今加到一万两,都咱们吃用一阵子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各各喜不自胜。   黑衣人面带得意之色,说道:“且去看看那几个废物,如今既得手了,留着他们也是累赘。趁早打发了要紧。”   另外几人奸笑了几声,那僧人点起灯笼,众人跟在他身后,向佛堂后的禅房走去。   整个院落里黑洞洞的,几人停在一处禅房门口,黑衣人推开房门,手持灯笼的僧人先行进去,将房中灯火点亮。   几人随后步入房门,一间不大的禅房内,横七竖八的绑着十几个人,李贵脸色灰败,嘴中塞着布条,见几人进来,抬头怒视不已。   黑衣人蹲下身子,将李贵口中布条取出,李贵呸的一声,啐了那黑衣人一口唾沫。   那僧人见状大怒,上前踢打道:“死到临头,还要装英雄。你乖乖的,大爷等下赏你个痛快。惹恼了我,活剐了你。”   李贵声音嘶哑道:“你若敢动手,还需等到今天。等我家主子到了,必要你的狗命。”   那黑衣人哈哈哈哈发出一阵狂笑,说道:“你还做梦呢,你家主子刚被老子给杀了,下一个就是你!”   李贵脸色一变,嘶声道:“你胡说。我家奶奶心思缜密,手眼通天,会被你所害!”   黑衣人负手得意道:“若是寻常,那小娘们儿防范森严,我还真不能得手。只是她今晚与你家少爷争吵,大怒之下负气离府,却不知我跟随在后,一刀便被我结果了!”   李贵闻言一楞,随即冷笑道:“听你这话就更是不实了。我家少爷素来爱重少奶奶,怎会无故争吵。况且你也是见识过她的心智手段的,怎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事。”   黑衣人闻言一楞,面上现出迟疑之色,听李贵之言,他也觉的今日得手实在太过容易。但是那刀尖入肉之感,他杀人无数,自是不会判断错误。   黑衣人面上阴晴不定,哼的一声,不在理会李贵,转头对那僧人吩咐道:“你出去看看,外面可有不妥。”   那僧人点点头,向房门外走去。   黑衣人狠狠的瞧着李贵等人,沉吟了半响,说道:“杀了林府的大少奶奶,官府必要严查。等下老二回来,一把火将这寺庙烧了,一了百了。咱们拿了银子,走人。”   几个人点点头,眼睛瞪着李贵等人,一时众人皆默不作声,只等那僧人回房。   过了足足半盏茶时分,还不见那僧人回来,其中一人不耐烦道:“这直娘贼,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看看。”   黑衣人面色阴沉,摇头道:“不必等他了,出去寻找火油,放火!”   几个人互相看看,面有犹豫之色,黑衣人怒道:“还看什么,快去!”   几个人连忙奔出去,过了片刻,便见佛堂处一片红光,点点火头窜起。   黑衣人见火起,方放下心来,看着李贵等人嘿嘿冷笑道:“诸位对不住了,下次投胎,可要看准些。”   说罢袍袖一拂,转身向房外走去。   刚出房门,便见那几个手下,手中拿着火把,呆呆站在院落中。   黑衣人皱眉怒道:“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点火!”   那几个人人神情古怪,只望着黑衣人,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黑衣人心中一惊,也不及多问,转身便向院墙奔去。   两三步便来到院墙之下,黑衣人心中大喜,只要奔上院墙,便是有埋伏,自己也不怕了,凭自己武艺,必能平安逃出。   第七十八章 死去活来   正当他手攀附到墙上,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我若是你,必不会越墙,外面官府预备了一队弓箭手,就算你肋生双翼,也难逃一死。”   说话声音娇柔婉转,听到黑衣人耳中,却宛如一声惊雷般,震的他身躯一颤,霍的转过身来,如见鬼般盯着眼前的女子。   只见满院灯火通明,数十人持着火把,站在院落中,手中钢刀闪亮。   当先一名女子,手持灯笼,火光映照下,容颜清丽,正是韩展眉!   黑衣人指着展眉,颤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   展眉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已经死在你刀下了,是吗?”   黑衣人只觉喉咙干涩,费力的咽了口吐沫,涩声说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展眉将灯笼向自己脸上一拂,咯咯笑道:“我便是冤鬼,向你索命来!”   黑衣人初见展眉,心内是在太过震惊,听展眉娇笑出声,方笃定她在戏弄自己,脸色阴沉咒骂道:“妖女,竟又上了你的当,我认栽!只是我分明刺入你胸口,绝无差错,我要死,也不愿做个糊涂鬼。”   展眉将笑容一敛,冷声道:“你下手太过狠毒,若不是事先防备,恐怕真要命丧你手。不过你将来也没机会在害人,便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从银月手中取过一大块牛肉,上面鲜血淋漓,抛到黑衣人面前说道:“你这当上的不冤。这场局我来此地后第三天,便已布下。”   见黑衣人怒视自己,展眉微微侧首,笑说道:“你知我来到此地,总要伺机下手。我与其四处寻你,不如引你上钩。我买了玉倌过来,声势闹的如此大,为的就是引你出来。”   黑衣人怒道:“我早就去探查过,你怎不一早将我捉住!”   展眉淡淡道:“我捉你又有何用,我要救的是李贵诸人。你一现身,悠远便已告诉我。我故意多等你几天,便是要麻痹你。今日我与悠远约好,故意争吵后独自行走,只有让你认为已将我杀死,才会露出你隐匿之地。果不其然,你前脚逃逸,蒋镖头已在后面暗暗追踪。”   说着展眉打量了四周一眼,笑道:“若不是你将我们引来,这藏身之所,还真是难找的很。”   黑衣人怒极,喝道:“你这妖妇,狡诈至极。我那一镖一刀,便是这牛肉也刺穿了,你还有什么把戏没说。”   展眉闻听,抿嘴一笑说道:“你不提我都忘记了。我让铁匠赶制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说着又从衣内拽出一副柔软的丝网,扬手笑道:“这是用熟铜丝混合白银所制,我临行前穿在衣服内,便是为防不测。此物柔软轻便,刀箭利刃,皆不能破。也算是给你长长见识。”   黑衣人肚皮几乎气破,指天划地的对着展眉破口大骂。   展眉自不去理他,吩咐众人将几个贼人绑了,自与悠远进入禅房中,将李贵等解绑。   李贵等人被捆绑了数日,手脚俱已僵死,深深勒出数道青紫痕迹。幸而是布条柔软,若是绳索等物,只怕现在早已坏死。   玉镜双目含泪,不停为李贵揉。搓双手双脚。展眉温颜道:“李贵,可委屈你了。”   李贵手脚皆不能动,只以头点地道:“只怪奴才不中用,错信了人。反累了您甘冒大险,来救奴才。您若真有不测,奴才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展眉见他一脸痛楚之色,声音沙哑干涩,脸色灰败,知他这几日未少吃苦。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在开口。   自去查看别人。官府又在隔壁禅房内,将几个和尚也救了出来。那几个和尚连念阿弥陀佛,想是从未经过此等阵仗,受惊匪浅。   当夜便将几个贼人收入官府大牢。展眉见人数众多,李贵等又都不宜挪动,当夜便在寺庙禅房内歇息。   次日清晨,又给寺庙内捐了香火,与那几个和尚相商,暂且便在此作为下处。   那几个和尚本就感激展眉救命之恩,又兼香火布施都充足,自是满口答应。   展眉便安下心来,在这庙中暂住。又请大夫来,每日上门为众人疗伤煎药。   过得五日,众人便尽都恢复大半,可以扶杖行走。   李贵刚能下地,便由玉镜扶着,前来给展眉磕头谢恩。   展眉与悠远忙上前扶起,又命玉镜在下首放了张椅子,扶李贵坐下。   李贵一味只是惶恐不安,只说在主子面前越了规矩,展眉笑着力阻数次,还是玉镜狠狠白了他一眼,方才满面通红,斜倚着凳边坐下。   展眉微笑问道:“你的伤势可全好了?”   李贵点点头,回道:“谢大少奶奶关怀,已全好了。多亏玉镜…”   话未说完,玉镜已经脸色大红,伸手在他臂上狠狠一扭。   李贵吃痛,只是不敢做声,望着玉镜傻笑。   展眉不禁扑哧一笑,说道:“你失踪的这些日子,玉镜可急坏了。没有一天不是双眼红肿的。”   玉镜闻言大急,嗔怪道:“少奶奶您…”   见李贵满脸柔情的看向自己,脸上一红,跺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展眉微微一笑,看向李贵问道:“你们几人,究竟是怎么如此轻易便被擒住,如今你既好了,便说来听听。”   李贵见问,忙将脸色一整,正色道:“都是奴才没用,识人不明。我们到了此地,一直隐蔽行踪。那黑衣人见过我样貌,便一直是江永前去天香楼打探消息。”   展眉点点头,凝神听李贵说下去。   李贵继续道:“那日他从天香楼回来,便带着那恶僧一起。说是有几人围攻他,多亏那和尚救了他。我们见是个僧人,又对江永有救命之恩。便与他来往起来。他自称是净慧,便在这庙中修行。”   展眉目光闪动,问道:“你没过来查查?”   李贵忙道:“我曾来此打听过,确是有此人,在此出家已多年。所以便不在疑心,谁想他竟是冒名顶替的。那日他来院中看望我们,偷偷下了迷药。我们全都被迷倒,醒来便被捆在这禅房中了。”   展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难怪回去的小厮查不到端倪,原来是在此地结识的。”   李贵连连点头,愧疚道:“都是奴才不中用,险些坏了您的大事。”   展眉摆摆手,笑道:“无妨,他现今人已在大牢,只怕秋后便要问斩,此事不要在提。你且下去歇着吧。”   李贵点点头,心中好生感激,站起身来,便见玉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伸手扶住他臂弯。展眉与悠远相视一笑,心中均想起二人新婚时情景,只觉无限温馨。   次日官府便贴下榜文,此几名江洋大盗,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秋后便要枭首示众。   悠远回来告知展眉,两人皆是一脸喜色,此心腹大患,终于除去,两人顿觉一身轻松。   又将养了两日,李贵等人伤势全好。众人便启程赶回林府。   一路之上,以与来时心情大不相同。展眉遮上面纱,将马车让给李贵乘坐,自骑马与悠远同辔共驰。   时值阳春三月,天气和暖。正是桃红柳绿、莺飞燕舞的之时,微风和煦,绿柳含烟。   满眼醉人春色。   展眉自来此处,未有过如此轻松惬意之时。一路与悠远纵马驰骋,谈古论今,诗词相和,心情甚是愉悦。   因一路贪看春景,众人行的极慢,这日便在景德镇外歇宿,准备明日一早,便进城回府。   在客栈安顿好下处,展眉与悠远正要出房用餐,见一个店伙急匆匆的跑上楼来,赔笑问道:“二位可是林府的大少爷,大少奶奶?”   悠远诧异道:“你怎知道?可是有事?”   那店伙赔笑道:“下面有人寻找二位,我让他在下面候着,不敢擅自搅扰您。”   悠远与展眉对视一眼,心中均感蹊跷,打发那店伙先行下去,二人也随后下楼。   见府内的刑管事,正满面焦急的站在柜旁,向楼上不停张望。   展眉与悠远疾步走下楼梯,展眉扬声道:“刑管事,你怎么来了?”   那刑管事一见展眉与悠远,顿时疾步跑上前来,满脸焦急愁苦之色。开口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总算找到您们了。奴才打发人去姚家岭,回说你们已经动身了。奴才在这路上来回寻索,已有两日了。若今日在找不到,奴才怕是要去上吊了。”   他一开口,便啰嗦了这许多,听的展眉暗暗皱眉。   果然悠远喝道:“你捡重要的说,这么急寻我们,出了什么事了?”   那刑管事咧着嘴,哭丧着脸道:“老太太被人下毒了。”   展眉与悠远闻言同时大惊,悠远疾步上前,摇晃着刑管事,厉声道:“你说清楚些,老太太怎么了?”   刑管事咽了口唾沫,苦着脸道:“三日前,老太太所吃的参汤里,被人下了剧毒,可了不得,死了人了,死了人了!”   悠远一听,只觉一个霹雳打在头上,也未必有此震惊,脸色苍白,踉跄向后退了数步   第七十九章 林府惊变   展眉闻听心中也是一惊,抬头看向邢管事,见他一副寻常打扮,上前扶住悠远,柔声道:“别慌,他并未穿孝,想必不是老太太有事。”   悠远抬目望去,果然如此,心中才稍稍放宽。脸上仍是一片惶急之色。   展眉看向邢管事,沉声喝道:“你说清楚些,慌慌张张的!到底是谁死了?”   邢管事慌忙一躬身,说道:“都是奴才糊涂,说话也不清楚,越了规矩,竟然对老太太犯了忌讳!…”   悠远不待他说完,喝道:“快说是谁出事了!”   邢管事打了个哆嗉,慌忙道:“老太太平安无恙,是双喜,老太太的贴身大丫头双喜,吃了死了。”   悠远闻言,长吁出一口气,满面惊慌之色消散,只怒目瞪视着邢管事。   邢管事被看的心中发毛,不自在的向后挪了挪身子。   展眉心中一宽,随即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细细讲清楚,不许啰嗦。”   邢管事点了点头,三人来至桌边坐定。   邢管事开口道:“您不在府中,家常事务就由冯婆子打点。二少奶奶说她不仔细,每日亲熬了参汤给老太太送去。可巧前几日老太太咳疾发作,嫌那参汤太补,火气太大。便赏了双喜。谁成想双喜喝了之后,立刻七窍流血便死了。”   展眉听至此处,抬头问道:“那参汤可是二少奶奶亲自端去的?”   邢管事点点头,继续说道:“可不是,天天的亲自服侍,殷勤的很。如今出了这事情,老太太大怒,将二少奶奶关在祠堂里。本是要报官的,老太太说家丑不可外扬,让我来寻您和大少爷回去,一同请家法处置。”   展眉听罢,只觉此事大有蹊跷,李星儿趁自己不在府中,前去邀宠必是有的。若是下毒害死老太太,那是绝对不会!想来又是被人嫁祸。   自己不在府中,那人单挑这个时候动手,必定是另有缘故。   展眉心中几番猜测,均猜不透,何以会将自己放过,而先将李星儿陷害。眼下只得先回府中,许会查明事情真相。   思虑已定,展眉向悠远说道:“府中出了如此大事,老太太的安危不能不顾,咱们即刻收拾东西,回府才是上策。”   悠远也是如此想,二人急忙打发小厮收拾行李,通知众人下楼,即刻动身。   不过片刻,便已收拾完毕,一行人离开客栈,径自向城中走去。   其时天色已晚,城门即将关闭,邢管事赔笑上前,又送上几锭银子,那守城的小兵,方放众人进了城。   一路上众人皆都无话,心中均知此事非同小可,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离林府越是接近,展眉心中越是不安,她隐觉着一股危险临近,却又不知出在何处。她只知道,自己离事情的真相已是越来越接近了。   车马在正门处停住,早有小厮们迎上前来,人人脸色沉重,不敢则声,只将行李车马接下,悠远自携着展眉,向内堂走去。   进了二门,便见冯婆子得到消息,引着一大群丫头管家娘子,迎了上来。来不及客套,只急急的便往林老夫人上房处走去。   展眉拉着冯婆子,落在众人后面,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些什么?”   冯婆子抬眼望望众人,轻声道:“双喜死了。老太太动了大怒,找人验了参汤,说是鹤顶红。等你们回来,便要休了她出府。”   展眉听说鹤顶红,心中突的一沉,想起在韩家庄捉住那黑衣人时,曾提起过不仅雇他买凶杀人,还有那鹤顶红之事。难道李星儿真因一时气愤不满,而行出如此糊涂事?   心中发沉,追问道:“可知确是她所为?”   冯婆子摇头道:“这个可不知,只是她在祠堂内,口口声声喊冤。老太太只是不见,连二少爷也不许探看。”   说话间已到了林老夫人房门前,展眉无法在问,只得打发冯婆子先下去,自与悠远进入房门。   见上房内点灯火通明,林老夫人呆呆的坐在上首椅子上,满面憔悴之色,只几天间,便似老了十几岁。平日的精明威严之色,荡然无存。   展眉心中一酸,忙与悠远上前跪倒见礼。   林老夫人抬起头,见是他二人,目光中闪过一丝安慰,随即双目一闭,两行泪水缓缓滴落。   展眉心中大颤,从未见林老夫人如此伤心动容,想来双喜与她日夜相伴,名为主仆,实则情如母女。   展眉心中酸楚,欲要上前相劝,林老夫人已睁开双眼,沉声道:“家中的事情,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   展眉不敢则声,点了点头。   林老夫人长叹道:“家门不幸,竟出此罔顾人伦之丑事。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已经命笑远写下休书,明日便将她休出府去。”   展眉抬头轻声问道:“她自己可认罪了?”   林老夫人冷笑道:“她怎会认罪!若是认罪,便是谋害亲长,岂能休出了事。我只当她心胸狭隘,骄横无状些,没想到,竟纵了只饿狼在身边。”   提到李星儿,林老夫人神色变的憎恶无比,口中更是恨声连连。   展眉低头不敢在问。   林老夫人脸上重现哀容,又悲声道:“若不是那日我咳嗽发作,现今躺在灵堂之中的便是我。可惜了双喜这丫头,从小伺候我,却落的如此下场。”   展眉轻声劝道:“双喜伺候您最是尽心,她便知道那参汤中有剧毒,为了您,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娘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重身子,若是哀伤太过,反让双喜在天之灵,也不能安生。”   林老夫人心中着实甚是悲伤,闻展眉之言,缓缓点头,开口道:“我已吩咐下去,收双喜做我的干女儿,按主子规制治丧,葬入林家祖坟。”   展眉点点头,说道:“双喜妹子能得如此恩典,必能瞑目了。”   林老夫人擦了擦泪,开口道:“你们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我约了族中长辈,明日入祠堂家法行事。你们明早在过来商议。”   展眉与悠远复又磕头,悠远又上前躬身劝勉开解,见林老夫人脸色稍霁,方与展眉回房中歇息。   展眉心中沉重,只觉心中如乱麻般,只是没有头绪。   悠远见展眉面色苍白,眉心暗蹙,拉过展眉开解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她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展眉勉强一笑,开口道:“我并非是为李星儿担忧,我只是觉的不妙,仿佛便要大祸临头了。”   悠远微微一笑,将展眉揽在坏中,温言道:“想是你最近惨事见的太多了。心绪也不宁起来,她自作孽,与咱们何干?便是有祸事,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展眉靠在悠远肩上,只觉身子疲累至极,开口道:“许是你说的对。我最近总觉的神乏力疲,甚是渴睡。心神难免有些不安。”   悠远听说,忙抬起展眉面庞,细细打量道:“若然是苍白的很,定是这些日子忧思太过,我也太粗心了。我现在抱你去安寝,不许你在胡思乱想。”   展眉微微一笑,点头不语,任由悠远将其抱起,宽去衣袍,在帐中安寝。   次日清早,展眉熟睡一晚,只觉胸中郁闷之气减了大半,心情也开朗许多。   银月与玉镜服侍着展眉梳洗完毕,端上早饭。一碗金丝八宝粥,还有几样精致小菜。   其中有一味翡翠玉竹,乃是选鲜嫩的青瓜与竹笋腌制而成,酸脆爽口,展眉不由胃口大开,就着那小菜,又喝了半碗粥,方才要茶漱口。   收拾完毕,已有丫头来通报,族中长老已经到齐,都在议事厅内坐着。   展眉忙带着银月二人,匆匆向议事厅赶去。   进了议事厅,只见地上十二把太师椅上,左侧坐着林族中的长老,悠远与笑远等三兄弟在旁站立伺候。   右侧则是李星儿父兄,满面焦急恼怒之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展眉刚与族中长老见礼毕,林老夫人已从厅后行出,坐在左侧上首边上。   展眉忙走到林老夫人身后侍立。   林老夫人脸色沉重,沉声道:“今日邀请诸位来,是请诸位做个见证。李星儿忤逆不孝,有失妇德,七出之条,条条俱犯!笑远已写下休书,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我林家之人。”   几个族中长老点点头,伸手拿起休书,细细观看一翻,脸色皆十分难看。   李星儿之兄李良站起身来,满面愤愤之色,说道:“我妹妹现在何处,总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她为你们林家育有子嗣,纵有过失,也应从轻发落。如今说休便休,让我李家以后有何面目见人。”   林老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教养的好女儿,我未找你们算账,你们反倒叫起冤来。把这休书,拿去好好看看!”   李良满面狐疑之色,接过休书,与他父亲凑在一起,仔细看了起来。   二人越看越是心惊,脸色发白,神色中惊惶不定。   李星儿父亲看罢,将休书向地上一掷,怒道:“不可能,定是你们冤枉于她。我要见见星儿,听她亲口说。”   第八十章 真相大白   林老夫人闻他听李父之言,冷冷一笑道:“我林家岂会仗势欺人,我的丫头双喜,灵堂就设在隔壁!你先问问你的好女儿吧。”   说罢喝道:“去,将她带来!”   地上早有两个丫头应声而去,不多时,李星儿与两个丫头,便走进厅内。   李星儿脸容虽憔悴,目中却尽是怨毒之色。   李父疾步上前,正欲开口询问,李星儿目光已落在展眉身上,登时神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展眉身前,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展眉脸上。   她冲的实在太快,厅上诸位长辈及她父兄都在,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众人皆未防备,展眉虽侧头躲过,也被她划破嘴角,鲜血滴落下来。   林老夫人大怒,拍案喝道:“到了如今地步,你还敢放肆!”   李星儿仰头发出一阵尖笑,开口道:“倒如此地步,我还怕你做甚。你一向偏袒这个贱人,我为你林家育有子嗣,你仍然如此对我。我早就恨绝了你!”   李父大急,上前大喝道:“你疯了。胡说些什么!”   李星儿狂笑一收,眼中盈。满泪水,看向李父说道:“女儿也不想这样,只是,他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心中怎能不恨!”   林老夫人怒道:“你自是亲耳听见了,你的宝贝女儿说些什么!”   李父嗐声大急,不住向李星儿递眼色。   李星儿含泪冷笑道:“爹爹也不用着急,休出便休出,这样的窝囊气,我也受够了!”   说罢指着展眉厉声喝道:“贱人,你故意离府,原就是为了冤枉于我,你心肠如此歹毒,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银月早上前为展眉擦拭,展眉摆摆手,淡淡道:“是不是有人害你,你心中自知。”   李星儿眼中恨不能喷出火来,恨声说道:“你还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来。这府里现就是你当家,你巴不得老太太过世,你就能独掌大权,独吞这林家的家产!可惜老天有眼,只让双喜做了替死鬼。你就不怕她来找你索命吗?”   展眉摇首道:“我自问从未做过害人之事,自然问心无愧”   李星儿近前一步,众人都暗自提防。   李星儿瞧瞧众人,冷哼一声,指着展眉喝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敢对天发誓!”   展眉目光冷冷的瞧着李星儿,开口道:“我自然敢,你可敢与我一同发誓,平生从未行过害人之事!”   展眉目光炯炯,紧紧盯住李星儿双眼。   李星儿心内一突,脸上浮起一丝犹豫之色。   展眉见她犹豫,冷冷道:“怎么,可是想起坠儿了!”   厅上众人闻听,都冷冷的看着李星儿,面带不屑之色。李星儿打骂苛待下人,阖府皆知。   李星儿见众人面上神情,心中恨极展眉,口中一声尖叫,直向展眉扑去,叫骂道:“你这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我拼出这条性命,也要拉下你陪葬!”   早有四五个婆子上前,将她拉住,李父在旁连声喝阻,李星儿只是不听,发疯般的只向展眉扑去,脸上神色狰狞可怖,口中如野兽般嘶吼不停。   众人见了无不胆战心惊,展眉退后一步,望着李星儿,心中也自惊怕不已。   几个婆子拉扯不住,眼看便要被李星儿挣脱,林老夫人大怒,喝道:“成何体统,还不来人。”   这才上来几个小厮,连拉带拖,强行将李星儿拽至房门处。   李星儿死死扳住房门,向展眉遥遥嘶叫道:“贱人,贱妇,你只管躲在众人后面,你敢和我当面对质吗,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一小厮无法,只得在李星儿手腕处重重一击,李星儿吃痛,手上一松,众人方才将李星儿拖出门外,隔了许久,还能隐约听到她叫骂之声。   林老夫人冷哼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吗?如今死了人,我也不欲将家丑外扬。念在她是敏行的亲娘,我不会报官。你们且将她带回家中吧。”   李父脸色铁青,心中大骂李星儿胡闹,闻林老夫人之言,心中一惊,如闹到官府,只怕李星儿性命不保。只得勉强拱手道:“是我教女不严,只是她如今神智不清,恐不能上路。我且回家打点一番,明日在来!”   说罢一拱手,也不等林老夫人回话,带着李,匆匆出门。   林老夫人冷着脸看他二人离去,回头吩咐道:“将她关进柴房,小心守着,别闹出事来。”   又与在坐的族中长辈敷衍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众人也纷纷告辞,悠远三兄弟忙起身相送。   展眉自与银月二人回房,银月见展眉嘴角乌青,又打来清水,为展眉清理伤口。   玉镜恨道:“她想是疯了,老太太面前也敢动手!就这么休了她,当真是便宜了她。要我说,该好好的抽她一顿鞭子,在送去官府治罪!”   展眉神色不动,任凭银月为她轻敷上药膏,冷道:“以她的性子,休出门去只怕生不如死。你且别气,今夜,我还要去送送她呢。”   银月停手疑惑道:“你要去送她,人多她尚且敢如此,这夜里,不更加危险。她如今已成这样,您就别和她计较了。”   展眉冷冷的摇摇头,说道:“她已是没了牙的老虎,我还怕她做甚。况且我也不是前去寻仇,我还有许多事想不明白,她现如今,应会吐露些实话了。”   银月与玉镜对望一眼,知展眉决定的事情,绝无更改。只得闭口不在相劝。   至用过晚饭,展眉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完毕,便带着银月与玉镜,向柴房走去。   柴房外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站在门两边,见展眉过来,忙上前躬身请安。   展眉摆摆手,问道:‘“可还有吵闹过?”   两个小厮回道:“大哭了一阵,现在安静了。”   展眉点点头,吩咐道:“老太太还有话要问他,你们二人站远些守着。”   那两个小厮忙点头答应不迭,看着展眉开门进去,将门带上,方走至十数步外候着。   柴房中漆黑一片,想是怕她纵火,并未有蜡烛。   展眉将带来的灯笼点亮,挂在高处。   见李星儿双手被缚,趴卧在地上,面孔朝下。看不出神情,直待灯笼亮起,李星儿一惊,抬头见是展眉进来,脸上现出一片恨色,恶狠狠瞪视着展眉。   展眉任凭她打量,银月打量四处,总无可坐之处,只得将锦帕取出,铺在木柴上,扶展眉坐下。   展眉淡淡道:“扶她起来,让她也坐下说话。”   银月闻听微一犹豫,上前与玉镜,将李星儿从地上扶起。   李星儿大哭大闹了一天,也实在是没有力气,竟也没有挣扎,顺从的任凭两人扶起,也坐在木柴之上。   喉咙沙哑道:“不用你来假好心。”   展眉淡淡一笑,说道:“你落到如此地步,尚且还是善恶不分。我何必对你在做假!”   说罢吩咐道:“将绳索解开。”   玉镜急道:“大少奶奶,她,万一伤了您!”   展眉说道:“不需多言,解开绳索,你二人出去吧。”   玉镜咬紧下唇,不敢在劝,目光望向银月。   银月瞧展眉神情,似微有不耐之色,只得上前,将李星儿双手绳索解开。   两人又互望了一眼,银月说道:“我们就在门外等候,您一叫,我们立刻就进来。”   展眉只摆摆手,并不答话。   二人才开门走了出去。   李星儿冷笑道:“你的胆子倒不小,不怕我趁此没人,取你性命。”   展眉闻言一笑,说道:“你若真取了我的性命,只怕你的冤屈,就没人能替你解开了。”   李星儿闻言一楞,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展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至今还不明白,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另有他人。   第八十一章 谁是真凶   李星儿听展眉相询,嗤的冷笑一声,说道:“我现在倒巴不得是我做的,要了你这贱人的性命,也免的你来害我!”   展眉凝神瞧向李星儿,见她满面愤恨之色,怒视自己,丝毫不惧与自己目光对视,心下一沉,只怕是自己料错了,此事当真不是她所为。   展眉稳了稳心神,复又开口问道:“那此次老太太之事,你又有何说辞?”   李星儿怒道:“你又来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我已被休出府去,只怕此生都无相见之日,你还在我面前装这无辜的样子给谁看!”   展眉不在说话,目光凝视李星儿,李星儿也怒目回视展眉。   二人对视片刻,展眉垂下眼帘,在心中将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番。   李星儿见站么默不做声,冷笑道:“怎么,又在想什么法子害人?”   展眉目光一抬,冷声说道:“你可想过没有,若买凶杀我的不是你,凶手必定另有他人!”   李星儿冷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恨此人太蠢,没得手。”   展眉不理会她口中讥讽之意,沉声说道:“既有人害我,自然也会害你。让咱们两个互相猜疑,两败俱伤,他才可从中得利。”   李星儿闻言一楞,低头思忖一番,方醒悟道展眉话中之意,疑惑道:“老太太之事,真不是你所为?”   展眉目光直视李星儿,缓缓摇了摇头。   李星儿脸色一变,呆了半响方出声道:“我已经要离开了,这里一切已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展眉双眉微挑,说道:“糊涂!你走了,敏行还在府中!”   李星儿至此方神色大变,满脸怨恨之色早已不见,脸色苍白,眼中充满惊恐之色,双手握紧胸口衣裳,狠狠绞扭,颤声说道:“你,你说的,可,可是当真?”   话音未落,身子便软软的向后倒去,   展眉见她心急晕倒,急忙上前扶住,口中大喊道:“银月,玉镜!”   门外只是寂静无声,展眉只得将李星儿身子放倒在地,却见她面色铁青,双眼上翻,口中不断吐出白沫来。   展眉心中大惊,连连拍打她面颊,又用手按她人中穴。   李星儿浑身颤抖,一缕紫黑色的血从嘴角流出,展眉大骇,李星儿哪里是心急晕倒,分明是中了毒!   展眉欲要起身去唤人,李星儿双手紧紧拉住展眉衣袖,口。唇不停蠕动,眼中满是求恳之色。   展眉将耳朵靠近她嘴唇,只听她说道:“我真的没找人杀你,帮我,帮我照顾敏行!”   声音到后来,已是细不可闻,展眉见她脸色灰白,五官中缓缓流出鲜血,眼睛却仍死死盯住自己,不肯放手,心内甚是不忍,点头道:“你放心,我必找出凶手,护他周全。”   李星儿闻言,眼中闪过感激之色,双手一松,浑身一阵剧烈颤抖,面上神色极其痛苦,一股鲜血喷了出来,直溅满展眉双手,人便已气绝身亡。   展眉满手鲜血,看着李星儿那圆睁的双眼,心中只觉一片茫然。   这已经是第几次,看着人在自己眼前痛苦死去。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不对?虽然心中一直痛恨李星儿,但见她如此死去,非但没有一丝轻松,反而觉的凄凉与酸楚。   一阵风吹过,将灯笼吹的轻轻摇晃,李星儿那染血的面孔,更加凄惨可怖。   展眉心中无由的升起一丝恐惧之意,她见的惨事太多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却在这大宅内,每日与人生死较量。自己虽然胜了,可这胜利,却是在一条一条的人命之上。   展眉凝视着自己掌上的鲜血,这些人虽不是她所杀,却全都因为她而死!自己与那凶手,又有何分别展眉只觉心中一片冰凉,她站起身来,仓皇的环顾四周,丹桂,五儿,李星儿的面孔仿佛躲在黑暗中,正对她冷笑,指着她无声的叫道:你也是凶手,你的双手,也沾满了我们的鲜血!   展眉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入耳,竟是那样凄厉可怖,太静了,一切都太安静了,展眉心中大骇,急急向门外走去,她要逃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展眉跌跌撞撞的奔出门外,一阵夜风吹过,遍体冰凉,展眉神智一清,暮然发现,外间黑洞洞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展眉心中顿时一惊,银月与玉镜到哪里去了!那两个看守的小厮呢,便是有事,也不可能全部离去,何况自己在柴房中一丝声音都未听到。   展眉急急向前走去,正四处打量间,见前方一个人影匆匆闪过,展眉扬声道:“是谁,玉镜,是你吗?”   那人也不答话,身影一闪,便没入黑暗中。   展眉心觉不妥,不敢在向前追赶,正欲转身回去,忽听有细微的呻吟之声,隐约向是玉镜的声音。   展眉心中大急,向着声音走去,见墙根处,两个人躺在那里,身子蠕动,口中呻吟不断。   展眉听准是玉镜的声音,忙赶上前去,果然是银月与玉镜二人。   展眉不在犹豫,疾步跑到二人身边,见玉镜满面痛苦之色,正在地上挣扎蠕动,银月闭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展眉心中大骇,扶住玉镜,连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玉镜脸上一片痛楚,勉强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我和银月正在房门外等候。忽见那两个小厮倒在地上。我和银月上前刚要查看,只觉脑后一痛,醒来便在这里了。银月呢,银月呢?”   展眉心中一沉,看向银月,见她呼吸虽微弱,料想性命却无妨。   玉镜勉力从地上挣扎坐起,与展眉一同,轻拍银月面颊,银月却只是昏迷不醒。   展眉紧咬下唇,大声呼喊,周围却是一片寂静,悄无人声。   展眉心中发沉,说道:“这柴房位置太过偏僻,等闲无事,不会有人来。我为了探视李星儿,又将小厮们都支开了。你且在这里等候,我去叫人来。”   玉镜涩声说道:“这里太暗,我们又刚被人打晕,您一个人走,怕是不安全。”   展眉截道:“在等下去,只怕银月性命不保。只得冒险一试了。你自己小心。”   也不等玉镜回话,站起身来,向原路返回。   这柴房靠近后巷,在府中东北角的一个偏僻所在,四处皆无房舍,漆黑一片。且只有一条路,只有柴房内,隐隐透出些光亮。   展眉走的心急,险些被拌了一跤,展眉心中忖道:“没有灯笼,走的太慢,且也不安全。只得先返身回柴房内取灯笼。   展眉疾步奔回柴房,见房门大开,心急之下也记不得,是否是自己所开。   里面只有李星儿的尸体,在摇曳的烛光下,看起来更是可怖。   展眉咬咬牙,走进房门,也不去看李星儿,伸手将灯笼取了下来。   烛光映照,心中方放松下来,正欲出门,忽觉身后被猛的一推,一股大力涌来,一个不稳,正跌倒在李星儿身上,手中灯笼跌落在地上,蓬的一声,燃烧起来。   展眉心中大骇,双手在地上乱摸,手忙脚乱的从李星儿身上爬起来,只觉一件冰凉的东西,别自己摸在手里。   此时那火苗已燃起,逐渐烧到木柴之上,展眉心中又惊又怕,也顾不上查看手中之物,只不顾一切,上前扑打火苗。   忽听身后一声轻笑,展眉心中大惊,想起自己是被人推倒,定然是还有人在这房中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展眉霍的回身,却见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展眉只觉手中一阵刺痛,才发现,自己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想是自己刚才从地上爬起,摸到之物。   展眉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也顾不上身后大火,向房门外跑去。   刚奔出房门,便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在前面,回头见她,如见鬼般发力向前跑去,口中不断大叫:“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展眉听那声音,竟然是采青。   急忙向采青追去,口中叫道:“等等我,采青,是你吗?”   追的近了,那黑影一回头,赫然是采青,只是面上神色惊恐,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拼命的向前跑去,口中不断大呼救命。   展眉心中疑惑,正欲停下脚步,却见采青,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展眉疾步上前,刚要伸手扶起采青。   却见采青脸孔都扭曲变色,牙齿打颤,嘶声叫道:“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展眉正欲开口,忽见前方急匆匆奔来一群人,打着灯笼,向自己奔来。   展眉心中大喜,开口唤道:“快来,我在这里,三少奶奶受伤了。”   一群人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邢管事,见两人的情状,立时目瞪口呆,楞在那里。   展眉皱眉喝道:“你楞着做什么,快去找人救火,还有东墙根处,银月与玉镜在那里,去将她们抬出来!”   邢管事一动未动,满面惊恐之色,指着站么说道:“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第八十二章 幕后主使   展眉闻听邢管事之言,不由一愣,低头向自己身上瞧去,但见衣服袍袖上,还有自己双手,俱被鲜血所沾染。   展眉沉声喝道:“这是二少奶奶身上的血,你胡乱猜疑些什么,还不去救人!”   一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采青,听闻此言,忽然抬头大声叫道:“是她,便是她,杀了李星儿,还追出来要杀我!”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闻言一愣,展眉不可置信的看向采青,脚步向前一动。   采青立刻哀叫道:“不要杀我,快来救我啊!”   邢管事一挥手,几个小厮上前,将采青从地上扶起,采青只吓的浑身瑟瑟发抖。   展眉目光一寒,冷冷看向采青,说道:“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采青只躲在邢管事身后,一言不发。   邢管事皱眉道:“说不得委屈您,跟我们走一趟,去见见老太太,如此大事,小的不敢做主。”   展眉冷冷一笑,说道:“先将银月二人救回,我在同你前去。”   邢管事也不答话,只手一挥,两个小厮便向银月方向跑去。   展眉冷眼瞧着这一切,心却慢慢沉了下来,自己并未指明银月二人的具体位置,他怎会随手一挥,便丝毫不差!分明是事先已经安排好了。   片刻功夫,两个小厮将银月与玉镜二人带回,展眉瞧她二人无恙,心中稍安。   那邢管事一改那天客栈中啰嗦无能之态,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说道:“请吧,大少奶奶。”   展眉冷冷看他一眼,指着银月二人说道:“先将她二人送去救治。你急什么,这么多人,还怕我飞了不成!”   邢管事微一沉吟,正要开口,见采青头微侧,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邢管事立时摇首冷笑道“|大少奶奶您的手段,我们都是见识过的,还请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一切皆有老太太做主。”   展眉目光闪动,紧紧盯着采青,正欲开口,采青却以转过头去,当先向林老夫人房中走去。   展眉被众人围在当中,随着脚步前行,心却是沉入谷底。   至此才是真相大白了。这幕后之人,竟是自己一直未防范苏采青!   展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一直是别人掌中的猎物,辛苦挣扎自保到现在,终究还是枉费心机。   展眉心中百感交集,浑浑噩噩随着众人,走进林老夫人上房。   林老夫人已经安歇,被丫头请了出来,心中本有怒气,见展眉浑身是血,站在厅堂之中,不由一愣,问道:“这是又怎么了?”   邢管事上前一躬身,说道:“奴才今晚上夜,见柴房起火,带着人去扑救,正看到大少奶奶手持尖刀,在追杀三少奶奶。奴才上前将其拦住。因知此事非同小可,请老太太做主。”   林老夫人闻言大吃一惊,看向采青,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采青以恢复素日楚楚可怜之态,捂脸哭泣不已。   展眉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这女人,伪装的着实是天衣无缝。   林老夫人怒道:“哭什么,快说!”   采青方放下双手,浑身颤抖道:“大嫂让我今夜去柴房,说李星儿明日离府,妯娌一场,与我一起去送别。我去的早了些,刚到那里,便…”   说罢声音颤抖,看了展眉一眼,目光中无限恐惧。   林老夫人喝道:“快说!”   采青脸现恐惧之色,说道:“正看见大嫂拿着把尖刀,刺进她胸口。我害怕的叫出声来,被大嫂发现,便,便拿着刀向我冲来,我向外跑,她便一直在后追我,正遇着邢管事!我,我好害怕!”   林老夫人浑身一震,看向展眉,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展眉摇摇头,说道:“我确是去柴房中见过李星儿,但从未叫过采青,更未杀人!”   邢管事冷笑道:“李星儿以被休出,老太太早吩咐下去,严加看守,不许人进出。你将小厮们遣走,居心何在?”   展眉冷冷一笑,说道:“就凭你个奴才,还没资格审问我。”   说罢抬头向林老夫人说道:“我只是觉的李星儿投毒之事,大有蹊跷,所以想去问个明白。况且我要杀人,怎会带丫头前去。银月与玉镜,又被人击昏。”   展眉目光扫了眼采青,继续道:“李星儿确是死了,不过是中毒而亡。我岂先会下了毒,在去用刀砍杀。这明显是有人要陷害于我。”   林老夫人目光,只在展眉与采青脸上转来转去,面上神色惊疑不定。   采青掩面泣道:“我不敢诬赖大嫂。许是我瞧错了。”   说罢回身看着展眉,抽泣道:“我知道您一向对我格外照拂,我刚刚是太害怕了,以致失言。您一向性情宽和,虽一贯与她不和,李星儿今儿又冲撞了您,也必不至于就起了杀心,许是我误会了。您要我说什么,我照说就是。”   展眉目光一寒,采青之话,虽象是在为她辩解开脱,实际上,却是将今夜之事处处做实,更让人觉的,自己平素便是威逼于她。   果然林老夫人听完采青之言,面色更加阴沉,看向银月二人问道:“你二人又有何话要说?”   银月脑后剧痛,与玉镜正焦急不安,只是不敢插话,见林老夫人问向自己,慌忙向地上一跪,以头顿地说道:“大少奶奶绝没有杀人。我二人愿以性命担保,况且,我和玉镜确实被人打晕,这伤口还在,请老太太明鉴啊。”   邢管事闻言,冷笑道:“抬上来!”   只见两个小厮上前,将李星儿尸身抬至堂前。展眉抬目望去,心中突的一跳,那李星儿尸体,面色虽灰白,但中毒那青紫之色,却是消失不见。五官中所流鲜血,也尽皆消失。只胸口上一处伤口,鲜血溢出。   邢管事上前,指着李星儿尸身道:“奴才已经验过,是刀伤所致死,并未有中毒之相!”   说罢看了展眉一眼,目光中充满得意之色,从小厮手中接过一根木棒,说道:“这确实是在银月她二人身边寻到的,只是,银月脑后是棒伤,这玉镜,却是撞伤。想来是先用木棒将银月打晕,又自行撞晕自己的。”   展眉只觉心中一沉,这采青的心机,当真是狠毒无比,一丝破绽都没有。   展眉极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勉强稳定心神,说道:“我既要杀人,何必通知采青前去!我自悄悄动手,岂不更好。”   采青闻言脸色惨白,低声说道:“您原来是要我做替死鬼。我,我虽然出身低贱,但您从来没瞧不起过我,对我一直关爱。我原以为您是真心待我,却原来,是为了今日!”   众人闻言,脸上皆现出了然之色,看向展眉目光中,均多了几丝不屑之色。   展眉闻言,面色苍白,自己对采青格外照顾,阖府皆知,没想到连这,都是她悉心布下的迷局。   林老夫人面色阴晴不定,盯着展眉手上,身上之血,沉声问道:“你可有何话要说?”   展眉上前一步,跪下含泪道:“媳妇百口莫辩。今夜之事,确不是我所为,我愿对天盟誓。我在您身边伺候这几年,老太太深知我为人,怎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林老夫人看向展眉,面现犹豫之色。   玉镜也哑声开口道:“都是邢管事与三少奶奶一面之词,怎知不是他们串通起来,立意要害我们。”   林老夫人闻言,更现踌躇之色。   采青只是哭泣不已,从怀中掏出锦帕,低头拭泪。   别人瞧不清,展眉却见邢管事看见那锦帕,目光一动,开口道:“这么说,连奴才也脱不清干系了。还请老太太见一个人,便知大少奶奶何种心肠了。”   林老夫人抬眼,看向邢管事,微微点了点头。   邢管事回身扬声道:“将她带进来,老太太要见她。”   那两个抬尸身的小厮,答应一声,反身出去,不过片刻,便带了个人进来,展眉凝神望去,顿觉不妙,竟是坠儿,不知从何处被他寻了过来。   那坠儿满面泪痕,浑身簌簌发抖,显是害怕以及,不等林老夫人开口,哭道:“我说,是大少奶奶教我放的火,说是要替我报仇,您必定会厌弃了二少奶奶。我恨透了她打我,就听了她的话。然后李贵就送我上了马车,我便跟着走了。”   林老夫人闻听坠儿之言,双手连颤,指着展眉说道:“这真是你所为?我当时便疑心,怎么她如此小小年纪,能行此狠毒之事,又能毫无声息的溜出府去。仅凭她,如何能办到,现在看来,都是你的功劳了!”   展眉见到坠儿,心中便已是一沉,以采青的心机手段,坠儿必定会吐露无疑,只怕余振瑜与郑月娥之事,也是隐瞒不住了。   果然见邢管事面带得意之色,开口道:“奴才听您的吩咐,四处找寻这坠儿,没想到,这坠儿身后,还更有天大的隐情呢!”   第八十三章 押入大牢   邢管事一脸得意的看向众人,口中重复道:“这坠儿是谁送出府的?这人与咱们有何渊源,想来老太太一直被蒙在鼓里,大少奶奶,要不您亲自说?”   展眉目光眨也不眨的望向邢管事,眼中渐渐凝聚笑意,忽然侧头一笑。   邢管事诧异道:“你笑什么,这有何可笑?”   展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冷冷道:“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需知飞鸟尽,良弓藏。”展眉站起身来,看着邢管事,一字一顿接下去道:“狡兔死,走狗烹!你知道的太多,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邢管事脸色一沉,怪声说道:“我就不劳您操心了。还是说说您做的好事吧。”   说罢转回身,对着林老夫人说道:“我追查坠儿,找到余振瑜的姑母家。却不想让我在余家看到了一个人!”   他目光注视着众人,一脸神秘得意之色。   林老夫人狠狠盯着他,见他如此,喝道:“有什么你快些说,弄这玄虚给谁看!”   那邢管事闻言一震,忙将脸色一整,说道:“是,是,奴才该死。我在余家见到了那逃妾郑月娥。我再去郑家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郑月娥嫁进来当天夜里,便被大少奶奶遣人,偷偷送到余家。这事是郑家二老亲耳听郑月娥说的,绝无错漏。”   林老夫人闻听此言,双手扶额,身子向后一歪,重重的跌坐在身后椅子上。   一霎时间,便似憔悴了许多。抬手指向展眉,颤声问道:“当真是你所为,这一切?”   邢管事嘿嘿冷笑道:“是与不是,将那姓余的小子与那郑月娥捉过来,一问便知!”   展眉至此,心知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已是无法挽回,只是冷笑不语。   只见林老夫人大怒,重重一掌击在案几上,向着邢管事喝道:“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你只说今夜之事便罢,牵三扯四的引出这许多事情来,是怕气我不死吗?”   邢管事断然没料到,林老夫人会对自己忽然大怒,他以为自己立功不小,定会得到重用,被林老夫人这当头重重一喝,顿时吓的跪倒在地,磕头求饶不已。   林老夫人近日本就心疲力竭,府内惨事一件接连一件,如今又见他抖出这许多隐情,招致自己大动肝火,便将一腔怒气,尽数发作他身上,喝道:“你平时办差不勤勉,追查主子所为却如此卖力,想来也是个背信弃义之辈。我留你这种狗奴才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你给我滚,终生不许踏入府门半步。谁若为他求情,就与他一同滚出去!”   邢管事闻言,如遭雷击般楞在当堂,呆呆的看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怒极,伸手将几案上的茶杯一扫而落,怒喝道:“还不快滚!”   邢管事吓的将头一缩,飞快的瞄了采青一眼,抱头向外狼狈的跑了出去。   一时厅上鸦雀无声,众人皆心中惴惴不安,不敢稍加动作。厅上气氛压抑已极!   过了一盏茶时分,林老夫人方阴沉着脸,向展眉开口道:“有些事情我知道,只是不愿开口。如今既被人当面揭破了出来,我也无法在装糊涂。我虽不会追究于你,只怕李星儿族中不会放过你。至于悠远,你还是别见了。他若知道,必会想法救你,只怕招来更大祸患。”   展眉脸上浮过一丝凄楚的笑意,深施一礼,开口说道:“一切听凭娘亲安排。这是我第二次向您告别了。只怕这次,当真是在无相见之期。我还有些话,想单独对您说,不知娘亲可还愿信我一次?”   采青闻言,面上显出焦急之色,开口道:“我陪着您吧,万一有事,多少总有个照应。”   林老夫人沉吟半响,点头道:“你随我进来。”   采青闻言口,唇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咽了回去。   展眉跟林老夫人走进内室,众人只得在外间焦急等待,采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阴晴不定,眼神中充满焦灼之色。   过了两盏茶时分,展眉方与林老夫人从内室中行出。   只见林老夫人缓缓摇头道:“我自知道,不需你多说。敏行我自会亲自抚养,荷香身孕我也会着人照管。其他的,我只做没听到。你自求多福吧。”   展眉面色凄楚,向林老夫人行过叩拜大礼,众婆子与小厮们,步下围随将展眉送回房中。展眉当家时日虽短,却一贯恩大于威,是以众人心中均觉伤感,并未有人出言不逊。   当夜展眉便宿在自己房中,银月与玉镜皆不得回房。   展眉是夜自然不能成眠,将自己这一年来所经历之事,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直觉心中既是凄苦,又是无奈。采青将此事布置的如此周密,不惜将自己暴露出来,定是要治自己于死地。只怕这次,当真是回天无力了。   展眉只觉身上燥热难当,胸口烦闷欲吐,起身来至窗前,推开窗扇,见林府盘踞在这黑沉沉的天幕之下,宛似一只择人欲噬的怪兽,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与无依之感。在想起悠远,心中更是痛如刀割,这一生,真的要永无相见之日了吗?心底最深的不舍,不是这荣华富贵,不是这锦绣宅院,甚至不是自己的生死荣辱!   展眉酸楚的一笑,两行泪水,终于从眼角处滑落,按捺不住心中的伤痛,放声大哭起来。   次日清晨,府内上房中均死一般寂静。下人们均知晓昨夜之事,背地里议论不休。有那些被展眉责罚过的奴才,顺势煽风点火,更有造谣污蔑的。被林老夫人狠狠责打了几个,方才住口不敢在提。   至正午时分,只见李父引着官差,气势汹汹的闯进府内,口口声声要将凶手捉去见官。   林老夫人无法,拿出银子上前打点。那官差只是冷笑不收,只要拿展眉前往县衙。   林老夫人见如此,只得将展眉交与他们,悠远早已被关在府内书房处,严加看管,怕他一时冲动,反惹下滔天大祸。   展眉心中早已料到,采青必右后招,如今见官差前来,倒也不惊不慌。   只向林老夫人拜别,那官差冷笑一声,便欲上前为展眉戴上枷锁。   展眉目光冰冷,喝道:“我尚未定罪,你敢冒犯于我。我自跟你去就是了,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那官差冷笑也不答话,只欲动手上前,见众人面上皆有怒色,只得作罢,冷笑道:“那就请吧。”   展眉跟随官差,从林府正门出去,只闻身后哭声一片,她硬起心肠,竟不回头相望,一径绝尘而去。   三日后,官府发下公文,展眉罪责已定,悍妒卖妾,纵火行凶。上呈朝廷,只等批复下来,秋后问斩。   悠远只知府内发生之事,并未知晓展眉已被关入监牢,每日在房内,如困兽般,并无人敢将此事告知于他。   又过了几日,展眉身在牢中,索性林老夫人念及旧情,差人上下打点,展眉在牢中,倒也无人为难。   牢中不见天日,只能依靠三餐,来知晓日夜。   这日牢头送完晚饭,便反身离去。展眉见饭菜与别日不同,心中一跳,不敢进食,只在灯下枯坐。   忽听牢门一响,那送饭的牢头满脸笑容,身后跟着一人,身披斗篷,头脸俱看不清楚。   那牢头将门锁打开,冲着那人殷勤一笑,那人点点头,牢头将门重新锁上,自退了出去。   展眉双手均被锁住,目光盯着那人,站起身来。   那人将斗篷一掀,赫然正是苏采青。   展眉目光一寒,沉声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苏采青仍是那副娇怯怯的样子,望在展眉眼中,却犹如蛇蝎一般。   采青咯咯一笑,打量着展眉,仍是细声说道:“果然还是大嫂镇定,落到这般田地,还能如此沉稳。”   展眉淡淡道:“我不是你大嫂,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好妹妹。你费尽心机,怎会不来得意一番。”   采青娇笑道:“我原不是有意要针对你,只怪你命运不济,做了林家的媳妇。你且别急,很快他们都会下去陪你。”   展眉目光闪动,问道:“你究竟要什么,害死林家满门,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虽失了孩子,却也扶你做了主子。老太太虽不重视你,却也不曾薄待了你。我自问更是对你照顾有加。难道这些还不足以弥补你的失子之痛?”   采青闻言,脸上神色大变,面色阴沉,冷笑道:”我原以为你比他们聪明些,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蠢材。那孩子,根本是我故意打掉的,我是不会生下林家的孽种的!”   展眉闻言大惊,她在也没料到,采青的心肠如此狠毒,居然连自己的孩子也忍下手。她一直以为采青是因为丧子之痛,恨透林家,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大的隐情在其中。   展眉后退一步,脸色苍白,目光注视采青,颤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惜用孩子来达到目的,林家究竟对你做过些什么?”   第八十四章 牢中夜谈   采青闻言,嘴角一撇,讥讽道:“你这话问的可太蠢,原是我高估你了。谁说有仇,才可以害人!林家并未曾对不起我,可我天生蛇蝎心肠,偏喜欢这样。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只怕早就得手了!”   展眉目光闪动,见采青一脸轻蔑之色,心中怒气渐升,淡淡道:“你骗的过我,骗不过你自己。我瞧你也不过是替人行事而已,下场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采青闻言,眼中现出焦灼之色,口中只笑道:“大嫂还有心思替我操心,我倒以为大嫂定有许多疑问,是特为你来解心疑的。”   说吧掩口咯咯一笑,柔声说道:“死,也总要死个明白,是不是?”   展眉心中一沉,看向采青,沉声问道:“你要杀我?”   采青面生红晕,细声道:“怎么是我杀你,我现在房中绣花,下人们都是看见的。是你自己畏罪,在牢中服毒自尽而亡!”   展眉听到此处,知自己今日必无生还之理。心中一痛,反倒将生死置之度外,转身坐在草塌上,淡淡道:“你设下连环妙计,若不说出来,便有如锦衣夜行,无人欣赏岂不可惜。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便请你一一道来吧。”   采青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娇笑道:“若不是你的身份,我倒真想与你做个姐妹。你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   展眉微一思索,开口道:“在蜡烛中下毒的人可是你?”   采青面露诧异之色,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此事做的着实隐蔽,没想到却被你发现了。我见你转醒后与从前判若两人,当真以为是菩萨显灵,真被你瞒了过去!”   展眉打断问道:“你既要我性命,为何突然罢手?”   采青缓缓坐在展眉对面,神色间仍是娇柔无依,说出的话却如寒冰般冷酷,说道:“你原来懦弱无能,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我留你何用。只是没想到你转醒后,性情大变。我便有心将你留下,挑拨你与李星儿互斗,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展眉继续沉声问道:“那玉镜被赶出府,敏行腹痛之事,也是你做的?”   采青摇摇头,不屑的说道:“那倒不是,我还不屑用这么愚蠢的手段。倒是敏行之事,我借此来讨好你。李星儿那蠢货,倒是帮了我不少的忙。”   展眉皱皱眉,说道:“那以后呢,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采青掩面笑道:“我做过的太多,都记不清楚了。我只拣几样重要的,说与你知吧。”   展眉看着她,一言不发。   采青沉吟半响,开口道:“那就说说五儿吧。五儿是如意的亲生妹子,想必你不知道吧。”   展眉闻言一愣,她知五儿身世必有蹊跷,却在也没想到,她居然是如意的亲妹妹,难怪她至死都不相信,还一力维护于她。   采青见展眉神色突变,心中大感得意,笑道:“你输的也不冤,如意与五儿这步棋子,早在你进府多年前便以伏下,果然帮了我的大忙。”   说罢住口不说,只满面笑容的看这展眉。展眉目光闪动,心知采青是想看自己着急,要自己求恳于她。   当下只冷冷一笑道:“我反正也是在这牢中等死,你说的越慢,我死的越晚。我可不急。你最好慢慢说!”   采青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在戏弄展眉,开口道:“如意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本就与我一心,我又将她离散在外的妹妹买进来,她自是对我感激万分。那日五儿偷听你说话,我密授她告知采莲。你便被关进祠堂了。”   展眉忆起祠堂之事,追问道:“那毒羹是你下的?”   采青点头笑道:“自然。我不放心,早起去查看,却没想到你机警躲了过去。我只好将计就计,假作被人发现,混了过去。我那时已有除去你之心,你为人太过聪敏,我怕我早晚有一天会败在你手。”   展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沉思之色,似在思虑些什么。   采青也不理会,接下去道:“你让我送舍利子,我便趁机挑拨李星儿恨你,你骗胡大娘前去捉奸,我便让五儿从中相帮。你夺了商行的大权,我便知再也容你不得,我借故与李星人争吵,引她用子嗣来争宠。没想到她不争气,反倒让你捡了便宜,将府里大权也尽都旁落。”   展眉听至此处,抬头道:“我那时便已经对你起了疑心,只是没想到你一番哭诉,将我又蒙蔽过去。”   采青得意笑道:“要不怎么我房中尽是孩童之物,你以为我是心痛思念,其实我是感激于他,若不是他,我怎会行事如此容易,屡屡欺骗众人得手。”   采青笑声渐转凄厉,声似夜枭般笑道:“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你可帮了娘的大忙,娘自然要为你日夜啼哭,缝衣做鞋了!!!   展眉只觉浑身毛骨悚然,指着她喝道:“你疯了!你必定是个疯子!”   采青闻言神色一寒,眼光冰冷的看向展眉,满脸怨毒之色,恨声道:“我疯了!也是让你你们逼疯的。我实话告诉你,雪环的孩子也是我打掉的,我的孩子不能出世,谁的孩子也别想活!”   展眉不可置信的望向采青,怒道:“你的孩子是你自己亲手杀的,与旁人何干,雪环与你无冤无仇,况且与你一同长大,你连她都不放过,你也太狠了!”   采青面上闪过一丝悲痛之色,随即恼怒道:“我与她有何情谊,这林府的人,都该死。你也不用这般吃惊,我索性给你个痛快。”   采青心中似有不安,极快的接口下去道:“你离府,那路上的黑衣人是我安排的。丹桂本就不满李星儿,我故意诱她与迁远接触,更许她事成后配与迁远,她对迁远有情,我变将恶事都说成是迁远所为,她为了保护迁远,自然是宁可自己身死,也断不会将实话说出。”   展眉想到丹桂身死前的惨状,心中不禁一阵战栗,抬头看着采青,只觉胃中一阵翻滚,不禁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   采青在旁冷冷的看着,直待展眉吐的在无半分力气,方又开口道:“这就让你恶心了。比起你亲妹子,想取你而代之,我还差的远呢。”   展眉浑身无力,勉强直起身来,虚弱道:“玉竹是你挑拨的?”   采青冷道:“若不是她自己心怀鬼胎,我又如何能得手。那桂花鱼羹,我只告诉她有毒,可不曾教她做给你吃!”   展眉点点头,无力的一笑,开口道:“你所做这一切,自己可有半分好处?”   采青冷冷接口道:“我没有好处,总有人会有好处。”   展眉闻言一震,抬头看向采青,采青眼中微露惊惶之色,只极快的便掩饰过去。   冷声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李贵的去处,是我通知的。你没死,还捉了那黑衣人。我势必不能在等下去。只好冒险投毒,引你回府。总算上天帮忙,让我借你的手,结果了李星儿,李星儿这蠢货,也终于有了一次用,没有她的死,还真换不回你的命来。”   展眉无力的抬起手臂,试了拭嘴角,忽然想起什么,忽然微笑起来。   采青狐疑的看向展眉,冷笑道:“你又故弄什么玄虚?如今你人在这里,便是有通天本领,也飞不出去。”   展眉笑意不断扩大,最后竟不禁笑的前仰后合。   采青目光注视展眉,渐渐现出不安之色,警惕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临行前与老太太,到底说了些什么?”   展眉勉强收住笑容,说道:“我笑你也是个可怜虫,我原以为你是幕后主使,没想到,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   采青神色一凛,失口道:“你知道些什么?”   展眉只是注视采青,但笑不语。   采青控制不住心中惊疑,怒道:“你胡说些什么,谁能指使我?”   展眉眼中闪过戏谑之色,悠悠开口道:“我原本是疑心,不过看你神色,已知我猜对了。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话中疑点甚多,我不过是试探你而已。”   采青渐渐慌乱,神色恼怒异常,恨道:“你休想要诈我,我话中有何疑点?”   展眉冷冷道:“你素日不离林府,那曼陀罗花又不在此处生长,是谁替你从府外带进来。你说五儿是如意的亲妹子,你买她来进府,如意心中感激于你,可你明明与如意,将五儿行迹揭破,以致她身死而亡。若真如你所言,如意怎会依你,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采青面上一阵青白,双手微微颤抖,眼中露出凶光,狠狠瞪视着展眉,开口道:“你知道这些也没用了,你马上就要死了。死人知道那么多事,又有何用?”   展眉欲要反唇相讥,只觉一阵晕眩,不禁又呕吐起来!   采青凝视着展眉,目光中露出一丝恶意,微笑道:“你可是怀有身孕了?”   第八十五章 大赦天下   采青冷冷的注视着展眉,嘴角边的笑意逐渐加深。   展眉闻言一楞,抬起头来,愣愣的看向采青。采青也不答话,上前撸起展眉袖口,将手搭在展眉脉搏上,仔细诊视起来。   过了片刻,采青将手放下,咯咯笑道:“恭喜大嫂,贺喜大嫂,已经身怀两个月身孕了!”   展眉呆呆的站在那里,心中一时茫茫然,没有头绪。她只觉最近容易疲累,时常头晕恶心,只以为是劳累太过所致,万没想道,自己竟是已经怀有身孕。   采青目光注视着展眉脸上神色,眼中流露出戏谑之色,只抿嘴但笑不语。   展眉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柔情,这是她的孩子,是她与悠远的亲生骨肉。只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渐渐升腾至眼眶,展眉不禁以手掩面,喜极而泣起来。   采青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柔声笑道:“可惜啊,我本只想要你一条性命,没想到,上天赐我这样一份厚礼。你的孩子,还有你,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展眉心中一震,方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已存必死之心,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她心中暮然升起一股求生之志。   展眉擦了擦嘴角,站直身子,沉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临行前对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吗?“采青面上笑意一收,看向展眉冷冷不语。   展眉淡淡道:“我已对她说过,你是这一切主使之人。“采青冷哼道:“就凭你一句话,老太太就信了你?”   展眉淡淡笑道:“她自是不肯相信。我说如果我身死牢中,便必定是你所为。如今你真要动手,只怕老太太想不起疑,也难了。”   采青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展眉看她神情,继续道:“我反正也是定了死罪,必死无疑。我也不求能苟活,只等我的孩子出世。你何必急于一时,暴露自身呢。你后面的图谋,岂不全都白费了。”   采青心中微微一凛,低头沉吟了半响,方笑道:“你若非要让他来受苦,我也乐见其成。反正将来林家都是要覆亡的,到时让你们一家团聚,也无妨。”   说罢冷冷的打量了展眉一眼,转身径自离去。   展眉见采青离去,心中一松,在也无力支持,软倒在草榻之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她那一席话,根本全无把握,不过是求生之念,奋力一搏就是了。没想到采青竟肯将自己放过。   展眉面上苦苦一笑,抚摸着腹部,轻声说道:“娘已经尽力了。若你我能等到寒冬,便有你我相见之日了。”   自此匆匆数月过去,展眉只在牢中,一心一意安胎,每每思及以后,均转念不想。每餐不敢大意,尽先舍老鼠尝过,才自己进食。却也未曾在有人加害。   转眼已是中秋将至,想来送往朝廷的问斩公文,也已经要批复下来,过了中秋,怕是便要执行了。   展眉无心旁顾其他,只在牢中苦苦度日,腹部已然隆起,算起来,也已将近六个月身孕。只是牢中饭食粗陋,展眉身子单薄,面色青黄。她怀孕之事始终无人知晓,林府内从无人过问,想来是采青从中做的手脚。   时间转瞬即逝,夏去秋来,始终未见有人来提审过展眉,也无人在提起问斩之事。   展眉心中虽有不安,只是月份渐大,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在也无心旁顾其他。心中只盼着能捱到自己盼望的那一天。她心中,实指望着那一日,自己的最后求生指望。   日子渐渐过去,天气越加寒冷,展眉在牢中,衣食不全,只得每日苦苦度日,所幸离自己盼望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中,虽苦犹甜。   这日天气更是寒冷,牢中暗无天日,只觉更是阴寒刺骨,所幸有些阳光,连暗无天日的大牢中,也透进几许光线。展眉挺着巨大的腹部,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手脚俱已浮肿。勉强挪动到光线处,只觉丝丝暖意。   展眉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抚摸腹部,刚要轻声开口,便听见外面一阵慌乱,脚步声杂沓,牢头们纷纷向外跑去,人人面上皆有惊惶之色。   展眉吃力的侧首望去,只见人影晃动,心中必是有大事发生,口中轻叹道:“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有一个月,你便能出世了。还没见过你的父亲呢,想来他必定也是心急欲死了。”   想至此处,见悠远一直并未前来,想必仍是被关在家中,不得自由。两滴眼泪,滴落在隆起的腹部之上。   至晚饭时分,只见牢头们纷纷走回牢中,人人全身素裹,又将牢中内外挂满白绫孝布。   展眉心中突的一动,牢中并不知时日,如今看这情形,当真是如自己所料。她心中一阵狂喜,勉强走到牢门,苦苦等着送饭的牢头过来。   至晚时分,那牢头哭丧着脸,提着一只大木桶,依次走到展眉身边。   展眉不接饭食,沙哑着问道:“牢头大哥,敢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牢头正欲不耐烦,见展眉肚子高高挺起,手脚浮肿,面色惨白,心声不忍,低声道:“别问那么多,也许你也有出头之日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展眉心中砰砰直跳,接过饭食,食不知味的送入口中,只凝神倾听外面声音。   只见那牢头送完饭,提着木桶,与另一人一路走过,低声交谈道:“你担心这些有何用,谁做了皇帝,也碍不着你什么!”   另一人低声道:“皇上暴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听说四阿哥登基,先时争的那么激烈,如今…”   另一人忙打断道:“这也是你我议论得了的,还不快住口!’   那人摸摸头,忙住口不语,提着木桶,匆匆走了过去。   他二人对话虽轻,听在展眉耳中,便宛如惊雷一般,她痴痴的坐着,只觉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她当日极力拖延时间,便是知道康熙帝是十二月驾崩的。算算自己月份,正能吻合。只要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自己便能重见天日了。   饶是她在冷静自持,也禁不住心中激动,以手蒙脸,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哽咽道:“上天保佑,我终于盼到此刻了,孩儿,悠远,我们又能一家团聚了。“当夜展眉第一次,睡了个安稳,醒来只觉浑身轻松,连寒冷之苦,也不觉的,嘴角带笑,口中轻轻哼唱不已。   那些牢头们也没有来打骂喝斥过,匆匆送过一两次饭,言语上也和悦了许多。   其他犯人自是不知道其中奥妙,展眉心中实是喜悦难当。过了正午,便有衙役拿着公文,前来宣读,康熙帝已驾崩,全国举丧三年,不得婚庆嫁娶。四阿哥胤禛登基称雍正帝,大赦天下。   牢中一片欢腾之声,展眉心中更是笃定,当晚牢头送来的饭菜,也格外的有滋味些。   夜过三更,展眉合目已沉沉睡去,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停在了自己牢门口,一阵锁匙转动之声,展眉忽的惊醒,坐起身来。   只见门开处,两个人影走了进来,一高一矮。牢中黑暗,只借着火把的微弱红光,辩不清来人面目。   展眉紧紧的将身子靠在墙上,不敢发出声响。   来人向后摆了摆手,那牢头点头一笑,退了出去。   矮个之人当先将斗篷掀开,展眉心中突的一沉,竟然是采青。   采青面色阴沉,低声道:“好奸猾的人,居然让你等到今日。势必不能再容你。“展眉死死攥住被角,喝道:“你现在动手,不怕被人听见吗!”   采青冷冷一哼,说道:“今晚这里,没人能活着出去,我杀了你,在一把火烧个干净。”   展眉喉咙发紧,声音干涩,说道:“我的命,随你取,只是我的孩子,已经要出世了,你放过他吧。”   采青面上现出一丝犹豫之色,高个人之人压低声音,怪声怪气的说道:“此时还废话。若不是你上次心软,怎会有如此麻烦,快动手!”   展眉听他开口,竟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只是他有意改变嗓音,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来是谁。   展眉心中突突乱跳,她在也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狠毒与胆大,连牢房也敢纵火杀人。   展眉脊背贴着墙壁,勉强开口道:“他还是个未出世的孩子,我与你有何仇怨,让你心狠到这种地步。采青,你也是做过娘的人,你真忍心如此?”   那男人低低冷笑一声,不在答话,上前一步,按住展眉手臂,展眉心中大骇,张口大叫道:“救命,杀人了,来人啊!”   采青一时彷徨,犹豫的看着拼力挣扎的展眉,那黑衣人面色一变,喝道:“还不快点!”   他急切之中,来不及掩饰声音,展眉只觉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危急之中,也顾不上细想,只拼命挣扎扭动。   采青被那人一喝,将下唇紧咬,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疾步上前,尽数灌入展眉口中。   又用手紧紧将展眉口鼻捂住,展眉只觉一股甜腻腻的药粉,融化在口中,直直流入咽喉之中。   她心中一沉,眼泪簌簌流出,身子完全放弃了挣扎,那黑衣人将手一放,便软软的顺着墙壁,倒在地上。   第八十六章 穿越之迷   展眉只觉药物流入胃中,一股极其辛辣的感觉冲喉而起,如火般灼痛咽喉,她拼命挣扎坐起,将手指探入口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那黑衣人与采青也不阻拦,只在旁面带冷笑,冷冷观看。   展眉搜肠刮肚的吐了几口,到最后,已是黑色的血块不断随着秽物,呕吐出来。展眉只觉腹内剧痛如搅,宛如一把尖刀,在狠狠的翻搅着自己的肠胃,剧痛之下,不由大声呻吟起来。   采青注视着展眉挺着巨大的腹部,倒在地上翻滚挣扎,饶是她心肠在过恶毒,也不禁起了一丝怜悯之意。   那黑衣人却是不动声色,只在眼神中,透露出彻骨的寒意,见展眉渐渐失去力气,他冷哼道:“了结了她,我去放火。“采青点点头,眼光不离展眉,那黑衣人皱皱眉头,转身自行了出去。   采青缓缓走近展眉身畔,俯身蹲了下来,展眉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她袖口,嘴角鲜血不断滴落,哀求道:“救,救救,我的孩子、”   采青眼中闪过不忍之色,别过脸去,竟不忍直视这凄楚的惨状。   展眉只觉腹中越来越痛,神智逐渐模糊,眼前一黑,头向后一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耳边有嗡嗡声音响起,似是有许多人在不停交谈,展眉只觉浑身没有丝毫力气,耳边之声十分恼人,开口喝道:“吵,好吵。”   话一出口,却只似蚊蝇般声响,只是口唇微微动了动。   只听一个声音惊喜的问道:“动了,动了,真的动了。你醒了,可是醒了?”   展眉意识还十分模糊,隐约似又回到了自己穿越的那一天,银月在自己身边,询问自己。   她面上模糊浮现出一丝笑容,涩声问道:“银月?”   声音微乎其微,那人似乎并未听到,只是转头笑道:“真的醒了,真是奇迹。”   展眉有心还欲询问,那人已离开自己身畔,展眉力气不支,只觉一股睡意袭来,昏沉沉的又陷入睡梦之中。   这一觉睡的似乎很长,展眉只觉的自己仿似睡了几十年般,一些情景不断的在梦中闪现,自己的幼年,小学,初中,亲人,父母离世,考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遇到了自己的导师,随同导师去考古,勘察,清代的古墓,无名的女尸,八卦镜!八卦镜!!!   展眉啊的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心砰砰乱跳,瞬间清醒过来,八卦镜,自己是穿越了的,银月,悠远,孩子,自己的孩子呢?   展眉的意识终于清醒,她被吞食了毒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醒过来?   慌忙摸向自己的腹部,没有,什么都没有,平平的,难道,自己被救活了,孩子已经没有了?   展眉思及至此,只觉心中痛如刀割,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口中唤道:“悠远,银月,玉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只听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展眉用力睁开双眼,见一个浑身白衣白裤,头戴护士帽的年轻小护士站在自己面前,微笑问:“醒了?呀,怎么哭了?”   展眉簌然一惊,双眼圆睁,看向眼前的小护士,问道:“你,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小护士替展眉擦了擦眼泪,微笑着说:“唉,总算醒了。你昏迷了几个月了。这里是医院,我去替你叫医生来。”   说罢也不等展眉答话,转身便走了出去。   展眉心中惊骇不已,向四周打量出去,只见满室阳光,窗上悬着百叶窗帘,一对小小蓝色沙发,茶几上放着鲜花,墙上挂着电视。   在看向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薄被,手臂上插着针头,旁边吊着输液器。   展眉心中大急,用力向上,只觉的浑身没有丝毫力气,仅仅头部离开枕头,便觉的一阵天旋地转,砰的一声磕在了栏杆之上。   展眉顾不得疼痛,又用力支起身子,只见房门处进来两个人,那前面的小护士,见展眉如此,忙跑上前来,将她扶好,重新躺下,皱着眉说:“你怎么起来了,跌倒了可都是我的责任。”   那后面的医生是个中年男子,戴着眼镜,满脸笑容的看着她,说道:“别着急,你躺的时间太长,肌肉都萎缩了,不过锻炼锻炼就好了。”   说着上前替展眉听了听心跳,又量了量体温脉搏,笑着说:“很好,都很正常,你的心跳和脉搏,一点也不象久病卧床的人。”   展眉心中大急,问道:“我是谁,怎么会在这?”   那医生笑了笑,说:“昏迷久了,醒来是会有短暂的失忆。你叫张亦汝,三个月前送进来的病人。入院时重症昏迷,大脑失去反应,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展眉心中一沉,楞楞的看向那医生。   那医生想是已经见惯了,以为展眉吃惊过度,替展眉伸展了几下手臂,便和小护士转身离开了。   展眉双腿突突发沉,耳中嗡嗡声不断,口中又干又涩,双手簌簌发抖,心中不可置信的重复着医生的话:张亦汝,张亦汝?重症昏迷,自己,自己居然又穿越回现世!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当真是无从分清。   自己走了,那展眉究竟怎么了,孩子怎么了,展眉的一切,还在吗?会不会随着自己离开,那里发生的一切,会全部消失,还是展眉已经身死,自己的魂魄才会离体,回到这里。   展眉心中百转千回,各种念头不断轮回闪现,想起自己在清朝的一切,心中有如油煎火滚般难过。经历了那么真实的生活,只是片刻,便都不复存在了!   这一下午,便在辗转反侧中度过。   过了几日,经过反复调整练习,展眉终于能从床上下来,扶着墙壁慢慢行走。   她第一时间便是走到镜子前,打量起自己。   镜子里一张枯瘦的面孔,久不见阳光,显出不正常的青白之色,面容枯槁,眼神涣散,但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展眉终于确认,自己是张亦汝,自己已经回来了原来的身份,却不能感到丝毫的喜悦。自己宁愿是韩展眉!她蒙住眼睛,终于哀哀哭泣起来。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命运究竟同自己,开了怎样一个天大的玩笑。   接下来的几天,过去的同学知道她苏醒的消息,纷纷前来看她。   张导师也来过数次,展眉详细的问过了当日自己昏迷的情形。   得知自己被人发现时,便已经昏迷过去,导师不敢耽搁,连夜将她送进医院,经诊断便已是脑昏迷。   因为是随校考察,张导师经过争取,决定由学校负责医疗费用,便将她送进了这所疗养院,没想到,一住便是一年多。现在终于醒了过来。   展眉听后只能沉默不语,心知自己是魂魄离体,自然全无意识。导师知道的也不多,自己的经历更是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只怕要被送入精神病院。   只得将一切,默默放在心里。在经过了半个月的康复训练后,张亦汝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当天,张导师带着学生,将她接回家中,同时通知她,她的学籍还保留着,随时可以回去上课。   亦汝沉默的点了点头,仍旧是不发一言。张导师安慰了几句,便随着同学离开。   亦汝将房门紧锁,将自己关在房中,几日都不出门,只在网上不停的疯狂搜索关于穿越的信息,自然是一无所获。都是一些骗人的无用信息,或是一些电视剧。   也有一些灵异学说,宣称通过某种物体媒介,或者逆转时空,可以穿越过去未来。亦汝无奈的苦笑了几声,自己能行动时,便寻过那八卦镜,可惜找遍了身上和家里,均是毫无踪迹,想来是自己缘分已尽,便又不知所踪了。   亦汝心中十分消沉,张导师打过电话来,几次催她去学校。这天清早,又通知她去报到。   亦汝只得勉强打起精神,匆匆离家,向学校赶去。   重新走回校园,只觉的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更多的便是不适应,到处都是人声,车声,实在是太过嘈杂,自己经历了过去的一切,真觉的不能适应现代社会。同时对于悠远的思念,更加的刻骨铭心,让人不能相忘。   日子匆匆流逝,亦汝表面上已经恢复正常,每天上学回家,和导师同学研究课题,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中,总是痛哭惊醒。过去,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如今被硬生生的抽离,是何等的痛不欲生。   一个月后的早晨,亦汝刚来到学校,张导师便将她叫了过去,给她取出了一组图片,便是她最后考察的那座古墓,无名的清朝女尸。   亦汝心中突的一跳,急忙问道:“这女尸的身份,查明了吗?”   张导师摇摇头,说道:“这是民间墓穴,身份是无法考究了。不过这女尸的死因倒是有些奇怪!”   第八十七章 大结局   亦汝听到导师说女尸的死因有些奇怪,心中突的一跳,急忙追问:“怎么奇怪?”   “女尸被人灌毒,但毒只到喉部,而且有生产过的迹象。你可以过来看看,毕竟这是你发掘过得,看看可以从随身墓葬中发现些什么线索。”张导师沉吟的说。   亦汝的耳朵只觉的一阵嗡嗡作响,有生产过得迹象,有生产过得迹象?难道,难道那孩子没死!   “喂,喂,你还在听吗?”电话里传来张导师的声音。   “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她一分钟也不停,急匆匆的向学校冲去。   一路跑进学校,直奔地下无尘储藏室,推开门的一刻,她的脚都有些发软,深深的吸了口气,推开大门,一个保管员抬头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亦汝草草的点点头,向内室走去。   雪亮的灯光下,女尸静静的躺在密封玻璃柜中,柜边摆着随葬物品,她一眼就看到,中间的八卦镜。   她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也顾不得查看女尸,伸手抓过八卦镜,一股熟悉的眩晕感瞬间传来,直觉眼前一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悠远,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眩晕感消失,她睁开眼睛,只听一个熟悉的脚步,正在房中来回走动。   “银月。”她开口唤道,声音中充满喜悦。   银月听见,走上前来,满面忧愁的问道:“大少奶奶,要些什么?”   见到熟悉的一切,展眉的心中欢喜以及,忽然想到什么,急急的开口问道:“孩子呢,悠远呢,我不是被下毒了吗?怎么回事,你快,快去把孩子抱来我看!”   银月眼睛惊讶的张大,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激动的开口道:“小姐,是小姐,小姐你回来了!”   说罢脸上又是笑又是泪,叫道:“我,我去叫大少爷!”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的跑没了。   展眉微微一笑,目光扫视周围,才发现,这房子十分狭窄,光线也甚暗,房中摆设十分粗陋,连身上所盖被褥,也尽是粗布破旧,倒和她刚穿越来时一般萧条。   她心中疑惑,坐起身来,向窗外望去,心中一惊,这哪是林家的大宅,几间歪歪扭扭的屋子,分明是一间农舍。   正吃惊时,见悠远在前,李贵满脸激动跟在后面,玉镜抱着个襁褓,银月扶着林老夫人,一行人正走了进来。   展眉顾不上见礼,只急忙扑过去,将襁褓接到手中,只见一个白胖白胖得娃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爱到了极点。   展眉在孩子脸上连连亲吻,直到孩子受惊啼哭,才让玉镜接过去。   这才与众人相见,亲人相见,分外激动,悠远顾不上众人在,只紧紧拉住她的双手,林老夫人老泪纵横,玉镜与银月早就相对泣不成声。   展眉安抚了众人一番,大家情绪方才稳定下来,才听林老夫人将事情经过细述出来。   原来那晚牢房大火,悠远不顾一切,带着家丁冲入大牢,牢房中一片混乱,她却被放置在一处潮湿角落中,面上还蒙着一层湿纱,所以侥幸存活。县衙忙着救火,也无人理会,悠远便径直将人带回了林府,只是展眉气息极其微弱,且胎气已动,马上就要生产,急寻了黎大夫前来。   大夫诊治后,发现她虽被灌下奇毒,所幸大部分都呕吐出来,胃中存留不多,以药力催出。但是孩子出生,耗费掉了她大部分精力,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偶尔醒来,也是神智全无。   展眉这才明白,众人又问起那日牢房大火,她简单的将那日经过说了一遍。却将自己回到现代之事隐去不提。   林老夫人恨恨的用拐杖顿地,怒道:“采青这贱婢,原来对你下毒的也是她!想不到林家这百年基业,就毁在她手上!”   “娘何出此言?”展眉身子前倾,专注的问道“你不知道,那采青原来是咱们商行胡总管的私生女儿,一早被送进来,就是为了图谋咱们家产,你被救回来不久,我身体不好,只得由她暂且管家。她先将府中账册印鉴偷出去送给了胡总管,胡总管便卷了所有银子逃跑了。她又去县衙告状,说咱们私闯大牢,窝藏你在家。”   说到此处,人人面上现出痛恨之色。   林老夫人接着道:“官府查了下来,要治罪,还好咱们家还有些老关系在,人是保下来了,可林家所有产业,都被查封了。还好你当年救过得那个余振瑜,他收留下咱们,咱们才有个容身之地。”   展眉点点头,心下了然。众人又与她叙话了一阵,怕她过于劳累,才纷纷辞出。   房中只剩下悠远,夫妻二人,分别多日,无数心里话要说,直叙叙到天色微明,方才累极而眠。次日午时方起。   余振瑜听说展眉苏醒,也带着郑月娥前来探望。   展眉微笑上前施了一礼,慌的他夫妻二人忙阻拦不已。   展眉开口道:“我林家遭此不幸,多亏你收留,这一拜是应当的。”   余振瑜慌的手脚都无处安放,口中连连说道:“大少奶奶真是折死我了。要不是您当年救下我,还给我钱让我重新烧制瓷器,我早不知道死了几次了。更别说您还将月娥许给我,这大恩大德,我早就无以为报。只恨我人轻力薄,不能为您多做些什么!”   展眉摇摇手,微笑道:“我救你不过是锦上添花,你救我却是雪中送炭。不过,你倒是能帮我个大忙!我让悠远描些花样,你照样烧制出来,一定要务求精细。”   余振瑜忙点头不已。   悠远神色踌躇,开口道:“眉儿,咱们家现在是待罪之身,只怕,只怕没人肯买咱们的瓷器了!”   展眉微微一笑道:“无妨,只管按我的要求去做吧,这几件瓷器,也不是要贩卖的。”   悠远虽不知她心思,但知她一向不做无功之事,当下便听她的吩咐,绘制了几款色泽淡雅,花样清新素净的瓷器。   余振瑜亲自开窑,守了三天三夜,第四日早上,便将八件粉彩瓷器送到了展眉手中。   展眉接过细细观看,但见色泽柔和,胚胎如玉,触手温润,图案灵动,心中大喜。   将家里安顿一番,寻出当年平安王爷所赠的玉璧,便带着瓷器,与悠远前往赣州府。   一路行色匆匆,数日后便来到赣州府,寻了一处客栈歇下。   次日早晨,便来到王府门前,早有守门人出来询问,悠远将玉璧取出,又送上一锭银子,说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王爷可记得当年烧制礼器的故人,王爷若是不见,请小哥将这封信呈上。”   那守门人收了银子,当即眉开眼笑,连声答应,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出来笑道:“王爷本不想相见,我特别美言了几句,将信呈了上去,现在王爷就在后花厅。”   悠远大喜,连声称谢,与展眉随着一个小厮,径直来到后花厅。   见王爷在正面端坐,忙跪下行礼。   平安王爷沉声说道:“你们的事情我也有些耳闻,如今你们呈上这信来,说有天大的富贵要送与我,可是要阴谋利用于我?”   说罢重重一拍桌案。   展眉微微抬头,肃容道:“草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王爷。新皇登基不久,正是去旧用新之际,王爷若能博得圣眷,岂不是天大富贵。”   平安王爷冷哼道:“我凭什么信你,何况我早已致仕,告老还乡,还要这圣眷做什么!”   展眉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新皇登基未稳,诸亲王虎视眈眈,王爷门生旧部遍布天下,王爷虽身不在朝廷,可新皇怎会不忌惮。”   王爷怒道:“你一介妇孺,怎可妄议朝政,便如你所言,又有什么用处,难道区区几件瓷器,便能打动圣心?何况圣上刚刚登基,自然应多制富丽繁华之器,怎可用如此清淡素雅之物。”   “王爷请息怒,瓷器自然不能打动圣心,但却能让圣上知道王爷体察圣意!即使这瓷器不能获宠,可也决不至于降罪啊!富贵险中求,请王爷三思。至于这清淡素雅,草民愿以全家人头担保,圣上必喜。   平安王爷目光闪动,口中说道:“好,若如你所言,你要什么好处?”   展眉心中一喜,知道他已是应允,当下说道:“草民只要发还我林家祖业。别无他求。”   平安王爷默然了半响,未在开口,只是吩咐将二人带下去,留在府中算是软禁。   半月过后,一道圣旨传下,平安王爷颇体圣意,招重新入殿,官拜一品。   一时满王府俱喜,王爷当日便将展眉二人送出府去,不几日,便有告示贴出,林家产业发还,窝藏要犯之事纯属诬陷,将胡总管采青父女二人捉拿归案,斩立决。所偷卷之财产全部归还。   数月后,一道圣旨传下,皇上钦点林府为皇家御制窑坊,赐名汝窑。   林府大宅正门全开,一条红毯从正门处直扑入内,来往贺客络绎不绝,风光更胜旧时。   展眉与悠远并立门前,见满堂宾客,相视一笑,这一场穿越,成全了一段传奇。汝窑瓷器,千古流传!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